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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如此而已读后感1000字

生活,如此而已读后感1000字

《生活,如此而已》是一本由任晓雯著作,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CNY 28.00,页数:224,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生活,如此而已》读后感(一):命运还真是狡诈, 它总是知道哪种人是最好欺负的

美女的生活方式都是相似的,非美女则各有各的不同。

比如任晓雯,她每天早上4点多起床,仔细而认真的吃健康早点,做瑜伽,一分不漏的计划时间用于写作。她很优雅,学识渊博,非常美还勤奋。顺风顺水的生活挫折之一是曾经胖过,她说:胖得时候,直到大三,都没有男生正眼看我!

晓雯除了从胖变瘦,还用力磨练文笔,等停止写作几年后再次提笔,可以做到:“通篇饱满,舒展,很多句子读时都要停下来顿一顿,象橄榄需要回味(杨早语)”。

但内心隐秘而持久的挫败感,却因一个街边遇到的胖女孩被触动:她马尾辫扎歪了,头顶拱起一坨,晴纶围巾毛刺刺戳着下巴。两只红肿的冻手,捧一副煎饼果子。边走,边吃,边哭⋯⋯

她也许有点象《生活 不过如此》中的女主角蒋书,小时候因父母离异看尽世态炎凉,大学时与男友确定恋爱关系,毕业后同居。但蒋书未能拥有自立自强的坚定决心,包括她胖胖的躯壳,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改变,找借口说要躲在一个胖胖的躯壳里才安全。

蒋书求职遇到种种难题,各种工作因为各种原因都干不长久。没有钱就放下自尊问男朋友讨要。

长大后,忙着自己而顾不上照顾蒋书的父母各自成家后,却因为老病的折磨,又相继向蒋书寻求经济和情感上的支持。可惜,蒋书的生活也是一地鸡毛,还因为童年贫瘠稀薄的爱对父母充满了疏离和怨气。

和男友杨天亮的关系屡屡因为生活的压力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正在蒋书失业、一筹莫展之际,大学同学沈盈盈乘虚而入,抢走了杨天亮。蒋书于腹背受敌的屈辱狂怒之中,把沈盈盈的裸照放到了网上散布以复仇。

作者的语言非常节制,对这种失败的青春,有身心相照的感触与同情。晓雯在接受采访时谈到:成为基督徒后,知道有一个最高准则存在,因而能反观自己,认识内心的幽暗与软弱。信仰对生命的改变,是一点一滴的。对写作的改变,将是个更漫长的过程。人性的确幽暗,想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多时候,人面对自己,才是最无能为力的。这是多么渺小和可怜呢。这么想着,就会有怜悯。这是我对笔下人物的态度。

失败的青春另一面是在这个成功至上的社会,荒废的个体总会被逼把一切错误归结为自己的无能。但悲观主义哲学家塞内卡不这么看,他认为:我们的命运掌握在命运女神的手里,命运女神生性反复无常,残酷而虚荣,是我们生活当中一切不可控因素的总和。命运女神只想传达一个意思:我们的生活归根结底掌握在别人手中。而蒋书仿佛用自己的成长经历配合塞内卡的观点正确无误:妈妈很美,自己很丑。渴望父母的爱,可是他们离婚。有一个陌生的叔叔关心她,最后的目的却是想杀了她……命运女神不会赐予我们任何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我们生活的这个现实,非常混乱动荡,好像我们决不能以受伤的意外态度来应对不幸,因为不幸原本是生活契约的组成部分。

但是不相信命运的玛格丽特 米切尔又说“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我们怎么样,可是我们自己要是老想恢复失去的东西,老想着过去,就会毁了我们自己。不要沉迷过去,要放眼未来。说来简单,做起来实在太难了。”如果不是能做到由胖变瘦,怎么理解一个脆弱自卑的小女生活着到底能改变什么,不能控制体重,也不能控制人生,被男友抛弃,也许可以选择疯狂长跑,以改变体重?但这太难了,把夺爱之人的裸照传上网,是一种失败者的愤怒,把自己的人生玩坏的简易之举。这才是是尚未展开,即已凋敝的生活现实。

与上面的严肃感受相反,现实中的激烈讨论是由我看完《生活 不过如此》之后发出的一条微信引爆的:没有曾经胖过又变瘦的女生,没有资格谈人生。女友们对这句话像炸了锅,有已经变瘦引发严重共鸣!有变瘦又变胖又变瘦又变胖的疑惑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谈人生?还有很瘦变胖再也无法瘦下来的女友问是不是只有资格谈上半场人生?更有非常瘦的女生表示一直默默旁观没有资格参加讨论⋯⋯

其实,我知道一位曾经胖过的女友是以怎样的代价才变瘦的。她说:那简直是改头换面的人生。生活不单单是从胖变瘦的闹剧,每个女人的成长史,都是一部血泪史,那些杀不死你的经历,都会成全你。但你不想扼住命运的喉咙,却被命运摁住了,那也没办法!

