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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周颐词集校注读后感100字

况周颐词集校注读后感100字

《况周颐词集校注》是一本由[清]况周颐 著 / 秦玮鸿 校注著作,上海古籍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68,页数:624,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况周颐词集校注》读后感(一):《況周頤詞集校注》——【附録一】序跋題詞

【附録一】·序跋題詞

《存悔詞序》

吾生二十以外,便非妙齡,明鏡笑人,黯然今昔,況復養花天氣?薄煖輕寒,殢酒情懷,纔醒又睡。一春魚鳥,不信浮沉·,兩字鴛鴦,也拌惆悵。尋芳倦矣,和影憐誰?不得已以恨遣情,以悔分恨,悔而存之,仍無不悔之一時也。央花比瘦,懺甚紅愁,著柳傷離,依然緑怨。至若銅琶鐵撥,尤多當哭之音;玉引磚抛,强索無僇之作。既無庸悔,更不足存。冬郎風格,不能例以香奩;秋士蕭疏,不過好爲妮語云爾。己卯花朝,悔道人識於明月梅花共一窗下。(光緒十三年刻本)

余性耆倚聲,是詞爲己卯以前作,固陋。無師友切磋,不自揣度,謬禍梨棗。戊子入都後,獲睹古今名作,復就正子疇、鶴巢、幼遐三前輩,寢饋其間者五年始決。知前刻不足存,以少年微尚所寄,未忍概從棄置,擇其稍能入格者十數闋,録附卷末。功候淺深,不可强如是。後之視今,猶今視昔,庶有進焉。壬辰小寒後四日。(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玉梅後詞序》

《玉梅後詞》者,甲龍仲如玉梅詞人後遊蘇州作也。是歲四月,自常州之揚州,晤半塘於東關街儀董學堂,半塘謂余,是詞淫艷不可刻也。夫艷何責焉?淫,古意也。三百篇雜鼑淫,孔子奚取焉?雖肰半塘之言甚悉我也,唯是甚不似吾半塘之言,寧吾半塘而顧出此?余回常州,半塘旋之鎮江而杭州、蘇州。略舉余詞某名士老於蘇州者,某益大何之,其言寖不可聞。未幾,而半塘遽離。兩廣會館之戚言:反常則亦爲妖。半塘之言,非吾半塘之常也。而某名士無恙至今,則道其常故也。吾刻吾詞,亦道其常云爾。丁未小寒食,自識於秦淮敕廬之珠花辏。(光绪三十三年刻本)

《蔆景詞序》

乙未九月,秦淮即事《金縷曲》句云:「顦顇菱花年時影,忍向天涯重見。況嗚咽、秦淮翠晚。别有西風消魂樣,是芙蓉、老去鴛鴦散。」蓋有所觸,繼此所爲詞,因以爲名也。

是詞全闋不足存耳。夔笙自記。(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二雲詞序》

《蔆景詞》刻於戊戌夏秋間,距今十六年。中間刻《玉梅後詞》十數闋,附筆記别行,謂涉淫艷,爲傖父所訶,自是斷手。間有所作,輒復棄去,亦不足存也。歲在癸丑,避地海隅,索居多暇,稍復從事。頑而不艷,窮而不工。姜白石乘肩小女,花月堪悲;張材甫回首長安,星霜易换。此際潯陽商婦,琵琶忽聞,何戡舊人,渭城重唱,有不托蘭情之婉娩,缔瑶想之蟬嫣者乎!重以江關蕭條,知愛斷絶。言愁欲愁,則春水方滋;斯世何世,則秋雲非薄。似曾相識,唯吾二雲;二雲而外,吾詞何屬。以二雲名,非必爲二雲作也。寫付烏絲,但博傾城一笑。上元甲寅花朝,自題於海上眉廬。(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餐櫻詞自序》

余自壬申、癸酉間,即學填詞,所作多性靈語,有今日萬不能道者,而尖艷之譏在所不免。己丑薄遊京師,與半塘共晨夕,半塘於詞夙尚體格,於余詞多所規誡,又以所刻宋元人詞屬爲斛讎,余自是得窺詞學門徑。所謂重拙大,所謂自然從追琢中出,積心領神會之,而體格爲之一變。半塘亟獎藉之,而其它無責焉。夫聲律與體格并重也。余詞廑能平側無誤,或某調某句有一定之四聲,昔人名作皆然,則亦謹守弗失而已,未能一聲一字剖析無遺,如方千里之和清真也。如是者廿餘年。壬子已還,辟地滬上,與漚尹以詞相切?。漚尹守律綦嚴,余亦恍然嚮者之失,齗齗不敢自放。《餐櫻》一集,除尋常三數孰調外,悉根據宋元舊譜,四聲相依,一字不易。其得力於漚尹,與得力於半塘同。人不可無良師友,不信然歟!大雅不作,同調甚稀,如吾半塘,如吾漚尹,寧可多得?半塘長已矣,於吾漚尹,雖小别亦依黯,吾漚尹有同情焉,豈過情哉豈過情哉!乙卯風雪中,漚尹爲鍥《餐櫻詞》竣,因略述得力所由,與夫知愛之雅,爲之序,與溷尹共證之。歲不盡六日,夔笙書於餐櫻廡。(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秀道人修梅清課序》

孫德謙

夫聲音之道,感人深焉。是以韓娥流唱,同閛异其悲歡;車子善謳,合座動其怨慕。蓋有觸於中,情不能已,古者能文之士,所以飛翰騁藻咏入篇章者。彼豈陶寫中年,唯耽絲竹哉?亦謂風鐸交鳴,霜鐘互答,有來斯應,理勢然也。臨桂況夔笙先生襟宇孤潔,藝業通深,樂府之工,允稱獨秀。每當露晨星晚,候雁初鶯,往往絳蠘燒殘,猶尋幽緒,黄華笑冷,自寫傲情。頃歲以來,遺世介立,瓊樓高處,東坡戀其凄寒,玉田夢餘,西杭增其怊悵。意有鬱結,則一寓之詞。此《修梅清課》,先生近爲畹華作。延年特善其技,郭訥能言其佳,於是蘋洲按譜,輒造新聲。竹屋酣謡,幾成癡語矣。吾觀往昔詞人,若白石諸賢吹簫橋畔,乃賦《暗香》;拂袖樽前,爲歌綉帶。一時娱情之作,頗亦有之。矧先生宋玉悲秋,非真好色·,子安舒嘯,本是忘榮。其如與言滴粉搓穌,都爲穠作者,蓋不過香草美人,因寄所托,如斯而已。是則鍾隱艷曲,足奏紅羅,靖節閑情,何瑕白璧。讀先生詞,毋與屯田麗浮、順庵詼誕同類而并譏之也。庚申四月隘堪居士孫德謙。(民國九年活字本)

《蕙風詞跋》

趙尊嶽

吾師臨桂況先生自定詞,曩與歸安朱先生詞合編爲《鶩音集》者,名《蕙風琴趣》,前於丁已夏秋間仿聚珍版印行,僅二百本,未足廣其傳也。客歲尊嶽校刻《蕙風詞話》斷手,亟請並刻自定詞纚屬以行。詞凡如千闋,視曩編《琴趣》增益無多,吾師詞可傳者,寧止此數?蓋從嚴格矜慎之至也。自卷下《握金釵》迄《霜花腴》并辛亥國變後作,撫時感事,無一字無寄托,蓋詞史也。昔人謂蘇文忠才大如海,其爲詩無不可賦之題,無不可用之典,吾師之於詞亦然。晚歲避地滬濱,鬻文爲活。滬人士對於吾師,無論知與不知,咸欲得一詞自增重。於是乎吾師之詞之題,乃至陸離光怪,匪夷所思,求之前人集中,殆未曾有,而其詞益妥帖易施,題不足爲詞病,而皆爲自定詞所不取。其它驚才絶艷之作,蚤歲克副盛名,中年用自排遣者,吾師之所吐棄,它人得其一二,以之收名定價而有餘。則夫自定詞之風流自賞,寸心千古,豈偶然哉?并世承學之彦,受而讀之,於格調、旨趣、氣息閒,深闚其得力之故,由門徑而塗轍,而堂奥,一一與詞話相印證,而歧趨與時習。末由而中之,則庶幾蘭畹金荃,去人不遠矣。乙丑閏四月下沐,受業武進趙尊嶽謹跋。(民國十四年惜陰堂刻本)

《和珠玉詞序》

或曰:詞,衰世之作也。令莫盛於唐季,慢莫盛於宋季,衰乎否乎?是説也,蒙嘗疑之。宋之爲慢詞者,美成首出,姜張詣極。片玉所甄率在大觀、政和間,北宋之季也。白石、玉田連蹇不耦《黍離》之歌,《橘頌》之章,比比有之,南宋之季也。慢爲衰世之作,殆有徵邪?小令則不然。温、韋之深隱,南唐二主之淒咽,亦云衰矣。然而太白、樂天實其初祖,開天元長世雖多故,衰猶未也。至宋晏元獻、歐陽永叔則承平公輔也。元獻所際視永叔彌隆,身丁清時,回翔臺省,間有所觸,爲小令以自攄,與吾家陽春翁爲近;上窺二主,其若近若遠,若可知若不可知,幾幾有難爲言者,然所詣則然,非世之衰否有以主張之也。半塘老人與子宓、夔笙亦身丁清時,回翔臺省,略同於元獻。夏六月手珠玉一編,字撫句規,五日而卒業。視元獻不失萦黍,黨亦與蒙相符契,蘄以破或衰世之説邪?爰申此誼於簡耑,半塘諸子當不河漢也。昔方千里和清真,今半塘諸子和珠玉,一慢一令,嶷然兩大,亦它日詞家掌故邪?甲午七夕金壇馮煦。

龍集執徐之歲,夔笙至自吴中,爲言客吴時與文君未問、張君子宓和詞連句之樂,且時時敦促繼作,懶慢未遑也。今年六月暑雨方盛,子宓介夔笙訪余四印齋,出視近作,則與未問連句和小山詞也。子宓往復循誦,音節琅琅,與雨聲相斷續,遂約盡和珠玉詞。顧子宓行且有日,乃畢力爲之,閲五日而卒業,得詞一百三十八首。當賡唱疊和促迫,匆遽握管就短几疾書,汗雨下不止,坐客旁睨且笑。而余三人者不惟忘暑,且若忘飢渴者,然是何也?子宓瀕行謀醵金付劂氐。詞之工拙不足道,一時文字之樂,則良有足紀者。重累梨棗,爲有説矣。刻成寄子宓吴中,儻爲未問誦之,其亦回首京華夜窗風雨否耶?益信夔笙嚮者之言不我欺也。光緒甲午荷花生日半塘老人。(光绪二十年刻本《和珠玉詞》)

[金縷曲](襄陵外史穗笙)

