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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清水读后感摘抄

天下清水读后感摘抄

《天下清水》是一本由谢文哲著作,后浪丨海峡书局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68.00元,页数:432,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天下清水》读后感(一):《天下清水》自序

以“清水” 命名一种神灵和信仰的存在,展开人、神、自然三者之间的“亲 善关系”,在中国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从略微懂事起,我就记得,每逢家中有重大事宜需要处置, 如建房、升学、择偶、婚娶、生子等,母亲都会精心备办果品、 金纸、香烛,亲自登临清水岩,在祖师面前上香、跪拜、祷告, 有时还会卜上一签,祈求祖师应身,指点迷津。

如今,母亲年纪大了,由妻子接替她主持各种仪式。玄妙的是,她们所求必应, 诸事平安顺遂,功成圆满。

1981 年(我即将升入初中)春节放假的一天,恰逢清水祖师庆诞,记得凌晨三四点,母亲拉着我从老家启程,一路抄小道, 翻山越岭向蓬莱山进发。

我们到达清水岩时,已近晌午,只见觉 亭至法门的狭窄石道上,拥满了从各地赶来进香的人群,队伍缓慢向前蠕动。突然,方鉴塘靠山崖一侧的石栏杆,被撕开一个口 子,几十个人哗哗往下掉,人们惊呼着、推搡着…… 所幸的是,山崖下杂草丛生,草丛上又覆盖着厚厚一层鞭炮纸屑,像一个天然大护垫,摔下来的人群堆叠在垫上,没有酿成重大安全事故。母亲告诉我,这是祖师灵感昭应,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这位祖师何以有如此大的“神力”?人们待之何以如此虔诚?我不免疑惑,但看到母亲脸上虔诚坦然的表情,心中的疑问也就释然大半了。

人生短暂。从我初上清水岩,到动念写作《天下清水》,四十 年飞逝而过,而我也从懵懂少年开始步入中老年,原本是作为少年时一个问题来琢磨,没想到最终会形成一本书。

清水岩:祖殿近景摄影:[ 法 ] 阎雷

有时我想,在我们的生涯中,只要自己真正提出过问题,这些问题就会挥之不 去,就会在头脑中萦绕,持续地发酵,乃至终有一天会成熟。

此后上高中,考大学,分配工作,结婚……每届人生重要关 节点,母亲都会向祖师“禀报”,而我也带着年少时的问题,一路求索前行,直到 1999 年安溪首办清水祖师学术研讨会,我应邀作了篇文章,在亲近了解祖师的过程中,少年时提出过的问题,才有了初步答案。

对于这篇文章,起初我是不甚满意的,后来经常看到有人在 文章中引用,甚至在台湾一间很小的庙里所编纂的资料册中,都 可看到其被引述——我于是进一步想,这其实是一本书的框架结构。

祖师信仰由安溪、闽南向闽省内外、台湾及东南亚等地播迁, 其轨迹和闽南人移民的路线、区域重合,隐含着闽南人的生活观 和幸福观。闽南人足迹所至,祖师信仰也随之而至。

借助这种民间信仰的“面相”来观察中国社会,特别是理解中国乡土社会的组织形式,使我在实地调查中获益良多。当中,既有民间知识的增进,也有人生阅历的拓展,更有精神的洗礼和心灵的滋养。 怎样定义、概说祖师信仰文化,有待于进一步研究和探讨, 但祖师信仰在域外传播的文化人类学意义却不容置疑。

民间信仰是中华文化的内核之一,闽南人信仰和奉祀神祇,首先是满足现实的生命需要、生活需要,其次也是满足心灵需要、终极需要。 这是闽南人造神的原则。祖师信仰正是按照这一原则造出来的神祇。

从这个角度看,祖师信仰是中华文化在特定的历史时空中结 成的文化果实,这种果实生动地丰富了中华文化,其作为中华文化的一个载体传播天下,具有恒久的文化人类学意义。

清水岩:枝枝朝北古樟摄影:刘伯怡(相传为清水祖师生前亲手种植。)

