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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檐下的旧器物》读后感精选

《瓦檐下的旧器物》读后感精选

《瓦檐下的旧器物》是一本由黄孝纪著作,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98.00,页数:464,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瓦檐下的旧器物》精选点评:

●很值得珍藏

●所谓“瓦檐”,是作者从小生活的地方。瓦上的四季轮转,檐下的生活百态,伴随着作者的一生。《瓦檐下的旧器物》用75篇散文书写75种器物,每一件都饱含深情。这些散发着泥土芬芳的质朴文字,典雅、传统,毫不矫揉造作。作者很深情,也很克制,却让人在阅读过程中数度想哭。散文本是短小精悍的体裁,但黄孝纪却用系列化的写作让自己的作品拥有了长篇小说般的厚度。

●一本极有韵味的书,除了内容,更有设计,打开书卷,一种沧桑气迎面而来。在当下快节奏的大潮中,如果能够平心静气地看完这本书,我觉得对我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好喜欢,来自一个90后老叔叔的心声。

●改革开放中国进入大发展时代,时代发展中一些旧的老物件淡出人们的视线。阅读本书追思过往。

●变迁中的乡土记忆,直击心灵。

●难得的好书!推荐!

●因为它耗费的那么多人的精力,我把它称作个割肾书~~

●【编辑有话说】此书入选新浪好书榜、中华读书报好书榜、“百道好书榜”,“晶报·深港书评”好书榜等榜单。这本书请了获得过“中国最美的书”的设计师来设计,封面和版式都很美。近百种乡村旧器物,五十幅精美彩色插图,多幅怀旧艺术剪影,精制米黄色牛皮纸印刷,复古裸脊线装,绝对值得收藏哦(有少量手工毛边本)

●从文字到设计,都是时光深处的味道

《瓦檐下的旧器物》读后感(一):吃的

第12页:

进人初夏,青黄不接,金子芋头(即士豆)成了日常的主菜,甚至当饭吃,天天吃,餐餐吃,吃得让人倒胃口。不过,有时候,母菜会将蒸熟的金子芋头切片,放笼罩里,端到大阳下晒干。干透的金子芋头片坚硬如铁,像一枚枚金黄的铜钱,样子看起来倒是十分可爱。

母亲偶尔油炸一小碗干金子芋头片,焦黄,脆硬,咬起来一蹦一蹦的,磕牙。千金子芋头片多数是留待端午后出 了辣椒,做菜时先抓一撮浸泡软,与辣椒同炒。

在烈日盛夏,菜园里的种种菜蔬一齐登场,迎来了丰饶期。每天早晨,母亲都会摘了一竹篮新鲜的菜蔬回来,诸如长豆角、青辣椒、茄子、丝瓜、苦瓜、黄花菜等。有时也会摘来冬瓜、南瓜,甚至又黄又大的南瓜花。这诸多的莱蔬,一时吃不了,母亲每每会把一些菜蔬,经过一番加工后,凉在笼罩的筵子上,端到大阳底下去晒干。比方说,青辣椒焯一下沸水,能晒成白辣椒皮;长豆角焯水后,晒成干豆角;冬瓜切成小块,晒半干,腌进利红辣椒瓮里,香喷喷的,如同肥肉;

茄子蒸熟后,拍扁,晒干了腌进辣酱瓮,吃时软绵绵的,脱了牙齿的老人尤爱;南瓜花水焯后晒干,油煎了吃,又脆又香……

深秋挖水芋头,那些黑乎乎毛茸茸大过拳头的芋头婆,母亲刨皮后,蒸熱切块,放在笼罩里烘晒千。干芋头块,多与辣酱同腌,也可日后水泡后蒸煮,均是美味。

拔来的萝卜,莱缨子和小萝卜剁碎了煮潲,水嫩嫩的大萝卜成了日常菜,或水煮萝卜丝,或煮萝卜片,或切成方形小墩,煮成墩子萝卜,放上红辣椒灰,又红又白的,实在可口。不过,更多的萝卜,是剖成两半后,再切成长条,堆放在笼罩里烘成干萝卜条。干萝卜条既可腌作咸菜,也能长期储存,日后泡水后切碎炒菜,比如春节里用干萝卜条炒肉片、炒猪耳朵、炒油豆腐,堪称佳肴。