看完《生活 不过如此》,只会叹息,命运还真是狡诈,它几乎总是知道哪种人是最好欺负的……

《生活,如此而已》读后感(二):被嫌弃的蒋书的30年

2011年,一个冬天的清晨。作家任晓雯在北京街头看见一个胖女孩,女孩用两只红肿的冻手,捽一幅煎饼果子。“边走,边吃,边哭……”于是,两年后,有了这部小说——《生活,如此而已》。

小说的主人公叫蒋书,一个长得不好看的胖女孩。长得不好看的蒋书偏偏有个漂亮妈妈,叫林卿霞。有多漂亮呢?有男性曾对蒋书说:“妈是天下第一美人,林青霞是天下第二美人。”蒋书的爸爸呢,总是被林卿霞嫌弃“穷光蛋,没出息,窝囊废”。蒋书也不喜欢这个给她送饭时,缩在门口,招手让她去拿。“永远耸着肩膀,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说话仿佛亏欠了别人什么”的爸爸。

有这样的爸妈,有这样的原生家庭,又偏偏遗传了两个家族的基因劣势。于是,蒋书就有了这样的童年:被除爸爸以外的几乎所有人,尤其是漂亮妈妈嫌弃,“丑”、“胖”、“不像林卿霞的女儿”。蒋书不到10岁,爸妈就离婚了。林卿霞跟着那位送她“天下第一美人”称号的男性跑了,她口头上对蒋书表达过:“妈妈永远是最爱你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但离婚后,她再也没有养过蒋书一天,也没有给过抚养费。蒋书的爸爸因离婚病过一段时间,好了之后继续开餐馆,继而再婚。像很多中国的父亲一样,他一直忙于生计忙于生意,一周也看不了蒋书几眼。

蒋书人生中的头10年快结束时,“吴叔叔”出现了。他给蒋书糖吃,送她铅笔,带她去公园玩。同时,蒋书稍微表现出一点不愿意,他就说:“怎么?嫌弃我?”情绪阴晴不定,随时会恐吓蒋书,做出要打她的样子。所以,这一老一小,两个孤单的缺爱的备受嫌弃的人,并没有发生像《这个杀手不太冷》、《放牛班的春天》、《蝴蝶》那样让人心头一热的故事,蒋书童年里缺失的父爱、母爱并没有因此得到弥补或代偿。相反,故事滑向了另一个黑暗的深渊:吴叔叔先是掐蒋书脖子,最后竟然把蒋书从山顶栏杆上拼命往外推。

在一段视频记录中,有人评价《生活,如此而已》是一本“恶的小说。”这个说法我同意,这位老师专门提到了“吴叔叔”这个形象,说他心理阴暗扭曲变态,展现了人性之恶,我也同意。但我对作者在这里的情节设置总感觉略有点过,假如改为吴叔叔猥亵性侵这个爸妈呵护得不够的小女孩,而她又不敢告诉爸爸,我总觉得更符合现实的逻辑。一般来说,人应该没那么嗜杀。而反观小说中,吴叔叔天天往蒋书家里跑,总是和蒋书单独相处。无论怎么看,都是很容易发生性侵的场景。

最终,蒋书叫了一声“爸”,这是“吴叔叔”要求蒋书对自己的称呼。就这一个“爸”字让“吴叔叔”心软了,松手了,放了蒋书一条生路。这一点情节的设置,把一个人恶念起时还没死绝的那一点善勾了出来,把人性的幽微复杂巧妙地展现了出来。

蒋书那一跑,跑出了一条生路,跑出了童年,跑进了小说的下半场。下篇一出来,蒋书就上大学了。找了个男朋友,看到帅哥时,也会嫌弃男朋友丑,找借口和人家闹别扭。还告诉人家说“沈盈盈说你是世界上最丑的男人”。但有时候,她又会对男朋友说:“妈妈不要我,爸爸不要我了,你也会不要我!”蒋书屡次说出这句话,是试探,也是她一直被嫌弃而产生的极度自卑,这是她整个青春期的痛与怕——因为胖,因为不好看,得不到足够的关爱而产生的挫败感。

很快,蒋书从三流大学的末流专业毕业了。和千千万万毕业生一样,找工作,和男友同居。被客户骂,骂客户,被开除;被老板裁掉,总之,每一份工作都干不长。此间,蒋书有好长一段时间靠男朋友养,还有几次伸手问男朋友要钱。而她男朋友呢,要靠嫁了富人的姐姐支援。这样一来,感情必然风雨飘摇。她嫌弃这个男朋友,却又离不开他,更没法得到她喜欢的男生,因为那些帅哥除了会挖苦讽刺她,连正眼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一而再再而三的职场不顺,一而再再而三的情感纠葛,逐渐年老体衰的父母也偏偏在这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问题。美人林卿霞离婚后再没有稳定的家庭,先后和多个男人有过情感故事。可一肚子苦水要倾诉的时候,怀疑自己得抑郁症的时候,觉得自己无依无靠的时候,依然只能想到那个从小就被她嫌弃,不到10岁她就再没养过的女儿——蒋书。而蒋书的父亲,从来都是那么卑微弱小,始终也没有强大起来。还有那个后妈,又在此时得了尿毒症。