聽雨愁孤館。忽飛來,瓊瑶十幅,琳瑯摧燦。七寶樓臺鴛鴦錦,吐出天葩奇絢,知綺語、才人不免。北斗迴環銀漢迥,廣寒深、不及蓬瀛淺。應寫向,碧城遠。

年來冷著繁華眼,幾多時、西簾抱日,南雲催箭。京洛風塵江湖酒,何止桃紅千遍,悵零落、藥鑪詩卷。青鏡天涯憔悴損,更那堪,子夜清歌唤。思往事,爲君怨。

此恨知難已。想蒼蒼,安排哀怨,銷磨明慧。鐵聚六州都成錯,何物人間堪悔,況瑣屑、雕蟲小技。至竟干卿緣底事,問笙寒、鷄塞風吹水。參轉語,且休矣。

送君正攬長安轡,儘前途、烟花三月,江山千里。倒峽詞源波瀾闊,并入江郎筆底,好濯浄、春波紈綺。燕趙悲歌關塞格,助張華,添得風雲氣。新句好,更須寄。

——(《存悔詞》題辭,光緒十三年刻本)

[齊天樂](題夔笙詞卷·江寧端木埰子疇)

寂寥南宋諸公去,餘音更(曾)誰嗣。蕙性緘愁,蘭馨織韻,快讀金荃新製。南州秀起。羡滌筆湘江,綺霞争麗。婉變風情,玉田同世席須避。

瓊樓千古妙語,祇坡仙按諩,餘事而已。桂海英靈,榕門里閛,那便雕蟲自喜。丹山萬里。有名世文章,救時經濟。轉瞬華天,玉樓聲共倚。

——(第一生修梅花館詞題詞,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前調](跋夔笙詞·江寧端木蜾子疇)

綵毫香浣銀河水,清才定從天賦。麗藻霞舒,英詞月艷,脱盡人間凡語。游心太古。更一字推敲,夜燈紅處。欸唾珠璣,錦囊應讓此佳句。

論文還記往訓,吉祥資後福,何事悽楚。絢爛才華,峥嶸綺歲,忍斅號寒咽露。君當記取。待獻納論思,玉階仙署。莫把商聲,浼將吟思苦。

——(第一生修梅花館詞題詞,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滿庭芳](共夔笙詞話奉贈·江寧端木蜾子疇)

勤學如君,於今有幾,愛好真自天然。抗心希古,磨琢倍精研。不惜秋燈翦盡,要紙上、字字平安。即此是,聖賢心法,三絶記韋編。

狂言方自愧,傾蠡酌海,測管窺天。轉殷勤爲語,佩若蘭荃。不擇涓流盡受,看溟渤、吞納千川。年華健,仔肩萬事,渾不爲吟椾。

——(第一生修梅花館詞題詞,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霓裳中序第一](夔笙以近作見視,倚此奉贈。·吴縣許玉瑑鶴巢)

寥天度唳鶴。警入秋心先夢覺。何況撥絃叩角。又幽思暗縈,微波深托。宫商細嚼。笑鄙懷、如應牛鐸。申新款、擷芳楚客,翦燭侑深酌。

濱洛。共吟紅藥。甚海樣、深情似瀹。年來追悔少作。獨抱孤花,埽盡殘蘀。懺愁含翠謔。怕道是、王郎劍斫。晴絲裊,天高風細,漫令軟紅著。

——(第一生修梅花館詞題詞,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還京樂](歸安朱孝臧古微)

倦懷抱,閲盡斜陽稍覓微波語。任墜香迷燕,亂紅蹋馬,緘情無據。問絳都花事,傷春淚潑閑風雨。併萬感吟夜,醉曉蠻芳成譜。

舊銷魂處,(傍)珍叢千繞,而今漲筆,狂塵絃外調苦。沈吟又拍闌干,盪雲愁、海思如許。坐滄洲、還賺得天涯,文章羈旅。半篋秋蕭瑟,蘭成身世重賦。

——(餐櫻詞題詞,民國十五年蕙風叢書本)

[秀道人修梅清課題詞](寐叟)

如聞秀鐵面,還作空中語。索笑苦巡檐,吴歌常爾汝。雪北香南去,聲塵凑極微。江風無限浪,吹起野雲飛。(民國九年活字本)

[望江南](冀野盧前)

抒甘苦,詞話比雕龍。弱歲如鶯多宛約,晚年氣韻轉蓊蘢,卓絶蕙風翁。

——(飲虹簃論清詞百家·況周頤,民國二十六年《清名家詞》)

《况周颐词集校注》读后感(二):《況周頤詞集校注》——【附録一】況周頤詞事詞作繫年

【附録二】況周頤詞事詞作繫年

【一八六一年(咸豐十一年辛酉)】

九月一日生於廣西臨桂(今桂林市)。趙尊嶽《蕙風詞史》:「九月一日爲先生生日,嘗刊小印曰:『與歐陽文忠同生辰』。」

【一八七二年同治十一年壬申·十二歲】

受知於王拯。讀黄蘇《寥園詞選》,始學填詞。《寥園詞選序》云:「曩歲壬申,余年十二,先未當知詞,偶往省姊氏,得是書案頭,假歸雒誦,詫爲鴻寶,由是遂學爲詞。」《香東漫筆》云:「余女兄三,其仲適黄名俊熙,字吁卿。吁卿之曾祖蓼園先生有詞選梓行,起玄真子《漁歌子》,訖周美成《六丑》,都二百二十四闋,并渾雅温麗,極合倚聲消息。每閲有箋,徵引瞻博。余年十二,女兄於歸,詒余是編,如獲拱璧。心维口誦,輒仿爲之,是余詞之導師也。」

【一八七三年同治十二年癸酉·十三歲】

賦落花詞,得香韻。

【一八七四年同治十三年甲戌·十四歲】

作《滿庭芳·邛州磚茶》。《餐櫻廡漫筆》:「曩年十四歲,咏邛州磚茶(長姊自蜀中寄貽)《滿庭芳》。」

【一八七五年光緒元年乙亥·十五歲】

十二至十五歲間,賦《金縷曲》(秋也抛人去)《花發沁園春·小春見梅》、《減字浣溪紗》(如水清涼沁碧衫)、《水調歌頭·落花》、《江南好》(憐花瘦)、《江南好·咏梅》等詞。

【一八七八年光緒四年戊寅·十八歲】

始讀易順鼎紅蕉、夢語各詞。

【一八七九年光緒五年己卯·十九歲】

作《滿江紅·己卯正月十二》。沉頓於詞,《蕙風簃二筆》:「己卯已後,沉頓於詞滋甚,與詩判爲兩途矣。」

撰成《養清書屋存悔詞》并作序,收詞五十六首。

【一八八〇年光緒六年庚辰·二十歲】

作《綺羅香》詞,以虚字叶韻。《蕙風詞話》卷一:「憶二十歲時作《綺羅香》過拍云:『東風吹盡柳綿矣』,端木子疇前輩埰見之,甚不謂然,申誡至再;余詞至今不敢復叶虚字。」

極喜誦讀項鴻祚《憶雲詞》。

【一八八五年光緒十一年乙酉·二十五歲】

入四川,往來成都、萬縣、夔州等地。交蜀中詞人張子芾(祥齡)、胡長木(延)。《玉栖述雅》:「蜀中詞人張子芾祥齡、胡長木延,蕙風四十年前舊雨也。」

【一八八七年光緒十三年丁亥·二十七歲】

八月鎸刻《存悔詞》於香海棠館,收詞六十三首。

【一八八八年光緒十四年戊子·二十八歲】

二月自四川入北京。識王鵬運,獲觀古今名作,校讎詞集,切磋詞藝,體格一變。《蘭雲菱夢樓筆記》:「戊子二月,余自蜀入都,始識半塘。」

冬,於北京琉璃廠購得明刊本《花草粹編》,録副以贈王鵬運,賦《金縷曲》(香露紅薇盥)。

【一八八九年光緒十五年己丑·二十九歲】

爲四印齋所刻詞校字。

六月二十八日,況周儀與王鵬運於北京葦灣觀荷,賦詞《南浦》(幽路入花天)、《臨江仙》(正是撩人天氣也)、《江南好》(南湖好)、《緑意·咏一片荷葉》。三十日,與許玉瑑、王鵬運小酌於義勝居酒樓,賦詞《金縷曲》(酒向旗亭買)。八月,録校端木埰《碧瀣詞》,以《齊天樂》(我朝詞學)作跋。秋夜作《蘇武慢·寒夜聞角》,爲王鵬運擊賞。

【一八九〇年光緒十六年庚寅·三十歲】

正月初一,作《臨江仙·庚寅元日,和幼遐前輩己丑除夕韻》。春,作《滿江紅·春月》,和朱依程「春雪」詞韻。

編成《新鶯詞》,收詞二十六首,與端木埰《碧瀣詞》、王鵬運《袖墨詞》、許玉璏《獨弦詞》合刊爲《薇同聲集》。因皆曾任内閣中書,以詞唱和,時稱四中書詞人。

離京南下,十月暫客廣州,借抄方氐碧琳瑯館藏書,爲九月間去世的桐娟賦《鷓鴣天》斷句,爲王鵬運擊節,謂情至語無逾此者。賦詞《買坡塘》(對雲山)題金武祥《冰泉唱和集》。

【一八九一年光緒十七年辛卯·三十一歲】

暫居杭州,識譚獻,賦《南浦·題譚仲修丈(斜陽烟柳填詞圖》》。譚獻《復堂日記·辛卯》:「臨桂況夔笙舍人周儀,暫客杭州,聞聲過從,鋭意爲倚聲之學。與同官端木子疇、王幼遐、許玉掾唱和,刻《薇省同聲集》,優入南宋諸家之室。夔笙網羅詞家選本别集,篋衍盈數百家。」

客居蘇州,賦詞《壽樓春》(遲南枝春芳)、高陽臺(舊苑鴉寒)、《永遇樂·吴坊本事,和漱玉》、《憶舊游·吴趨旅夜,懷邊竺潭杭州》、《法曲獻仙音·金閭寒夜,和夢窗》、《探芳信》。

是年冬至翌年春,於蘇州識鄭文焯,重晤張祥齡。《香東漫筆》:「辛卯、壬辰間,余客吴門,與子芾、叔問,素心晨夕,冷吟閑醉,不知有人世升沉也。」

【一八九二年光緒十八年壬辰·三十二歲】

春,客居蘇州,賦作《減字浣溪沙》(彩勝釵頭故故斜)、《早梅芳近》(海棠春)、《鎖窗寒·懷幼遐前輩京師,時客吴門》。晤易順鼎,後賦寄《壽樓春》(紉湘蘭情芳)。正月二十日,與張祥齡、鄭文焯於柳宜橋酒樓聯句,賦《喜遷鶯》(亭皋愁暮)。《玉梅詞》編成,自號玉梅詞人。

二月返京備考三月會試,夜過四印齋,與王鵬運、劉福姚聯句《東風第一枝》(寒重花傭)。春夏間,作《浣溪沙·賦驚燕》。常赴陶然亭與友宴集酬唱,作《壽樓春》(登陶然孤亭)。五月二十四日爲亡姬桐娟生日,往宣武門西廣西義冢地視亡兒小羊墓,作《青山濕遍》(空山獨立)。夏夜值中書省,校吴文英《夢窗詞》,賦《玉漏遲》(地嚴官事少)呈王鵬運。喜誦吴文英《齊天樂·春暮》,採其意賦《減字浣溪沙》(茂苑花枝)。校畢吴文英《夢窗詞》,賦《減字浣溪沙·校〈夢窗詞〉畢書後》。