调查写作期间,每一次远行归来,我都会上一趟清水岩,既是向祖师“报告”阶段成果,又期盼祖师“开示”接续行程。

从起点出发再回到起点,这里岩山环立,涧泉汇注,千百年的樟树、 罗汉松,奇花异草、摩崖石刻,静静地伫立在清水岩的各个角落。

菩提如盖,法雨飘洒。

在穿越时空的绿意中,清水祖师将我们短暂的一生包融在它的时间之内,并在一个更广的时间尺度中庇荫着闽南人。

面对大殿中静默不语的祖师神像,我常想,以“清水” 命名一种神灵和信仰的存在,展开人、神、自然三者之间的“亲 善关系”,在中国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有人曾这样总结水的品德,说:水育养万物而不居功,水善助他物而不显能,水回转谦让而不争锋,水意志坚定而不止行, 水去涤污垢而随洁从,水界限分明与火不容,水碧波荡漾而使人愉悦,水可攻坚而无所不通,水有胸怀容万物汹涌。

我认为,水最大的品德是,以处下而为上,以不争而争,以不为而为,以辅万物于自然。故老子曰:“上善若水”。

台北市 艋舺清水祖师庙 摄影:刘伯怡

人如若水,几成完人,水之美德,几人能获? 而祖师不但以水名之,且冠以“清水”,清水清冽,清水清 鲜,清水明镜,清水清扬,清水清心……世间所有美好仿佛都与 “清水”有关。

闽南人心目中崇仰无比的这尊黑面的神,其实是一个清澈的人,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出世入世,自度度人,集真善美于一身——这也是祖师本来的形相,和留给我们最大的文化 遗产。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南宋嘉定四年(1211)十月一日邑人、 长泰县令余克济《清水宝塔记》 里的一段话,抄录在此,作为本文的结尾:

关于形骸与外物,关于生与死,其实是我们一生都绕不过的课题。而清水祖师早已在九百多年前就将答案告诉了我们。

谢文哲

2020 年 8 月 13 日

《天下清水》读后感(二):聊两本极为小众且很挑读者的书——《天下清水》与《陈寅恪语录》

人生在世,遇见烦恼可以有很多暂时放纵自我的方法去躲避——读书是其中一种,但最好是能从中找到解决方法。

(注:本篇基本属于闲扯,如果想看比较正经的书评,建议看看往期专栏)

【1】《天下清水》

《天下清水》的副标题是“闽南人的信仰和生活”。闽南——这对我来说是个极为陌生甚至有些遥远的概念,我是带着去看地方志的态度去看这本书的。

然而,《天下清水》其实是借区域内“广为流行的清水祖师信仰之形成与传播的过程,揭示了这一信仰在闽南人及台胞、侨胞生活中的深刻影响”,同时,书中时不时会提及不少关于清水祖师的“神迹”——大抵和观世音显灵惩恶扬善、耶稣闪现拯救基督徒等相似。其实记载本无妨,但多了就有些“传教”的意味——虽然我知道福建、台湾一带是挺信奉这些的,这应该就是一种区域上的文化差异吧。

这本书读的极为吃力,吃力感并非像《奥斯曼帝国》那般牵扯到大量的地理、历史、宗教概念,而是,我无从知晓能从本书中【学习】到什么——对于读书极为功利的我,如果书中内容能填补我知识体系中的某个短板,甚佳;如果辞藻华丽优美、行文活泼有趣,值得摘抄品味一番,也是甚好。最让我担心的,就是这种“一无所获”。

这就是我在标题说的,《天下清水》与《陈寅恪语录》是极挑读者的书,它们可能在某个专业领域是全方位的【好】,但跳出这个【场】,可能就没啥吸引力了。

我想,《天下清水》的适读群体,可能是如下几类:对闽南地区的风俗文化极为感兴趣的普通人(最好是当地人,可能才有代入感);需要寻找大量文献的专业学者。

【2】《陈寅恪语录》

关于这本书,给大家提个醒,第一,它是“语录”,也就是把陈寅恪先生的不同著作中的片段(观点)分门别类进行汇编;第二,它并非陈寅恪先生本人所编,而是相对比较低调的广东学者胡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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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陈寅恪先生这位【大家】——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被列为清华大学百年历史上四大哲人,与吕思勉、陈垣、钱穆并称为“前辈史学四大家”——的著作,其实我只粗略看过《柳如是别传》,这还是由于当时平台有征文活动,查了点资料、找了点人物,编了个故事(其实只是起了个头,大纲虽然搭出来了,但真正成文恐怕还要有段日子)。

于是,这本语录对我的价值定位,就相当尴尬。单看某段文字,而不知道上下文,我是很难知道陈寅恪先生是怎么会有此观点的。而如果我有机会有时间去看陈寅恪先生的著作,可能这本书的意义就不那么大了。