这个阶段的蒋书,始终处于巨大的摇摆、矛盾、迷茫和纠结当中。一会儿,她觉得林卿霞自私可恶,遭受今天的一切都活该,过一会儿,她又觉得林卿霞可怜。一会儿,她觉得后妈得病跟她没关系,她没有义务给她看病;可过一会儿,她又想起后妈曾给她洗衣做饭曾对她好过,觉得要给她钱帮她看病;再过一会儿,她幻想着向男朋友索要15万分手费,畅想拿着那15万,要买衣服买化妆品变好看,要学英语考证变有用,要学画画变得有气质……又瞬间把刚刚还想给她钱看病的尿毒症后妈抛到了九霄云外。

故事的最后,蒋书再一次失业。祸不单行,男朋友也在这时候被室友沈盈盈抢走了。蒋书一气之下,将沈盈盈的裸照发到了网上,搞得沈盈盈遭受势不可挡的网络暴力,身败名裂。小说完整、顺畅、干净,而又留满悬念地结束了。

北京街头与胖女孩的偶遇,触动了作家任晓雯,于是写下了这本小说。胖女孩捏着煎饼果子边走边吃边哭的场景,也触动了我,这场景是那样的似曾相识。甚至很多次,我都觉得任老师见到的就是我,于是我决定读这本小说。果不其然,看完整本小说,很多时候,尤其是下篇,感觉蒋书就是那个胖女孩,就在我们身边,甚至就是我们自己。再看看作者在后记里写的“她叫蒋书,是那个没空停在路边,专门哭一哭的胖女孩;是每日上午九时,挤在办公电梯前,僵仰着脸,憋忍着尿,盯住层层停顿的指示灯的年轻人中的任意一个。”这不是我们是谁呢?能让读者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甚至一群人的画像,足见作者观察生活、积累素材的功夫扎实,构架故事的能力够强。

在这个偶像分分钟就会“人设崩塌”的年代,我决定不再视谁为偶像,但任晓雯、严歌苓依然是我的偶像,是可敬可爱的美好女性,是我的女神。看得出,女神是像匠人一样地打磨文字、写小说。能明显感觉到,2017年截稿的《好人宋没用》,笔力比2013年截稿的《生活,如此而已》老道得多。而尽管作者是我的女神,尽管这本小说让我产生了巨大的共鸣,但依然有几处,我觉得存在bug。除了上述吴叔叔的恶行值得推敲外,小说的结尾处,蒋书明明是回到了曾经的办公室,她已经被裁掉了,实习生取代了她,甚至连办公电脑的密码都改了。那蒋书应该打不开电脑才对啊,可她却在这里浏览了沈盈盈的博客,看到了评论区的污言秽语。这个操作是怎么完成的呢?然后,林卿霞与蒋书父亲相亲的场景,我在女神的短篇小说《浮生》系列里见过,在她的长篇小说《好人宋没用》里面也见过。虽然写得很不错,但还是希望女神下次可以安排一个别的场景。

此外,作者的语言也是别具一格可圈可点。比如,写林卿霞打麻将的那一段,本来也是我在《浮生》系列里见过的。但实在太有画面感,用在这里又是那样的恰如其分,以至于我都不想将其归为bug。来,感受一下,“她的草绿色人造丝睡裙,薄到半透明,领口敞出一角胸罩。红指甲在黑白麻将间跳跃。她抱起胳膊,等人出牌。指甲栖在睡裙上,仿佛红花缀绿叶。”像这样让我读到便会在脑海中勾出一幅画面,看完还想反复看的语句比比皆是。

林卿霞这个人物,是作者匠心的体现。天下那么多名字不叫,偏要和林青霞同音,又偏偏貌比林青霞。想来想去,这是作家为了增强戏剧冲突,故意给取的名字。我想像形容一个好的发型,或者一件好的衣服一样来夸赞这样专业的写作:很有设计感。

本书最为难得的地方,在我看来,是通篇没有一个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糟心事,都有黑历史,但几乎每个人,又都在你我身边,甚至就是你我。你没法说他(她)是个好人,也没法说他(她)是个坏人,或者说他像蒋书的爸爸和男朋友那样,是个好人,却全然是个没用的好人,或者有用却没有魅力的好人。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N多年前,一位老师对我说的一句话:“人都是一样的。”继而想起在一个关于阿特伍德的作品交流活动中,作协副主席李敬泽的一句话:“人是什么?充满了这样那样缺点的可怜虫。”这一切感受都源于作者即让我看到了“贼吃肉”,同时也让我看到了“贼挨打”。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可悲之处,甚至可爱之处统统得以展现,让我不由地生出“众生皆苦”的感慨与悲悯。

