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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三剑客图(全四册)读后感100字

卅三剑客图(全四册)读后感100字

《卅三剑客图(全四册)》是一本由周育顺,任渭长著作,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的185图书,本书定价:380.00元,页数:2010-11,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卅三剑客图(全四册)》读后感(一):金庸《卅三剑客图》

金庸先生的《卅三剑客图》,写得很好,比《越女剑》还好,足见先生功力,就在这里标注一下。

金庸先生看了这本《卅三剑客图》,想给每一幅版画写一篇短篇小说,结果只写了《越女剑》;我看了金庸先生写的三十三篇介绍,也想写几篇短篇小说,奈何文笔太差,尝试写了三篇,毅力不够,实在写不下去,叹叹!

《卅三剑客图(全四册)》读后感(二):赵处女

一间木屋内,房门紧闭。一个长发少女正在镜子前抚摸自己的青铜剑,一脸愁容,若有所思。

“范某恳请阿青姑娘出山!”屋外一个男子说道。

阿青并不回话,仍旧抚摸宝剑。

“阿青姑娘,若你不出山,越国三千甲士和复国大业都要付诸东流了。”屋外那男子继续说道,语气诚恳,近乎哀求。

阿青暗想:“真是可笑,越国的甲士和复国大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这群肉食者?”

那男子见里面丝毫没有动静,心中慌乱,对自己的手下说道:“你们都先下山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上来。”

“是。”

男子走近木屋,盘算着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请阿青姑娘下山相助。

那男子叹口气,已有了计策,说道:“阿青,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姐姐。我真后悔,我不该送她去吴国,我是那么地爱她,我是多么地悔恨,可事情已经发生。我不奢求她能原谅我,更不奢求你能原谅我。现在是我赎罪的机会到了,只有打败吴国,杀了夫差,才能将我最爱的人从吴宫里救出来。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姐姐一生都困在吴宫吗?你难道不想救她回到越国吗?”

这一番话果然起了些作用,阿青听后,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阿青想道:“姐姐,你在吴国还好吗?我是多么地想你……”

阿青擦干眼泪,忽然站起来,把木门打开,喝道:“越国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先是要一个女人保住越国不亡,后是要另一个女人完成复国大业,说出去也不怕全天下人笑话!你给我滚,姐姐是你亲手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的,也该由你亲手救她出来。你们男人的嘴脸我最清楚不过了,什么家国,什么大业,与我何干?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你尽早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决绝地关上木门,再也不出来。

男子被她说得无地自容,阿青说的话,句句在理,自己空有满腹经纶,三寸不烂之舌曾游说君王,能抵挡千军万马,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落魄地离去。

这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越国大夫——范蠡。当年,吴国灭了越国,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苟延残喘,虽然活了下来,但只是夫差身边的一个奴隶。后范蠡忍痛,给吴王夫差献上自己心爱的女人——西施,勾践这才得以回国。如今又过了数年,越国恢复元气,逐渐强大,便起了复仇灭吴之心。

而这阿青,是越国乃至全天下第一剑客,剑术超群,绝妙无双,如果越王能让她教越国将士剑术,则复国有望。因此,范蠡上山来请阿青相助,可没想到,阿青并不愿意。

范蠡无奈,只能回去再慢慢想办法。其实,在他心里,灭吴虽是勾践的大业,也是自己的理想,更重要的是,他想西施了。他的的确确后悔将西施送到吴国,他想要西施重新回来。

范蠡走后,阿青拿了根被磨得发亮的竹竿,赶着家养的五只山羊,放羊去了。

绿油油的草地上,羊儿正懒洋洋地吃草。阿青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心想:“白爷爷今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来?”

阿青又低头想:“姐姐在吴宫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如果我答应范蠡,日后越国打败吴国,就能救出姐姐了。不!我恨姐姐,我恨姐姐为了男人,出卖了她的幸福,更抛弃了我!我恨姐姐不理解我的心,甘愿被男人玩弄。姐姐,我是为的你……”

一只山羊“咩咩”地叫,阿青又想道:“可我也爱姐姐啊。姐姐,我对你的爱,不比你对范蠡的爱少,更不比范蠡对你的爱少。我的家乡在赵国,可赵国的一次战乱,令我背井离乡,独自一人来到越国。险些饿死在苎萝村的溪水上,是你救了我。那时,你正在溪水边浣纱,你是苎萝村乃至整个越国最美的女子。或许,是全天下,至少在我心中是这样。从此,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一起生活了十年。如果没有范蠡就好了,如果姐姐不认识范蠡就好了,这样的话,现在姐姐还留在我的身边,一起看羊儿吃草……”

突然,一阵猿啸,打断了阿青的思索,羊群受到惊吓。阿青站了起来:“白爷爷,你来了?”

只见一只白猿身手敏捷,从一棵大树上飞跳下来,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见了阿青便刺。阿青一招躲了过去,马上调整状态,将竹竿当做宝剑,与白猿打了起来。

那白猿全身长毛,长数寸,一根竹竿在手上使得出神入化。原来,阿青举世无双的剑术,不是别人教的,正是以这白猿为师。如今,阿青的剑术已青出于蓝、天下无敌,只见她守了三招,抓住破绽,反击了一招,就将白猿的竹竿打翻,击倒在地。

阿青忙扔了竹竿,抱起白猿,道:“白爷爷,是我伤了你吗?你怎么了?”她心想白爷爷已有百岁,本就风烛残年之际,刚才很可能是凭借最后一口气使招相斗,如今被自己打败,已是奄奄一息。

白猿眼里泛起泪水,看着阿青笑了笑,接着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最后用手指了指吴国的方向。

阿青顺着手指望去,泪水早已决堤,道:“白爷爷,你也要我去救姐姐?”

白猿自然不会说话,只是又笑了笑,算是回应。

阿青想了想,点头道:“好。白爷爷,我答应你,我会把姐姐救出来的。你……安心地去吧。”

白猿听了,突然站了起来,飞快地跑走,长啸而去。

原来,这只白猿全是装的,为的就是让阿青答应自己去救西施。

阿青见了,气得直跺脚,骂道:“好你个为老不尊的畜生,竟敢骗我?”心里却已有了主意。

白猿身手矫健,早已消失在树林之中。谁也没想到,这次分别,竟是永别。

阿青突然大笑起来,她已经想清楚了,决定教出山教越国将士剑术,却不是为了范蠡,更不是为了越国,而是为了自己。什么家国情怀,与我何干?只有自己的心是真的。

尘埃落定,阿青赶着那五只羊回去,此时夕阳西下。

过了几天,范蠡又上山,还拿了封自称是西施写的信,信里写的尽是西施在吴宫如何受人欺负,如何眷恋越国,如何想要离开吴国,还写自己如何想念阿青,却只字未提范蠡。

字迹的确是西施的,阿青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范大夫玩的手段,信绝不是姐姐写的。

阿青也不说破,冷冷地道:“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范蠡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的计谋成功了,忙道:“什么条件?”

“等我见了越王再说。”

越王勾践以最高礼仪接见阿青,当初越王请范蠡和文种出山接见二人时都没如此隆重,只怕连周天子也没享受过这样的荣誉。在越王眼里,这样是值得的,阿青的出山,关于越国的前途。如果复兴大业成功,不仅能够一雪前耻,还能够让越国成为强国。

礼仪过后,越王问道:“阿青姑娘剑术无双,天下无人能及,寡人有德,能请姑娘出山,实在是越国之幸。寡人斗胆,以剑道请教姑娘。”

阿青答道:“小女子生于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不过一牧羊人而已。所喜好者,唯击剑一术,哪里懂什么剑道呢?”

越王道:“愿闻其详。”

“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内动外静,后发先至;全神贯注,反应迅捷;变化多端,出敌不意。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王欲试之,其验即见。”

越王听后,醍醐灌顶,频频点头:“姑娘之言,胜过古今圣人千言万语。试就不必了,姑娘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寡人深信不疑。寡人赐你名号,号曰‘越女’。从即日起,教授五板队三千甲士绝世无双之剑术。习成之日,便是灭吴之时。万望阿青姑娘不吝赐教,倾囊相授。姑娘如有任何困难,寡人均全力支持。”

“且慢。”阿青说道,“来之前,我曾对范大夫说,要我出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越王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又出意外,马上问道:“什么条件?”

阿青笑道:“这个条件也是为了能成功灭吴。我的剑术虽高,却也是练了十年方才有此境界。越王灭吴大计怕是等不了十年。要想灭吴,苦练剑术是内功,还需加之以外功,那就是得找当世的一位大师,由他铸剑,便能如虎添翼、事半功倍。越王,您知道我说的是谁。”

越王略想了一下:“姑娘说的是风胡子?”

阿青点了点头。

范蠡此时脸上显现出为难的表情,还有些尴尬。

“这个……”越王也似乎有难言之隐。

风胡子是当世难得的铸剑大师,由他铸的剑,不仅锋利无比、见血封喉,而且异常坚硬、无坚不摧,有多少人花百金而不得。

越王也曾派人找过这位大师,让他为自己铸剑,却没想到风胡子提了个条件,要让范蠡三叩九拜请自己出山,否则绝不为越国铸一把剑。

这个风胡子为什么提出这样可笑的条件呢?原来,风胡子和范蠡有过一段过节。当年,风胡子和范蠡一同爱上西施,可风胡子相貌丑陋,又不如范蠡多才多艺、花言巧语,只会一味地用苦力蛮力铸剑,自然入不了西施法眼。范蠡和西施在一起后,风胡子心灰意冷,便闭门不出,一心铸剑。

风胡子提出让范蠡三跪九拜的条件,不过是要让他出丑而已。阿青提出要让风胡子出山铸剑的条件,也不过是为了让范蠡出丑。

当时越王并没有答应风胡子让范蠡出丑,因为那时候正是任用范蠡的时候,自然不能为了一个风胡子而舍弃范蠡。

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复国大业已经步入正轨,只要学成越女剑术,灭吴就能成功。

范蠡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这个时候牺牲尊严去换取风胡子的剑和阿青的剑术,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利大于弊。越王是一个卧薪尝胆的人,他对自己都能狠下心,更何况是一个手下呢?