简言之,这本书可能更适合对陈寅恪先生本人以及著作有所了解的人,他们可以从本书中找到部分著作中最精华的部分,然后再顺藤摸瓜去找原文研究。

【3】书籍营销的商业化

平心而论,从2021年6月出到2021年8月末,我读的书不算多,也很慢——尤其是大部头类或者工具类书(比如《故事写作大师班》)。事实上,值得慢慢读的书有可能都不太好成为“畅销书”,“畅销”,就意味着受众面广,而受众面广,则意味着阅读门槛低。

就拿前文我们简单聊的《天下清水》与《陈寅恪语录》来说,如果没有极为精细的营销活动打底,铺天盖地的宣传,这两本注定是冷门书。单就这一点,我还是挺钦佩出版社那种很纯正的文人情怀(正面意义)——因为出版这类书,销量不会特别高,于是大概率是不能赚到太多钱的,有时还会亏本。

我会想到《耶路撒冷三千年》,这本书的热度我觉得是因为书商的营销功力——这本书的内容冷门吗,我买过读过,相当冷门,其实也并不算好读,但因为有个氛围,这本书就成了畅销品(而且最近还出了新版)。

我有幸与几位编辑聊过关于书籍的“快销品化”,虽然可能把书当成快销品有点让知识沾惹了铜臭味,但如果出版社不能靠卖书赚钱,大家都活不下去。我其实越发相信,商品(即使是承载了知识的书)如果不能懂得迎合市场需求,过于“孤芳自赏”是不利于资方的——除非资方的初心就是公益,赔本赚吆喝,不差钱。

换个角度讲,是不是一定要把书做的“高冷”呢?也不见得。对于出版商而言,版权之上的营收不一定只是依赖于书,还可以有其他广告、有声读物、影视作品等;同时,如何让硬核知识热门化,甚至改良版与原版并举——类似《三国演义》的儿童版和原版,也是资方面对市场时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让阅读成为一种享受”,也不是纯粹追求沙雕化、娱乐化、轻松化——例如这本《你踩过天鹅尸体吗》,很沙雕化、很娱乐化、很轻松,很可惜,对于我而言,我的阅读体验实则【十分糟糕】。合上书,我完全回忆不起这是个怎样的故事。当然,这也可能说明是我老了的缘故。

另外,单就厚厚的《铁壁之围》和《奥斯曼帝国》而言,我也会想,书中部分过于学术化表达、参考意义不大的数据、附注剔除,至少能从视觉上给人“这本书其实蛮好读”的感觉,而不是让人望而却步——虽然这可能破坏了一本书的完整性。

当然,上述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断然会被行家瞧不上的。我并不会唱衰整个国内出版物市场,但可能会认为某些品类缺少必要的商业价值。

全民阅读与全民悦读的时代还未全面开启,但愿它不要总是迟到。

《天下清水》读后感(三):书评丨罗杨:从安溪,到闽南,再到天下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谢文哲先生的研究关怀、研究视野和研究观点又未曾改变。他一直将安溪这个“地理载体”作为一种“文化母体”,孜孜不倦地从铁观音的物性、清水祖师的神性中发掘安溪人的人性。

2013年,因赴安溪开展铁观音调研的机缘与谢文哲先生相识,此后,不断拜读到他陆续出版的有关安溪的著作。从这些先后呈现于眼前的富于启迪的文字中,我认为他在所关怀的研究对象、涉足的研究范围以及提出的研究观点方面,发生了一些变化。

初识谢文哲先生之时,我印象里,他是铁观音——这种安溪人创造出的独特物质文化的深度成瘾者、毕恭毕敬的茶礼仪践行者、不遗余力的茶文化阐释者,于是,有了《茶之原乡》(2013)和《安溪寻茶记》(2014)这两本著作问世。逐渐地,他的关怀从铁观音这种物质文化,拓展到“那些不能全部用物质外形表现的民间信仰”, 所以在《香火:闽南文化札记》这本书里,有茶叶的江湖,也有与神明共处,写物性,亦见神性,“文化”被其赋予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内涵。而《天下清水》这本新作,已过渡到“闽南人的信仰和生活”,或许这种关怀在他以村庙、祖祠为戏台、课堂的儿时已埋下伏笔,诚如他在《天下清水》的“自序”中所言,从初上清水岩跟随母亲拜清水祖师到写作这本书,整整用了40年,年少时对清水祖师信俗的问题意识,始终萦绕、发酵,终至成熟。