正如书腰上写着的一句话:“世界上到处都是好人,可世界仍然冲向黑暗和盲目。”是啊,什么是好人呢?好人就哪儿都好吗?关键在于,好人也没法做到一辈子的每一天每一个瞬间都做慈善,脑子里永远没有一丝恶念,永远政治正确,永远符合所有人的期待。说到书腰,还要赞一下出版社,连书腰、序言、后记这些原本鸡肋的地方都做得很精细。同样是书腰上写着的“花样年华,凋敝阑珊;细节鲜活,味如橄榄。”啊,多么精准的概括,对内容,对笔法,对特点。

Anyway,感谢女神写了这本小说,写了蒋书这个人物,写了这个胖女孩被嫌弃的30年。在动不动就要45°仰望天空,感叹“谁的青春不迷茫”,动不动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动不动就要扯一嗓子“诗与远方”的潮流里,总该有人写一写那些失意之人,写一写那些你经历过却不愿意晒到社交网络的事情,写一写生活钝刀子割肉般的痛感与残酷,写一写那个边走边哭的胖女孩留下的一鼻子葱花味。区别于“沈佳宜”,区别于“郭海藻”,区别于那铺天盖地的“女神”“小公举”“人生大赢家”,区别于那些“灵魂有香气的女子。”让我这样的人看见自己,看见不那么美好的青春,看见生活本真的面貌。

《生活,如此而已》读后感(三):后记 + 试读

关于《生活,如此而已》

■任晓雯

2011年,生活出现一个停顿。我离开上海,来到北京。

北京路边栽着杨树,光叉叉的。多瞅几眼,就有了异乡感。对于一个梧桐底下长大的人,总觉得树这种植物,都该更低矮些,弯着身杆,勾着软风,撒娇地抖两抖。然而彼时,在煤烟味的尘霾中,只有一排杨树,顶着千刀万剐的风,凛然得不近人情。

一个清晨,我站在杨树下,揣着购电卡,等待银行开门。迎面见一胖女孩。马尾辫扎歪了,头顶拱起一坨。腈纶围巾毛剌剌戳着下巴。两只红肿的冻手,捽一副煎饼果子。边走,边吃,边哭。饼渣窸窣,落进羽绒服袖口。她留我一鼻子葱花气,和若干琢磨不清的感触。于是,两年后,有了这部小说。

初学写作时,我曾告诫自己,不轻易写两桩事:爱情,青春。它们是低门槛题材,因而难度也大。就像最考验厨艺的,往往是原料烂俗的菜式,比如炒青菜。没点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不敢端上台面。

我把文笔磨得老熟,将故事作旧作重。我书写他人经历,保持情感疏离。然而,北京街头偶遇的胖女孩,触动我的痛觉,触动我顺风顺水的生活里,隐密而持久的挫败感。我忽想写写被荒废的青春,写写尚未展开、即已凋敝的生活。不管是否准备好,都迫切想要写一写。

这次写作,与我平常写作不同。不从明确的情节构思出发,而是被情感引导,逐步虚构出人物。她叫蒋书,是那个没空停在路边,专门哭一哭的胖女孩;是每日上午九时,挤在办公电梯前,僵仰着脸,憋忍着尿,盯住层层停顿的指示灯的年轻人中的任意一个。而我,藉由笔下的陌生人,向那个冬天告别,向上半场人生告别。

最后,感谢韩敬群老师,送我小说名字。感谢韩晓征老师,认真编辑了这本书。感谢卿松先生,为这本书设计了如此美丽的封面。

写于2015/5/16

小说试读

生活,如此而已

■ 任晓雯

1.

蒋书这一辈儿,名字起得风雅。堂姐蒋琴,堂哥蒋棋,还有一个堂弟,叫蒋英俊。蒋书懂事时,记得妈妈说:“叫‘书’不好,书——输,手气都没了。”蒋伟明道:“女孩子的名字,就该文文气气。”

母亲姓林名卿霞。小学生蒋书向同学介绍:“这是我妈,林卿霞。”同学嘻哈道:“好漂亮,怪不得叫林青霞。”蒋书笑笑,不辩解。

傍晚时分,麻将搭子们在楼下中药铺门口,一声声喊:“林卿霞在吗?”知道她在,偏要搞出动静,惹得邻近窗口纷纷探头。“快上来。”林卿霞滤掉残汤剩油,将碗筷堆进搪瓷面盆。铺好绒毯,倒出麻将牌。