烘烤蒸熟的红薯,世是长冬里母亲的日常家务。很多日子,母亲在夜里生一炉炭火,蒸上一大鼎罐焖红薯。红薯拿出来后,摆放在究罩里,搁置在灶口烘烤。到了第二天早上,烤干了水分的红薯,干干爽爽,皮开肉统,焦黄,黏着酱色的薯糖,很是好吃。

那时红薯也是家庭主粮,蒸熟的红薯,吃不了的,就切片,用笼罩烘成红薯皮。有的红薯皮糖分很足,黄澄澄的,有巴掌这么大,甚至比巴掌还长,看起来很是可爱,吃起来绵软香甜。烘干的红薯皮,母亲装进瓦瓮里,一个冬天,能装上儿大瓮。

《瓦檐下的旧器物》读后感(二):谭旭日:拉近与乡土的精神交集

转引自《北海日报》

读黄孝纪《瓦檐下的旧器物》,直觉是一本解读南方乡村社会变迁的经典文本,写法极为朴素。作者比我略长几岁,算是我的兄长。他所生长的八公分村,与我家相隔不过五六十公里。从地域上来说,我们是郴州同乡。他的散文作品几乎全是湘南乡村——八公分的记忆,那些旧器物无不真实地展现着一个时代的过程,更成就了一幅鲜活的湘南农村日常生活的世相。

黄孝纪所写的旧器物,我样样经历过,在湘南的叫法也一样。鸡笼、鸭笼、潲桶、水桶、竹蓝、扁担、八仙桌、长凳、板凳、犁耙、脚盆、火筒、木甑,这些日常中的器物,正是湘南农村生活的基础形态物,构成了湘南生活朴素的韵味,积成了现在的文本。因为有了生活的语境,作者自然写起来轻车熟路,角色一下子就拉近了与乡土的精神交集。

当下乡土散文写作完全是一种非功利的写作,堪称精神的乌托邦。许多乡土散文作家在写作这类文本时,完全是寄托于精神之上的一种书写。黄孝纪的这部作品却告诉我们,在湘南,近半个世纪的乡村就像一部苦难史。人们从贫瘠的物质生活中走过来,日子被所谓细小的器物套牢。在我看来,《瓦檐下的旧器物》应是当下南方乡土叙事的精神样本,也是当下乡土散文创作值得打量的主流价值思考。

首先,它摒弃了惯见的宏大叙事写作手法,改由“细碎化,庸常化”的展现来书写乡土生活历史的叙述方式。《瓦檐下的旧器物》没有宏大叙事的架构,没有刻意植入意识视角和道德评判,更没有特别关注时代的特殊意义,纯粹地书写乡村,书写自己熟悉的乡村生活。在乡下,所有的命运都必须与这些器物所相关联,它们关乎于乡村的种种,乡村的奋斗,乡村的喜怒哀乐,和乡村的命运史。这些器物绝对没有什么深刻的文化内涵,只是简单地表述了那个年代里的人,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状态。事实上,这部书铺开了一条岁月的绳索,一头系着上世纪七十年代后的湘南乡村人,另一头系着新世纪后那一代湘南乡村人的命运转换。作为一种时间脉络,老器物的出现,或者消失,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以及古老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双重演绎与挣扎。

在这部散文中,最难得的是,作者喜欢通过器物把与之相关的亲情、家人、血脉这些富有生存意义的情感轻松托呈出来。通过老器物,突出芸芸众生的生存状态,生活情景,突出湘南乡村特有的生活方式,情感方式,审美方式。在湘南,老器物就是一个乡村的味道,与人及人的生活粘贴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精神的气场。作者在自序中把八公分村的亲人,孩提的小伙伴,同学,邻居,都一一提及。开头一段就将家庭情况及父母的年龄差距,三个姐姐,以及未曾见面过早夭折的哥哥和姐姐,用简短的描述,将家庭沉重记忆作了一次阐述。略笔数语,将聚散无常,苦难无言的生活状态,感知传统乡村社会中人性的阵痛。

