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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淮上句子

《夜色深处》——淮上句子

编者按:我很想你,你呢?

●顾远说:“首先,我发誓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没有之一;其次,那天你把酒心巧克力买回来以后正巧我开完会肚子饿,就拿过来全吃了,一个都没剩。”
方谨告诉自己要保持警惕,但他的表情还是瞬间缓和了下。
“我不想为自己当初的行为辩解,尽管那确实是喜欢上你之前的事;我也不想为种种刁难道歉,尽管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牢牢铭刻在我的心上。”顾远顿了顿,深情道:“我想说的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愿意天天带你尝尽天下美食,也愿意开车穿越下班高峰期的城市给你送酒喝,更愿意陪你一起去做手工酒心巧克力——然而,我最希望的还是看到你健康平安,为了达到这一点,我甚至愿意陪你一起忌口!”

●顾名宗却随手将木炭上的牛肉翻了个面,微笑着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死之前没人能动你,我死之后你也就走了,还用得着怕谁?”

●顾远就着这个半跪的姿势,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串亮晶晶的银链。
那链子上串着一双对戒。
“就算鳏夫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顾远微微苦笑,低头把对戒从银链上取下来,语气满是酸涩和自嘲:“别人至少都曾经有证,我没证就罢了,连你的承认都没有。”

●“以前我脾气不好,想必让你受了很多气,但我也知道很多时候错的不是你。后来我渐渐喜欢你了,就有点患得患失,总怕你多跟人说了一句话,多看了别人一眼,或者对我只是尽一份责任,其实并不完全把心放在我身上。”
“我一直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但心里其实并不太有底。没有人能真正看清另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强调那么多次也只是给我自己增加信心罢了,我唯一能确认的只是自己心里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不论以后是贫穷还是富裕,是健康还是疾病,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走到生命的最终点。”

●方谨似乎有些犹豫。
他轻轻站在那里,鬓发落在脸颊边,反衬得头发更加柔黑,而皮肤又更加素白;灯影下他微微垂着眼帘,睫毛上水珠未干,在烛火中映出了非常细碎微渺的光。
他长得真是相当好,不用任何锦衣华服或财富堆积,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纯粹的、彻底的,神魂俱慑的美感。

●意识消极又亢奋,就像疲惫到极点的人被强行打了兴奋剂,虽然身体无比困倦,精神却保持着不正常的清醒。

●顾远笑了起来。
那笑意似乎是很轻淡甚至是温情的,但却完全没有到达那冰凉的眼底。
“好的,回家吧。”他拍拍方谨的脸,浑然仿佛刚才的对话完全没发生过一般:“回去记得睡一觉,我中午过去陪你一起吃饭。”
不知为何他那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方谨内心骤然掠过一阵不安,甚至有点心悸的感觉从深处泛起。

●方谨那被抛弃的痛苦姿态,只要想一想,就让他陡然升起报复般扭曲的快感。
然而很快地,又有一股针刺般的刺痛伴随那快感而来,转瞬间将暴怒冲得一干二净。
他几乎是自嘲又悲哀地意识到,他真的是爱方谨——他爱那个人,想得到同样的爱意和回应,想在大街上挽着他的手漫步,想看到方谨对他露出开心快乐、毫无芥蒂的笑容。
他在这场冷战开局的时候就已经输了,输得干净彻底毫无悬念。
因为他爱方谨。
他才是这段感情中软弱乞求,任人鱼肉的那一个。

●顾远安慰道:“排异这种事很难讲的,都是各人天命,不能强求,别太伤感了。”
方谨却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能不能找到配型骨髓是各人天命,但术后排异也有一部分要看保养和照顾情况……如果不是你,也许我现在未必能站在这里。”
他顿了顿,突然又笑道:“不,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好几年前就已经疯了。”

●顾远起身拉住方谨的手,目光中充满坚决:“如果你希望的话,从明天开始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哪怕出去应酬我都会单点一份白水煮蛋;从此你不能吃的东西我碰都不碰,你不能沾的烟酒咖啡我一概戒除,你受过的罪我全都一一体验过来,怎么样?”
方谨张了张口,勉强抑制住扑腾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也……其实也不用这样……”