“王,我愿意去请风胡子。”范蠡坚定地说道。

范蠡倒也不只是因为明白越王的心思而为求自保,更多的是,他真的想救西施。自从西施离开后,他对西施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多。是,他后悔了,他多么希望西施没去吴国。所以,为了让西施回到自己身边,对一个比自己低下的人三跪九拜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愿意。

范蠡请风胡子出山的那天,万人空巷。似乎全越国的人都赶来看这出千年难遇的好戏,阿青自然也去了。

范蠡从城门三跪九拜地来到风胡子门前,只听得里面打铁之声叮叮当当,烟囱里瞒着黑烟,原本汗流浃背的范蠡靠近这火炉做成的房子更加热得气喘吁吁。

“范蠡奉越王之命恳请大师出山,为越国将士铸剑。”说罢,重重地往地上一扣,仿佛坚硬的大地都要被他震裂。

此时范蠡心中,想到的不是越国,而是西施迷人的笑,还有两人日后的朝朝暮暮。

这个故事本应该浓墨重彩地出现在史书上,只是后来越王觉得并不光彩,也为了安抚范蠡,特命史官删去,所以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这段历史。要不是小说家直言不讳,只怕这段历史就要淹没在长河之中,不为后人所知了。

一年后。

五板队三千甲士已经将越女剑术学会,由风胡子亲自监督制造的三千柄剑也铸成了。这只军队,不敢说天下无敌,但要打败吴国,绰绰有余。

公元473年,吴越大战。吴国大败,吴都被攻破,吴王夫差自刎。

范蠡大喜。他几乎是第一个冲进吴宫的。他终于能够再次见到梦寐以求的西施了,他已下定决心,他要带着西施归隐,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家国恩怨,他都不管不要了。他要赎罪,他要补偿,他要忏悔。

“范大夫!到寡人这儿来。”越王突然叫住范蠡。

“王。越国赢了……”范蠡停下说道,他此时的心,已经飘到西施心里。

越王笑道:“寡人知道。夫差死了,哈哈哈哈,寡人笑到了最后。范大夫,你这么轻快的步伐,是要去哪里?”

“当初为了迷惑夫差,我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范蠡满是真挚,“现在,王,请准允我再次捡起这份逝去的幸福。”

越王又大笑:“寡人知道。所以,范大夫,寡人要补偿你。灭吴大业,你厥功甚伟。寡人要封你为相,把吴国赐你为封土,以后,你就是吴侯,吴越的美人通通赏你。相信寡人,寡人说到做到。”

范蠡不为所动:“王。复国之业已经成功,王已经不需要我了。”

“不。”越王摇头,“灭吴只是开始,让越国成为霸主才是目的。范大夫,寡人需要你的帮助。你难道只想吞并一个小小吴国,而放弃中原肥沃之地?你想越国一直被当做蛮夷荒芜之地?当年你劝寡人的雄心哪去了?当年威风凛凛的范蠡哪去了?当年气吞万里的范蠡哪去了?沉迷女色是夫差失败的根源,难道你想步他的后尘?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就连寡人一个最低阶的卫士都比你强,他们见了此时的你,只怕只有嘲笑与讥讽。”

“王。我的雄心已经随西施去了。”范蠡眼里竟然湿润。

越王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美人已去,她再也不是你的西施了。你亲手将她交到寡人手上,寡人又亲手让你送她去吴国,那时候,美人西施就不再是美人西施,她只是一颗棋子,是一颗成就你我霸业的棋子。如今,满盘皆赢,棋子也该换换了。”

范蠡道:“王,您的将士已经进入吴宫,我怕西施她……”

“你放心。据寡人所知,西施安全得很。寡人已下令,不准任何人动她一根毫毛。”

范蠡心里一惊,莫非是越王看上了西施,要将其纳为己有?这可麻烦了。他马上说:“王,我已决定,要带西施归隐江湖,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看看啊,”越王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更高了,“这是寡人的范大夫吗?你放心,寡人不是夫差,对西施没有半分私心。只不过,范大夫,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必须跟寡人去犒赏三军将士,再将夫差的尸体找出来大卸八块。你放心,你的美人安全得很,今晚你就可以与她共眠。走吧,将士们都在等着我们呢。如果他们最敬重的范大夫不在,他们不会真正享受胜利的喜悦。”

范蠡无奈,心想西施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跟越王而去。

忙了一天,范蠡打听了西施所住的宫殿。当他赶到时,已是人去楼空,只见一张桌子上,放着阿青最宝贵的那柄青铜剑,剑旁边,是自己送给西施的玉玦。

玦者,诀别也。难道西施不想见到我了?

不。这把青铜剑是阿青的,是阿青带走了西施!

范蠡突然明白,原来阿青答应出山的真正条件,根本不是什么要风胡子铸剑,而是事成以后,能带西施一同离开。

越王答应了她。

越王今天之所以阻止自己找西施,正是为了让阿青能够顺利带西施走!

是西施不愿见自己,自愿跟阿青走,还是被阿青强迫带走呢?西施心里一定还有自己,一定是阿青带走了她……

西施。阿青。

他心痛欲裂,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半年后,范蠡放弃官位,恢复平民之身,走遍天下,想要找到西施。

可是终其一生,再没有见过西施。当年吴宫分别,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二人泛舟西湖,不过是后人美好的愿望罢了。

《卅三剑客图(全四册)》读后感(三):绳技

一间破旧阴暗的牢房中,一个衣着整洁干净的少年跪坐在一堆稻草之上,似乎与这牢房显得格格不入。

这少年正闭目养神,好像自己跟这个世界毫不相干。但当他听到牢门“咿呀”一声被打开后,心里说了句“终于来了”,眼睛却仍不睁开。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官吏,留着山羊胡子,透着一副久经官场的圆滑,后面跟了几个狱卒。

其中一个狱卒指着那少年说道:“监司,就是他。”

监司看了一眼少年,心想这人相貌平平无奇,好像并无过人之处,于是淡淡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依旧闭目养神,像是没听见似的。

监司见他如此高傲,目中无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满。

狱卒为打破尴尬,呵了一声:“兀那小子,我们大人跟你说话呢,快回话!”

那少年仍是无动于衷,场面反倒更尴尬了。

“哼。”监司显然是生气了。

狱卒见上司已经生气,生怕怪罪自己,马上低声下气地笑道:“监司,这小子就是我们说的那绳技人,一条绳子在他手里,那是神乎其神,叹为观止哪。我们让他在大酺之会上表演绳技,一定能独占鳌头,压过那县司,县令大人一高兴,没准就会升监司您的官呢。”心里想的却是监司大人一高兴,就会升自己的官。

另一个狱卒说道:“没错,去年大酺之会让那县司出尽风头,今年我们可要好好出口气!”

监司这几日正为大酺之会头痛。自从开元元年开始,唐明皇下令赐百姓酒食,大酺五日,与民同乐。如今大酺已举行四十多年,早成为大唐的盛会。各地每当大酺之日,都会隆重举行,嘉兴虽是小地方,却也不例外。尤其是这刚上任的嘉兴县令好风雅、喜热闹,除了常规的活动外,还举办大酺之会,让当地有杂艺、会歌舞之人一一表演,好不热闹。嘉兴各官吏也绞尽脑汁,搜罗多才多艺的人,为的就是让县令高兴,趁机讨好。

去年大酺之会上,县司推荐的人表演了一出绝妙的剑术,极其引人注目,县令果然大喜,这一年来对那县司另眼相看,还有传闻说即将升他为县丞,做县令的副手,惹得不少人既羡慕又嫉妒。

这监司本就与县司不合,这一年来更是处处与县司作对。这一次的大酺之会,他可得好好把握住,说不定还可以彻底压倒县司,当上县丞之位。

可眼前这少年,好像并不配合。

监司又看了一眼那少年,说道:“他犯了什么罪?”

狱卒有些难为情,道:“这……嘿嘿,也不是什么死罪,不过是……欠税未交罢了。”

监司马上明白,欠税未交之罪不是什么重罪,不至于要把人关进牢房,狱卒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怕这会绳技的少年被别人找去罢了。

监司见那前面仍是双眼紧闭,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更加认定这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他冷冷地对那些狱卒下了死命令:“你,你,还有你,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这厮在大酺之会上表演绳技。事成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给本官搞砸了,有你们受的。”话未说完,已拂袖而去。

大酺之日,整个嘉兴都陷入喜庆之中,家家张灯结彩,处处欢声笑语,街道酒楼里人声鼎沸,庙会商市上人头攒动。大酺之会的表演选在城隍庙门前的空地上,那里更是人山人海。

空地之中,临时搭了一个平台,以供各表演者表演,台前几排桌椅,桌上茶水果品一应俱全,那是官员贵人们的座位,座上坐满了人,那监司也在其中。

今年的大酺之会并无什么出彩的表演,不过是歌舞、戏曲、杂技、剑术之类,坐在正中的县令早已心生无聊。

此时的监司却异常兴奋,他特意坐在县令旁,还买通策划活动的人,让那少年的绳技表演放在最后,以做压轴,才好技压群雄。

监司恭维道:“堂尊,今年的各色表演,不过平平无奇,并无令人耳目一新之处啊。县司大人今年怎么没找到高手献上一技呢?”

县令并不说话。

县司也坐在县令旁,听出了监司的讥讽之语,说道:“我们不过是俗人庸人,哪里比得上监司大人的好手段呢?不知监司大人今年让谁表演,好让我们耳目一新?”