秋作《齊天樂·秋雨》,自和《新鶯詞》。爲王繼香賦詞題圖《減字浣溪沙·題王止軒〈稽山攬秀圖〉》、《百字令·王止軒屬題〈髮冢圖〉》。七月十六夜,與王鵬運、鄧鴻荃於宣武門西月下漫步,作《玲瓏四犯》(秋色横空)。秋夜檢書箱得桐娟遺墨,作《石州慢》(棐几分燈)。

十一月二十二日,删訂《存悔詞》成,并撰卷首識語。該集作爲附録與《新鶯詞》、《玉梅詞》、《錦錢詞》合刊爲《第一生修梅花館詞》。

是年撰成《錦錢詞》,收詞二十四首。賦《減字浣溪沙》(重到長安景不殊)、《鳳栖梧·過香爐營故居》、《南浦·題幼遐前輩〈庭柳圖〉》、《菩薩蠻》(五更才得朦朧睡)、《減字木蘭花》(風狂雨横)、《減字浣溪沙》(緑鬢還堪照酒卮)。賦《鷓鴣天·爲半塘題玉奴詩畫便面》題王鵬運梅花詩畫折扇、《瑞鶴仙·贈雨人》贈鄧鴻荃,應江標之請賦《望海潮》(浮生塵海)題日本女郎小華像;夜直中書省,賦《穆護砂》(七百餘年矣)書顧貞觀詞集後;於琉璃廠肆購得《百名家詞鈔》,賦《寶鼎現·題百名家詞鈔》。

【一八九三年光緒十九年癸已·三十三歲】

賦《金縷曲》(風葉鳴窗竹)記八月十八夜之夢。九月十九日,與王監倉、王鵬運登西爽閣,賦《蝶戀花》(西北雲高連睥睨)。十一月二日缪荃孫交《雙紅豆圖》索題,十二月四日作《祝英臺近·缪筱珊屬題〈雙紅豆圖〉》還之。十二月二十夜大雪,歸自王鵬運四印齋,賦《燭影摇紅》(夜話高齋);二十九日立春,賦《春從天上來》(匝地春雷)。

是年賦《高陽臺》(閣小留香),題項文彦繪、查蔭階藏《緑天草庵瀹茗圖》。

【一八九四年光緒二十年甲午·三十四歲】

六月,與王鵬運、張祥齡連句《和珠玉詞》一百三十八闋,七月前後爲此集題詞《浣溪沙》、《臨江仙》。

在京感於中、日甲午之役,作《摸魚兒·咏蟲》,八月十五日作《摸魚兒·甲午中秋》,九月初一生日作《唐多令·甲午生日感賦》。

是年輯成《薇省詞鈔》十卷、附録一卷,八月二十日寫成《例言》。

【一八九五年光緒二十一年乙未·三十五歳】

二月十八日,大雪中作《水龍吟》(雪中過了花朝寒食)。(三月九或十日),夜集四印齋,作《南浦》(春事底匆匆)。三月十二日,況周儀與劉溎焴、王鹏運游北京陶然亭,作《壽樓春》(嗟春來何遲)。四月移寓校場五條胡同,作《水龍吟》(聲聲只在街南)再咏角聲。四、五月間,作《大酺·咏瓶中芍藥》,與王鵬運聯句《大酺》(又海棠收)、《采緑吟·緑陰聯句用薲洲均》。五月,王以敏、張祥齡、王鵬運兩集陶然亭聯句,周儀因繼妻卜娱病,不能赴約,賦《釆緑吟》(勝日愁中度)、《鶯啼序》(庭槐乍擎翠葆)。

春夏間,賦《減字浣溪沙》(風壓榆錢貼地飛)、《東風第一枝·落花》、《三姝媚·和半塘韻》、《甘草子·楊无咎韻》、《祝英臺近,示姬人病新愈》。夏秋間,離京前撰成《蕙風詞》,收詞二十首。

九月,在南京,賦秦淮即事《金縷曲》。

【一八九六年光緒二十二年丙申·三十六歲】

三月王鵬運諫上奉太后駐蹕頤和園事,險遭不測。七月五日周儀於南京收其書柬,十五夜,蕙風傷時念遠,作《齊天樂》(月明也恁傷心色),并寄湖北之梁鼎芬。

秋夜賦《憶舊游·秋夜懷半塘京師》,寄詞問訊王鵬運,九月王氐以《憶舊游》(盡沉吟)賦答。

九月十九日撰成《粤西詞見》叙録,十月撰録鄉先輩詞,十一月十八日編成并撰跋,刊於南京。

是年至翌年,寓居秦淮水閣,賦《浣溪沙》。

【一八九七年光緒二十三年丁酉·三十七歲】

正月,《粤西詞見》印行於揚州。春,游揚州,賦《高陽臺·沈芝房屬題〈落花詩卷〉》、《金縷曲》(夜氣重簾静)和王德楷詞韻。三月,晤徐穆於揚州張丙炎榕園,越日徐氏賦贈《高陽臺》(捫虱譚雄周儀賦《高陽臺》(畫裏移家)以和。《選巷叢談》:「徐嘯竹布衣穆,甘泉老名士也,丁酉暮春,晤於榕園。時年八十,傾蓋如故,越日,賦《高陽臺》見貽。旋又録示舊作數闋及王西御先生論詞絶句若千首,意其鄭重。」二十七日,與陳彝、張丙炎、殷楫臣游揚州平山堂,用徐穆舊作《鶯啼序》(篷窗一宵)詞韻,賦《鶯啼序》(湖天聽鶸載酒)。

暮秋,再游揚州,流連二十餘日,和張丙炎詞韻作《鶯啼序》(湖山舊盟未冷)并呈徐穆。

冬,傷悼八月所殤之兒額爾克,賦《減字浣溪沙》(三度停橈燕子磯),十二月十二日,復作《摸魚子》(黯離魂);十九日,於張丙炎之冰甌館祝蘇軾生日,與徐穆、殷楫臣、王维熙等唱和,作《鶯啼序》(園林乍消積玉)、《金縷曲》(莫惜芳尊酒);十九日至除夕,揚州風雪,作《角招·竹西雪夜,懷半塘前輩京師》、《醉吟商小品·揚州春曲》,受寒致病,倚姜夔詞韻賦《玉梅令》(紛紛雪片)。

【一八九八年光緒二十四年戊戌·三十八歲】

在揚州,賦《壽樓春·戊戌元日懷半塘》、《花心動·初二記夢》、《燭影摇紅·初六過舊城口占》。初七作《醉桃源·人日,用夢窗元日均》。初七至十五之間,賦《點絳唇》(風雪孤吟);至安定書院見講堂懸北京舊紗燈,感賦《戀綉衾》(春明回首惜夢華)、《繞佛閣·憶都門琉璃廠廟肆》;晤王鵬運胞弟王维熙,作《壽樓春》(難爲兄僧彌),《極相思·用夢窗詞韻懷半塘》;於張丙炎之冰甌館賞年花,賦《六么花十八》(澹濃競標格)、《殫人嬌·憶宣武門西花市》。十五日作《金縷曲》(蘭夕仍三五),爲朱淑真辨誣。

夏秋間,《蔆景詞》刻成。《蕙風詞話續編》卷一:「余與半塘五兄,文字訂交,情逾手足。乙未一别,忽忽四年。《蔆景》一集,懷兄之作幾於十之八九。未刻以前,亦未書寄京師。」

是年,《薇省詞鈔》十卷、附録一卷刊行於揚州。

【一八九九年光緒二十五年己亥·三十九歲】

是年至翌年間,與程頌萬切磋詞學。徐珂《近詞叢話》:「己亥,夔笙客武昌,與程子大以詞相切劂。幼霞聞之而言曰:『子大詞清麗綿至,取徑白石、夢窗、清真,而直入温、韋。得夔笙微尚專詣以附益之,宜其相得益彰矣。』」

【一九〇三年光緒二十九年癸卯·四十三歲】

冬在武昌,臘會日與程頌萬、顧印伯、陳伯完聯句《鶯啼序》(時晴峭寒共忍)。

【一九〇四年光緒三十年甲辰·四十四歲】

二月,重游蘇州,賦《減字浣溪沙》(點檢春蠶盡後絲、秀靨回眸見海棠、抛卻無端恨轉長、鐵撥雲傲不可聽)。始撰《玉梅後詞》,趙尊嶽《蕙風詞史》:「《玉梅後詞》十餘闋,則艷詞之成於蘇、杭、常州者也。」寒食前二日(二月十六或十七日》晚,舟泊無錫梁溪,咯血勺許,作《玲瓏四犯》(碧悄岸雲)。之後至四月,作《徵招》(梨雲不度瓊窗影)、《臨江仙·十四首録八》、《淡黄柳·蘭陵客舍和白石》、《側犯·過惠民橋口占》、《琵琶仙》(絲雨慳晴)、《長亭怨慢》(甚容易)、《減字浣溪沙》(早是從來少睡人、夾岸垂楊罨畫溪)。

四月下旬,自常州之揚州,訪王鵬運於儀董學堂,王氏以《玉梅後詞》淫艷不可刻,周儀甚不以爲然。五月,返回常州途泊新豐,賦《甘草子》。

是年,賦《水龍吟》(荒江咽遍寒潮,題金武祥所輯《表忠録》。

【一九〇七年光緒三十三年丁未·四十七歲】

二月二十二日,編成《玉梅後詞》并撰序。

【一九〇八年光緒三十四年戊申·四十八歲】

三月二十日,《壽樓春》(嗟春來何遲)、《水龍吟》(聲聲只在街南)、《醉吟商小品》(謾問訊)載於第四十期《國粹學報·文篇》。

十月二十一日,光緒駕崩,溥儀繼位。況氐避帝諱,改名周頤。

【一九一二年民國元年壬子·五十二歲】

四月到上海。與朱祖謀等交游。《餐櫻詞自序》:「壬子以還,辟地滬上,與嫗尹以詞相切硫。」張爾田《詞林新語》:「蕙風有芙蓉癖,濡染彊村,微燈雙枕,抵掌劇談,往往中夜。」「安吉吴昌碩於書畫篆刻負盛名,所居邇彊村、蕙風,輒就夜談。」

六月,爲黄侃《纗華詞》題《減字浣溪沙》四首。三十日輯成《繪芳詞》,賦《高陽臺·自題(繪芳詞》》。

【一九一三年民國二年癸丑·五十三歲】

在上海,始撰《二雲詞》,趙尊嶽《蕙風詞史》:「《二雲詞》以贈傅彩雲及朱素雲二詞爲名。」

四月程頌萬至上海,至翌年一月間,與蕙風相見甚歡,觴咏酬唱,二人連句《臨江仙》八首;周頤賦《絳都春》(江山畫裏)、《壽樓春》(無題詩銷魂)、《臨江仙》八首、《鶯啼序·擬贈彩雲》。