其次,它构建了南方乡村社会的乡土之魂,由“漂浮化,传统化”的乡土美学向新的审美形态扩展。《瓦檐下的旧器物》最大的特色,莫过于讲述的是湘南农村的日常。文字中,包含着湘南乡村的民俗、起居、建造、红白喜事以及八公分村的变迁。旨在为一个时代保留一份乡土记忆,为自己的乡村立传。它的特点是,器物在生活中叙述,在叙述中对话生活。一个作家的构思成败,处决于是否会书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和熟悉的事物。作家一旦完成最初的构思,作品就会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在城乡快速转型的社会历史语境中,有人为乡土文学的命运表示堪忧。反观当下乡土写作的主体,以刘亮程、谢宗玉等为代表的实力派作家则告诉了我们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乡土中国”不断崛起,书写乡土正成为中国气象。尽管当今乡村社会正面临着巨大的变革,乡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乡土文学的创作正面临着新的创作观念,和新的创作视野。在这本书里,我也读到了作者乐观的生活态度,和向上的精神力量。

当然,黄孝纪所写的旧器物许多人都不会觉得陌生。在新的城市发展进程中,许多人的年龄、经历,都正好与他的生活相吻合。特别是南方发达沿海城市中,还有长江三角洲,胶东半岛,这帮人正成为城市中的中流砥柱。他们离开家乡,离开乡村后,更思念乡村,思念那些老器物。作者通过自己的创作复活了南方乡村的范本,空间也由乡村转向了城市,但乡土之魂的本质还保留在内心深处。他们的灵魂漂浮,在奔赴城市的道路上,由生计的压迫上升到追逐梦城市生活的本体中,异常焦虑,异常漂泊。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正遭遇与城乡两不搭界的迷惘与期待,也乐于寻找类似的精神寄托。而作者在面向乡村文化表述时,却流露出留恋乡土、回归传统的游离。也就是说,当下的乡土文学写作单纯地抱守乡土文学传统,已经不能表现出任何意义上的精神景观。只有通过朴素的人物命运一起,才能有血有肉的书写文本的深度。

http://202.103.215.213:8080/epaper/bhrb/html/2019/09/15/03/03_42.htm

《瓦檐下的旧器物》读后感(三):谭旭日:解读南方乡村社会变迁的精神样本 ——读《瓦檐下的旧器物》

转引自《衡阳日报》

读黄孝纪《瓦檐下的旧器物》,直觉是一本解读南方乡村社会变迁的经典文本,写法极为朴素。作者比我略长几岁,算是我的兄长。他所生长的八公分村,与我家相隔不过五六十公里。从地域上来说,我们是郴州同乡。他的散文作品几乎全是湘南乡村——八公分的记忆,那些旧器物无不真实地展现着一个时代的过程,更成就了一幅鲜活的湘南农村日常生活的世相。

黄孝纪所写的旧器物,我样样经历过,在湘南的叫法也一样。鸡笼、鸭笼、潲桶、水桶、竹蓝、扁担、八仙桌、长凳、板凳、犁耙、脚盆、火筒、木甑,这些日常中的器物,正是湘南农村生活的基础形态物,构成了湘南生活朴素的韵味,积成了现在的文本。因为有了生活的语境,作者自然写起来轻车熟路,角色一下子就拉近了与乡土的精神交集。

当下乡土散文写作完全是一种非功利的写作,堪称精神的乌托邦。许多乡土散文作家在写作这类文本时,完全是寄托于精神之上的一种书写。黄孝纪的这部作品却告诉我们,在湘南,近半个世纪的乡村就像一部苦难史。人们从贫瘠的物质生活中走过来,日子被所谓细小的器物套牢。在我看来,《瓦檐下的旧器物》应是当下南方乡土叙事的精神样本,也是当下乡土散文创作值得打量的主流价值思考。