最初与谢文哲先生的“田野调查”交汇处是在他的茶室,似乎那些蕴含着丰富文化内涵的茶叶和茶具就是对安溪文化的最好诠释。后来,他带领我寻访清水祖师的故里、祖师巡境仪式上大旗竹的源地、传说中祖师祈雨的龙潭等地。他从枯坐于书斋、独饮于茶室,到“勘踏史记,采访耆老”,在实地调查中使自身的心智和情感不断回到“历史现场”。

这些“历史现场”起初是孕育铁观音的安溪山头,他如同建造马来西亚云顶祖师庙的安溪人林梧桐,在“茶之原乡”、在“寻茶记”中捕捉着产生这棵伟大植物的“山岭的脉搏和神韵”。 他又追随清水祖师传道的足迹,亲赴永春、南安、晋江、厦门、漳州,遍寻祖师宫庙,沿着祖师信仰的传播路径,周游台岛南北,远赴南洋各国。原本是“守土尽责”安溪文人士绅,近年来却一直在“奔向异域的路上”,从相继出版的几本书的书名变化也可见其研究范围的拓展,从安溪,到闽南,再到天下。

在《香火》一书中,谢文哲先生同意钱穆对于地理与历史关系的观点,“戏剧演员,可以在任何舞台上演出同样的剧目,但‘历史演员’,则往往只在‘特定的地理’上演出,地理变,历史亦变,在这一舞台上演的戏,不一定能在另一舞台上演”, 他认为,安溪人和安溪地理的交互作用,共同创造了安溪历史与文化的特质。 然而,在《天下清水》中,他认为,地理和历史双重因素的互动诚然造就了不同的区域文明,但“移民”使得“在这一舞台上演的戏,有时可以在另一舞台上演,而且戏份不减,剧场效果颇佳,深刻影响另一舞台的观众”。 从致力于发掘和阐释安溪的地方“特质”,到同时关注文化的“播迁”,究竟是什么使作者的观点发生了变化?我从其书中找到的一个答案是“另一半安溪人”。历史上,安溪人源源不断地移民到福建其他地方,浙江、江西临近省份,渡过“黑水沟”开发台湾岛,买棹南渡下南洋,这使得在外地繁衍生息的安溪(籍)人甚至超过了安溪本土的人数。安溪人根据地理格局将县域分为“内安溪”和“外安溪”,某种程度上,根据上述人口分布,也可以说,安溪人一半生活在安溪之内,一半生活在安溪之外,两半合一,“安溪人”的形象方才完整。

或许,恰是在追寻清水祖师香火传承的过程中,谢文哲先生感悟到特定地理和历史造就出的文化“特质”在时空中的“播迁”。“播迁”是我从他那里听到和习得的一个词汇,原本觉得拗口,“播”指播种、撒种,含有扎根和定居之意,“迁”则是迁移、迁徙,是流动和变化的。读完《天下清水》一书后,我发现这种辩证的二重性正是“内”“外”合一后的安溪人所呈现出的“特质”。

一方面,书中由清水祖师信仰映射出的闽南人的生活,是一个“迁”的移民历程,迁徙的动力和表征包括家族的开枝散叶、分宗衍派,商人开辟的渡口、古道,文人游以载道,僧人继承祖师衣钵、分炉分香,甚至看相算命等三教九流为谋生糊口,以及伴随国家军事行动的屯兵、移民等等。英国著名汉学人类学家弗里德曼(Maurice Freedman)曾这样描述闽南人的经济生活:绝不会把钱藏在枕头底下让它发霉,而是会尽可能地投出去使它增长,好像一生都活在连续不断的借贷链条之中,一边是某些人的债主,又同时是另一些人的负债人,整个中国帝国都处在无休止的“借”和“还”的周而复始之中。 《天下清水》一书中呈现出的安溪人的流动,与弗里德曼笔下闽南人的钱的流动一样令人印象深刻和生气勃勃。我在清水祖师祖庭蓬莱镇做田野调查时,遇到过一座“江长庙”,它是供奉祖师的三个庵堂之一,当时猜测这个庙名隐含着与河流的某种关系,果然,经谢文哲先生实地考证,这里的古码头是宋元时期泉州“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也是安溪融入外部世界的渡口,源于安溪山区的祖师香火,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这张巨网,远播至海外。正如谢文哲先生所说,他一次次地回到历史现场,重新审视这些“地方性知识”和“区域文化”被创造与传播的机制, 他也在启迪读者发现,中国农民固然有“半身插在泥土里”的面向,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社会的静止,在这个广袤的历史地理舞台上,各种“演员”及其所承载的文化穿梭往来,由此产生的律动正是中国社会历史的生机与活力之一。