●顾远霎时气笑了:“几天?我能记你一辈子!我会连死都想爬去跟你合葬,结果你就这么——”
紧接着顾远话音突然顿住了,他看着方谨,慢慢升起一股匪夷所思的感觉:“……你怎么会觉得,你走后我就能若无其事地跑去跟人结婚?”
然而方谨说不出来话,只能一个劲摇头。
他手指紧紧抓着桌沿,用力那么大似乎连指甲盖都要被掰断了一样,半晌才发出竭力压制后,仍然难以掩饰的痛苦哽咽:“你能的,顾远……”
“时间会带走一切,要是你不能忘,那只是因为时间不够长。总有一天你能好好成家过下去的……”
顾远简直无话可辩,半晌苦笑一声:“正正反反都是你有理,不活到寿终正寝都没法证明你是错的。算了。”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吧,方谨?不是因为我怪你,而是……我不能再出任何事了,总有别人为我的失误而付出代价,我不想再害到任何人了。”

●“因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想追求你,和你发展成长期稳定的情侣关系,有这么难以理解吗?”
刹那间方谨大脑一片空白。
……我想追求你。
因为我喜欢你。
如果他没有那么不堪的身份和经历,那么多龌龊又肮脏的秘密,如果他和顾名宗没有任何联系……此刻听到这话他应该会多么的高兴?
又或者,哪怕这话晚一点来,等到他想方设法、彻彻底底摆脱那残忍禁忌的关系,终于能自由自在站在阳光下之后,再从顾远嘴里说出来,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顾远摇摇头,随手拽了经过的佣人:“今天中午熬的那个皮蛋瘦肉粥不错,给我来一碗。”
佣人领命而去,方谨奇问:“怎么好好想起来吃那个。”
“给你的。”
“……我?”
“你不是发烧么。”
“……您不是不相信吗?”
顾远冷冷道:“我这不是配合你吗?”

●方谨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镜子里这张阴沉冷漠的脸非常怪异,似乎是个可怕的陌生人,在冷冷瞪视着自己;他试图勾起嘴角来缓和,但那神情是扭曲的,陌生中又透出深深的嫌恶和厌倦。
你就是个阴沟里的鬼魂,他冷静地想。
你表面上还活着,穿上衣服你看着还像个人,其实内里早就已经死亡腐朽了。
你就是个挣扎在这世上不肯彻底放弃的行尸走肉而已。

●最终他甚至升起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想答应顾远说我接受戒指,我愿意陪你一起白头到老。我愿意不论贫穷、富裕、健康或疾病,都跟你不离不弃的走下去;我愿意对你忠诚且一心一意,彼此坦诚,毫无隐瞒。
只要你见我一面。
回来再让我见一面。

●方谨迟疑不定。本来他生病后思维偶尔就有点糊涂,一大清早起来脑子转得更加慢,顾远几乎能透过他那凌乱的头发,看见一团浆糊的大脑在磕磕绊绊地冒泡。

●“我不是你养的鹰犬爪牙!”方谨厉声道:“我是个独立的,跟你完全不一样的人!”

●“所以, ”顾远沉声道,“我现在严格控制他的饮食,就是为了百分之一百杜绝任何排异和感染的可能。我难道不知道他想吃什么吗?我难道不知道,我这样严厉控制压迫他,对自己来说不仅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会引起他的反感甚至厌恶吗?”
“顾大少……”
“但有些事是你宁愿被所爱的人厌恶也一定要去做的,尽管我比方谨更想让他过得好,尽管我心里的感觉比他更难受,也不得不咬牙迫使自己去做。”顾远在阿肯感动的目光中平静道:“这才是爱啊。”

●迟秋说:“你们的事情结束,我心里最后这块大石头就放下来了。接下来几年我打算去环游世界,拍摄影集,办个人展——要是路上遇见好男人就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遇不见的话自己过也挺潇洒。我又不缺钱,不缺事业,也不缺兴趣爱好,一个人也能把生活享受得很精彩。”