木梯咯吱作响。搭子们上来了,拎着瓜子水果。有时三个人,有时五六个。交替打牌、围观、“飞苍蝇”。林卿霞不停嗑瓜子,嘴边一圈红红火气。

婆婆张荣梅提起嗓门:“伟明,你老婆不洗碗。”

蒋伟明抖动报纸,扔出一句:“快洗碗。”

“烦死了,会洗的。”

蒋书放下铅笔,默默出去。他们以为她到过道小便——痰盂放在过道上,遮一挂麻布帘子。她穿过过道,上晒台把碗洗了。

八点多,蒋书收起作业睡觉。床铺是两条木板凳,架一张修修补补的综绷。躺在床上,看见窗外梧桐树。蒋书最早的人生记忆,是林卿霞拎起四岁的她,指着窗外说:“梧桐。”梧桐根边钻出褐色菌冠,指甲盖大小,密匝匝堆着。林卿霞说,看见出菌,就是黄梅天了。梧桐叶间有麻雀和蝉,冬风吹起时,它们叫声凋零。只有窗内的密胺麻将牌,不分四季,哗啦作响。每次捋牌大叫“胡了”时,林卿霞鼻梁笑皱起来。

后半夜,蒋书被日光灯刺醒。麻将在继续,换下场的牌友钻入被窝,双脚搭在她身上取暖。窗外,有人骑轮胎漏气的自行车,咔嚓咔嚓,仿佛行进在空阔无边之中。梧桐枝条受了惊惶,喧哗翻涌。张荣梅也醒了,连声咒骂。一口令人费解的苏北话,犹如沸水在煤球炉上持续作声。

林卿霞说,苏北话是低等话,不需要懂。不打牌的日子,她倚在邻居方阿姨家门口,织着毛线,模仿张荣梅的“低等话”。“苏北老太凶什么凶。我娘家也是体面人,十岁的时候,就用上四环素了。嫁到曾家没享过福。我的同事严丽妹,你见过吧,满嘴耙牙那个,老公做生意发了,光是金戒指,就送她五六个。我命这么苦……”

林卿霞不像命苦的样子。圆润的脸蛋,用可蒙雪花膏擦得喷香;头发烫成方便面,骑自行车时,飘扬如旗帜;为了保持身材,她将肉丝挑给女儿,还按住腹部,拍啊拍的:“我从前体形好得很,生完你以后,这块肉再也去不掉,”还说,“姑娘时是金奶子,过了门是银奶子,生过小孩是铜奶子。”在公共浴室,蒋书观察那对奶子,垂垂如泪滴,乳晕大而脏。她羞愧起来,仿佛亏欠林卿霞太多。

林卿霞穿针织开衫和氨纶踏脚裤。有双奶白中跟喜喜底牛皮船鞋,周日蹲在门口,刷得闪亮。张荣梅的灰眼珠子,跟着转来转去。林卿霞故意穿上牛皮鞋,踩得柚木地板喳喳响。她逛服装店,试穿很多衣服,一件不买地出来。她议论严丽妹,“瞧那屁股,挂到膝盖窝了。再好的衣服,都给严胖子糟蹋了。”

严丽妹是开行车的。下巴层层叠叠,堆在工作服领口上。行车形似小车厢,悬在车间顶部滑轨上。同事在地面用喇叭指挥,她控制抓斗,抓起钢卷,挪到车间另一端。

严丽妹带蒋书玩。行车里暖烘烘,玻璃干净得仿佛不存在。操作台下,堆着拖鞋、饼干听、绒线篮子。严丽妹用奶糖和山楂卷,塞满蒋书的口袋。

机器轰鸣,工人都是大嗓门。一色蓝衣蓝裤,变得小小的,散在钢卷之间。角落里火光迸现。严丽妹说,那是在焊铁,看久了眼睛会瞎。蒋书移开视线,发现林卿霞,在车间后部空地,和两个男同事说话。其中一个抢掉她的工作帽,她扭身和他嬉闹。蒋书坐回板凳上,抠剥指甲边缘的死皮。严丽妹问:“怎么不看外面啦?头晕吗?”蒋书点点头。“乖孩子,晚上给你带日本水果糖。”

严丽妹下了班,吃过晚饭,找林卿霞打牌。身穿黑大衣,移动过来,仿佛一堵墙。蒋书和她拥抱,感觉被棉花堆似的胸脯托举起来。严丽妹身上有黄酒、樟脑丸和海鸥洗发膏的味道。两只油亮的镯子,在腕上叮当碰撞。她将水果糖偷偷塞给蒋书。

严丽妹在家喝过泡了黑枣枸杞的黄酒,脸膛红红发光。“我在吃海参。范国强认识一个大连老板娘,做海鲜生意的,每天吃海参,四十多了没一根皱纹。”牌友夸她大衣好看。她说:“范国强在香港买的,纯羊绒,国际名牌。”