监司胸有成竹,得意洋洋:“县司大人莫急,好节目这就来了。堂尊,您看。”

只见一少年一跃而起,跳入平台正中,手持一条长长的绳索,正是那牢中之人。那些狱卒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个原本高傲的少年肯上场表演。

此人将绳索放在地上,将一头掷向空中,其劲如笔,初抛两三丈,后来加到四五丈,一条长绳直向天升,就像半空中有人拉住一般。

观众大为惊异,纷纷喝彩,鼓掌叫道:“好功夫。”县令顿时被深深吸引,连连赞叹。那监司则自鸣得意,摇头微笑。只有那县司不太高兴,将目光看向他处。

那少年继续将绳索越抛越高,竟达二十余丈,绳端没入云中。少年忽然向上攀援,身足离地,渐渐爬高,突然间长绳在空中荡出,此人便如一头大鸟,从旁边飞出,突然不知所踪。

众人正看得入神,疑惑不已:“咦,人呢?”“那人不见了?”“他到哪里去了?”“不会是飞到云里了吧?”“真是好本领啊!”……

监司正得意忘形,笑容中带着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意,说道:“堂尊,如何?”眼神还故意看了一下在旁边一脸怨气的县司。

那县令点头笑道:“嗯,甚是不错。今天大会,当以监司为首……”

话未说完,只听有人大喊:“快看!”

一人忽然从天而降,站在县令等人不远处,正是那少年,只不过他怒目而视,手里还多了一柄长剑,呵斥道:“违背誓盟的贼狗官,拿命来。”说着便使出一招“直刺人心”,朝那县令就是一剑,如迅雷之速。

没想到,那县令也是武功中的好手,面对突如其来的行刺,虽然吃惊,却不慌乱,一招“避而远之”,轻松躲避,接着跃过桌椅,手中不知从哪里已拿出一把银扇,当做武器,跟那少年相斗起来。

此时早已乱成一团,看热闹的人群撤离出场,那些官吏纷纷躲闪,有些躲进人群,有些闪到一旁,有些急呼“快来人,保护堂尊”,数十个带刀的捕快冲进来,可那县令正和那少年打得不可开交,捕快们就是有心上前帮忙也找不到机会。

但见那少年手中一柄长剑,使得令人眼花缭乱,平常不懂武功之人,只看到刀光剑影来来去去。但众人也看得出那少年一心想要杀死县令,是而招招致命。好在那县令也是一身武艺,他虽被刺杀,但手下并没出狠招,都是以防御为主。

如此打了有四五十回合,旁边的桌椅早已被砍得粉碎,仍未见胜负。那县令心想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便使出一招“呼天抢地”,明面上进攻那少年头部,那少年忙想用剑抵挡,谁知那县令忽然又朝那少年腿部一击,银扇虽不是什么尖锐的武器,但这一招那县令用了十足的力气,少年躲闪不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众捕快见了,马上拔刀上去,捉住了那少年。

监司见那少年脖子上都架着尖刀,两只手都被束缚住了,这才敢走上前去,关心道:“堂尊,您没事吧?”又恶狠狠地命令捕快们:“把这反贼押入死牢,严加看管!”

“堂尊,这刺客是监司找来的人,监司一定脱不了干系!依下官看,把那监司一并关起来,严刑拷打,一定能问个水落石出。”当天晚上,县司来到县令房里,主张从监司身上展开调查。

那县令却似乎心有所思,没怎么把县司的话听进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县司还不死心,道:“堂尊,那……我……”

县令斜着眼看了看县司,那县司这才不情愿地出去了,心想要扳倒监司,有的是机会,不在今天这一时。

县司出去后,那县令叹了口气,心里想:“那刺客说我是违背誓言之人,这一生,我立下的誓言只有一个,莫非是她?”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锦盒,那锦盒精致小巧,甚是好看,不像是男子之物。

县令捧着锦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十分小心,从里面拿出一支朱钗,这朱钗做工粗糙,并非什么珍贵之物,可这县令却视如珍宝,可见对他来说很是重要。

那县令含情脉脉地看着朱钗,那朱钗上刻着几个小小的楷字——“菀彼桑柔”。

县令口中说道:“柔儿,是你吗?是我负了你,你来找我报复了吗?”

他此时,已陷入对一段往事的沉思之中。

我幼时父母双亡,沦落江湖,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可以说是和乞丐无异。有一天,幸而当地一个刘员外在乡下遇到了自己,见自己可怜,便让我到他庄上做长工,这才有了安稳的日子。

那时,我深知自己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于是,白天干活,晚上便去借书苦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考上科举,哪怕是在州里考个乡贡,日后做个教书先生,也是极好的。

那一夜,月色明亮,我借着月光在看《孟子》,看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章,正自入神,忽然一块小石头从窗外飞进来,打中额头。

我心中一阵怒火,想是谁打扰我看书?探头往窗外一看,正想发火,没想到却是一个盈盈少女站在院中,微笑看着自己,说道:“是谁在这里如此认真地看书?连我站在院里半天了都不知道。”

这人正是刘员外的女儿,我曾远远地看见过她,不过十二岁,常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裳,笑起来像铃铛一样。我曾跟管家打听过,她叫桑柔,除此以外,对她一无所有。平日里,自己是奴婢,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承想今日她竟站在眼前。

我见了她,连句小姐也忘了叫,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可是天真浪漫,今日哪有半分当年的影子呢?

倒是桑柔再次开口,说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可真是个呆子。”

我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摸了摸被石头砸中的地方,笑道:“哦,是小姐啊?您怎么来了?”

桑柔走了进房间,我当时想这恐怕是这位千金大小姐第一次进下人的房间吧?她倒也不嫌弃,坐了下来,把我看着的书拿过去,问道:“你看什么书呢?”

“《孟子》。”我答道。

桑柔翻看了几页,笑道:“孟夫子说大丈夫该养浩然之气,我问你,什么是浩然之气呢?”

我从没想到小姐会有这么一问,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柔忽然哈哈大笑:“以后你到了皇宫里见了皇上,皇上这么问你,你也是这么呆呆地不说话吗?”

我一听,也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以后,桑柔便时不时地来找我,或一起读书,或趁闲时出去游玩。有一次,桑柔见我的上衣在干活时不知怎么划破了,硬是要我脱下来帮我缝好,那一晚,也是在月光下,她缝衣,我读书,俨然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在刘府的这段日子,竟成了这一生最欢乐、最自在的时光。如今虽早已不是下人,还是堂堂一县之长,可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快乐。

一天,桑柔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本书,叫道:“快来看,我在爹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有趣的书,我这辈子都没看过,你帮我看看是本什么东西。”

我见她饶有兴趣,便和她一起研究,看了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圣贤书,也不是诗赋之类的书,而是剑谱配之以高深的内功,不过只有半本,后半部分好像被人撕走了。

那一整天,我们都在研究这半部剑谱,连吃饭都忘了。到了晚上,还意犹未尽。桑柔怕被父亲发现自己偷拿了书房的书,便急着还回去,我却还想继续研究,便和她一起抄录了一份副本,将正本归还原处。

第二天,我们便开始练剑谱中的内功之法,从吐纳练起。也许是我们天资聪颖,在没有师父的前提下,互相讨论练习,倒也练得有模有样。从那天起,除了干活以外,我便将时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读书,一部分用来练剑。

后来我和桑柔想继续练下半部剑法,可找遍了刘员外的书房也没找到,连那半本剑谱也不见了,只得作罢。可即便只有半部,自己也在那时练就了自身本领。那半本剑谱当是世上高深的武功,我胡乱学、胡乱练,武功竟比那些苦练十年数十年的行家还厉害,一般的人还不是自己的对手。今天能成功躲避刺杀的暗杀,也是自己身怀武功的原因。

就这样过了三年,我参加了州里的解试,没想到一次就成功考了乡贡,成了一名举子。

那就是在那天,我在州里买了一只朱钗,花去了半年的工钱,又请人在上面刻下了“菀彼桑柔”四个字,送给了桑柔。这让她高兴了一天,她忽然问道:“我们一起练了几年的剑,可那半本剑谱连封面也没有,还不知道这剑法的名称呢。我们一起想一个吧?”

我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桑柔都不太满意。我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什么是浩然之气,我一时答不出来,还被你嘲笑了半天。这剑法光明正大,正如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不如就叫它‘浩然剑法’,一来符合剑法正气凛然之质,二来也为纪念你我相遇之初。你说好不好?”

“浩然剑法?”桑柔点头赞同,“果然是个好名字!”

好景不长,我和桑柔的事终究被他父亲发现了。刘员外大怒,将女儿锁在房里,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还把我赶出刘府,还说:“从今以后,你要是敢见我女儿一面,我便将你双腿打断!”

可我还是偷偷去见了桑柔一面,她见了我,哭得泪人似的,对我说道:“你快去长安,考取进士,得个一官半职再回来。那时我父亲必然会同意你我在一起的。”

我没了主意,只是答应。

她又说:“不管你考没考到进士,别忘了回来。到那时,风里雨里,我都随你去。”桑柔又拿出我送她的朱钗,要我对着朱钗发誓:“今生今世,我永不忘了桑柔,他日必定回来娶桑柔为妻。”她这才欣慰地笑了,并把朱钗给了我,说以后见了朱钗,就如同见了她一样。那刺客说我违背誓言,多半就是指这个。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桑柔相见,从那以后,我离开刘府,重新回到居无定所的日子,期间发生了不少事,辗转过了快五年才去到长安,并顺利考了进士,外派当了县令。

可这县令却并没去回去找桑柔。人心似水,是会变的,五年过后,他早就不是当日那懵懂无知的乡下少年了。如今的他是朝廷命官,虽然在外当个小小县令,可日后少不了要回长安任职的。到那时,这县令幻想能娶个权贵的女人为妻,对他的仕途,必然是大大有利。他还想就算娶了桑柔,她一个小小的员外之女,也没法跟那些宰相尚书的女人相比,嫁过来也不过是做妾,不嫁倒还好些。

况且,五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桑柔只怕在她父亲的威逼利诱下嫁了人,也未可知。

那县令倒是真希望她嫁了人,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样自己的内疚还可减轻些,说白了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这刺客十有八九是桑柔找来杀我的。我辜负了她,她对我恨之入骨,便想杀我才甘心。”那县令收好朱钗,心里想道,“是我对不住桑柔,她要杀我也是情理之中,那个少年,我可要想办法救下。”

他决意想要救出那刺杀自己的少年,连夜来到死牢之中。

只听见那县司正在审问犯人:“说!是谁派你来刺杀县令的?你和那监司是什么关系?”