●客厅里一片静寂,许久后顾名宗似乎觉得这事很有意思,终于拿起戒指看了看,取出外圈大的那个捏在手里,又把小的随意丢还给了方谨:“我就说我那天的话没错。”
他顿了顿,面对方谨征询的目光笑道:“——我说比起顾远和顾洋,还是你更像我。”

●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地位如何变化,他们之间的姿势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方谨始终坐着,而他始终跪着,双手捧着一颗无数次从泥土中捡回来的鲜红的心。

●“不等人,”方谨轻轻道,眼底流露出一丝疲惫:
“走了就再也等不来了。”

●然而方谨却知道,自己隐忍等待了很多年的时机,在香港之行后,就被命运之手无声无息地送到他面前。
有些事一生只能来一次。
顾远的承诺和爱意给了他下定赌注的勇气,这一把不赢,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顾远这才作罢,不客气的点评道:“你太需要去找点教材进修下技术了,方助理,光靠脸卡你想刷我一辈子么?”
方谨借着喝咖啡的动作,极为隐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我有靠脸卡刷你?明明是你靠脸刷我才对吧。
然而顾远不这么认为,他不承认自己有被方助理除了脸之外的其他任何东西刷到,坚决认定自己就是被肤浅的外表迷惑住的。

●顾远拉住他的手问:“方谨?”
——答应吗,方谨?
命运总是在最阴差阳错的时候把他最想要的东西扔过来,如同开玩笑一般,带着无穷的恶意,让他在难以割舍的挣扎和绝望中一次次放弃。
那些爱和希望,从来都不在它该来的时候来。
而怨恨、痛苦、离散和孤独,却永远在深渊中陪伴着自己,将一切带向冰冷苍白的终点。
“我……我不能答应你……”

●“是你从很久以前就长期献血,才能跟血液中心保持密切联系;是你捐赠了大笔资金出去,才能在血液中心的帮助下迅速成立慈善基金会;是这个慈善基金会的成立,才吸引了更多Rh阴性血志愿者前来登记骨髓信息,最终把生命的希望带到了我眼前……”
“从多少年前开始你做的这些善举就环环相扣起来了,每一步都是对的,每一步都不偏不倚,哪怕其中缺少任何一环,都无法导向今天的结果。”
方谨眼睛有些发红,他竭力仰起头,片刻后才重新望向顾远,眼底微微有些湿润:“谢谢你,顾远……谢谢你救了我。”
顾远眼错不眨地看着他,目光深处带着无尽的,贪恋的爱意。
“没关系……”他轻轻说,“我救的是我自己的命。”

●方谨似乎是万能的。他懂做账,审计,风险管理;会说英德双语,会开车和小型直升机,会两手简单防身术;他会做一手好粤菜,会煲各种各样的汤,甚至知道男士领带的十几种不同打法。
如果是个女的就好了,可以娶进门来叫他给我生孩子,顾远心不在焉地想。

●“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他抵着方谨的额头,微笑中略带一丝得意:“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没关系,我也喜欢你。”

●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但一个男人的家庭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早上有老婆做饭,做完了两人坐下一起吃,完了以后当老公的去洗碗;老婆去准备上班穿的衣服,一般来说出门前还有个送别吻……
除了当老婆的角色是个男的之外,似乎跟这世上千千万万个平凡而温馨的家庭没有任何不同,如果这男的是方谨……那好像连最后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了。

●“那应该是你平时做饭就不好吃,而他爱你所以他不说。”医生诚恳道:“今天用药里有镇静成分,病人一时恍惚就说漏嘴了吧。”
这一刀捅得比出仓时“病人家属可得好好照顾啊,不好好照顾会死的啊哈哈哈——”还要狠,顾远只觉内心瞬间鲜血淋漓,半晌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明白了。”
“不好好照顾会死的啊!”医生语重心长恐吓,然后白袍摇曳,神仙般飘走了。