七月十一日之後,賦《綺寮怨·和漚尹贈素雲》和朱祖謀《綺寮怨·兵後海上遇歌者朱素雲》。

十一月,《掃花游·和仲可、子大》發表於第四卷第十一號《小説月報·文苑》。

【一九一四年民國三年甲寅·五十四歲】

正月初七赴劉世珩席,賦《鳳凰臺上憶吹簫》(别殿春雷)題《枕雷閣圖》。二月十二日,撰《二雲詞》序。

三月,賦《瑞龍吟》(滄洲路)酬答程頌萬所寄書信、贈别詩;寒食(八日或九日)晚,攜女兒綿初、密文,往觀旅滬西人跳舞焰火之嬉,歸後悵然賦《解蹀躞》(十里珠簾齊捲);十日清明節,與徐珂游上海愚園,長子維琦、次子維璟侍行,作《踏青游》(評泊尋芳);與徐珂游六三園,咏緑櫻花,作《南浦》(澹沱越娉婷)、《緑意》(薄陰媚夕)、《沁園春·緑樱花第三咏》、《玉樓春·緑櫻花弟四咏》。

四月,爲日本澀澤青淵男爵賦《千秋歲》(雲帆萬里)。六日徐珂之女新華爲侍母息勞染疾早逝,賦《月華清》(詩筆楊傳)以悼。二十二日,赴蘇州會晤朱祖謀,共商定近詞《二雲詞》,歸途惘然賦《紫玉簫》(流水凝眸)。

十月與吴隱散步於上海新閘橋迤東,見缪筱山醫寓,與江陰缪筱珊姓字巧合,十二月缪荃孫由京歸滬,戲咏《點絳唇》(男女分科)。除夕前,爲徐乃昌賦《鶯啼序·爲徐積餘題〈定林訪碑第二圖〉》。

十二月三十日,作《燭影摇紅·甲寅除夕》。

是年,《高陽臺》(帽影羞花)、《絳都春》(江山畫裏)、買陂塘(又匆匆)刊於第五卷第五號《小説月報·文苑》。是年至翌年間,作櫻花詞多首。

【一九一五年民國四年乙卯·五十五歲】

二月,和朱祖謀逸社第二集社課,作《高陽臺·和樞尹社作韻》。二十六至二十九日間,因跌傷足,未能與吴昌碩、朱祖謀游賞六三園櫻花,三月賦《花犯·和漚尹賦六三園櫻花》。

夏,公曆六月,《漱玉詞箋》、《繪芳詞》由中華圖書館印行。公曆六、七月間,《眉廬叢話》咏美人詞刊於《東方雜志》第十二卷第七號。

五月顧麟士爲朱祖謀繪《彊村校詞圖》,賦《還京樂·爲漚尹題〈彊村校詞圖〉》,因題畫而懷王鵬運,賦《清平樂》(詞仙去後)。五、六月間,讀王氐自定詞,愴然賦《繞佛閣》(漱蘭九畹);賦《八歸》(吴霜鬢點)題張祥齡《半篋秋詞》;賦《眉嫵》(悵湘花紈影),咏吴隱購於杭州之馬湘蘭「聽鶸深處」印。六月大風爲災之前數日,室人以無米告,作《減字浣溪沙·無米戲占》;十二日作九首《減字浣溪沙》咏櫻花,後作《戚氐》(倚珍叢),《小重山》(何止相逢非故鄉)復咏之。

夏秋間,賦《隔浦蓮近》(蘅皋不度佩響)、《品令》(倦游心眼)咏绿櫻花、《垂絲釣近》(地偏樹古)憶桂林榕杉湖。

七月二十五日,夢中哭醒而賦《西江月》(夢裏十年影事)、《鷓鴣天·憶夢再占》。

八月十五日,作《解連環·乙卯中秋和漚尹〈夜飛鵲〉》,與朱祖謀唱和。

九月,作《定風波·九月五日咏牡丹》、《多麗》(碎秋心)諷袁世凯陰謀稱帝。九日,作《霜花腴·哈園九日同漚尹作》、《紫萸香慢·九日再賦》;二十九日,作《最高樓·雨夕餞秋》、《鷓鴣天》(如夢如烟憶舊游)。

十月一日,作《浪淘沙·餞秋明日咏菊》。初冬,接朱祖謀將之蘇州書信,感傷别離,賦《徵招》(清琴各自憐孤倚)以報;賦《齊天樂·題葛金烺〈竹樊山莊詞〉》。冬,作《鷓鴣天》(老向書叢作蠹魚)、《玲瓏玉》(無恙危闌)、《曲玉管·憶虎山舊游》、《醉翁操》(嬋媛,《醉翁操·爲漚尹賦與客談人變虎事》、《聲聲慢·遥夜坐愁,和夢窗韻》、《浣溪沙》(身世滄波夕照邊)。

十一月十八至十九日間,作《醉翁操》(凄然),索孫德謙、張爾田、朱祖謀和之。二十二日,與朱祖謀連句《千秋歲引》(玉宇瓊樓)。

十二月二十四日,撰成《餐櫻詞自序》。

是年,賦《減字浣溪沙·〈擬新鶯詞〉》、《丹鳳吟·贈漚尹》、《戀綉衾·擬〈存悔詞〉》、《南鄉子》(秋士慣疏蕭)、《玉京謡》(玉映傷心稿)、《風入松》咏宋徽宗琴名「松風」、《臨江仙·題平湖葛詞蔚尊人毓珊部郎遺像》。

【一九一六年民國五年丙辰·五十六歲】

三月賦《鷓鴣天》(錦障濃香一夢中)。

秋深,感於酷熱,賦《金縷曲》(天也因人熱)。八月十五日,與友人集愚園爲朱祖謀補祝六十壽辰,作《石湖仙》(涼陰分柳)、《定風波》(浄洗塵氛一雨涼)。八月十五日至九月一日間,節近重陽,周頤心繫九秋復辟之議,作《玉燭新》(光陰簪菊近)、《鷓鴣天·節近重陽,有就菊之約》。

九月一日,作《傾杯·丙辰自壽》;一日至九日間,作《洞仙歌·秋日獨游某氐園》;九日,作《紫萸香慢·丙辰重九》。

秋冬間,作《玉京謡·白菊》、《金人捧露盤·芙蓉》、《被花惱·咏蟲》、《竹馬子》(憑花掩)咏麻將。

十月六日至十二月下旬,梅蘭芳第三次赴上海演出,周頤屢與朱袓謀往觀,賦詞甚夥,二人觀《彩樓配》時嘗賦連句《浣溪沙》。作聽戲、咏梅劇詞十一首,賦《滿路花》(蟲邊安枕簟)、《塞翁吟》(有約無風雨)、《蕙蘭芳引》(歌扇舞衣)、《八聲甘州》(向天涯絲管已難聽)、《西子妝》(蛾蕊顰深)、《減字浣溪沙·聽歌有感》五首、《減字浣溪沙·期漚尹定詞不至》、《鶯啼序》(聞歌向來易感)。

歲暮,賦《鶯啼序·題王定甫師〈嬰砧課誦圖〉》。

年末,撰成《菊夢詞》,賦《垸溪沙·自題〈菊夢詞〉》、《金縷曲·積餘爲刻〈菊夢詞〉賦謝》。趙尊嶽《蕙風詞史》:「其云『菊夢』者,蓋以丙辰年有九秋復辟之議,康長素僕僕道途,時以大言炫人,先生或信其説,然不果成,付諸夢幻,故曰『菊夢』。」「以家國托之於畹華之一身。」

是年,賦《百字令·康更生屬題何栴理女士畫册》、《水調歌頭·明瞿忠宣公印文曰「起田氏」》、《六州歌頭》(飛蓬兩鬢)。

【一九一七年民國六年丁已·五十七歲】

三月前,賦《水調歌頭·題〈遯盒集古印存初集〉》。

五月,賦《百字令·題羅聘〈古寺鳴鐘圖〉》。

【一九一八年民國七年戊午·五十八歲】

四月進京,過教場頭巷王鵬運故居,賦《繞佛閣》(舊懷拌損)。

秋,以自選詞集《蕙風琴趣》與朱祖謀《彊村樂府》,合刊爲《鶩音集》。

是年賦詞《百字令》(琴書静對)題《南窗寄傲圖》。

【一九一九年民國八年己未·五十九歲】

九月十五日晚,女伶李雪芳在滬演宋潘生、陳妙常詩媒、舟别故事。越日,賦《八聲甘州》(裊珠歌不斷是傷心)。

是年,賦《減蘭·題蔡哲夫藏〈宋媛斓闌花樣圖〉》、《惜秋華》(夢綺春明)題程艷秋照片。

【一九二〇年民國九年庚申·六十歲】

三月十四日,爲趙尊嶽重刊《寥園詞選》作序。

三月,梅蘭芳重至上海演劇。周頤爲梅氏賦《清平樂》二十一首,題《香南雅集圖》,後刊於《小説月報》。應朱祖謀之請,作《戚氐》(伫飛鸞),後刊於《小説月報》。二十五日,用《玉簪記》偷詩齣之《西江月》韻,賦《西江月》十一首。

二月底至四月初,賦《清平樂》(名花傾國),題梅蘭芳所繪折枝牡丹畫卷。作《十六字令》三首分咏「梅」、「蘭」、「芳」。作《鷓鴣天》(脆管簾櫳捲暮霞)。賦《五福降中天》(絳紗誰爲持觴祝),賀其袓母八十壽辰,後刊於《小説月報》。將《西厢記》全帙贈梅氏,賦《浣溪沙》(夢入羅浮即會真)。作《清平樂》(玉郎眉宇),答謝姚玉芙所贈《玉簪記》曲本。

四月至十一月,將咏梅詞編成《秀道人修梅清課》,并賦《浣溪沙·自題〈修梅清課〉後》,十一月仿聚珍版印行。

九月十四日,賦《鷓鴣天·徐仲可屬題其先德印香中翰〈復盒覓句圖〉》刊於《東方雜志》、《小説月報》。

【一九二一年民國十年辛酉·六十一歲】

正月十九日,吴昌碩應周頤之請,畫折枝荔枝《唯利是圖》,自題《好事近》五首。

四月,賦《百字令》(良辰設悦),賀周夢坡夫人張氏六十壽。

六月,有詞九首入選朱袓謀、張爾田合編之《詞莂》。七日或之後不久,賦《浣溪沙》(绾結同心綬帶宜),題梅蘭芳繪贈吴東邁合歡綬帶鳥折扇。

【一九二二年民國十一年壬戌·六十二歲】

六月十一日,集沈曾植之海日樓慶其金婚,賦《水調歌頭》(嘉耦歲寒侣)以賀。

在第四十期《星期》發表詞作《水龍吟》(年年海上清秋),爲程艷秋賦。

【一九二三年民國十二年癸亥·六十三歲】

一九二三年公曆一月二十一日,發表《百字令·李太夫人八徽圖題詞,侍櫛箴紉》、《臺城路·急智靖變》、《鷓鴣天·遇火整暇》、《臨江仙·振廪捍侮》于《時報》,二十二日發表《滿江紅·病榻服勞》、《沁園春·手援衆溺》、《滿庭芳·創學惠鄉》、《浪淘沙·然燈照海》,四月八日發表《水龍吟·題寒泉閣校碑圖》于《時報》。