另一方面,在外迁过程中,清水祖师信仰所蕴含的闽南文化的特质,依然得以保留。安溪移民每迁到一地,便播下其文化的种子。谢文哲先生在其田野调查中发现,台湾有很多以“安溪”为名的地方,或是跟安溪的地名重名的祖师宫庙所在地,还有新加坡的“蓬莱寺”、马来西亚的云顶“清水岩”等。地名的复制其实是一种文化的粘性。从书中对各地祖师宫庙形制及其信仰社区的描述来看,很多都遵循蓬莱清水岩祖庭上殿、中殿、下殿,以及岩下祭祀社区顶庵堂、中庵堂、尾庵堂的结构划分图式。我认为这是安溪人对其生活世界的划分和认知,这种结构图式象征着清水岩山下的“人间社会”和山顶的“非人世界”,以及这两个世界所代表的自然与社会的融通。围绕祖师信仰形成的地缘或血缘社区,总是通过像分家一样,持有神灵的不同圣物——如香炉、符纸、画像,或是不同的神灵偶像——如黑脸、白脸、红脸的祖师像,体现自身的独立,同时,又通过共同的节庆和仪式——如祖师公诞、巡境,实现彼此的联系。安溪厚安谢氏家族18个房支的18座“宫门”与上层的“宗教院”,构成一个层次分明的社区信仰网络,无独有偶,新加坡7个安溪人的寺庙“共享”组成“蓬莱寺”,这7个寺庙各代表安溪的一个区,具有各自地域的特征,为各自宗姓服务,而更高的保护神清水祖师则让他们对外形成一种共同、集体的意识。 安溪籍的“演员们”在不同的地理空间中演绎着相通的分与合的文化逻辑。

正如谢文哲先生所认为的,文化的“出走”,不是“离开”和隔断,而是更紧密的“联结”。 这种文化的特质已如遗传基因一般刻在安溪人的骨子里,随着族人、商人、文人、僧人、军人等的流动迁徙而播撒至远方,由此产生地名的重复、社区结构和组织的雷同、社区之间分合关系的相通。

为什么安溪人在向外播迁的过程中能够始终保持其文化的特质,这种特质的根源是什么,或许这也是谢文哲先生一直以来通过他的研究和著作不断在追寻和探讨的答案。

谢文哲先生曾向我们介绍过一款铁观音茶,名为“铁观音密码”,因为他试图通过铁观音去“解密”安溪文化。安溪人称铁观音是“天赐神树”,他们既抬头观山,观察和思考着周边山形地势形成的“天赐良穴”与这棵植物的奇妙联系;又低头查土,虽然现代科学技术能够分析出土里的各种元素并复制成肥料,然而,安溪人认为最好的肥料是羊粪,因为羊肚子里发生了“不可知”的变化产生出科学技术无法还原的“特殊物质”。当问到安溪人铁观音的“密码”是什么,他们的回答往往是“韵”,而“韵”为何物,它如同铁观音与周边山川、土壤、自然万物形成的关系一般玄妙,可体悟而不可言传,非人所能尽知。无独有偶,谢文哲先生在书中描述过安溪人的一个习俗,“他们在出发前都会到家乡的庙里,在世代供奉的神佛前点上三支香,虔诚祷告,祈求神明佑护,同时从佛龛里郑重取出一点香灰或是一张神像、一个信物,包裹好随带出行”。 安溪人相信,人在茫茫的黑水沟和南洋面前是“无知”的,唯有借助人所不能及的神力方能平安渡过。

因此,谢文哲先生认为,每个闽南人心中都装着一个“宇宙”,这个宇宙包括天、地、神明、祖先、人,这是闽南人最朴素的宇宙观。 人只是这个“宇宙”中的一部分。我想,正是因为安溪人承认人之于天地、神明、万物尚有诸多未尽的“余地”,他们才能“始终保持一颗敬畏崇礼之心”,因为这种余地,安溪人知道了自身的限度以及由此对“他者”的敬畏。无论安溪人迁到何地,这种“余地”仍在,因此“敬畏”长存,也就是说,他们对自我与包含着神、人、物的“他者” 的关系之认识不变,所以这种文化的“特质”可以伴随安溪移民像铁观音无性繁殖一般在各处落地生根。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谢文哲先生的研究关怀、研究视野和研究观点又未曾改变。他一直将安溪这个“地理载体”作为一种“文化母体”,孜孜不倦地从铁观音的物性、清水祖师的神性中发掘安溪人的人性。之所以会有如此深厚的学术情怀与持之以恒的研究动力,或许源于他不断深入历史现场后,对这方土地“‘泛滥无边’的热爱”。 他是安溪这个地理空间里一代代“历史演员”中的一员,其生命受乡土的滋养,同时,也愿将“生命化作乡土的肥料,期待育出更优秀的子孙”。 所以,《天下清水》的最后一句话是“衷心期待年轻人翻阅这本书”。