那少年手脚均被绑在木架子上,无法动弹,双眼紧闭,不回答县司的问话,正如之前一样,仿佛这个世界又和他无关了。

县司见自己问了一夜,什么也没问出,不由怒从中起,喝道:“要不是堂尊不许我们用刑,这死牢的十八道刑具,早就流水般的在你身上开花了。”

县令走进去,县司和狱卒见了,忙凑过去点头哈腰,道:“堂尊深夜不休息,怎么亲自过来了?”

“给他松绑,然后你们都给本官出去,本官亲自审问。”县令看着那少年说道。

县司道:“堂尊,这人可是刺客,还是绑住了好。”

那县令说道:“他能杀我,白天也早杀了。放心吧,本官不似你们。”

县司知道这县令武功高强,那少年不是他的对手,便下令给那少年松绑,然后告退。

死牢之中就只剩下县令和那少年。

那县令先开口:“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她,你走吧。”

那少年听了,终于睁开眼睛:“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县令长长地叹道:“年少之事,我终身难忘。”

少年听他并没有忘,竟有些激动,说道:“你既然知道错了,那你不要做这什么劳什子狗县令,跟我一同回去吧。”

县令摇了摇头:“这位少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哪里还能回去?”

那少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不会怪你的。”

这下换县令闭上了眼睛,说道:“我已经没有脸面去见柔儿了。你回去以后跟柔儿说,让她找个好人嫁了吧……”

“柔儿?”那少年疑惑不已,“什么柔儿肉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县令一听,睁开眼睛,警觉问道:“你不是柔儿派来杀我的?”

那少年回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是当了官,连长乐门也忘了吧?”

长乐门?!县令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词。

县令急问:“你是长乐门的?”

那少年又疑惑了,心想这县令既然不知道自己是长乐门的,又提什么誓言呢?却没想到,两人所说之事,其实是两件事。

“没错!亏你还记得长乐门,我就是奉门主之名,前来清理门户的。”那少年义正辞严地说道。

那县令心想:“原来自己都想错了,这刺客不是柔儿派来的,竟然是长乐门的,这下可麻烦了……”

县令说道:“长乐门对我有恩,我怎会忘记?”

原来当年这县令被逐出刘府后,身无分文,流落江湖,为了活命,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江湖上的秘密帮会——长乐门,这才有了安身之所。

那县令继续说:“后来长乐门遭遇变故,我逃了出来,几次尝试联络门内兄弟,都无人回应,江湖上也没听到长乐门的消息。我以为长乐门就此解散了呢。”

“哦?”那少年半信半疑,“这也难怪。当时长乐门确实有些变故,不过帮主是何等人?这次变故也没伤到长乐门的根本,不过帮主下令,那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长乐门可暂时潜伏,待日后天下有变再出来,因此那段时日没在江湖上行走。”

县令道:“这就是了。兄弟,并非我忘记长乐门的门规,门规第七条——不许在朝为官,违者处以斩首之刑。这些门规,都是在天尊前发过誓要永生遵守的,怎可违背?不过是我与长乐门失联,没了门路,为求生存,这才去长安考了进士,不得已出来做官啊。你既然说帮主下令潜伏,怎么今日又突然派你来清理门户呢?”

那少年突然反问:“你还记得长乐门的天尊法令吗?”

“那是自然。”县令答道,“这是当日长乐门兄弟人人都会背的。凡入我长乐门者,当遵守天尊法令:为友尽力,为民尽心,为国尽忠。守此三令,永生极乐。”

那少年点点头:“很好,你没忘记。我们长乐门当时追随太宗皇帝打天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天下太平,自没有我长乐门的用处。可如今不同,皇上宠幸杨贵妃,先是重用李林甫,后是重用杨国忠,现在有出了个安禄山。你知道吗,就在前日,安禄山已在渔阳反了!”

“什么?!”

那少年义愤填膺,念念有词:“安贼势如破竹,已成气候,朝廷只怕难以镇压。到那时,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地,你我兄弟岂能坐视不理?”

县令难以相信:“安禄山反了?天下只怕会大变,难怪长乐门重出江湖,帮主清理门户,重树威严,我有违门规,的确是罪人。今日既然兄弟你找到我,这什么劳什子县令我也不做了,跟你回到长乐门负荆请罪,帮主要杀要剐,我也认了。”

那少年喜出望外:“你愿意和我回长乐门?那最好不过,我一定在帮主面前你的情况,帮主仁义无双,肯定会网开一面的。”

县令笑道:“那我先在此谢过兄弟了。事不宜迟,这就走吧。”

“走!”

那少年刚想起步,忽听到县令说了句:“司徒帮主,您怎么来了?”

少年回头往门外看去,却并无一人,只感到脖子上一凉,脑袋和身子已经分了家。

那县令手持银扇,那扇面上鲜血随着扇骨,一滴滴地流下来……

《卅三剑客图(全四册)》读后感(四):绳技

一间破旧阴暗的牢房中,一个衣着整洁干净的少年跪坐在一堆稻草之上,似乎与这牢房显得格格不入。

这少年正闭目养神,好像自己跟这个世界毫不相干。但当他听到牢门“咿呀”一声被打开后,心里说了句“终于来了”,眼睛却仍不睁开。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官吏,留着山羊胡子,透着一副久经官场的圆滑,后面跟了几个狱卒。

其中一个狱卒指着那少年说道:“监司,就是他。”

监司看了一眼少年,心想这人相貌平平无奇,好像并无过人之处,于是淡淡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依旧闭目养神,像是没听见似的。

监司见他如此高傲,目中无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满。

狱卒为打破尴尬,呵了一声:“兀那小子,我们大人跟你说话呢,快回话!”

那少年仍是无动于衷,场面反倒更尴尬了。

“哼。”监司显然是生气了。

狱卒见上司已经生气,生怕怪罪自己,马上低声下气地笑道:“监司,这小子就是我们说的那绳技人,一条绳子在他手里,那是神乎其神,叹为观止哪。我们让他在大酺之会上表演绳技,一定能独占鳌头,压过那县司,县令大人一高兴,没准就会升监司您的官呢。”心里想的却是监司大人一高兴,就会升自己的官。

另一个狱卒说道:“没错,去年大酺之会让那县司出尽风头,今年我们可要好好出口气!”

监司这几日正为大酺之会头痛。自从开元元年开始,唐明皇下令赐百姓酒食,大酺五日,与民同乐。如今大酺已举行四十多年,早成为大唐的盛会。各地每当大酺之日,都会隆重举行,嘉兴虽是小地方,却也不例外。尤其是这刚上任的嘉兴县令好风雅、喜热闹,除了常规的活动外,还举办大酺之会,让当地有杂艺、会歌舞之人一一表演,好不热闹。嘉兴各官吏也绞尽脑汁,搜罗多才多艺的人,为的就是让县令高兴,趁机讨好。

去年大酺之会上,县司推荐的人表演了一出绝妙的剑术,极其引人注目,县令果然大喜,这一年来对那县司另眼相看,还有传闻说即将升他为县丞,做县令的副手,惹得不少人既羡慕又嫉妒。

这监司本就与县司不合,这一年来更是处处与县司作对。这一次的大酺之会,他可得好好把握住,说不定还可以彻底压倒县司,当上县丞之位。

可眼前这少年,好像并不配合。

监司又看了一眼那少年,说道:“他犯了什么罪?”

狱卒有些难为情,道:“这……嘿嘿,也不是什么死罪,不过是……欠税未交罢了。”

监司马上明白,欠税未交之罪不是什么重罪,不至于要把人关进牢房,狱卒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怕这会绳技的少年被别人找去罢了。

监司见那前面仍是双眼紧闭,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更加认定这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他冷冷地对那些狱卒下了死命令:“你,你,还有你,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这厮在大酺之会上表演绳技。事成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给本官搞砸了,有你们受的。”话未说完,已拂袖而去。

大酺之日,整个嘉兴都陷入喜庆之中,家家张灯结彩,处处欢声笑语,街道酒楼里人声鼎沸,庙会商市上人头攒动。大酺之会的表演选在城隍庙门前的空地上,那里更是人山人海。

空地之中,临时搭了一个平台,以供各表演者表演,台前几排桌椅,桌上茶水果品一应俱全,那是官员贵人们的座位,座上坐满了人,那监司也在其中。

今年的大酺之会并无什么出彩的表演,不过是歌舞、戏曲、杂技、剑术之类,坐在正中的县令早已心生无聊。

此时的监司却异常兴奋,他特意坐在县令旁,还买通策划活动的人,让那少年的绳技表演放在最后,以做压轴,才好技压群雄。

监司恭维道:“堂尊,今年的各色表演,不过平平无奇,并无令人耳目一新之处啊。县司大人今年怎么没找到高手献上一技呢?”

县令并不说话。

县司也坐在县令旁,听出了监司的讥讽之语,说道:“我们不过是俗人庸人,哪里比得上监司大人的好手段呢?不知监司大人今年让谁表演,好让我们耳目一新?”