五月十六日,爲惜陰堂重刻之《和珠玉詞》題跋。

七月初五夜雨,作《甘草子》(風雨)。

八月初二,作《摸魚兒》(近尊前)挽張勛。趙尊嶽《蕙風詞史》:「《摸魚兒·癸亥八月二日賦》蓋挽張少軒者。少軒復辟不成,遁而之津,是年死,先生爲詞哀之。」

【一九二四年民國十三年甲子·六十四歲】

正月十九日,爲朱祖謀所刻《宋詞三百首》作序。

公曆一月一日,發表《鷓鴣天》(秋是愁鄉雁不來)於《申報·自由談》,八月五日,發表《百字令》(洞垣窺秘)於《申報·自由談》,致謝武進醫國手許壽如。九月二日,發表《太常引·賦朱彊村太常仙蝶》。

七月七日,弟子趙尊嶽校刻完畢《蕙風詞話》五卷,并撰跋。

八月十五日,爲弟子林鵾翔《半櫻詞》撰序并題詞。

九月至十二月十五日間,賦《八聲甘州》(坐南屏烟翠晚鐘前),記雷峰塔塔圮經出事,此詞發表於一九二五年公曆一月九日《申報·自由談》。

【一九二五年民國十四年乙丑·六十五歲】

二月,繪紅梅并題詞《減字浣溪沙》(文采風流易慶之)。二十一日以前,賦《百字令》(倚雲撑碧),題趙尊嶽《高梧軒圖》。

春,馮幵讀《天春樓筆記》所記夜來香螳螂事,與周頤聯句《浪淘沙》。況氏復作《如夢令》(已忍前塵如夢)。陳訓正賦詞寄貽,賦《蝶戀花》(少日年芳何處去)以和。馮幵於夢中見周頤自署「況曲瓊」,因賦《蝶戀花》(庭院陰陰風雨過)。暮春之初,與麋仲、馮幵、君誨,夜集玉暉樓,口占《蝶戀花》(簾幕殘寒春擁髻)。

公曆四月十二日,發表《八聲甘州·題許奏雲〈雲亭垂釣圖〉》於《申報·自由談》,二十二日發表《念奴嬌·題程君姬人儷青墓志後》,二十四日發表《水龍吟·爲鄧爾雅題鄺湛若緑綺臺琴拓本》。五月一日發表爲康有爲索賦之《喜遷鶯·游存先生新居落成索賦》,三日發表《臺城路·題戴錫三〈春帆入蜀圖〉》,六日發表《百字令·某夫人輓詞》,十三日發表《鷓鴣天·袁母唐太夫人八十壽詞》。

是年删定《蕙風詞》。閏四月,趙尊嶽爲刊《蕙風詞》二卷并撰跋。

七月,左湖、陳訓正、馮幵訪周頤於蘇州,宴席間馮、況連句《浣溪沙》二首,賦贈寶琴。

公曆八月在第四期《野語》雜志發表《點絳唇·題揮塵圖》。九月三十日,發表《鷓鴣天》(匝地嬌雷殷畫輪)上闋於《申報·自由談》;十月四日發表《好事近》詞五首,自題《唯利是圖》。十一月九日,發表《清平樂·陳質庵彬屬題〈閑軒深坐圖〉》,十五日發表《鷓鴣天·題畫丐丐畫圖》、《前調·題王星泉〈顧影自憐圖〉》。十七日發表《洞仙歌》(塵飛不度)。

九月十八日之前,爲況維琦應陳彰之請所繪《雲窗授律圖》,賦《洞仙歌》(塵飛不到)。

十月五日或之前,賦《壽星明》(芝挚商山),賀徐貞齋七十壽。

十二月五日,編成《蕙風叢書》,撰成總目及題識。包括《阮庵筆記五種》、《香東漫筆》、《萬邑西南山石刻記》、《薇省詞鈔》、《粤西詞見》、《香海棠詞話》、《第一生修梅花館詞》。該叢書收録的《第一生修梅花館詞》,包括《新鶯詞》、《玉梅詞》、《錦錢詞》、《蕙風詞》、《蔆景詞》、《二雲詞》、《餐櫻詞》、《菊夢詞》,附録《存悔詞》、其祖母朱鎮《澹如軒詩》。

此年,爲吴昌碩賦《沁園春·題缶廬詩存》,與馮幵感事連句《蝶戀花》三首。

【一九二六年民國十五年丙寅·六十六歲】

公曆二月二十三日,發表《百字令》(虎頭三絶),題吴觀岱繪、顧景炎藏《晴窗讀書圖》於《申報·自由談》;二十五日發表《如夢令·蕙風近缋缃梅,作連理枝,自題》及《南浦》(秀極信能奇)咏周湘雲《九石圖》之《遠浦涵星》。三月十一日發表《八聲甘州》(向天涯能得幾情親)和《高陽臺》(碧玉年芳),賦女伶潘雪艷。五月二十八日發表《鷓鴣天·題丁眄庭所著〈切夢刀〉》,六月七日發表《百字令·曲石先生拓地築園奉母闕太夫人,名曰「闕園」,爲賦此解》。

四月,上海中國書店印行《蕙風叢書》。

七月十三日,完成《詞學講義》。

七月十八日,病逝於上海寓窳,後葬於浙江湖州的道場山。袁寒雲挽聯云:「比夢窗白石,老宿成家,盡低唱淺斟,一代詞人千古在。溯漚尹缶廬,殷勤共話,愴子栖清夜,十年江國幾回還。」朱祖謀挽聯云:「持論倘同途,詞客有靈,流派老年宗白石。相依在吾土,道場無恙,死生獨往爲青山。」

公曆十月十九日《申報·自由談》刊印況蕙風遺稿《八聲甘州·題林鐵尊(半櫻辏填詞圖》》、《憶舊游·題鮑花潭中丞(鳩江送别圖》》、《桂枝香·又題花潭中丞〈詒經書屋冬日課孫圖〉》。

《况周颐词集校注》读后感(三):《況周頤詞集校注》——「前言」

《況周頤詞集校注》

前言

況周頤(一八六一—一九二六)①,臨桂(今廣西桂林)人。初名周儀,以諱宣統溥儀名改周頤。字夔笙,一字葵孫。號秀庵、秀道人、阮庵、玉梅詞人、玉梅詞隱、蕙風詞隱等,習用者爲蕙風。

(①馮幵《況君墓志銘》云:「民國十五年七月十八日病殁上海,享年六十有八。」據此上推,況周頤生於一八五九年。但況周頤在《寥園詞選序》中明確地説過:「與歲壬申,余年十二。」而證以《廣西鄉試朱卷·光緒五年己卯科》所載況周頤履歷爲「咸豐十一年辛酉九月初一日吉時生」,可確知況氏生於一八六一年。)

周頤癖詞五十餘年,著述以詞爲大宗。詞集有《新鶯詞》、《玉梅詞》、《錦錢詞》、《蕙風詞》、《蔆景詞》、《二雲詞》、《餐櫻詞》、《菊夢詞》、《存悔詞》(以上合稱《第一生修梅花館詞》)、《玉梅後詞》、《秀道人修梅清課》、《秀道人咏梅詞》各一卷。自定詞《第一生修梅花館詞》九卷、《蕙風琴趣》、《蕙風詞》各二卷。與王鵬運、張祥齡連句《和珠玉詞》一卷。

據馮幵《況君墓志銘》,況氏爲明代著名蘇州知府況鍾的後裔,明末七世祖況一幾由湖南寳慶遷廣西。祖父祥麟,嘉慶庚申恩科舉人,著有《紅葵齋詩草附詞》等作。祖母朱鎮,亦能詩詞。父洵,邑廪貢生,歷署河池州學學正、西林縣學訓導,敕授修職郎,貤封文林郎,欽加内閣中書銜,誥封奉政大夫。況周頤幼承家學,熟讀詩書,對文學興趣濃厚,走上了科舉仕宦和著述的道路。

況周頤的一生坎坷曲折,穿越十九、二十世紀,身歷咸豐、同治、光緒'宣統四朝及民國時期。其間的凄風苦雨、酸甜苦辣爲其行狀增添了傳奇性、戲劇性。從垂髫少年、冶遊青年至仕宦飄泊的中年、窮途牢落的晚年,況氏的一生可劃分爲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爲求學冶遊期(一八六一—一八八八),從況周頤出生至二十八歲進京。

況氏出生地桂林歷來是粤西重鎮,城市繁華、人文薈萃,乃西南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從小天資穎慧、又受到耳濡目染的他,曾被鄉人譽爲「神童」。先後受業於王定甫(名拯)、蔣申甫(名琦齡)等近三十位老師。王拯爲「嶺西五大家」之一,詩、文、詞皆擅長,著《茂陵秋雨詞》四卷,《瘦春詞》一卷。蔣琦齡也有《空青水碧齋詩文集》行世。受教於名師,況周頤博採衆家之長,獲益匪淺,學業日進。九歲,補博士弟子員。十歲,詩賦可觀,年十八充優貢生,十九歲登鄉榜,中式光緒五年鄉試。

十二歲況周頤進入詞學領域。一日往省二姊況桂珊(月芬),得《寥園詞選》案頭,詫爲鴻寶,由是遂學爲詞,十三歲即作落花詞,十八歲讀易順鼎詞作,十九歲沉湎於詞,二十歲作《綺羅香》,對詞的興趣與日倶增,終於以作詞爲終身事業。

此期況周頤聰慧穎悟,科場早發,立志詞學,獨抒性靈,是他人生最爲得意的時光;良好的生活環境和創作條件,爲其今後發展詞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第二階段爲仕宦飄泊期(一八八八—一九一一),從況周頤由蜀入都至五十一歲定居上海。

光緒十四年二月,況周頤自四川入北京,結識同鄉王鵬運,得到詞學大師的指點。次年,況周頤應禮部試未中,遵例官内閣中書。與端木棌、許玉掾、王鵬運切磋詞藝,相互酬唱,時稱四中書詞人。況周頤居京師,常集王鵬運之四印齋,唱酬無虚日。

由於況周頤擔任會典館修纂成績卓著,一八九五年被清廷叙勞用知府,分發浙江,離京南下,候缺補用知府,但久補不上,鬱鬱不得志。數年間,滯留江南,居無定所。

一八九五年首途南京,入兩江總督張之洞幕府,文移箋奏,率與參懷,從容贊畫,動中倫脊。一八九七年冬,舉家由南京遷居揚州。揚州人景仰其名,倒屣相迎,名彦往來,詞流尤多勝會,作詞頗多。一八九八年,周頤在揚州主講於安定書院。一八九九年,由維揚至武昌,受湖廣總督張之洞之聘爲賓職,與程子大以詞相切劇。一九〇二年,掌教白巋書院。一九〇四年,由鄂至常州,居白雲溪附近,掌教龍城書院。