是夜,林卿霞连连输牌。“都怪你,什么不好叫,偏叫‘书’,害我‘输’得惨。”

严丽妹说:“书书多乖。自己运气不好,谁都怪不到。”

林卿霞再也无法忍受。熬到星期天,让蒋书陪去香港路爱建公司,买下一块最好的羊绒料。她将它摊在床上,欣赏抚摸。“我这一辈子,从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得找个最好的裁缝,款式要比严丽妹那件漂亮,”在大橱镜前比划,“可以做成长摆的,腰部收紧一点,穿的时候,头发披下来。”

为搭配想象中的大衣,林卿霞买来宝蓝塑料发箍、桔色绒线手套、玫红尼龙围巾。“黑大衣太素了,里头要穿鲜艳颜色。”她挑选七彩夹花马海毛,动手织一件蝙蝠衫。

冬天犹如刮风似的过去,脚趾缝里的冻疮开始作痒。大衣没有做成,林卿霞还在编织蝙蝠衫。织着织着,毛衣针搔搔头皮,扯两句闲话。她说年轻时很多人追她。当年的追求者,有的当官了,有的发财了。“书书,各人各命。如果换个爹,你早就吃香喝辣了。”

这话或许是真的。顺着她的目光,蒋书看到窗外梧桐叶。新鲜出芽,金闪闪颤动,仿佛一枚一枚婴儿的手。她心里也冻疮一般痒起来。

2.

在蒋书看来,同桌韩小兵,就是“吃香喝辣”的幸运儿。他常说:“我又收到台湾包裹了。你猜这回,我伯伯送了什么?”有时是新衣服,有时是歌曲磁带,还有印尼燕窝、瑞士巧克力、韩国高丽人参精……台湾居然有蛋黄馅月饼。蒋书只知五仁和豆沙。韩小兵给蒋书尝了半口蛋黄月饼,还把盒内附赠的卡片给她。卡片印着《静夜思》,冷月孤亭的淡彩画,一个古人衣袂飘飘,仰面背手,被月饼油渍沾糊了。蒋书将它夹进语文课本。

台湾伯伯来探亲,韩小兵请了三天假。回校以后,吹嘘伯伯送了一千美元,还有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瞧我的头发,亮不亮?昨晚用了台湾洗发精。他们不叫洗发精,叫洗发水。”蒋书摸扯他的头发,果真又黑又亮。她听林卿霞说过,购买金首饰,必须在银行排号。台湾伯伯送了那么多,得排多久的号呢。

蒋书梦见过台湾伯伯,短腿,圆头,前襟有只大口袋,不停掏出饼干、糖果、奶油蛋糕……最后掏出铅笔盒:“想不想要?”蒋书欲说“想要”,张口哑然,急醒了。

韩小兵的米老鼠弹簧铅笔盒,海绵盖上一排按扭,依次按压,弹出放笔、放尺、放橡皮、放小纸条的暗盒。韩小兵用尺和圆规支起杠杆,借助暗盒,将橡皮弹向前排女生。老师没收铅笔盒,又还给他。蒋书的铁皮铅笔盒,是堂哥蒋棋用剩的,瘪了一角。盒面印着嫦娥,因为掉漆,没了大半张脸。

蒋书喜欢韩小兵的爸爸,那个声音洪亮的胖子,能将皮球一下砸进篮球框。熊俊妮的爸爸也不错,眼睛大大,头发微卷。还有严敏的爸爸,每天中午来送饭,摇摇晃晃,走到儿子课桌前。严敏是全班最壮的男生,将骂他爸“瘸子”的同学打趴在地。

如果蒋伟明在附近上班,会不会每天送午饭?蒋伟明会的,但肯定缩在门口,招手让蒋书去拿。他永远耸着肩膀,看起来鬼鬼祟祟。即使在夏天,也系紧每粒衣纽,穿齐长裤和玻璃丝袜。他一身机油味儿,走路悄无声息,说话口气仿佛亏欠了别人。

3.

一天下班,蒋伟明碰到前同事“野猫”,带着个小兄弟。野猫说:“最近怎样?小林还好吗?你也不请我吃饭。”蒋伟明邀他们来家中吃饭。

野猫吊儿啷当,还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后来下海做个体户。蒋书六岁时,他来做过客,帮忙组装电视机。她叫他“小王叔叔”。野猫买了劣质显像管,电视画面常常倾斜,不时翻出一屏雪花。他捏起蒋书的腮帮,挤成各种形状,还喷她一脸烟臭。

三年后,几乎认不出“小王叔叔”。肥肉在他皮带上,水袋似的滚动。右手中指一枚大方戒,戒面刻着“王强之印”。他逮住蒋书,将戒面戳在她胳膊上。刹时变白,旋即转红,仿佛盖了一方图章。“书书长大啦。”算是见面礼。又介绍小兄弟:“这是钱家兴叔叔,你叫他‘一只耳叔叔’好啦。”