作者:中国华侨华人研究所 罗杨

《天下清水》读后感(四):《天下清水》:读懂清水祖师信仰的源与流

中国人常常被认为是一个缺乏宗教信仰的民族。

中国传统社会遗留下来的民间信仰也常被认为是粗糙且简陋的,无法与世界上成熟的宗教相比较。

相比于制度性、体系化的西方宗教,中国的民间信仰显得散乱而不成体系,甚至被视为一种迷信。

其实不然。

我们眼前的一个例证是,发端于福建安溪的清水祖师信仰,其自宋代至今,绵延有上千年之久,展现出极强的生命力。

这一信仰不仅影响着闽南一方人的文化和生活,而且还突破地域的限制,朝着世界性的方向发展。

清水岩:祖殿近景摄影:[ 法 ] 阎雷

自宋代以来,每年春节期间,福建蓬莱三庵堂(顶、中、尾)的信众都要举行清水祖师迎春绕境活动。

时至今日,为祖师做“过年”活动,仍是清水岩除夕守岁祈福的重要民俗之一。

我们不禁要发出跟著名社会学家杨庆堃先生针对中国传统民间宗教所发出的类似的疑问:

摆在读者面前的这部《天下清水》,正是对这一问题的回答。

这是一本用双脚丈量出的“神明地图”。也一本献给祖师、献给安溪、献给乡亲的追寻之书。

在《天下清水》的自序中,作者谢文哲先生这样回忆道:

而自谢文哲先生初上清水岩,到动念写作《天下清水》,四十年间时间飞逝而过。

在写作本书期间,谢文哲先生从家乡出发,漫步于世界之中,用脚印绘成一幅以清水祖师为中心的“区域性神明世界体系”地图。

他沿着清水祖师信仰的传播路径,从安溪出发,走遍闽南大地,再入金门、台岛,多次探访东南亚。

在调查写作期间,每一次远行归来,他都会亲自上一趟清水岩,向祖师“报告”阶段成果。

凡是与清水相关的文献、史料、书籍,他都一一搜集阅读。

台北市 艋舺清水祖师庙 摄影:刘伯怡

在田野调查过程中,谢文哲先生取得了诸多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如清水祖师迎春绕境民俗、台南市的四鲲鯓龙山寺的“踏火”、“过桥”传统、南洋地区闽商的踪迹等。

《天下清水》一书正是在史料文献的积累与田野调查的基础上,为读者清晰展示了清水祖师信仰的源与流,从历史和现实两种角度表现了这一信仰的“活的”魅力。

并围绕清水信仰这个中心,完整呈现出闽南人走出故土、走向海洋、走向世界而最终又回馈乡土的全程。

北京大学王铭铭教授曾这样评价谢文哲先生:

“文哲对乡土的一草一木、乡里祠庙、物产风俗、人情世故如数家珍......字里行间,文哲透露出其对人类学的理解之深刻、运用之娴熟、引申之自由。我常常说,文哲是一位‘天生的人类学家’。”

正是带着对家乡的热爱,多年来谢文哲先生笔耕不辍,先后出版《茶之原乡:铁观音风土考察》、《香火:闽南文化札记》等专著。

并编撰《安溪铁观音:一棵伟大植物的传奇》、《安溪寻茶记:名山名茶名人》、《安溪人》大型人文画册(中文版、法文版 )等图书。

其中《安溪铁观音:一棵伟大植物的传奇》由世界图书出版公司、世界书局、Prunus出版公司同步出版发行简体中文版、繁体中文版和英文版,被评为2010年“中国最美图书”。

《天下清水》是一部兼有文化史和社会学内涵的著作,也是一部市面上不可多得的、完整呈现出闽南人的信仰和生活图景及由闽南一隅如何向外传播至全闽、台岛乃至东南亚的佳本。

它既是一部“凝视”民族志之作,也是一部出自“环顾”的区域文明体系的综合之作。

相信每一个对闽南的信仰和生活抱有好奇的读者,都能在本书中找到心目中的答案。

林再复在其《闽南人》一书中说,受到闽台民间崇拜的人格神,“绝大多数都是能刻苦耐劳,披荆斩棘,以至于能建功立业的”。

从崇拜的意义上来说,“大多数都是能保民济世,有德行有恒心,而且或忠勇或孝慈的”。

清水法师正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出世入世,自度度人。他在清溪创建了清水岩寺,并开创了禅宗南传与闽南文化融合发展的 “清水宗”。

想要了解清水祖师信仰,第一个关键词就是“水”。

老子曾云:“上善若水。”

人如若水,几成完人,水之美德,几人能获?