监司胸有成竹,得意洋洋:“县司大人莫急,好节目这就来了。堂尊,您看。”

只见一少年一跃而起,跳入平台正中,手持一条长长的绳索,正是那牢中之人。那些狱卒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个原本高傲的少年肯上场表演。

此人将绳索放在地上,将一头掷向空中,其劲如笔,初抛两三丈,后来加到四五丈,一条长绳直向天升,就像半空中有人拉住一般。

观众大为惊异,纷纷喝彩,鼓掌叫道:“好功夫。”县令顿时被深深吸引,连连赞叹。那监司则自鸣得意,摇头微笑。只有那县司不太高兴,将目光看向他处。

那少年继续将绳索越抛越高,竟达二十余丈,绳端没入云中。少年忽然向上攀援,身足离地,渐渐爬高,突然间长绳在空中荡出,此人便如一头大鸟,从旁边飞出,突然不知所踪。

众人正看得入神,疑惑不已:“咦,人呢?”“那人不见了?”“他到哪里去了?”“不会是飞到云里了吧?”“真是好本领啊!”……

监司正得意忘形,笑容中带着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意,说道:“堂尊,如何?”眼神还故意看了一下在旁边一脸怨气的县司。

那县令点头笑道:“嗯,甚是不错。今天大会,当以监司为首……”

话未说完,只听有人大喊:“快看!”

一人忽然从天而降,站在县令等人不远处,正是那少年,只不过他怒目而视,手里还多了一柄长剑,呵斥道:“违背誓盟的贼狗官,拿命来。”说着便使出一招“直刺人心”,朝那县令就是一剑,如迅雷之速。

没想到,那县令也是武功中的好手,面对突如其来的行刺,虽然吃惊,却不慌乱,一招“避而远之”,轻松躲避,接着跃过桌椅,手中不知从哪里已拿出一把银扇,当做武器,跟那少年相斗起来。

此时早已乱成一团,看热闹的人群撤离出场,那些官吏纷纷躲闪,有些躲进人群,有些闪到一旁,有些急呼“快来人,保护堂尊”,数十个带刀的捕快冲进来,可那县令正和那少年打得不可开交,捕快们就是有心上前帮忙也找不到机会。

但见那少年手中一柄长剑,使得令人眼花缭乱,平常不懂武功之人,只看到刀光剑影来来去去。但众人也看得出那少年一心想要杀死县令,是而招招致命。好在那县令也是一身武艺,他虽被刺杀,但手下并没出狠招,都是以防御为主。

如此打了有四五十回合,旁边的桌椅早已被砍得粉碎,仍未见胜负。那县令心想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便使出一招“呼天抢地”,明面上进攻那少年头部,那少年忙想用剑抵挡,谁知那县令忽然又朝那少年腿部一击,银扇虽不是什么尖锐的武器,但这一招那县令用了十足的力气,少年躲闪不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众捕快见了,马上拔刀上去,捉住了那少年。

监司见那少年脖子上都架着尖刀,两只手都被束缚住了,这才敢走上前去,关心道:“堂尊,您没事吧?”又恶狠狠地命令捕快们:“把这反贼押入死牢,严加看管!”

“堂尊,这刺客是监司找来的人,监司一定脱不了干系!依下官看,把那监司一并关起来,严刑拷打,一定能问个水落石出。”当天晚上,县司来到县令房里,主张从监司身上展开调查。

那县令却似乎心有所思,没怎么把县司的话听进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县司还不死心,道:“堂尊,那……我……”

县令斜着眼看了看县司,那县司这才不情愿地出去了,心想要扳倒监司,有的是机会,不在今天这一时。

县司出去后,那县令叹了口气,心里想:“那刺客说我是违背誓言之人,这一生,我立下的誓言只有一个,莫非是她?”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锦盒,那锦盒精致小巧,甚是好看,不像是男子之物。

县令捧着锦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十分小心,从里面拿出一支朱钗,这朱钗做工粗糙,并非什么珍贵之物,可这县令却视如珍宝,可见对他来说很是重要。

那县令含情脉脉地看着朱钗,那朱钗上刻着几个小小的楷字——“菀彼桑柔”。

县令口中说道:“柔儿,是你吗?是我负了你,你来找我报复了吗?”

他此时,已陷入对一段往事的沉思之中。

我幼时父母双亡,沦落江湖,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可以说是和乞丐无异。有一天,幸而当地一个刘员外在乡下遇到了自己,见自己可怜,便让我到他庄上做长工,这才有了安稳的日子。

那时,我深知自己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于是,白天干活,晚上便去借书苦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考上科举,哪怕是在州里考个乡贡,日后做个教书先生,也是极好的。

那一夜,月色明亮,我借着月光在看《孟子》,看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章,正自入神,忽然一块小石头从窗外飞进来,打中额头。

我心中一阵怒火,想是谁打扰我看书?探头往窗外一看,正想发火,没想到却是一个盈盈少女站在院中,微笑看着自己,说道:“是谁在这里如此认真地看书?连我站在院里半天了都不知道。”

这人正是刘员外的女儿,我曾远远地看见过她,不过十二岁,常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裳,笑起来像铃铛一样。我曾跟管家打听过,她叫桑柔,除此以外,对她一无所有。平日里,自己是奴婢,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承想今日她竟站在眼前。

我见了她,连句小姐也忘了叫,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可是天真浪漫,今日哪有半分当年的影子呢?

倒是桑柔再次开口,说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可真是个呆子。”

我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摸了摸被石头砸中的地方,笑道:“哦,是小姐啊?您怎么来了?”

桑柔走了进房间,我当时想这恐怕是这位千金大小姐第一次进下人的房间吧?她倒也不嫌弃,坐了下来,把我看着的书拿过去,问道:“你看什么书呢?”

“《孟子》。”我答道。

桑柔翻看了几页,笑道:“孟夫子说大丈夫该养浩然之气,我问你,什么是浩然之气呢?”

我从没想到小姐会有这么一问,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柔忽然哈哈大笑:“以后你到了皇宫里见了皇上,皇上这么问你,你也是这么呆呆地不说话吗?”

我一听,也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以后,桑柔便时不时地来找我,或一起读书,或趁闲时出去游玩。有一次,桑柔见我的上衣在干活时不知怎么划破了,硬是要我脱下来帮我缝好,那一晚,也是在月光下,她缝衣,我读书,俨然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在刘府的这段日子,竟成了这一生最欢乐、最自在的时光。如今虽早已不是下人,还是堂堂一县之长,可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快乐。

一天,桑柔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本书,叫道:“快来看,我在爹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有趣的书,我这辈子都没看过,你帮我看看是本什么东西。”

我见她饶有兴趣,便和她一起研究,看了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圣贤书,也不是诗赋之类的书,而是剑谱配之以高深的内功,不过只有半本,后半部分好像被人撕走了。

那一整天,我们都在研究这半部剑谱,连吃饭都忘了。到了晚上,还意犹未尽。桑柔怕被父亲发现自己偷拿了书房的书,便急着还回去,我却还想继续研究,便和她一起抄录了一份副本,将正本归还原处。

第二天,我们便开始练剑谱中的内功之法,从吐纳练起。也许是我们天资聪颖,在没有师父的前提下,互相讨论练习,倒也练得有模有样。从那天起,除了干活以外,我便将时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读书,一部分用来练剑。

后来我和桑柔想继续练下半部剑法,可找遍了刘员外的书房也没找到,连那半本剑谱也不见了,只得作罢。可即便只有半部,自己也在那时练就了自身本领。那半本剑谱当是世上高深的武功,我胡乱学、胡乱练,武功竟比那些苦练十年数十年的行家还厉害,一般的人还不是自己的对手。今天能成功躲避刺杀的暗杀,也是自己身怀武功的原因。

就这样过了三年,我参加了州里的解试,没想到一次就成功考了乡贡,成了一名举子。

那就是在那天,我在州里买了一只朱钗,花去了半年的工钱,又请人在上面刻下了“菀彼桑柔”四个字,送给了桑柔。这让她高兴了一天,她忽然问道:“我们一起练了几年的剑,可那半本剑谱连封面也没有,还不知道这剑法的名称呢。我们一起想一个吧?”

我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桑柔都不太满意。我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什么是浩然之气,我一时答不出来,还被你嘲笑了半天。这剑法光明正大,正如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不如就叫它‘浩然剑法’,一来符合剑法正气凛然之质,二来也为纪念你我相遇之初。你说好不好?”

“浩然剑法?”桑柔点头赞同,“果然是个好名字!”

好景不长,我和桑柔的事终究被他父亲发现了。刘员外大怒,将女儿锁在房里,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还把我赶出刘府,还说:“从今以后,你要是敢见我女儿一面,我便将你双腿打断!”

可我还是偷偷去见了桑柔一面,她见了我,哭得泪人似的,对我说道:“你快去长安,考取进士,得个一官半职再回来。那时我父亲必然会同意你我在一起的。”

我没了主意,只是答应。

她又说:“不管你考没考到进士,别忘了回来。到那时,风里雨里,我都随你去。”桑柔又拿出我送她的朱钗,要我对着朱钗发誓:“今生今世,我永不忘了桑柔,他日必定回来娶桑柔为妻。”她这才欣慰地笑了,并把朱钗给了我,说以后见了朱钗,就如同见了她一样。那刺客说我违背誓言,多半就是指这个。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桑柔相见,从那以后,我离开刘府,重新回到居无定所的日子,期间发生了不少事,辗转过了快五年才去到长安,并顺利考了进士,外派当了县令。

可这县令却并没去回去找桑柔。人心似水,是会变的,五年过后,他早就不是当日那懵懂无知的乡下少年了。如今的他是朝廷命官,虽然在外当个小小县令,可日后少不了要回长安任职的。到那时,这县令幻想能娶个权贵的女人为妻,对他的仕途,必然是大大有利。他还想就算娶了桑柔,她一个小小的员外之女,也没法跟那些宰相尚书的女人相比,嫁过来也不过是做妾,不嫁倒还好些。

况且,五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桑柔只怕在她父亲的威逼利诱下嫁了人,也未可知。

那县令倒是真希望她嫁了人,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样自己的内疚还可减轻些,说白了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这刺客十有八九是桑柔找来杀我的。我辜负了她,她对我恨之入骨,便想杀我才甘心。”那县令收好朱钗,心里想道,“是我对不住桑柔,她要杀我也是情理之中,那个少年,我可要想办法救下。”

他决意想要救出那刺杀自己的少年,连夜来到死牢之中。

只听见那县司正在审问犯人:“说!是谁派你来刺杀县令的?你和那监司是什么关系?”