首先,它摒弃了惯见的宏大叙事写作手法,改由“细碎化,庸常化”的展现来书写乡土生活历史的叙述方式。《瓦檐下的旧器物》没有宏大叙事的架构,没有刻意植入意识视角和道德评判,更没有特别关注时代的特殊意义,纯粹地书写乡村,书写自己熟悉的乡村生活。在乡下,所有的命运都必须与这些器物所相关联,它们关乎于乡村的种种,乡村的奋斗,乡村的喜怒哀乐,和乡村的命运史。这些器物绝对没有什么深刻的文化内涵,只是简单地表述了那个年代里的人,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状态。事实上,这部书铺开了一条岁月的绳索,一头系着上世纪七十年代后的湘南乡村人,另一头系着新世纪后那一代湘南乡村人的命运转换。作为一种时间脉络,老器物的出现,或者消失,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以及古老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双重演绎与挣扎。

在这部散文中,最难得的是,作者喜欢通过器物把与之相关的亲情、家人、血脉这些富有生存意义的情感轻松托呈出来。通过老器物,突出芸芸众生的生存状态,生活情景,突出湘南乡村特有的生活方式,情感方式,审美方式。在湘南,老器物就是一个乡村的味道,与人及人的生活粘贴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精神的气场。作者在自序中把八公分村的亲人,孩提的小伙伴,同学,邻居,都一一提及。开头一段就将家庭情况及父母的年龄差距,三个姐姐,以及未曾见面过早夭折的哥哥和姐姐,用简短的描述,将家庭沉重记忆作了一次阐述。略笔数语,将聚散无常,苦难无言的生活状态,感知传统乡村社会中人性的阵痛。

其次,它构建了南方乡村社会的乡土之魂,由“漂浮化,传统化”的乡土美学向新的审美形态扩展。《瓦檐下的旧器物》最大的特色,莫过于讲述的是湘南农村的日常。文字中,包含着湘南乡村的民俗、起居、建造、红白喜事以及八公分村的变迁。旨在为一个时代保留一份乡土记忆,为自己的乡村立传。它的特点是,器物在生活中叙述,在叙述中对话生活。一个作家的构思成败,处决于是否会书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和熟悉的事物。作家一旦完成最初的构思,作品就会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在城乡快速转型的社会历史语境中,有人为乡土文学的命运表示堪忧。反观当下乡土写作的主体,以刘亮程、谢宗玉等为代表的实力派作家则告诉了我们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乡土中国”不断崛起,书写乡土正成为中国气象。尽管当今乡村社会正面临着巨大的变革,乡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乡土文学的创作正面临着新的创作观念,和新的创作视野。在这本书里,我也读到了作者乐观的生活态度,和向上的精神力量。

当然,黄孝纪所写的旧器物许多人都不会觉得陌生。在新的城市发展进程中,许多人的年龄、经历,都正好与他的生活相吻合。特别是南方发达沿海城市中,还有长江三角洲,胶东半岛,这帮人正成为城市中的中流砥柱。他们离开家乡,离开乡村后,更思念乡村,思念那些老器物。作者通过自己的创作复活了南方乡村的范本,空间也由乡村转向了城市,但乡土之魂的本质还保留在内心深处。他们的灵魂漂浮,在奔赴城市的道路上,由生计的压迫上升到追逐梦城市生活的本体中,异常焦虑,异常漂泊。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正遭遇与城乡两不搭界的迷惘与期待,也乐于寻找类似的精神寄托。而作者在面向乡村文化表述时,却流露出留恋乡土、回归传统的游离。也就是说,当下的乡土文学写作单纯地抱守乡土文学传统,已经不能表现出任何意义上的精神景观。只有通过朴素的人物命运一起,才能有血有肉的书写文本的深度。

http://epaper.hyqss.cn/html/2019-09/22/content_3_1.htm?tdsourcetag=s_pcqq_aiom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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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檐下的旧器物》读后感(四):黄孝纪:消逝在岁月深处的乡村旧物

转引自《甘孜日报》

我的故乡在湘南山区,是一个名叫八公分的偏僻村庄。1969年我出生在这里,其时,父亲五十六岁,母亲三十八岁。我是家中最小的,上面三个姐姐。三姐比我大三岁,二姐比三姐又大三岁。可是,我的大姐比二姐却大了十一岁,这中间的差距,我是童年里在母亲的眼泪中才渐渐明白,那里曾有她几个早夭的孩子,我此生无缘谋面的哥哥和姐姐。