钱家兴笑道:“小胖妞,好奇我的耳朵吗?来,摸一下。”凑到蒋书面前。蒋书“啊”地躲开。

“耳朵怎么啦?”林卿霞替女儿摸了摸。

“睡觉不留神,被老鼠啃了。”钱家兴逮住蒋书的手,放到左耳上。那耳残了半截,又凉又薄,像一张馄饨皮。

林卿霞“嘶”了一声。

野猫招呼道:“小林,你一点没变,还这么好看。”

林卿霞瞥瞥他,绷起脸,双腿夹住裙摆,翻身靠到床头。

野猫扭头四顾:“你们家还这么破,”掏出一张票子,“小林,去买几瓶‘光明’啤酒。”

林卿霞白了一眼,发现是张十元钞票,起身接下,磨蹭地问:“几瓶啊?”

“十来瓶吧。”

林卿霞下楼去。

野猫对蒋伟明说:“你没把老婆调教好。”

蒋伟明讪笑。

那个夜晚,蒋书难以入睡,不停翻身。综绷床的嘎吱声,被野猫嘶哑了的嗓门盖过。他描述自己生意如何了得。蒋伟明三根指头搭住玻璃杯,听至妙处,小眼睛陡然有神:“小王,太了不起了,真羡慕你。”钱家兴缩着背,仿佛很冷的样子。啤酒沫在小胡子里闪光。林卿霞也倒了一浅底啤酒,慢慢啜饮。她盯住野猫的手。那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将大方戒拨弄得团团转。

“家兴也很棒,”野猫瞄瞄林卿霞,“家兴准备单干了。”

林卿霞错开目光,捻起一粒炸花生米。“是吗,钱老板好厉害。”

“厉害吗?”钱家兴挠挠耳朵。

林卿霞盯着他的耳朵。

钱家兴说:“这耳朵,是中被人用钳子钳的。”

“的时候,蒋家也倒霉,”林卿霞说,“三套家传房子被搞掉。跟伟明说多少次,去打官司,把房子要回来,兄弟几个分分,也是一笔财富。”

蒋伟明说:“房产证早烧了。”

野猫说:“打官司没用。法院是人开的,法律是人定的。”

钱家兴说:“就是,那帮造反派头子,现在照样有权有势,什么供销科长、生产科长……”

屋里静了静。林卿霞侧过脸,在窗玻璃倒影中,与野猫对视一眼。

野猫说:“世道一变一个样。无产阶级也挺好,天不怕地不怕。伟明跟我们做生意吧。”

“不可以!”林卿霞叫起来。

野猫不理会她:“这个星期天,跟着家兴,到滁州进些鱼,进些螃蟹,垫上麸皮,扎好竹筐,下火车拉去集贸市场,直接就开卖了,摊位费都不用付。”

蒋伟明问:“鱼会死掉吗?”

野猫瞥他一眼:“你是男人吗?”

林卿霞扑哧一笑。

蒋伟明端起杯子,又放下:“你笑什么,我不觉得很好笑。”

“笑笑怎么啦,不理你们。”林卿霞出门小便。

“伟明,你要做生意,”野猫说,“小林长得太好看,心思又活络。”

蒋伟明蜷起手指,又倏然绷直,指肚来回磨擦桌面。

林卿霞归来,看看众人:“怎么了?说我什么坏话?”

野猫道:“我们在说,你打麻将手气不行。”

林卿霞道:“放屁,我手气好得很。不信你一起来打。”

野猫道:“好,来就来。”

蒋伟明像是没有听见。镜片不反光的角度,他眼珠呈灰色,微微凸起。眼皮醺红着,一点一点往下压。

“老蒋醉了。”钱家兴说。

翌日,野猫来打麻将,带个小跟班,在旁默默点烟送水。

林卿霞介绍:“王老板做服装生意,上海滩数一数二的,以后你们买丝袜找他。”

同事纷纷握手。

一个说:“大老板跟我们平民百姓搓小麻将呀。”

“大麻将我也搓,放一炮一万,会计在旁边点钞票。大有大的爽,小有小的乐。”

林卿霞说:“谁信。”

“没见过世面。”

“呸。”

野猫打开腰包拉链,掷出一叠人民币。“让你见见世面。”

林卿霞拍他一下。“钱多砸死人呀?快收好,铺毯子打牌了。”

半夜,张荣梅翻身起床,拖着小脚过来,一胳膊捋乱麻将牌。林卿霞推她。她缩到五斗橱边,嘤嘤呜呜。蒋伟明肠气雷动,呻吟一声,醒了。“你把我妈怎么啦?”