那少年手脚均被绑在木架子上,无法动弹,双眼紧闭,不回答县司的问话,正如之前一样,仿佛这个世界又和他无关了。

县司见自己问了一夜,什么也没问出,不由怒从中起,喝道:“要不是堂尊不许我们用刑,这死牢的十八道刑具,早就流水般的在你身上开花了。”

县令走进去,县司和狱卒见了,忙凑过去点头哈腰,道:“堂尊深夜不休息,怎么亲自过来了?”

“给他松绑,然后你们都给本官出去,本官亲自审问。”县令看着那少年说道。

县司道:“堂尊,这人可是刺客,还是绑住了好。”

那县令说道:“他能杀我,白天也早杀了。放心吧,本官不似你们。”

县司知道这县令武功高强,那少年不是他的对手,便下令给那少年松绑,然后告退。

死牢之中就只剩下县令和那少年。

那县令先开口:“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她,你走吧。”

那少年听了,终于睁开眼睛:“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县令长长地叹道:“年少之事,我终身难忘。”

少年听他并没有忘,竟有些激动,说道:“你既然知道错了,那你不要做这什么劳什子狗县令,跟我一同回去吧。”

县令摇了摇头:“这位少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哪里还能回去?”

那少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不会怪你的。”

这下换县令闭上了眼睛,说道:“我已经没有脸面去见柔儿了。你回去以后跟柔儿说,让她找个好人嫁了吧……”

“柔儿?”那少年疑惑不已,“什么柔儿肉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县令一听,睁开眼睛,警觉问道:“你不是柔儿派来杀我的?”

那少年回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是当了官,连长乐门也忘了吧?”

长乐门?!县令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词。

县令急问:“你是长乐门的?”

那少年又疑惑了,心想这县令既然不知道自己是长乐门的,又提什么誓言呢?却没想到,两人所说之事,其实是两件事。

“没错!亏你还记得长乐门,我就是奉门主之名,前来清理门户的。”那少年义正辞严地说道。

那县令心想:“原来自己都想错了,这刺客不是柔儿派来的,竟然是长乐门的,这下可麻烦了……”

县令说道:“长乐门对我有恩,我怎会忘记?”

原来当年这县令被逐出刘府后,身无分文,流落江湖,为了活命,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江湖上的秘密帮会——长乐门,这才有了安身之所。

那县令继续说:“后来长乐门遭遇变故,我逃了出来,几次尝试联络门内兄弟,都无人回应,江湖上也没听到长乐门的消息。我以为长乐门就此解散了呢。”

“哦?”那少年半信半疑,“这也难怪。当时长乐门确实有些变故,不过帮主是何等人?这次变故也没伤到长乐门的根本,不过帮主下令,那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长乐门可暂时潜伏,待日后天下有变再出来,因此那段时日没在江湖上行走。”

县令道:“这就是了。兄弟,并非我忘记长乐门的门规,门规第七条——不许在朝为官,违者处以斩首之刑。这些门规,都是在天尊前发过誓要永生遵守的,怎可违背?不过是我与长乐门失联,没了门路,为求生存,这才去长安考了进士,不得已出来做官啊。你既然说帮主下令潜伏,怎么今日又突然派你来清理门户呢?”

那少年突然反问:“你还记得长乐门的天尊法令吗?”

“那是自然。”县令答道,“这是当日长乐门兄弟人人都会背的。凡入我长乐门者,当遵守天尊法令:为友尽力,为民尽心,为国尽忠。守此三令,永生极乐。”

那少年点点头:“很好,你没忘记。我们长乐门当时追随太宗皇帝打天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天下太平,自没有我长乐门的用处。可如今不同,皇上宠幸杨贵妃,先是重用李林甫,后是重用杨国忠,现在有出了个安禄山。你知道吗,就在前日,安禄山已在渔阳反了!”

“什么?!”

那少年义愤填膺,念念有词:“安贼势如破竹,已成气候,朝廷只怕难以镇压。到那时,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地,你我兄弟岂能坐视不理?”

县令难以相信:“安禄山反了?天下只怕会大变,难怪长乐门重出江湖,帮主清理门户,重树威严,我有违门规,的确是罪人。今日既然兄弟你找到我,这什么劳什子县令我也不做了,跟你回到长乐门负荆请罪,帮主要杀要剐,我也认了。”

那少年喜出望外:“你愿意和我回长乐门?那最好不过,我一定在帮主面前你的情况,帮主仁义无双,肯定会网开一面的。”

县令笑道:“那我先在此谢过兄弟了。事不宜迟,这就走吧。”

“走!”

那少年刚想起步,忽听到县令说了句:“司徒帮主,您怎么来了?”

少年回头往门外看去,却并无一人,只感到脖子上一凉,脑袋和身子已经分了家。

那县令手持银扇,那扇面上鲜血随着扇骨,一滴滴地流下来……

《卅三剑客图(全四册)》读后感(五):车中女子

“进去!”

两个衙役粗暴地将我推进了牢房,然后马上关门离开,只剩我一个人关在这密闭的牢房中。

牢房四面除了那扇门,都是墙,只有上方一个圆孔,一束光线直照下来。

我绝望而无奈地坐下,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觉得荒唐至极,仿佛是在梦中,至今仍不敢相信。

我本是一名举人,家在吴郡,这次到京城长安来,本是为参加科考,希望能中个进士,求一官半职,不至于潦倒一生。可谁承想,试还没考,自己却进了内侍省诏狱,平白无故遭遇这牢狱之灾。想到这里,我真是既悔恨又懊恼。

事情要从四天前说起。

我初来长安,对这个全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充满了好奇,决定四处游玩一番再潜心读书。那一天,刚从热闹的庙会上回客栈,忽然遇到两个穿锦衣的少男,生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富贵之家出来的。

我们迎面相遇,他们两人笑着看了看我,还作揖行礼,礼貌地说了句:“公子。”

我一时还以为自己认识他们,便也点头微笑示意。可事后仔细想了想,好像并不认识这两人啊。我刚来长安,还没有结交长安的朋友。这两人也不是我在吴郡认识的故人,他们怎么像是认识我似的?

我也没多想,也许是他们认错人了吧。

又过了一天,没想到这两个少年竟找上门来。

“公子。”那两人行礼道,“公子远道而来,我们并未尽地主之谊,我家小姐深表歉意。今日特命我等前来邀请公子,到敝府一去,万望公子赏脸。”

我一听,甚是疑惑,他口中的小姐是谁,又为什么邀请我到她府上去呢?莫非是什么达官贵人家?

我问道:“小生初到长安,不知尊驾是谁?贵府又是哪里?”

那少年笑道:“公子去了便知。”

我的疑问更深了,便推辞不去,谁知那两个少年盛情邀请,说如果我不去,他们小姐必定要怪罪他们。我见他们情真意切,想了想看这两个人的衣着举止,不似坏人,不得已便勉强答应前去。

两个少年听了,喜出望外,说马匹在楼下已备好,马上便可出发。

我一听要骑马,心想他们住的地方便不在城里,出城去只怕不安全,但已经答应了他们,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只一个“诚”字为重。而且我独自出去,不带贵重之物,应该也不会有事,就随他们下楼骑马而去。

果然,我跟着这两少年到延平门,往西城郊去了,如今正是春季,春光明媚,杂花生树,万紫千红,好一副长安城郊图。

走不多时,但见一个别致的小亭,里面站了两个二八丫鬟,穿得虽不华丽,却自有气质,一个少年道:“公子,先下马稍事休息吧。”

我又犯疑问,不知他们搞些什么名堂,可客随主便,只能任他们摆布。

我们下了马,走近一看,亭子外的牌匾上写着“三省亭”。两个丫鬟道了万福,亭中石桌上放了一张琴,仔细一看,竟像是焦尾琴。

我还在猜想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一阵萧声飘来,婉转悠远,如诉如泣,袅袅动听。

吹箫的必是个高手,我听了赞叹道:“好一首《高山流水》!”

“公子也懂音律吗?”一个丫鬟笑道。

我回道:“略懂,略懂。”

另一个丫鬟道:“我家小姐说琴箫合奏,是世上最般配的乐器了。这里刚好有张琴,我家小姐说此乃是东汉蔡邕亲手制作的焦尾琴,虽不是当世什么一等一的名琴,可也算难得,不辱没公子。公子如果赏脸,便来一首琴箫合奏,如何?”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一来见她盛情难却,二来听见这萧声也是技痒,便道:“那小生就献丑了。”说完,坐在石凳上,轻轻用手抚琴。

我找了个机会,切入那萧声之中,那萧声听见琴声响起,有意放慢速度,我便跟上节奏。这焦尾琴果是名琴,历经数百年而琴声不失其色,低沉悠扬,丝丝缕缕,犹如风卷松涛。

琴箫合奏,果是别具一格,比单独演奏更悦耳动听,好似天籁,他们口中的“小姐”,只怕不是庸脂俗粉。

那萧声见我已经跟上,便加快速度,我也只能跟上。突然,那萧声一变,已不是《高山流水》,而是《乌夜啼》,我便也变换曲谱。谈了一曲,那萧声又变,已是极难的《广陵散》。我心头一触,这《广陵散》乃曲中极难之谱,一般人没有数十年功底绝不敢轻易尝试,没想到那吹箫之人竟轻松吹出,真是令我吃惊。

这《广陵散》我虽然学过,但因为太难,并不熟悉,只能勉强跟上那人的萧声,其中多有错处,我不好意思,心中慌乱,错处更多。弹完一曲,已是大汗淋漓。

我有些难为情,心想这下可丢人了,苦笑道:“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没想到那丫鬟并不嘲笑,凡道:“这《广陵散》本就很难,世上能弹完一曲的并不多,我家小姐也是苦练了十年,没想到公子能勉强弹完,且能跟上萧声,已经是难得了。”

“那萧声便是你家小姐吹出的吗?真是天籁之音啊!”我不禁赞叹道。

两个丫鬟笑而不语,那两个少年道:“公子,请上马,我们继续赶路吧。”

我上了马,有些不悦,心念道:“这些人故弄玄虚,到底想干嘛?”

