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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原读后感摘抄

在平原读后感摘抄

《在平原》是一本由王苏辛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2,页数:2019-8-30,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在平原》精选点评:

●通篇说教

●蘇辛進步很大,面目全新

●我在外面陪女儿和她小伙伴玩的时候看苏辛的小说集《在平原》,读了前面两篇,觉得挺好的,就像封底写的,是她们一代人的精神密码。小说里同代的年轻人们总是在做着什么事情,说着什么,不是特别集中,她们聊的话题,我也不是很能进入,但觉得很有生气,离现在很近,很真切。这让我也想写小说了。我的精神世界和我的同代人、同伴们的精神世界又是什么呢?……存在,但不怎么好写。 今天读完了。读得比较快,有些像看了几部文艺电影。(10.2.)

●问题是你不能把创作心得当成小说

●讨论的多数话题也是脚印,很亲切。只不过后来一些问题就被抛之脑后了。一种慰藉覆盖另一种。

●叙事的时间性还不够清晰,有时插叙回忆的时候,差点没看懂。主题不难理解,总体上不错。

●很喜欢她,很认真的文字。

●一开始以为只有第一篇很差,结果除了没读完的同名不做评论其他的无一佳作。 故事极其混乱无趣,技巧套路满满,细节严重失实,没有任何乍现的灵气。本来那个画家那篇可以写的不错但是除了列一堆名字结了个什么鬼的尾啊?! 这样的作者都能进入什么90后作家排行榜确实让我真实地感受到什么叫“我们对年轻作家太过于宽容了。” 呵呵哒,评分是不是刷上来的我不知道,但是确实是过于水了,名不符实。 很好,看完最后一篇来改成一星。本来以为稍微长的篇幅的短篇总应该好驾驭一些,但和那些短篇想比毫无长进,甚至于更令人失望。

●已读两篇,每读完一篇都不能马上进入下一篇。这是一种需要拉长时间阅读并能得到许多余味的文字,有时候甚至无法说看懂了。虽没看完,但还是先点个“读过”。再接再厉,读完回访~

●篇目安排上的对称,写作上的绘画感,回忆反省人际关系构成的透视,令阅读过程充满了艰难。但转换成看画的思维,就豁然开朗了。

《在平原》读后感(一):评。

其实这个评论应该出现在上周,不知道为啥就拖到了今天(我才不承认是因为懒)。 这本书和之前读到的《白夜照相馆》完全不同,王苏辛一改当时冷峻而疏离的状态,变成了一个“直面”的叙述者。 在这种新的形式当中,可以看到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故事结构,这也成了这部作品中最值得关注的闪光点——故事当中的每一个转圜的节点都存在着恰当的距离,并没有将叙述的节奏压缩到无法喘息的境地,也没有做成常态化的“散点”故事。 拿《在平原》一篇来说,全程的叙述中我始终能感受到一种自我的常态,像是一个时刻进行中的研讨会——自然,那是关于自身的(一个阶段性的自我切片)。其中关于绘画之道的讨论与延展又何尝不是同写作,同人生一样的。 不过,这个故事(回思)似乎还没有抵达一个完美的彼岸,在不久的将来没准还能看到《在上海》或是其他的什么?那个时候,应该又有不同了吧。 (这是我最初所想,没想到看完这本书的第二天得知了一个让人“崩溃”的事实:她真的是学画画的[捂脸])

《在平原》读后感(二):根本没有什么新生活,有的只是这一个生活

——画画表现的是客观世界,但更是人自己,或者说,世界落实到个人身上才有意义。(《在平原》)

刚看到《一条》采访莫言说,年轻人的生活,就让年轻人去写吧。 我一度很不忿青春文学作家的东西,但每当看到那排着长龙的青葱面孔,还是有些心凉,他们能选择什么呢?那急切需要答案或者解药,只能投向打鸡血或者熬鸡汤,可再往后呢,真正面对生活的复杂无序时,去和谁交流?听了太多“和过去的自己和解”这样的话,但总觉得不够深刻,经不起漫漫长夜的深掘。 我觉得可以看《在平原》这样的作品。 91年作家王苏辛直面自己的精神困境(也是我的精神困境),并准确地通过小说表达了出来,把读者带进思考的对话中,抽丝剥茧,打开九重舍利盒子,最后看到的是一面镜子。李挪与许何对话,和过去的影子对话,才明白了现在的自己。 如后记中所说——根本没有什么新生活新人生。我所拥有的,只是这一个生活。 苏辛是在探讨绘画,当然不止是在探讨绘画,从那些移植或杜撰来的名画艺术家,就能看出她的野心,以及她傲人的掌控力。看到最后时间落款写了整整一年,心生敬意。 而通过绘画来探讨又非常巧妙,这种巧妙不是刻意,而是天成。试想,我们不就是称呼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境界为艺术吗?写作是艺术从业者,商业也是艺术从业者,甚至带孩子也是艺术从业者。 贺兰山岩画,古人的符号对今人的意义才有几何?作岩画的人绝对是为了当时的自己,只是历史将我们带入了久远惯性的牢笼。太精致了,最近一些年人们对史前文明兴趣陡增,渴望原始成为中外的一种思潮,我们希望逃离那种假的生活,想真正的做回自己。 当代艺术不就是如此吗? 这里想到了杜尚说过一句话:“我不相信艺术,我相信艺术家。” 开头说的那个短视频采访,能看出由头是莫言出了新全集,要知道他已经十年没出长篇小说了。最喜欢的镜头,是莫言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在街头远去。这是一位小说家的身影,也是生活里的普通人。 扯远了。