清水岩:海会院摄影:刘伯怡

清水祖师不但以水名之,且冠以“清水”,它虽静默不语,却在穿越时空的绿意中,将我们短暂的一生包融在它的时间之内,并在一个更广的时间尺度中庇荫着闽南人。

谢文哲先生曾这样评价清水法师的“水德”:“以‘清水’命名一种神灵和信仰的存在,展开人、神、自然三者之间的‘亲善关系’,在中国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在佛教“大传统”中,我们找不到清水祖师的生平和事迹的系统性记载,但他却得到了极其广泛的祭祀——随着安溪人口播迁到台岛和海外(尤其是南洋),其“信仰圈”进一步扩展,形成了一个以安溪为中心的“天下”。

而如若追溯这段圣火相传的壮丽流程,则要从中国历史上元丰六年(1083)开始说起。

这一年,“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曾巩去世,另一位大家苏东坡在十月十二日写下千古名篇《记承天寺夜游》,宋神宗赵顼主持“元丰改制”陷入僵局。

而也是在这一年,泉州府清溪县却因一次寻常的僧人“祈雨”,而法雨缤纷,气根落地,从此写就一段旷世传奇。

清水岩:枝枝朝北古樟摄影:刘伯怡(相传为清水祖师生前亲手种植。)

元丰六年,地处闽南内陆山区的清溪大旱,赤地百里。

乡民苦旱禾焦之际,听说永春邻县麻章庵有位麻章上人,法名普足,其道行高超,能感天动地。

于是商议由里社刘公锐等乡贤出面,前往麻章庵,迎请普足莅乡祈雨救旱。

感于真情,眷顾乡民,普足不顾劳辛,顶着烈日,翻山越岭来到清溪。

翌日在张岩设坛,不久天风大作,大雨滂沱而至。久旱逢甘霖,邑人莫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崇善里刘公锐众等,仰慕普足道行精严,便有在张岩山筑室请留之意。普足见此地林深窈密,岩崖高立,石泉清冽,是修持佳处,含笑首肯。

刘公锐于是捐出其在张岩的山林土地,并与乡民一起,披荆斩棘,移石开道,成就精舍数间,以供普足留居。

普足驻锡后,喜此处青山带雾,林木笼烟,岩甚奇秀,清泉冷冽,因改张岩为清水岩,从此在岩中潜心修行,精研大、小乘妙谛。

大抵这就是清水寺开岩之始。

清水岩全景 摄影:刘伯怡

普足至清溪祈雨成功,驻锡清水岩后,在岩中和乡间修行了19载。

泉州、漳州、汀州所属各县的百姓声闻其德,都十分崇信他,时常延请普足禅师前往禳灾驱疫,祈雨救旱。

对此,历代方志均有记载,民间则代代传说普足“甚著效验”的事迹。

普足逝去后,其生前事迹迅速在安溪一带广为流传。

数百年来,闽南、闽中、闽北,台湾和东南亚各地的安溪籍乡亲、侨胞聚居之处,多建有供奉清水祖师的庙宇,其建筑样式也多模仿安溪清水岩。

依山而建的清水岩寺位于安溪县城西北蓬莱山,梵宇僧楼, 法界庄严。

清水岩:祖师四次受朝廷欶封的纶音牒文碑摄影:刘伯怡

其山门上书“清水法门”四个大字——清水祖师禅杖 芒鞋,驻锡清水岩,在此弘扬佛法,越祖分灯,以心开心,遂开 “清水法门”。

法门,指通过习修佛法获得佛果的门户,有分宗立派之义。不是任何佛寺庙宇都可以标榜“法门”的。

考察普足禅师的一生,不曾有《语录》之类的佛学著作留世,于教理、于哲学的主张,也没有流传保存下来,殊为可惜。

其正遵循禅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基本理论,那是一种清澈自然的境界。

宋代余克济所作的《清水宝塔记》有云:“生则慈云法雨,在世利民;死则遗波余润, 沾被无穷哉。”