●“听着,方谨。”顾远黑深深的眼睛盯着他,目光似乎能透过眼窝看到他灵魂里去,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结婚的,更不会有孩子。我不会按照你希望的那种好的方式生活,我会孤独一人,吃饭,睡觉,工作,散步,去公园,看电影……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老去。等我死了,人家会在我的墓碑上写,这是被抛弃的垃圾的一生。”
方谨动了动,声音细如蚊呐:“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在我心里,我已经结过婚了。你活着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你走了我就是个鳏夫,人家会叫我你的未亡人。你知道什么叫‘未亡人’么?就是这个人还活着,他只是没死而已。他也只是没死而已了。”

●方谨眼皮微微发红,半晌轻轻道:“……别这样……”
“我曾经很讨厌你,觉得你是顾名宗派来监视我的眼线。但后来渐渐又觉得总刁难你不好,你也只是打一份工领一份薪水,凭什么非要忍受我无穷无尽花样翻新的刁难和坏脾气?所以渐渐我开始对你客气一些,缓和一些,甚至关注你一些。”

●“听见了吗?我得去救柯老,你放开——”
“我做不到,”方谨打断他说:“你活着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做不到。”
“你活着对我来说很重要,”方谨沙哑重复道,连声调都没有丝毫变化:“我只想确保这一点,其他的我做不到。”

●方谨紧紧咬着嘴唇内侧,感觉到鲜血顺着齿缝满溢出来,蔓延口腔吞下咽喉。
剧痛是如此鲜明清晰,却让他的混乱和焦躁奇异地得到了微许平复。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每当他精神焦虑压力过大的时候,痛苦总能给他带来短暂的安慰。那种感觉就像是提醒他自己还活着,死人是不会感受到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才会。
而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活着。

●——我想和你发展关系。
我是因为想和你发展关系才这么做的。

●“方谨,”顾远就这么看着他,说:“我知道以前你做了很多事,但现在都已经没法追究了。人是要往前走的,只要你今天老老实实把隐瞒我的事情说出来,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让你承担任何责任,怎么样?”
方谨面色微变,几秒钟后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远的手还搭在他脸颊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半晌又重复问:“真的没有任何隐瞒我的事情?”
这次过了很久很久,方谨才垂下视线说:“没有。”

●方谨闭上眼睛,片刻后才淡淡道:“……最近他开始对我起疑心,就让人私下调查,等我发现的时候这几年和您的关系已经都被他知道了。因此,与其死拽着注定要失去的感情不放手,在嘲笑中扮演一个狼狈退场的怨妇,不如抓住最后的机会从实力上将他彻底击倒,踩在脚下……”
“就算会面对轻蔑鄙视的目光,也起码要站在更高的地方面对;如果那鄙视是从下往上来的,就更没有必要在意了。”方谨顿了顿,反问:“这不是您多年以来教导我的吗?”
顾名宗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惊奇,半晌才感叹道:“怪不得你这次这么听话,原来如此……倒确实是你的脾气。”

●“我不会跟你保持现状的,”顾远打断他道,目光冷静、清晰而又残忍。
“我这里只有两条路给你,要么接受戒指,互相坦诚毫无隐瞒,和我成为稳定专一长久发展的配偶关系;要么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我就当你把我彻底甩了。”

●——人家明明是看你有工作能力,当成下属来器重而已。
能保住那器重就不错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不是自找没趣吗?

●‘Hearts are not had as a gift, but hearts are earned ’。”
“——人心只能靠人赢得,而非馈赠。”

●我用了那么多年,才重新回到与你相遇的地点,只想说一句,我也很想你。
——我一定能再次把你找回来。

●“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才是我共度一生的人,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顾远指指自己脖颈上已经结痂愈合,只剩下浅浅三道红印的伤疤,诚恳道:“就像这个——虽然真的是猫抓的,但我不该背着你跟她见面,所以是我的错。以后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都再也不会见以前的任何人,也不会牵涉到任何跟异性有关的事情中去;过去就已经是过去了,我的未来只有你。”

●“顾远……”
“后来我想通了,”顾远淡淡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我想给的未必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未必是我能给的——人心幽微,爱欲贪念,这世间的关系本就如此。”
“你现在为了权势和财富而背叛我,说明你追求的就是这些东西。那么将来我给你更多的金钱地位,你回来当我的情人,如何呢?”