走了大概有一里路,但见一木屋,走前一看,牌匾上面写着“养性阁”。

那两个少年又让我下马,走近阁里,里面也有个丫鬟,还有一张木桌,两张木凳,桌子上放有一方围棋,棋局上布满了黑白棋子。

那丫鬟恭敬道:“公子万安。听闻公子棋艺精湛,我家小姐特在此设下残局,望公子不吝赐教。”

我对于棋艺并不精通,她说我棋艺精湛,定是恭维之语。我看了一眼棋局,却是不知名的棋谱,但里面一定有玄机。

我道:“这么说来,是要我完此残局,才能得见你家小姐了?”

一名丫鬟道:“路途辛苦,我家小姐设此棋局也是为解公子之疲。公子如若不愿,我等也不勉强。公子就此上马,一样可得见小姐真容。”

她这一番话,其实是激我应战,我岂是惧怕之徒?就算我棋艺不佳,这一战也是在所难免,便开口说道:“小生倒要请教。”

那丫鬟笑道:“公子执黑,由我执白先行。”

我坐了下来,那丫鬟坐在另一边。我看看棋局,此时正是白走,乍一看,却好像是黑占上风,可隐隐又觉得陷阱重重,一时倒说不上来。

只见那丫鬟拿了一个白子,轻轻地下在左下二三之处。这一手,意味着左下角战火已起,我如不应战,则会失去左下角一块大棋,必定深受其害。

于是,我拿起一个黑子,顿时觉得棋子温润生暖,必是上等的玉石制成。我也不及细想,顾不得其他,将黑子一连,试图突破白子的进攻。

那丫鬟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将白子一尖,继续进攻阻拦,我无他法,黑子一长,想继续摆脱进攻。

白子则一贴,黑子只剩二气,岌岌可危,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看似黑占上风,实则不然,怪我未分析明白,就贸然下子。

可再一想,白是先手,我如不应战,则丧失左下十数目之利,刚刚第一手应战倒也是必然之事。

我再长一手,白子下在一四之处,将其中的二子连起来。这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叫吃,白子并不理会,往二一走去。我便吃其一子,白子胸有成竹,拦住我的去路。

我一看,如此必将征子,但外面有两个黑子接应,就算征子应也无碍。如此两三手走完,果然进入征子。

可我却没想到,我虽有黑子接应,可白棋也有白子接应,断了我的去路。我此刻才明白,白子的布局十分精密,早已处处设下陷阱,我第一步就错了,可已无办法,只能将错就错。

这征子如果黑能突破,则必胜无疑,若无法突破,则满盘皆输。只见黑白二棋犹如黑白二蛇,弯弯曲曲地蜿蜒曲折,每当我有黑子接应之事,白子亦有白子的包围,使我终不得逃命。

如此共征了二百一十三手,我已无路可逃,只能弃子认输。

我叹道:“我输了。二百一十三手征子,可谓空前绝后啊。这黑白二子犹如双蛇,此图可谓‘双蛇图’,不知有何出处?”

那丫鬟笑道:“小姐说了,这图是她所设,名为‘汉高祖游月宫’。”

原来,这棋谱竟是那小姐所想,当今之世,能想出这样的图谱,可谓国手了,这位小姐必定是非俗人。况且,她为这图谱取名“汉高祖游月宫”,比我那“双蛇图”不知好听多少,我自谓多才,可跟这位小姐比起来,当真相形见绌。

我说道:“黑白二子弯曲成圆,倒真像空中明月。你家小姐奇思远胜男子,多才多艺,在下自愧不如。不知这‘汉高祖游月宫’图,如何破解?”

丫鬟道:“小姐所设之局,小姐已然破解。白下后,黑子当放弃左下之局,另求他处补回,则胜负未可知,万不可征子。小姐说,这在兵法上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一听,方才如梦初醒:“佩服佩服。”心里倒真想见见这位奇女子。

那丫鬟道:“这一局,已经下了快一个时辰了,天色不早,公子快些赶路吧。”

我回过神来,点头示意,应了一声,又跟那两个少年上马赶路,心里想不知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奇遇。

果然走不多时,只见一草庐映入眼帘,上面牌匾写着“诚意庐”。

不等那二少年开口,我先说道:“是不是又让我下马休息?”

那少年笑了笑:“正是。”

我便又下了马,进入草庐,里面却有三名丫鬟,排成一列,专候自己。

三名丫鬟行礼后,中间那个穿粉衣的说道:“公子,我家小姐备下三宝,我们在此等候多时了。”

三宝?又是什么东西呢?我心里嘀咕。

左边那名碧色衣裳的丫鬟手捧一个细长的锦盒,右边那黄衣丫鬟将其打开,从中拿出一副卷轴,轻轻放在后面的长竹桌上,展开卷轴,一副字显了出来。

我一看,竟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不由吃了一惊,走上前去看个仔细。

我惊道:“这贴王右军的《兰亭集序》,竟像是真迹一般,不知你家小姐是从何而来?我听闻,太宗皇帝一生最爱《兰亭集序》,他死后,将《兰亭集序》作为自己的陪葬品,一同埋在了昭陵,怎么如今又在这里见到了?”

粉衣丫鬟笑出了声:“公子有所不知,外界均以为王右军的这天下第一行书随太宗皇帝到了地下,其实并非如此。中宗皇帝和则天皇后二圣,也十分喜欢这《兰亭集序》,因此并没听太宗皇帝的遗命,将此贴放入昭陵,而是留了下来。则天皇后薨后,这《兰亭集序》便随二圣,埋在了乾陵。”

这段逸闻我也听说过,因此并不吃惊,所惊的是就算《兰亭集序》埋在了乾陵,怎么又重见天日了?莫非……

那粉衣丫鬟见我吃惊不已,笑道:“公子莫要多想。眼前的这贴字,其实是我家小姐临摹而成的。”

我更加吃惊,眼前这字分明如同真迹一般,哪里会是临摹的?如果说有人从乾陵盗墓所得,还更令我相信些。如果真有人能临摹成这样,那此人必定是天人了。早知道,当年王羲之是酒后挥就的《兰亭集序》,事后多次想再写一副,可终不及第一次写的那样富有神韵了。

我摇了摇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可以说是以假乱真哪!”

粉衣丫鬟手一挥,黄衣丫鬟便将《兰亭集序》合上,那碧衣丫鬟却又捧来一副卷轴,轻轻打开。

粉衣丫鬟说道:“这里还有一副画,请公子鉴赏。”

卷轴完全打开,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展现出来,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说不出的飘逸浪漫。

先前《兰亭集序》已让我惊讶过了,看了这《洛神赋图》反倒没那么吃惊。我说道:“这幅《洛神赋图》也是你家小姐画的?”

粉衣丫鬟掩口大笑道:“公子把临摹之作当成真迹,如今见了真迹反倒说是临摹的了。”其他几个人也都笑了起来。

我倒也不尴尬,念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体迅飞凫,飘忽若神……顾虎头的《洛神赋图》真是名不虚传,这洛神当真是世上少有的美人。”

那黄衣丫鬟道:“这洛神还算可以,可跟我家小姐比起来,那可差远了。”

“这么说,你家小姐真乃天人也,速速带我去见她吧。”我更加期待。

粉衣丫鬟道:“倒也不忙。公子一路过来,且喝一杯茶吧。”话音刚落,那碧衣丫鬟手捧一竹制托盘站在面前。

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说道:“好茶!”

粉衣丫鬟又笑道:“似公子这般满饮,真可谓暴殄天物了。公子可知这是什么茶?”

我知道此茶清香可口,回味无穷,必是茶中极品,却说不上是什么茶,便摇了摇头。

“这是蒙顶甘露。”粉衣丫鬟说道,“陆羽《茶经》有言——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为了这茶,小姐没少吃苦呢。公子一口便喝了,岂不是负了小姐的美意?”