一九〇五年,況周頤由常州移居南京,講學於南京師範學堂,租屋金陵閘西里。一九〇六年,入兩江總督端方幕府,備受信任。況周頤精通金石碑版之學,端方收藏甚富,周頤爲之審定金石,代作跋尾,凡甸齋藏書、藏石諸記,皆出其手筆,端方極器重欣賞之。

一九〇九年,以避清宣統溥儀諱改周儀名爲周頤。端方調任直隸總督,況周頤由南京至大通掌榷運。一九一一年九月,由大通至上海,此後即居滬瀆,直至去世。

二十多年裏,況周頤南北奔波,居無定所,經歷了人生的風風雨雨,道路坎坷曲折。故而王國維《人間詞話》附録卷一第二則感嘆:「天以百凶成就一詞人,果何爲哉!」

第三階段爲窮途牢落期(一九一一—一九二六),從況周頤五十一歲定居上海直至去世。

況周頤由大通至上海,居梅福里,生計維艱,遂出其藏書,設一書肆。然其不工市儈,朋從至,道姓名,輒以書奉贈,舉手輒盡。既乃棄去,移居東有恒路。此後爲生存計,鬻文爲生。

一九一二年,況周頤移居東有恒路後,與朱彊村以詞相切磋,微燈雙枕,抵掌劇談,往往中夜。

居滬期間,況周頤留戀覆滅的清朝,以舊臣、遺老自居,崇古不苟,馮煦戲呼爲「況古人」。十多年裏,中國發生了許多重大的歷史事件,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逃避現實,不參與政治活動,不與軍政界往來,結交文友詞友戲友,按譜填詞,宴飲酬唱,不合潮流,具有濃厚的保守性。終致窮困潦倒,妻兒先逝後,其愈加窮途牢落,自悲自憐,鬱鬱而終。

一九二六年七月十八日,況周頤病逝於上海寓廬,葬於湖州道場山。

況周頤推尊詞體,以詞抒懷言志,用詞表現自我的行藏出處和精神世界。其六百餘首詞作,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無不可賦之題,無不可用之典,舉凡紀行、咏物、酬贈、親情、論詞、抒懷、紀事,不勝枚舉。兹分述如下。

況蕙風的部分詞作很明確地寫到自己的行迹,益於瞭解他的生平。如《過秦樓·湘潭晚泊》,《念奴嬌·憶南湖舊遊》,《壽樓春·虎阜歸舟》,《憶舊遊·吴趨旅夜》,《鳳栖梧·過香爐營故居》,《鶯啼序·遊平山堂》,《繞佛閣·過教場頭巷鶩翁故居》等。

周頤認爲「填詞要天資,要學力。平日之閲歷,目前之境界,亦與有關係。無詞境,即無詞心」①。顯然,往來於桂林、北京、廣州、杭州、蘇州、南京、揚州、武昌、常州、上海等地,飽覽袓國的大好河山,陶冶了性情,培養了觸物興感能力。正如他所説:「吾聽風雨,吾覽江山,常覺風雨江山外有萬不得已者在,此萬不得已者,即詞心也。而能以吾言寫吾心,即吾詞也。」②

(①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一,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六〇年版,以下所引亦同。②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一。)

又云「真字是詞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且易脱稿」,紀行之作亦體現這一特點。如《垂絲釣近·憶杉湖》:

地偏樹古,鷗鄉昔遊回首。鏡裏緑陰,舊染詩袖。湖上柳,更繫船能否?綸竿手,問卅年忍負!澹妝西子,紅衣青蓋時候。記曾栽酒。無奈親零後,佳處非吾有。南雁遠,送暮雲伫久。

湖水空翠澄浄,春日萬柳垂絲,夏則紅香千畝,榕杉湖的勝景撲面而來。周頤回憶青篷玉勒的少年情味,思鄉之切溢於言表。

紀事之作展現了蕙風偃蹇的一生。如《青門引·烹茶》,《鶯啼序·冰甌館祝東坡生日》,《繞佛閣·憶都門琉璃廠廟肆》,《燭影摇紅·甲寅除夕》,《西江月·夢中哭醒口占》,《秋宵吟·賣書》,《減字垸溪沙·無米戲占》,《聲聲慢·遥夜坐愁》,《傾杯·丙辰自壽》,《最高樓·雨夕餞秋》,《法曲獻仙音·金閶寒夜》,《喜遷鶯》(亭皋愁暮)咏柳宜橋酒樓聯句,《竹馬子》(憑花掩)賦局戲,等等。

其有賦閑情:烹茶酌酒,咏春曉,觀曉妝,月下漫步,晤友酬唱,遊花市廠廟……言困苦:愁坐,哭夢,賣書,無米,咯血,染病……如《青門引·烹茶〉:

薄晚西風定,烟痩倦爐紅燼。從來佳茗似佳人,一痕清潤,略約美人影。嫩香無力餘香永,破睡吟眸炯。那堪悵望,天末月明,花底重簾静。

在薄暮西風中烹茶,茶色清潤,茶香隽永,花好月明,實爲至樂。又如言困苦的《秋宵吟·賣書》:

減山藏,黯閣火,坐擁虚帷寒輝。憑消遣、奈伴損琴邊,興孤圖左。捨難拌,事竟果,漸失百城嵬職。腸迴處、似怨别侯門,玉容深鎖。字裏珠塵,待幻作、山頭飯顆。半生蟲篆,萬軸琳瑯,總付淚飄堕。思憶渾無那,舊約謨觴,尋夢暫可。薦董茅、拜手長恩,螢雪凄寂剩念我。

生事日艱,無奈賣書,思憶墮淚,不免辛酸。

況氏的親情之詞,寫真情實感,不過多用典,直抒胸臆。周頤對妻兒滿懷深情。卜娱病新愈,他賦詞寄慨:「撫清琴,鑽故紙,相伴鎮憐汝。拂拭盤龍,珍重澹眉嫵。緑窗對影伶俜,葰苓味好,道都是、檀奴心苦」(《祝英臺近》「撫清琴」),視女兒爲掌上明珠:「老斕心情,無端啼笑,都費憐惜。」(《玉圑兒》「酥搓腻粉」)

周頤元室趙氐、繼聘周氏、桐娟皆早逝,次兒維琛幼殤。悼桐娟如「第一矜莊堪痛哭,無雙明艷莫端相,三生從此夢横塘」(《減字浣溪沙》「秀靨回眸」),「記否夢中逢,隔碧城十二」(《徵招》「梨雲不度」),「何日是歡期,他生重見時」(《菩薩蠻》「五更才得」),「盡未卜他生,奈坤靈鴛牒」(《石州慢》「棐几分燈」),哀情滿紙,凄楚悱惻。悼維琛如「總爲情癡勞夢想,休將死别當生離,株陵回首一沾衣」(《減字浣溪沙》「三度停橈」),「黯離魂、大江南北,年時相逐形影。情緣天遣供腸斷,是甚前因誰證。時自省,算不負、纏綿萬唤聲聲應。而今莫更。莫更憶牽衣,牽衣無益,生死各萍梗。」(摸魚子》「黯離魂」),情深意摯,痛徹肺腑,其詞序亦可爲證:「晨起偶讀《漱玉詞》,聲哽不能終闋。掩卷凄然,以淚注硯,走筆書此。骨肉之傷,於斯爲極。生之,死之,於蒼蒼者,政復奚益,徒令人魂銷腸斷耳」。

周頤詞集中有大量的酬唱贈答之作,與詞友唱和,爲戲友賦詞,爲人題詞,各見性靈,别抒懷抱,往往有可觀者。

蕙風曾稱其詞得力於漚尹,與得力於半塘同,故酬贈詞友之作以王鵬運、朱彊村最多。酬贈鵬運的如《減字浣溪沙·題王幼遐丈〈宣南覓句圖〉》、《臨江仙·庚寅元日和幼遐前輩己丑除夕韻》、《憶舊遊·秋夜懷半塘京師》、《壽樓春·戊戌元日懷半塘》等。

酬贈彊村的如《高陽臺·和漚尹社作韻》、《還京樂·題〈彊村校詞圖〉》、《霜花腴·哈園九日同漚尹作》、《醉翁操·爲漚尹賦與客談人變虎事》、《石湖仙·中秋集愚園爲彊村補祝》、《定風波·期漚尹定詞不至》等。

酬贈其他詞人的如《瑞鶴仙·贈雨人》、《金縷曲·和王木齋贈詞韻》,《絳都春》(江山畫裏)贈程子大,酬贈戲友如《綺寮怨·和漚尹贈素雲》,《清平樂》(玉郎眉宇)贈姚玉芙,《惜秋華》(夢綺春明)贈程艷秋,而詞集《秀道人修梅清課》、《秀道人咏梅詞》是爲著名京劇藝術家梅蘭芳作。

此類内容較廣,往往能透露況周頤的行迹,對瞭解詞人的生平及思想極有幫助。酬贈詞友之作,多真情實感,亦是比較成功的。而諸如《百字令·王止軒囑題〈髪冢圖〉》之類則堆砌典故,頗使人費解。

一些作品逞才使氣,如《西江月》十一首,爲梅蘭芳題香南二集,每首詞皆押「沉、穩、禁、盛」同一組韻,一路敷衍下來,使人讀來覺得氣息滯室。故王國維評曰:「蕙風聽歌諸作,自以《滿路花》爲最佳。至《題香南雅集圖》諸詞,殊覺泛泛,無一言道着。」①

(①王國维《人間詞話附録》,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六〇年版,以下所引亦同。)

宋代張炎曾云:「詩難於咏物,詞爲尤難。」②蕙風則有大量咏物詞,風霜雨雪,花鳥蟲魚,琴棋書畫,金石碑版,天地萬物付諸筆端,無不熨帖妥溜,圓潤工致。如《南浦·春草》,《紅情·紅菊》,《花發沁園春·小春見梅》,《緑意·咏一片荷葉》,《減字垸溪沙》九首、《小重山》「咏櫻花」,《水調歌頭·落花》,《大酺·咏瓶中芍藥》,《六么花十八·冰甌館咏水仙、緋桃、牡丹》,《被花惱·咏蟲》,《浣溪沙·賦驚燕》,《滿江紅》咏春月,《齊天樂·秋雨》,《玲瓏玉·咏霜》。《蘭陵王·宋拓嘉祐二體石經》,《緑意·馬湘蘭薰爐》,《鷓鴣天》咏明正德補版元本《爾雅》,《風入松·宋徽宗琴名松風》,《醉翁操》「嬋媛」咏外國銀錢,《滿庭芳·邛州磚茶》等。