●顾远笑起来问:“说什么呢?”
“方谨告诉我你怕我跑了,天天在家烧香拜菩萨。”小姑娘乐得哈哈的:“我说,顾大哥讲这几天的开销他全包,那我买衣服的钱能报销吗?方谨说趁着你的感激之情还新鲜热乎着,叫我赶紧去香奈尔店随便拿十个八个包,免得手术做完你就反口不认账了。”
顾远却站在她面前认真说:“谢谢,我会报答你的。”

●“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动摇分毫。虽然现在你仍然有拒绝的权利,但至少请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以未亡人身份走过以后几十年岁月的机会。”
顾远眼底噙满了泪,说:“我求求你,方谨。算我真的求求你。”

●“再问一遍,”顾远慢条斯理的反手脱下名贵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地上:“这么多年来,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淮上《夜色深处》

●SUV呼啸着再次挤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方谨拉开副驾驶前的隔层,抓起了那把枪。
他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心神却是极其沉定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生死关头那一瞬间他总是很镇静,仿佛从小就伴随在灵魂深处的、那如影随形跗骨之蛆一般对死亡的恐惧,都完全被抽离了。

●“季叔,”方谨靠在病房雪白的大枕头上,嘶哑道:“您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把您儿子找回来好不好?见到他您可不要怕,他真是您亲生的,只是现在有点麻烦需要您帮忙……”
顾父疑惑地盯着他,面上神情呆滞,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糊涂。
“我也……我也想见见他,”方谨眼眶中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把他叫回来吧,让我们都……再见见他……”

●“我希望……”
——我希望我死后,顾远还能好好活着。
然而话未出口,一个更酸楚、更鲜明,极度强烈无法抑制的念头骤然升起,让他整个灵魂都剧烈地战栗起来:“……我想活下去……”
他的声音沙哑发抖,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异常清晰:
“——请让我跟顾远一起,我想活下去……”

●“呼——”顾远揉揉自己的脸,说:“笑酸了。”
“……你笑得好不自然。”
“怎么不自然!”顾远立刻反驳:“这是从我内心油然而生的真挚情感,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笑得那么努力过!”

●顾名宗指了瓶酒,随手将漆金酒单还给侍应生:“因为没想到你刚才那么利索,我让他们准备的餐点全迟了。我还以为按你的性格还要再磨叽半个小时呢。”
方谨说:“我只是把您做好的决定说出来而已。”
“哟,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方谨盯着餐桌正中跳跃的烛火,昏黄光晕中他的面容仿佛散发着柔光,但眼神却像凝结了一层薄冰。
“没有一条路能让所有人都活着。”他轻轻道,“人本来就要有所取舍。”

●活着不容易,别说放弃就放弃了。

●喜怒不定,善恶随心

●顾远轻轻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丝令人心寒的残忍:“早说过了,我千里迢迢跑回来不是为了跟你争什么继承权的……明白么?就是为了继承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方谨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动作充满了迟疑和矛盾。
半晌他小小声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可以要这个戒指吗?”
“你的人生很长,应该不会缺这一个戒指的吧?……那我只要这个就好了。”

●“那你自己的东西也太少了,回头再买点给你。”顾远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捏着橘皮,用脚踩在厨房垃圾桶上:“好好勾引你老板,再加把劲——回头把咱家经济大权都哄过去归你管,就能想买什么买什么啦。”
方谨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先把别人的车还回去!”

●“你哪儿都是我的,还这不给碰那不给碰?”顾远俯在他耳边温柔地威胁:“好看是我的,破相了也还是我的。再矫情不给碰,我就真往我自己脸上划拉了,到时候你可别哭。”

●方谨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顾远已站起身,走到自己这张躺椅边,继而半跪在地上。
这个姿势让他和半躺着的方谨视线平齐,夜风中他英俊的面孔深情而专注,远方绚烂的星海全数映在眼底。
“我羡慕你有随时拒绝我的权力,羡慕你现在就把我的心思捏在手上,可以随意把玩,想伤害就伤害,想抛弃就抛弃。”
顾远顿了顿,看着方谨一字一句道:“连我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才从心底里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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