“惭愧。”我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待见了小姐,小生亲自赔礼道歉。”

“好了,公子快去吧。”那丫鬟说道,“前面过了配天园,便是小姐府上了。”

我笑了笑,辞了三人,又继续赶路。前面不远,便可见到庐山真面目了,不由加快了速度。

骑马约一炷香时间,前面有一片梅林,如今正是春日,春梅开得正盛,相必就是“配天园”了。

一个少年说道:“我家小姐常说,孔夫子所谓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实不甚恰当。依小姐之言,琴、棋、书、画、茶、梅才是六艺。前面公子已经领略了小姐的五艺,如今这最后一艺便是这梅林了。这也是小姐最得意的。”

我一边骑马,一边欣赏梅花,只见梅花朵朵,枝叶繁茂,不禁赞叹:“果然是好梅林。我看这里栽种的,不是流溪香锦,就是残雪垂枝,都是梅中佳品啊。”

另一个少年笑道:“公子也是个懂梅花的。这园子其他也就罢了,那正中的一株凌寒傲雪,乃是太平公主当年亲手种下的,世间仅此一株,异常珍贵。”

我心里又是诧异,没想到这小姐竟和皇室有所关联,其背景不可小觑,说不定真是达官贵人家的女儿。

于是我又忍不住问道:“你们小姐到底是谁?有什么来历?可真让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啊。”

两少年笑道:“前面就是小姐的庄园了。”

我们骑马拐过一处小丘,果然一座不大的庄园赫然出现在眼前。我们三人下了马,早有几个衣着一致的少年过来牵马,又有几个少年引我们进去。这庄园不大,也不华丽,但布置得精妙别致,可见主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少年引我来到前厅,里面站了一个年纪稍大的蓝衣男子,见我走来,忙作揖道:“小人在此等候多时了,我家小姐备好了酒菜,公子赶了半天的路,先用膳吧。”

他身后有一张圆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美酒佳肴,我骑了半天的马,也的确饿了,便道谢坐下。这时带我前来的那两个少年,盛饭的盛饭,倒酒的倒酒,夹菜的夹菜。自出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被人服侍,不免有些不习惯,便让他们不必如此客气,但这些少年仍热情如初。

我见只有我自己用膳,便不好意思起来,叫他们一同用饭,谁知这这些少年坚决不肯。我随便吃了半碗饭、几样菜,喝了两杯酒,就已经吃不下了。

我吃完后,心里暗想这些人到底卖弄些什么名堂,如今酒足饭饱,那位小姐这下总该出来相见了吧。

谁知从后堂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小姐,还是那粉衣丫鬟,身后跟了碧衣丫鬟,手中捧了一壶茶走了过来。

粉衣丫鬟轻声说道:“公子吃饱了,喝口茶解解腻吧。”说着,倒了一杯茶给我。

我双手接了,怕又被他们嘲笑我一饮而尽,这次便只尝了半杯,只觉清香可口,除茶香外有股淡淡的花香。

我说了句“好茶”,这才把剩下的半杯喝完。

粉衣丫鬟说道:“我们小姐不辞辛苦请公子过来,其实是有事相求。听说公子身怀绝技,小姐耳闻已久,特请公子演示一番,不知我们可否有幸一饱眼福?”

绝技?什么绝技?我愕然道:“在下一介书生,从小到大,只读过些儒家经书,略懂管弦音乐,不知姑娘指的绝技确是什么?”

粉衣丫鬟笑道:“我所说的并不是这些,请公子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技能呢?”

我沉思良久,笑道:“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在下小时候调皮贪玩,在学堂之时曾跟着一位老先生学过轻功,不过只学了一月,只能在墙壁上行走几步,其实也说不上什么绝技。”

粉衣丫鬟点头道:“我们说的就是这个,请公子莫要嫌烦,请演示一番吧。”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我便说道:“无妨。”

说完,我便提气疾行,冲了出去,脚下按八卦方位行走,最后快到墙边的时候,一跃而起,沿着墙走了几步,轻松跳上墙头,又跳了下来。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粉衣丫鬟念道,“果然是好轻功。公子,教你这绝世轻功的师父你可还认识?”

“我只跟他学了一月,不过学了些皮毛,后再没见过他,也没真正拜师学艺,算不上是师父。”我边走回去边说。

“这就是了……”粉衣丫鬟若有所思。

我正想问是否有什么问题,或许她是想打听我这位师父,又或许是想学我这轻功,还未开口,只听外面一阵车马声响起。

有人说道:“是小姐回来了。”说着便都出了庄园,我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只见一辆华贵的钿车直驶到门前,车上四角挂着风铃,以红丝带装饰,发出清脆的铃声。车后有数少年骑马跟随,都是一样的服侍装扮。那驾车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身穿武装,将头发扎成马尾辫子,一看就是身手不凡之人。

我以为这就是一直不露面的小姐,刚想问好,那女子说道:“公子,请过来,我家小姐有话嘱咐你。”却原来不是小姐,那车中女子就必然是小姐了。

我快步上前,作揖说道:“小生这厢有礼了。”

只听车中有一女子开口说话,却并不出来,那声音甜美柔软,至今难忘。她说道:“公子,后天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无论如何都不要走出客栈,更不要将公子所乘之马给别人,否则会有无妄之灾。切记,切记。”

我听完不知所云,愣了一下,那武装女子已经驾车而去,那数名少年也骑马走了。

怎么回事?怎么连面都没见就走了?当真是莫名其妙。

带我来的两名少年走过来,说道:“公子,我们现在就送您回城里吧,再晚点,城门要锁了。”

就这样,我一头雾水,又跟着他们回了城。当晚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心神恍惚,仿佛是做了一个梦,稀里糊涂地去,稀里糊涂地回,不知这些少年、丫鬟和车中女子到底是何人。但我也没有多想,可现在我才后悔没听那车中女子的劝告之言,以至于身陷囹圄。

就在昨晚,我本已入房上床,准备睡觉,忽听得外面一阵响声,似是有人在追赶,新生好奇,便走出房门,早就把车中女子的话抛在了九霄云外。

只见外面跑过一个人,见我出来,跟我说道:“公子,我们小姐有危险,能不能借您的马一用?”

那人的衣着打扮,跟几天前的那些少年一样,我一听车中女子有危险,慌张道:“她怎么了?”

“来不及了,公子快把马借我吧。”那少年急道。

我二话不说,马上去把我的马牵了出来,那少年急匆匆说了句“多谢”,就骑马走了。

看着那马远去,转了个角,一下就不见了。我很是担心,一晚没睡。

谁知第二天全城戒严,听说官府正捉捕盗贼,搜查甚严。再一打听,竟是昨晚皇宫失窃,官府满城调查。

我心里一惊:“皇宫失窃?谁这么大胆竟到皇宫盗窃?会和昨晚的事有关吗?”

正自疑惑,果然十几个捕快闯了进来,个个持刀,凶神恶煞,为首的说道:“就是他,捉起来,别让他跑了。”

我还在想他说的是谁,哪知两个捕快一把将我擒住,另有两个捕快拿绳子将我两只手反绑起来。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喊道:“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

那些捕快也不跟我多说,把我五花大绑后,就押入了内侍省诏狱。后来我才得知,皇宫失窃,官府并没捉到盗贼,但查到了一匹驮负赃物的马,而那马,正是我的,也是我借给那少年的。

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了,而背后主谋,难道竟是那位不曾露面的车中女子?她为何要嫁祸给我呢?她们怎么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到皇宫盗窃?她们究竟是谁?

后来又想,也许事情不是这样的。那天车中女子虽不曾露面,可是曾警告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走出客栈房门,更不要将自己的马给别人,如果她想害我,又为什么事先告诉我呢?这说不通。我又为什么不将车中女子的话牢牢记住呢?

昨晚那少年分明是和前几天的那群少年一伙的,这么想来,又有可能是车中女子想要害我了?

如此胡思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送饭进来。那人从铁门下方的一扇小门中将一碗饭、一个馒头和一碟咸菜送进来。我已一天未吃饭,狼吞虎咽地吃完,心里想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被流放海南,还是斩首示众?又或者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我叹了口气,忽然外面一阵打斗声,似乎是有人硬闯进来,难道有人来救我出去?门外响声越来越近,突然门就被打开,跳进一个女子,脸戴面纱,看不清容貌。

那女子说道:“公子,我来救你了,快走吧。”

说完,便拉着我的手,一起跑了出来。只见外面的捕快东倒西歪,一个个躺在地上,不知死活。我跟着那女子跑了很久,才忽然想到,这人就是车中女子。

跑到诏狱外面,那车中女子拿出一匹绢来,一端缚住了我胸膊,另一端缚在她自己身上。那女子耸身腾上,带着我飞出长安城。这女子的轻功和我的是一样的,只不过她比我强多了,难道也是那位老先生教的?这女子带着一个人还如此轻松,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可见其功力之深。真没想到,那车中女子还是武功高手。

直飞出城外数十里,那女子这才跃下。粉衣丫鬟和武装女子已等候多时,见她们小姐来了,忙喜道:“小姐,您终于回来啦。”

车中女子点点头,并不说话。

我满脸不解,问道:“多谢姑娘相救。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我实在是匪夷所思,还请姑娘请教。”

那车中女子道:“这一切还要和教公子轻功的那位老先生说起。江湖中有一帮派,名叫长安帮,说什么是替天行道,其实是以打家劫舍为生。他们最近要去逍遥谷偷逍遥老人的《逍遥游》,那是比去皇宫偷盗还难的事。因此,长安帮想找一位轻功高强的人入伙。公子到长安后,有一日酒后,您曾在众人面前表演轻功,恰好被长安帮的一位香主瞧见了,于是他们便看中了您。”

我回想起来,确有此事:“那日几个参加考试的举人一同喝酒切磋,我一时兴起,就施展轻功,哪知却埋下祸根。”

车中女子继续道:“长安帮知道公子是举人,定不会跟他们一伙,于是,他们便设下圈套,向公子借马,然后到皇宫偷窃,想嫁祸给公子。再到诏狱去救公子出来,那时公子想不入伙也不能了。”

我心想:“好恨的毒计!我被人栽赃,官府认定我就是偷盗之人,他们再将我救出,官府更加认定我与强盗土匪勾结。如此一来,我就成了官府通缉之人,除了跟他们上山落草,别无出路了。”

车中女子道:“我得知了长安帮的计谋,因此想了一个方法,劝告公子小心为上,没想到,公子还是没听。反倒让长安帮的人假冒我的手下,最后毒计得逞。”

原来那晚的少年是别人假冒的。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听劝告,如今说什么也迟了。

我心慌如麻,说道:“多谢姑娘两次相救。可如今长安我是回不去了,吴郡我也肯定回不去。天地之大,不知何处为家?”

车中女子道:“大丈夫不愁无家。公子若不嫌弃,就请公子到我们逍遥谷暂避吧。”

“逍遥谷?”我问道。

车中女子见我不解,忙说道:“你放心,逍遥谷谷主逍遥老人还是故人,就是教你轻功的那位老先生。”

竟然是他!现在无处可去,我只能答应,便跟着那三女子一同离开。

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我,但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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