我有记忆的时候,大姐已出嫁到江对岸的牛氏塘,那时叫油市塘。这是一个仅有一条青石板合面街的小村,两边是青砖黑瓦的吊脚楼,溪流绕村,高树林立。这里地处要冲,是远近乡人往来行旅的必经之地,街面上有打铁铺、裁缝铺,还有供销社。曾有多年,我常跟随母亲,走过江上的木桥,穿过一片树林,来供销社买盐买煤油。

童年里,我们一家五口居住在一栋青砖黑瓦马头墙的大厅屋一角。这栋老旧的大厅屋上下两个厅堂,中间隔着石砌天井,一共住了五户人家,下厅两户,上厅三户。我家在上厅,紧靠着神台。每户人家的房屋都很逼仄,进门是灶屋,里间是卧房,由卧房一角的板子楼梯,连通木板搭建的楼上,各家的陈设也基本相同。

在我们家,灶屋里砌着一个四方形两灶孔的大正灶,两条宽板长凳靠墙摆放,交于墙角,像木匠的大曲尺,半围着象征一家之主的正灶,其中一条正对着灶门口。灶与凳之间的通道,仅容屈膝而坐。灶上常年搁着乌黑的鼎罐和铁锅,灶的背面则立着一张长条状的灶桌。灶桌是洗碗和切菜的地方,在其横长的缝隙里插上接手板,悬空于灶面之上,摆上碗筷,又起到了饭桌的功能。灶屋进门的另一面墙,靠墙而立的,是高高的碗欃和一个瓦水缸。碗欃是平素放碗放剩菜的地方,本是漆了老红色,却因西墙的木格窗小,光线幽暗,与四壁及楼板的乌黑融为了一体。水缸上口有一块搁板,板上放两只宽口瓦钵,钵里各放着一只竹筒水勺,一大一小。每天早晚,家人担了木桶,挑来井水倒入水缸,此处的地面,长年潮湿。灶屋是我们一日三餐吃饭喝茶休息闲谈的场所,烟火岁月,多是在此度过。我的学业也与灶屋息息相关,开蒙上小学后,每到夜晚,吃过饭后,将煤油灯盏移到宽板长凳,双膝跪地,伏在凳灶之间的空隙里写作业,有时一不小心,额前头发就被灯盏的火焰烧得焦臭。即便如此,我的学习成绩很好,每学期都有奖状,是我父母最大的荣光。

卧房与灶屋一门相通,是我最初来到人间的地方。曾有多年,靠墙是两铺曲尺状摆放的木板凳床,铺了稻草和席子,被褥陈旧,我和父母睡一床,二姐三姐睡另一床。床下的空间,多用来放置大厚饼状的炭块,以及炭箩、炭筛等杂物。卧房北面有一小木窗,窗下靠墙立着一个老红色的矮书柜,虽说是书柜,却并没有书,而是装了一家人的补丁衣服和杂物,一个常年装鸡蛋的旧瓦罐,也是放在柜子里。西墙开了一条侧门,通往屋后的青石板巷子,打开侧门的时候,光线一下涌了进来,卧房顿时亮堂了许多。靠侧门的墙角,是一架板子楼梯,斜搁在楼梯口的木梁上。楼梯下,放着锄头、镰刮等长柄铁农具,还有两只解小便的木淤桶,嚯嚯的响声,常在日夜响起。淤桶快满了,母亲就会从侧门提出去,挑到园土里,浇灌菜蔬。一直以来,我们家总是养着鸡。多的时候,要装两个鸡笼。到了夜里,鸡笼提进卧房或灶屋,每当公鸡打鸣,很是响亮。

楼上自然以大大小小的粗陶瓦瓮居多,装米的,装油的,装红薯皮的,装花生豆子的,腌咸菜酸菜的,不一而足。板箱、蓑衣、斗篷、谷箩、米箩、簸箕、米筛,用来装棉被的四脚矮柜,甚至干柴,也都放在这里,随时取用。楼上最大的器物是谷廒,它是一家人的粮仓,廒里的亏盈,牵动着父母的忧乐,关乎我们肚子的饥饱。我的二姐、三姐长成姑娘后,她们的凳床搬到了楼上,下面的卧房显得略为宽敞些,而楼上则更拥挤了。