生而有功于人者,死必崇奉为神。

生前有功于民,这是由人入神的现实基础。所谓“功”,可以是忠孝节义,可以是除暴安良,可以是救灾弭祸、施药治病。

普足禅师显然属于后者,其善行使受惠者心生感戴,形成口碑,并在流传中加以丰富。

在民众的拥戴下,清水祖师信仰像“星星之火”一般,首先从蓬莱清水岩“燎原”全县乡村,在闽南续写一段圣火相传的壮丽流程。

清水岩:朝拜(1)摄影:李玉祥

清水祖师信仰的传播,与其说是一个信俗仪式“复制”,不如说是一种文化的“出走”。

但是,“出走”不是“离开”,不是隔断,是更紧密的“联结”,更深情的“依恋”,是刻在闽南人、安溪人骨子里的遗传基因,包含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为生存艰苦卓绝的努力,对梦想永不磨灭的热忱。

清水祖师信仰的每一次“出走”,都是一次精神世界的拓展,从一个远方到另一个远方。

清水祖师信仰的第一次“出走”,首先从安溪内部开始。

正是有了这次开始,以及后来呈几何级裂变所产生的文化能量,带来了千百年来清水祖师信仰的兴盛,成为闽台地区最重要的民间信仰之一。

数百年来,“清水宗风”如同闽南城乡寻常可见的古榕,落地生根,独木成林。

又如同清新湿润的亚热带暖风,吹拂闽南山山水水,再由民间,飘洋过海传至东南亚,以及世界各地。

闽南人足迹所至,祖师信仰也随之而至。

与杨庆堃先生在《中国社会中的宗教》一书中得出的结论几乎异曲同工的是,在谢文哲先生的笔下,有着鲜明中华文明特色的清水祖师信仰,通过它所发挥的社会功能,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分散而又嵌入式的特征。

清水岩:还愿(2)摄影:[ 法 ] 阎雷

清水祖师信仰,虽然属于广义上的佛教系统,但这一信仰本身并非独立性的、制度性的,而毋宁是分散式的、嵌入式的。

它以一身涵纳了多种多样的“功能”,同时也兼容了其他地方性的神明信仰。

社会学鼻祖马克斯·韦伯曾从比较宗教学的视角出发,认为中国民间信仰只是“功能性神明的大杂烩”。

然而我们从清水祖师身上看到,正是这种融汇了各种功能性的神明信仰,具有了更大的包容性甚至世界性。

随着闽南人迁移的途程一路播撒,散叶开枝终成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成为名茶“安溪铁观音”之外的又一张闽南文化名片。

闽南人心目中崇仰无比的这尊黑面的神,其实是一个清澈的人,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出世入世,自度度人,集真善美于一身——

这是清水祖师本来的形相,也是留给我们最大的文化遗产。

谢文哲先生曾经说,《天下清水》是一部闽南人的“生活传记”。

“生活传记”这个词非常新颖,但也非常契合本书的主题。

一种生活方式,能够历久传承而不断裂,甚至能够就此塑造出一部完整的“传记”,如果没有某种一定程度上超越世俗又不离于世俗的信仰所维系是不大可能的。

清水祖师不是一个完全超越的彼岸信仰,也跟正统佛教的出世特征不同,它方方面面地融入在闽南人的日常生活中。

其来源于世俗,也服务于世俗。

既与正统的制度结构保持了一定距离,又通过它所发挥的功能融合到社会世俗制度中去。

从而与百姓的日用伦常息息相关,并将它塑造的生活方式通过共同的崇拜仪式代代传承下来。

通过书中所描述的完整的信仰故事,我们将会发现,在闽南人全部的社会生活中,从婚姻家庭、生育繁衍,到宗族传承、秩序维护(政治的和道德 的),再到经济生产(祈雨、筑路、修桥、农耕、商贸,等等)、 医药健康、节庆娱乐……全都贯穿着清水祖师的身影。

可以说,祖师信仰镶嵌在主流的世俗制度和整体的社会秩序之中——

这一信仰既安慰着这一社群人民的心灵,又维系着整体社会秩序的稳定,成为整个文化体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豆列」:https://book.douban.com/series/57419

01. 茶之原乡

谢文哲 著

02. 安溪寻茶记

谢文哲 主编

03. 安溪人(画册)

[法]阎雷 著 谢文哲 策划

04. 香火:闽南文化札记

谢文哲 著

05. 天下清水:闽南人的信仰和生活

谢文哲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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