(②張炎《詞源》,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六三年版)。

蕙風之咏物詞多借物言志,屢以出淤泥而不染之荷花、傲霜之菊花、凌寒绽放之梅花自況,「慘緑何人,晚節誰知,不受世間秋熱」(《緑意·緑菊》),「拒霜高格,與東籬、傲骨同論」(《金人捧露盤·芙蓉》「娉婷甚,不受點塵侵。隨意影斜都入畫,自來香好不須尋」(《江南好·咏梅》),正是況氐自身「與無情世事,日背道而馳……不能諧俗,與物忤①」的寫照。

(①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一。)

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五載云:「問咏物如何始佳?答:未易言佳,先勿涉呆。一呆典故,二呆寄托,三呆刻畫,呆襯托。去斯三者,能成詞不易,矧復能佳,是真佳矣。題中之精藴佳,題外之遠致尤佳。自性靈中出佳,從追琢中來亦佳。」「以性靈語咏物,以沉著之筆達出,斯爲無上上乘。」部分咏物詞體現了他這一觀點,如其頗爲自得的《沁園春·緑櫻花第三咏》,篇末自評云「作緑櫻花詞,不必切緑櫻花,却確是緑櫻花,斯爲妙艄。此第三咏,欲傳緑櫻花之神,及作成,乃祇得如烟如夢,冉冉春青二句,其妙處在冉冉二字」。但咏金石之作如《蘭陵王·宋拓嘉祐二體石經》、《緑意》(芸黏麝裹)、《水調歌頭·明瞿忠宣公印文「起田氏」》、《眉嫵·馬湘蘭印》,僻字僻典,艱澀難懂,不可卒讀。

蕙風亦以詞論詞,或通篇論詞,或於詞題序、自注論詞,或爲詞集題詞,體現了況氐駕馭文字的能力、對詞學事業的自信和他的詞學思想。如《齊天樂·録校疇丈前輩〈碧瀣詞〉》,《玉漏遲·直廬夏夜校〈夢窗詞〉》,《穆護砂·書顧梁汾先生〈彈指詞〉後》,《寶鼎現·題〈百名家詞鈔〉》,《金縷曲》(蘭夕仍三五)爲朱淑真辨誣,《八歸·題張子宓祥齡〈半篋秋詞〉》,《戀綉衾·擬〈存悔詞〉》,《垸溪沙·自題〈菊夢詞〉》,《浣溪沙·自題〈修梅清課〉後》等。這類論詞之作奇情壯采,議論風生。如《金縷曲》稱填詞「此事關襟衰」,作詞表現自己的性情懷抱和人格個性。《齊天樂》:

我朝詞學空前代,薇垣況稱淵萃。鏤玉雕瓊,裁雲縫月,提倡斷推彈指。詞宗繼起。看平揖蘇辛,指麾姜史。一曲陽春,莽蒼塵海素心幾。慚余纖艷未滌,詎知音相待,規勸肫摯。名世文章,救時經濟,期我丹山萬里。(丈贈句意)雲箋料理。要珍媲璠璵,佩同蘭芷。古誼高風,景行奚啻此。

清詞中興,詞人衆多,詞作豐富,詞派紛繁,超過了元明兩代。因此詞中稱「我朝詞學空前代……詞宗繼起」,是膽識之筆,概括了清詞成就。

其餘不入以上六類者全歸入感懷一類。如《六州歌頭·鏡中見鬢絲有白者》,《唐多令·甲午生日感賦》,《定風波》(未問蘭因),《南鄉子》(秋士慣疏蕭),《浣溪紗》(今日時難),《醉落魄》(韶華如許),《浣溪沙》(舊事傷心),《蘇武慢·寒夜聞角》等。這類詞表現出極爲龐雜的思想情懷,或迷戀於山水,直欲尋仙入禪;或感嘆時光飛逝、红顔易老;或追憶往事,感慨人生;或欲建功立業,以圖不朽;或抒發遺老之悲,家國之痛,或傷春悲秋,或傷時念亂。可以説,人生種種情感均可在這些詞中看到。如《南鄉子》:

秋士慣疏蕭,典盡鹴裘飲更豪。況有鸞笙丹風琯,良宵,不放青燈照寂寥。一笠一詩瓢,隨分滄洲聽兩潮。何止黄花堪插帽,嬌嬈,江上芙蓉亦後凋。

以遲暮不遇之士自況,典衣飲酒,笙管爲樂,清狂式的自我解愁情懷躍然紙上。

況周頤十二歲始學詞、習詞,至六十六歲逝世,癖詞五十餘年,可以説是以詞爲終身事業。五十多年的辛勤耕耘,創作六百餘首詞作,在清季詞壇堪稱翹楚,遂獲得「清季四大詞人」之一的美譽,成爲有清一代名家。他曾於《餐櫻詞自序》中概述自己的創作經歷:少作多性靈語,不免尖艷之譏。中歲,薄遊京師,與王鵬運晨夕相處,於詞多所規誡,所作依「重」、「拙」、「大」之旨,體格爲之一變。晚歲避地滬上,與朱彊村以詞相切蒯。朱氏作詞,守律亟嚴,周頤「恍然向者之失,斬断不敢自放」。其所爲詞,「除尋常三數熟調外,悉根據宋元舊譜,四聲相依,一字不易」。是知周頤詞,體凡數變;所從得力,在北爲王,在南爲朱。依據其生活經歷的階段性,況周頤的詞可劃分爲三個發展階段。幼年至二十八歲進京爲早期創作階段,此期詞作收入《存悔詞》、《新鶯詞》。

況周頤爲詞標舉「重、拙、大」,以此評價其早期詞作,顯然難以符合此標準。此間詞作多屬少年興會,大都具有「輕、巧、艷」的風格和特色。周頤自己也不十分滿意,評價爲「所作多性靈語,有今日萬不能道者,而尖艷之譏在所不免」①。其艷者咏女子曉妝,亦有咏「美人渦、美人耳、美人肩、美人臂」。此類艷詞充滿脂粉氣,流於纖弱。故趙尊嶽指出「其所爲詞,《存悔》、《新鶯》,少年興會,固無所謂感事;而詞筆流露,往往似爲之纖」②。少年況周頤憑天資、學力、性情創作,「無師友切磋」③,無深厚的生活底蕴和思想内涵,其詞不免纖細側艷,語言輕倩流麗。言愁言苦,無力量無深度,恰似「少年不識愁滋味,爲賦新詞强説愁」④。

(①況周頤《餐樱詞自序》。②趙尊嶽《蕙風詞史》(《詞學季刊》第一卷第四號,以下所引亦同)。③況周頤《存悔詞》序。④辛棄疾《醜奴兒》(《稼軒詞編年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三年版)。)

早期創作展現了他的天賦才華,雖因幼稚蓄意追求,故作纖穠,但亦有純任性情、樸拙自然的另一面。如《江南好》咏梅「娉婷甚,不受點塵侵。隨意影斜都入畫,自來香好不須尋。人在綺窗深」,以梅花之神態和香味,贊美其「不受點塵侵」的高潔品格。

總之,況周頤的早期創作,崇尚性靈,手法雕琢,語言流麗,詞風纖艷。爲詞數量不多,但已嶄露詞學天才,爲他的中期創作奠定了堅實基礎。

二十八歲進京至五十一歲避地滬上爲中期創作階段,這是蕙風創作的最重要時期,具有轉折突破意義,創作了名作如《蘇武慢·寒夜聞角》、《水龍吟》「聲聲只在街南」、《水龍吟·二月十八日大雪中作》、《唐多令·甲午生日感賦》等。《新鶯詞》、《玉梅詞》、《錦錢詞》、《蕙風詞》、《蔆景詞》、《玉梅後詞》等詞集陸續間世。況周頤入都後識同鄉王鵬運,獲觀古今名作,就正於子疇、鶴巢、幼遐。協助王半塘校詞,與王鵬運、張祥齡連句《和珠玉詞》一百三十八闋。暫客杭州時識譚獻,由杭至蘇,識鄭文焯,重晤張祥齡。後識易順鼎。在揚州與徐穆交好,客武昌時與程子大以詞相切磋。此外,況周頤還與鄧鴻荃等詞人交往。

與衆多詞友酬唱切劇,況周頤受益匪淺,開闊了眼界,擴大了詞境,詞有了較大的轉變和發展。此期周頤受王鵬運影響最深,其《餐櫻詞自序》云:「己丑薄遊京師,與半塘共晨夕,半塘於詞夙尚體格,於余詞多所規誡,又以所刻宋元人詞爲斟讎,余自得窺詞學門徑。所謂重、拙、大,所謂自然從追琢中出,積心領而神會之,而體格爲之一變。半塘亟獎藉之,而其他無責焉。」周頤早期創作苦於無師友切磋,遇到詞學大師王鵬運,自然甘願執弟子禮師事之。鵬運於詞夙尚體格,對周頤多所規誡,如以上所述,況周頤的詞風詞格爲之一變。對此,趙尊嶽《蕙風詞史》記載:「先生初爲詞,以穎悟好爲側艷語,遂把臂南宋竹山、梅溪之林。自佑遐進以重大之説,乃漸就爲白石、爲美成,以抵於大成。《新鶯》詞格之變,草綫可尋。」趙尊嶽列舉《湘潭晚泊》、《春草》、《紅菊》、《緑菊》諸篇,説明周頤詞風之轉變。如「知伊誰爲。但修眉一抹,凝顰不語,向人空翠」(《過秦樓·湘潭晚泊》),「西風意苦。料一抹山眉,瘦如人否」(《齊天樂》「已涼天氣」),「慘緑何人,晚節誰知,不受世間秋熱」(《緑意·緑菊》),「年少冶遊心,飄零後、禁得萬蟬凄哽」(《南浦》「幽路入花天」),以上諸詞,詞風由輕倩側艷轉爲沉著厚重。

況周頤中期創作的轉變,既得益於王鵬運等詞友的影響指導,也因周頤的性情才華的發展成熟;此外,個人際遇的坎坷困苦、國運的災難深重也是一個重要原因。況周頤於一八九五年離京南下,候缺補用,但久補不上,流落江南,寄人籬下,遭小人排擠猜忌,備嘗人世的苦痛辛酸,有了一定的生活積累和人生體驗,不再無病呻吟、矯揉造作。而甲午中日之役、戊戌政變失敗、庚子八國聯軍入侵,民族危機,國勢衰敝,促使況周頤將家國之慨、身世之感形諸於詞。趙尊嶽謂「蓋先生襥被去都,依違江湖間,身世之感,已流露於吟事;此亦後來詞境入於白石之所由。天之生人,困其境以成其學者,乃至於此」,「蓋是時中年哀樂,已非入值金鑾可比擬」①。詞風由早期的纖艷轉爲沉著厚重、抑鬱悲涼。作於1889年的《蘇武慢·寒夜聞角》:

愁入雲遥,寒禁霜重,紅燭淚深人倦。情高轉抑,思往難回,凄咽不成清變。風際斷時,迢遞天街,但聞更點。枉教人回首,少年絲竹,玉容歌管。

憑作出、百绪凄涼,凄涼惟有,花冷月閑庭院。珠簾绣幕,可有人聽?聽也可曾腸斷?除却塞鸿,遮莫城烏,替人驚慣。料南枝明日,應減紅香一半。

感時抒情,深沉委婉,符合「重、拙、大」的標準。《唐多令·甲午生日感賦》,憂時之心,慷慨之情,躍然紙上。而《水龍吟》「聲聲只在」:「鬢絲搔短,壯懷空付,龍沙萬里。莫謾傷心,家山更在,杜鵑聲裏」,抒發對甲午中日之戰的沉痛憤慨,悲壯豪放。

(①趙尊嶽《蕙風詞史》。)

即使艷詞,亦因「斯時造詣益進,故於艷詞亦能悟『重、拙、大』之旨,爲他人所未易」②,於纏綿婉約中别有寄慨。如「衰桃不是相思血,斷紅泣、垂楊金縷」(《玲瓏四犯》「碧悄岸雲」),用桃花泣柳,柳固漠然,而桃花不悔的表面之意,寄托了忠臣孝子不求諒於君父的本意。

(②趙尊嶽《蕙風詞史》。)

況周頤的中期創作對詞律要求甚嚴,其《餐櫻詞自序》云:「夫聲律與體格並重也。余詞僅能平側無誤,或某調某句有一定之四聲,昔人名作皆然,則亦謹守勿失而已,未能一聲一字剖析無遺,如方千里之和清真也。」

總之,況周頤中期性情才華趨於成熟,受師友影響,身世家國之感付諸於詞,所作依「重」、「拙」、「大」之旨,體格爲之一變。其詞沉著厚重,詞意綿邈、詞旨幽深、詞境擴大,守律甚嚴,多寄托比興,手法多樣。

五十一歲寓居上海至逝世爲況周頤的後期創作階段,有《二雲詞》、《餐櫻詞》、《菊夢詞》、《秀道人修梅清課》等詞集問世。此間清朝滅亡,中華民國成立,況周頤依戀覆滅的清朝,以遺老自居,崇古不苟。十多年裏,中國發生了許多重大的歷史事件,討袁運動、五四運動、北伐戰争,不一而足。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逃避現實,結交文友詞友戲友相與玩樂,文友詞友如朱祖謀、王國維、沈曾植、張祥齡、張爾田、吴昌碩、程子大、徐珂等,戲友如梅蘭芳、朱素雲等,亦與名妓傅彩雲(賽金花)交往。按譜填詞,宴飲酬唱。鬻文爲生,窮途牢落。

此期況周頤受朱彊村影響最深。其《餐櫻詞自序》云:「壬子已還,辟地滬上,與漚尹以詞相切?。漚尹守律綦嚴,余亦恍然向者之失,齗齗不敢自放。……其得力於漚尹,與得力於半塘同。人不可無良師友,不信然歟!」趙尊嶽《蕙風詞史》載云:「自辛亥來滬,與彊村侍郎遊,同音切磋,益臻嚴謹。於是四聲相依,一字不易。蓋先生不特詞境之日深,亦詞律之日鵠矣。」自覺地向彊村學習,嚴格要求自己,成爲當時詞壇嚴守詞律的典範。如《綺寮怨》(畫裏樓臺)序云:「和漚尹贈素雲。陰陽平上去入聲悉依清真。凡協宫律,先審清濁,陰平清聲,陽平濁聲,亦如上去不可通融也。」而《意難忘》(烟柳昏黄)則自注云「陰陽平悉依清真」,並於篇末「细審清真此調」,感嘆「昔人於陰陽平,分析配合,謹嚴如此。吾輩可忽乎哉?黄九烟先生云:三仄應須分上去,兩平還要辨陰陽。誠知音之言矣」。

況周頤晚歲既嚴於守律,又多選僻調,如《竹馬子》咏局戲。趙尊嶽《蕙風詞跋》載:「晚歲避地滬濱,鬻文爲活。滬人士對於吾師,無論知與不知,咸欲得一詞自增重。於是乎吾師之詞之題,乃至陸離光怪,匪夷所思,求之前人集中,殆未曾有。」因「此時他以詞换錢,爲富兒們寫壽詞、挽聯、合婚詞,談不上獨抒性靈了。這樣的詞寫多了,抒情之作自然就少了。①

(①祖保泉《試論況周頤的詞》,《中國文學研究》一九九〇年第二期。)

除了「鬻文自給」的詞作,況周頤亦作詞哀悼懷念已滅亡的清王朝,創作大量有感於時事的詞,諷刺袁世凯陰謀稱帝,悼念張勛早卒,寄托對日侵華的憂憤。「身世斷蓬之感,輒托於倡優草木,聊以抒哀,此時思想,日就頹廢」②,在詞作上多了一層凄愁與哀怨,寄興淵微,沉思獨往,情真意摯,委婉細腻。如《減字浣溪沙·聽歌有感》其二:「惜起殘紅淚滿衣,它生莫作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不成消遣只成悲。」念亂憂生,極掩抑零亂之致。

(②龍榆生《清季四大詞人》,《詞學研究論文集(一九一一—一九四九)》,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古典文學研究室编,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

趙尊嶽在《蕙風詞史》中稱況周頤後期「以側艷寫沉痛」、「詞境益老蒼而詞筆仍極妍麗」,如「見説寰中秀,曼睜修蛾。舊家風度無過」(《滿路花》「蟲邊安枕簟」),「算憐卿憐我,無雙傾國,第一愁人」(《八聲甘州》「向天涯絲管」),「「嬌隨步,著意憐花,又怕花欲妒」(《西子妝》「蛾蕊颦深」),評爲「其纏綿悱惻,有如此者!融家國身世於一詞,而又出以旖旎温馨之筆,宜其超軼等倫,流芳並世也」。既有早期創作的性情靈氣,又有中期創作的沉著厚重,「身世之感,通於性靈。即性靈,即寄托,非二物相比附也」①。

(①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五。)

總之,況周頤後期將身世斷蓬之感,寄托於倡優草木,以側艷寫沉痛,嚴守詞律,創作日臻老練成熟渾化,體現出南、北宋詞與浙西、常州兩詞派的漸趨合流。以況周頤爲代表的民國初年的遺民詞人,他們的詞創作已抵於大成,但難脱復古藩籬,沉湎於歷史,着眼於過去,拘限於傳統,僅是千年詞史的回光返照,已遠離詞學的現代化進程,不再代表傳統詞的發展方向。

況周頤的詞質高量夥。至於今人樂道其詞論而諱言其詞,蓋緣於其詞的思想内容守舊和他政治上的保守性。周頤晚年適逢社會大變革,而他無動於衷,甘爲清朝遺老。其政治立場固然保守,其爲人、爲詞却不可一概否定。

綜覽況詞,可知其初爲詞,無師友研討,爲詞囿於抒發小我的性靈,輕倩纖艷;中歲薄遊京師與王鵬運晨夕相處,融入主流詞壇並成爲詞壇主流,所作依「重、拙、大」之旨,寄寓身世家國之感,柔厚沉鬱;晚年避地滬上與朱祖謀切磋,回歸自我,詞抒遺民哀思,聲律與體格並重,凄艷渾成。惟其專作詞人,時或風流放誕,雖然力戒尖艷,但結習難空,少蒼涼激壯之音。他主要取法周邦彦、吴文英、姜夔、史達祖等,融合南、北宋詞之長,將浙西、常州詞派合一。他的詞創作和風格嬗變,體現了傳統詞學在清末民初的發展流變與最後的輝煌。

清代被譽爲詞學復興的時代,葉恭綽云「詞學濫觴於唐,流衍於五代,極於宋而剥於明,至清乃復興」。況周頤早年在京、晚年寓滬,先後與王鵬運、朱袓謀切磋詞學,其中受半塘影響尤大,故其論詞袓述王氏「重、拙、大」和「自然從追琢中出」之旨,這可以看作是常州派詞學的新發展;但蕙風自·己論詞揭舉「詞心」,重「性靈」,尚「真」崇「感」,對纖艷之作所表現的健康柔嫩的生命意識也每加肯定。生於詞學復興的時代,況周頤癖詞五十餘年,以作詞爲終身事業,詞論、詞作成就卓著,名列「清季四大詞人」,可謂清代雅詞的集大成者之一。

況周頤的詞作甚富,各詞集版本甚多。本書廣爲搜羅蕙風詞作及斷句,力求全録,以時間先後爲序共收録詞集十一種,詞集及補遺部分共録詞作不計重出者六三〇首,斷句八則。

第一,關於底本和參校本。

《存悔詞》以光緒十三年香海棠館刻本爲底本,收詞六三首,另以《養清書屋存悔詞》補録入六首。《新鶯詞》、《玉梅詞》、《錦錢詞》、《蕙風詞》、《蔆景詞》、《二雲詞》、《餐櫻詞》、《菊夢詞》以民國十五年上海中國書店印行蕙風叢書《第一生修梅花館詞》爲底本(簡稱叢書本),各集收詞分别爲二一、二一、二四、二〇、二八、四四、五六、三〇首。《玉梅後詞》以光緒三十三年《阮庵筆記五種》之附録刻本爲底本,收詞二〇首。《秀道人修梅清課》以民國九年活字本爲底本,收詞五三首。以上詞集以光緒五年刻本《養清書屋存悔詞》、光绪間刻本《第一生修梅花館詞》、民國四年中華圖書館石印本《繪芳詞》、民國七年四益宦鉛印本《蕙風琴趣》、民國十四年武進趙氏惜陰堂刻本删定二卷《蕙風詞》、民國間惜陰堂鉛印本《秀道人咏梅詞》等爲校本,分别稱爲養清本、光緒間刻本、繪芳本、琴趣本、删定本、咏梅詞本。

第二,關於詞作補遺。

底本未收之詞作、斷句録入補遺,收詞二六四首,斷句八則,輯自況氏删定二卷《蕙風詞》及其筆記叢談書畫真迹、光绪二十年刻本《和珠玉詞》、王鵬運之光緒二十一年刻本《味梨集》、黄侃之民國元年鉛印本《纗華詞》、程頌萬之民國十三年刻本《定巢詞集》、吴隱《遯盒集古印存初集》、《小説月報》、《星期》、《東方雜志》、《野語》、《時報》、《學衡》、《申報》、張爾田《詞林新語》等。

第三,關於校注。

本書校勘,凡有異文處一律出校。於底本文意可通處,不輕易改動原文,少量文意未通處酌用他本,或以他書校改。以上凡改動處均出校記。

注釋包含題序注、本事、釋詞、句解、故實、出處等。典故、史實、引語儘量引用原文,並標明出處,以備復檢。底本及校本上之夾注,以略小於正文之字體標明。

第四,關於附録。

附録部分,對底本未收之詞作、斷句進行補遺,匯輯各詞集之序、跋、題詞,《況周頤詞事詞作繫年》則是校注者綜合各種資料编撰而成。

本書的出版獲得河池學院、廣西科技廳出版基金支助,得到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大力支持,得到黄亞卓女史、李保民先生鼎力相助,在此謹致謝忱!限於學識謭陋,本書錯誤與缺失之處難免,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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