那时的大厅屋是五户人家共用的,各家都砌了一个煮潲的大砖灶,每天早上,家家户户挑水,剁猪草,煮潲,厅屋里烟尘弥漫,浓浓的青烟在天井口汇聚,升腾而上,飘散在高高的瓦屋上空。厅屋里人口多,养的鸡鸭鹅狗也多,鸡笼、鸭笼、潲桶、水桶、竹篮、竹筛、扁担、八仙桌、长凳,种种家什,都要一处安放,也就显得局促了。四时八节,一个厅屋的主妇们,先后在神台前化纸焚香,虔诚祝祷。遇着娶亲嫁女的喜庆日子,厅屋里摆了酒席,宾客满座,喜气洋洋。而在老人去世的时候,厅屋里停放着黑色的灵柩,点一盏神灯,也有几分让人望而生畏。冬日长闲,厅屋里常有匠人驻足,做木工,打砻,编织蓑衣,修补套鞋,引来众人围观。出红薯烧酒,也是这个季节,洗净的潲锅添满发酵好的红薯酒糟,盖上罩盆,用竹管连接矮桌上的过缸。过缸里加了冷水,用来冷却夹层里流淌的酒蒸汽,过缸下面,摆放一只酒坛。当灶里的柴火熊熊燃烧,要不了多久,过缸里的冷水就渐渐冒了热气,突然一声清响,一线清亮的酒液流出,源源不断落进酒坛,厅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每栋老厅屋的大门外,都是一条光亮的青石板巷子。巷子纵横交错,连通村庄的每个角落,连通通向村外的石板路和石桥。每天,挑水的人,喂猪的人,上茅厕的人,出门干农活的人,放学回家的人,以及鸡鸭猫狗,脚步杂沓,在巷子里来来往往。巷子脏了,一场大雨过后,又光洁如洗。在夏日,巷子里南风吹拂,十分凉爽,我们常在此玩耍,下棋,跳绳,踢鸡毛毽子。夜幕星空之下,巷子里摆了各家的竹椅、长凳、矮凳,邻里们聚在一起,或吃饭,或乘凉,摇着蒲扇,谈天说地。深冬大雪纷飞的日子,巷子里铺了厚厚的白雪,瓦檐下垂挂着长长的雪杆,晶莹剔透。我们踩雪,堆雪人,抱了长竹篙敲打雪杆,不亦乐乎。

在我童年所居住的大厅屋的大门口,是一条青石板路和一条石砌水圳,流水清澈,沿着村前自南而来,附近的人,洗衣物,洗猪草,常在这里,十分方便。这条石板路和水圳,一路并行,向北穿过一片杂屋、猪栏、茅厕和池塘,就到了规模宏大的黄氏宗祠,绕过宗祠的背后和那棵高大的古枫树,就出了村庄。宗祠年代久远,雕梁画栋,却保持完好,是村庄的重要公共场所,村中有红白喜事,就放在这里办酒席。宗祠里有戏台,是演古装戏的地方,有很多年,每年春节期间,就会有乡村的戏班子来演多日的大戏,远近村庄的人都来看戏,盛况空前。宗祠的旁边,有一栋两层的小瓦房,是我们村的小学。这里只有一年级和二年级,到了三年级,就要去邻村的羊乌完小。

1982年冬,我刚上初中,我们家搬进了新建的瓦房,在村庄的南端,此时,大集体解散,分田到户。这里视野开阔,光线很好。屋前是一条清澈的溪圳,溪岸下是我们家的小鱼塘,推而远之,便是稻田、江流和山岭。屋旁有我家的一块小禾场,毗邻的,是更多更大的禾场,那原本是各生产队的。一年里,禾场大多数时候是空置的,是村里孩子和少年打陀螺的好地方。每逢夜里放露天电影,宽大的银幕挂在禾场边禾屋的墙上,禾场上摆满了长凳,或坐或站,满是人。禾场是晾晒谷物的场所,那时候,五谷杂粮,村人都爱种植,不让土地闲置。初夏割了小麦,挑到禾场打麦子,晒麦子。黄豆、高粱、花麦、子、花生,也都是在禾场晾晒。到了割早稻割晚稻的那段日子,禾场上就更忙碌了。每天上午,各家从稻田挑来的稻谷,将一块块禾场晒满。傍晚太阳落山,家家户户又将竹扫帚、刮板、谷箩、风车、撮筛、杆秤诸物一股脑搬了来,收谷,车谷,过秤,挑谷,禾场上一派热闹景象。