“老不死的,能把她怎么了。”

劝架的,捡牌的。

野猫掀起绒毯,“不早了,散了吧。改天去我家打。”

“死老太婆,怎么还不死啊,你啊,你啊,你……”

楼下被吵醒,晾衣叉“咚咚”往上捅。林卿霞猛踩两脚,作为回报。“哦,天哪,”她喊,“蒋伟明,你这个穷光蛋、窝囊废。我为啥嫁给你,真是瞎了眼。”

屋内刹时安静。众人不知该说什么。蒋伟明仰躺着,不出声。面色灰白,身体扁平,胡子新长出来,下巴犹如覆一层苔藓。看起来像是死了。

4.

蒋伟明决定做生意。借了钱,贷了款,凑足四千元,在区工商局办好个体饮食业执照。林卿霞说:“敢动家里存款,我跟你拼命。”吵过几次,塑料面盆砸得咣咣响。蒋伟明卷起铺盖,住到新租店面去。

林卿霞告诉蒋书,卖鱼卖虾卖衣服,都叫“个体户”。蒋书觉得,“个体户”听着孤单单的。她喜欢热闹的词,比如“单位”和“家庭”。林卿霞还说,她有个同事的舅舅,从农村病退回上海,申请了个体户,在自己家开饭店。“那是七十年代,一月赚三千,乖乖。北京还来专车,接他去看国家领导人呢。后来说破产就破产,老板抓了,执照收了,落得在街上捡垃圾。啧啧,形势千变万化,你爸书呆子一个,不像人家野猫那么聪明,怎么有胆量做生意,”她瞥瞥女儿,“说了你也不懂。”

张荣梅也反对。她说儿子在搞资产阶级。搞了资产阶级,干部会来打人、砸家具,还会没收房子和钱。蒋书问是什么干部,答:“戴红袖章的干部。”蒋书想起车站维持秩序的老阿姨,臂缠红布,目露凶光。

“看吧,折腾,迟早出事。”张荣梅拖着小脚,挪过来,挪过去。她穿儿童保暖鞋,绛红腈纶呢鞋面,大脚趾部位已磨成灰白。那是蒋伟明买给女儿,蒋书穿不下了的。

张荣梅让蒋书教写字。五十年代大扫盲时,学会写“蒋”和“张”。她戴老花镜和袖套,弓在纸上,笔划抖抖地写:“毛主席”,用米糊粘在观音像旁。拜完观音,拜“毛主席”,念念有词数佛珠。

她说观音生前受地主欺负,升天后做菩萨,专门保佑穷人。还说毛主席神似诸葛亮,掐掐指头打胜仗。他有六个老婆,比清朝皇帝少一点。“一旦做了坏事,观音会知道,毛主席也会知道。搞资产阶级就是做坏事,毛主席最恨资产阶级。”蒋书听得打哈欠,不停看窗外,期待楼下喊:“林卿霞——”

然而,没有人来。牌局散伙了。林卿霞经常晚归,有时彻夜不回。她说在别处打麻将,还说赢钱了。给蒋书塞各种零食,蒋书藏进抽屉,被张荣梅翻出来扔掉。

“在轧姘头,”张荣梅说,“换作早两年,就被枪毙了。”

蒋书不懂,什么叫“轧姘头”,也不知道,为何要枪毙。这些话突兀出来,让她透不过气。她不愿待在家。房间看起来逼仄,家具互相挨挤,积满灰尘。密沉沉的麻布窗帘,是去年冬天挂的,顾不及洗换。帘布上的熊猫呆头呆脑,身体的白色部分泛黄了。靠床的一只,被烟蒂烫了洞。它们不觉得痛,也不会孤独,徒劳抻开双臂,不知想拥抱什么。

蒋书对张荣梅说:“班主任让我们留校自习。”每天放学,等值日生走完,换坐到后排靠窗。窗外是回字楼中庭,灰色水泥地,缀着七八个油漆红点——区里检阅广播操时,体育老师画的各班排头位置。红点日晒雨淋,褪成淡褐色,像经年不净的血迹。一个女人在收被子,堆得满头满脑。两个男生拎着铁皮饭盒,抽紧布袋口,垂到膝前,一步一撞地走。这些叮呤咣啷,逐渐远了。

思想品德课老师曾说,学校整幢楼,以前都是资本家的。资本家是敌人,所以被枪毙,老婆也自杀了。同学之间吵架,流行互骂“枪毙鬼”,还将指头捏成手枪状,“嘣”地一声,戳中对方太阳穴。蒋书常被韩小兵“枪毙”。黑乎乎的指甲刮得她疼。

子弹射穿脑袋,会是什么感觉?蒋书无法想象。过往的人和事,听起来不真实;即将展开的生活,又令她惶恐。她渴望静止在当下。麻将、报纸、佛珠。一日一日,周而复始。没有衰老、分离和死亡。她举起双手,搭成取景框,嘴里“咯嚓咯嚓”,慢慢横扫,摄取。她内心的一部分,永远停留在九岁的这个初夏。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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