村前这片广大的田野,养育了我的童年和少年。在那个传统的农耕时代,村人视田土山为命根子,视牛为珍宝。随着四季的轮替,农夫驱着水牛、黄牛犁田,耙田,种上水稻。为让稻田保存良好的地力,村人割来草叶,挑来牛栏淤和猪栏淤,踩入泥底,作为稻田的有机肥料。农田里的各项水利设施也能得到良好的维护,山塘是蓄满水的,江流溪圳也是满的,渡槽是通畅的,稻田里的禾苗生气勃勃,成就了多年的丰收盛况。于今看来,这也差不多是故乡农业的鼎盛时期。与此同时,随着乡村经济的发展,建新房的热潮随之兴起。故乡青砖黑瓦老宅的周边,大量的新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1987年我高中毕业,顺利通过高考,考取了中专。从此,我渐渐远离了故乡,成了一名异乡的游子。而时代的巨变,也急剧影响着这个偏远的传统山村。在改革大潮和打工热潮的裹挟下,村里的年轻人和中年人,开始大量涌入广东,进入城镇的工厂流水线和建筑工地,打工的收入远胜于耕种。潮流浩荡之下,村庄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起初,每到耕种收获季节,进城务工的劳动力大多会回流村庄,帮做农活。渐渐地,雇请留守在村庄的老年人和妇女代为耕种,或者将土地转包,成为风尚。田土山荒芜废弃者,越来越多,有时一场山火,昔日郁郁葱葱的油茶林连片烧毁,人们对此束手无策。多年之后,故乡这个近千人口的大村,没有人养牛养猪了,鸡鸭鹅狗都很少了,犁耙无用,磨坊倒塌,榨油坊拆毁,池塘干涸,田园多有荒芜……

2005年,武广高铁动工修建。我的故乡八公分村,因为铁路线南北贯穿而过,被列入拆迁范围。那些青砖黑瓦的老宅,那些20世纪80年代以后建成的瓦房和平房,大多夷为平地,包括我家的那栋曾经的新瓦房。新村异地而建,全是装修一新的楼房,大多三四层,与城镇小区无异。那些曾为几代人所熟悉的旧时的乡村器物,与新的时代格格不入,被抛弃,被遗忘,渐行渐远,消逝在岁月深处。

八公分,这个湘南山区的一个普通山村,数十年来,它的沧海桑田,起伏沉浮,成为中国乡村变迁的一个缩影。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工业化的兴起和加速,让八公分村日新月异,乡人不再局限于农耕,人们的生活更为丰盈,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不过,对于我们这一代人甚至几代人,它也令人感伤,那里曾传承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民俗风情,那里曾升腾着我们的炊烟岁月,那里留存着我们南方乡人的所有记忆,沉淀着几代人的艰难、苦难、努力以及欢愉。然而,世易时移,很多物事离我们越来越远,包括那些青砖黑瓦下的乡村旧物,生活一切一切的苦和甜,不复以往。

于是,我常想,对于那些曾与我们亲如肌肤的,一代代农人的乡村旧物,对于那也许将成为历史的农耕文明,我们既然无法将它们一一挽留,那么,就让我们趁着它们的背影还未曾遥不可及,趁着我们尚保有深刻而温暖的记忆,用真实而朴素的文字,一颗赤子之心,尝试将它们列入一个永不褪色的记忆的博物馆,为几代人的乡村生活、乡村记忆立传。

如此,当我站在半百人生的驿站回眸来路,回眸那蒙尘远去的旧器物的背影,我愿意在我的文字里,将它们一一抚摸,磨得锃亮,让它们在我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2019年8月8日写于义乌

http://paper.kbcmw.com/html/2019-09/11/content_120447.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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