《在平原》读后感(三):重重无尽于身(项静) 《西湖》2018年10月

懒惰的人们习惯把难以讨论的问题划归到抽象的言辞之下,实际上抽象不是终点,它会再次萌生它的具体、纵深、细微、枝节和逻辑。王苏辛的《在平原》跟模仿世界、与生活平行走动的写实作品相比,选择了一条艰涩的道路去接近“灵”的部分。这样的作品是反常态小说的。滞重的时间流,拒绝滑动的线条,没有什么特意被对焦的人事,王苏辛祛除了很多年轻作家惯常依恃的男女故事、家庭关系、社会冲突、自我情绪,她所操持的只是师生二人的谈艺录对话,青年画家李挪和艺术生许何关于美术作品的技艺讨论。

艺术的层级与人生、人性,对叙事性文学作品来说是特别有风险的,金字塔尖很难找到合理、机智的途径去攀爬,可能只有最原始的方式去直面迎接。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是这个类别的作品,但是毛姆包藏了更多的议题和宽松的环境。《在平原》不加掩饰地直接抛出一个无法具象化的艺术之评判,在小说的开端即是关于何为作品的独一无二性这样的辩诘性话题,两人有来有往。

李挪亮出“独一无二”的武器,立刻遭到许何“什么是独一无二?独一无二就是好吗?”的回呛,李挪说:“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知道自己想画的是什么,知道这些想画的东西打动自己的原因。”“这样就独一无二了吗?”许何继续回击。李挪的回答终结了这一轮对话:“这样就具有了独一无二的基础和可能。独一无二的程度在哪里,你画的层级就在哪里。”

艺术的判定与标准,进阶与获得,在整篇小说中始终站在太阳底下,迎接着炙烤、酷热、单调、一本正经和可能的嘲笑。这是一个让我震惊的实验性写法,是那种看你究竟如何维系、如何结束、能走到哪里的好奇心推动着阅读往前走。能够带动阅读者的好斗心和挑战欲望也是写作应有之义吧,作者有向她不以为然的写作挑战的愿望,有愿意跳脱此在的现实、打破习惯性文本思维虚假幻觉的意念。所以,《在平原》是在谨严和奢华的构筑中包藏了放肆和随心所欲、不管不顾的作品。它是在松弛自然为标准的文学生态中蓄意制造的摆拍造型,是戏剧化和对白,是以稚嫩之心进入思想生活,它可能是我们最重要、最令人满意、最有特点的一个存在维度,但它又是非常脆弱的,容易在行走的文字中被毁灭或丢弃,也可能言不及义。

圣伯夫评价拉辛的时候把作家分为天才型和理智型两个家族;后者是研究型的,他们考究而温和。第一个家族的成员就像夜晚从不望向自己,不会回顾自己走过的路和剩下的路程;他们大步向前走着,从不疲倦也从不满足,秘密的变化是在他们内心进行着,他们像服从法则一般服从着这些变化,从不参与也不人为地改变路径。第二个家族的成员则需要在适合的场合诞生,由教育深化他们的才华,在阳光下成熟;他们慢慢地有意识地发展着,在学习中丰富着,然后谨慎地写出作品。他们一步步向上走,穿越一道道沟壑,而不是一步迈过去;他们的天才随着时间推移成长,像建造宫殿一样每年增添一层;他们长久思考和沉默以便停下来检点和思索他们的计划。艺术是相通的,《在平原》里的对话谈论画画的技巧,仿佛让我看到圣伯夫描述的第二家族的作家,他们以教育深化才华,在阳光下成长,王苏辛以其谙熟的专业知识形象化地再现了这个深化的过程。我相信关于画画的一切也适用于其他的艺术,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个“谈艺录”就是隔山打牛,它可能说的也是文学。

在艺术的暗影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关于光线、颜色、走向、节奏和细节的讨论,两个人在语言之中暴露问题,再去试图解决问题。在技艺的辨析中插入的三组艺术家故事,那是人事的部分,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观点找到切实的落脚点。他们两个在创造自己的世界,笨拙地营造一个想象中艺术的殿堂,一砖一瓦都对应着在现实绘画中所遇到的技术、精神的难题和可能的克服方式,“想成为一流本就得有足够一流的能力”、“画画本身是人面对自己人性的过程”。

在两个人的对话之外,跟随李挪的视点,可以看到她在艺术世界里天才传奇般的经历,她获得的赞誉和她内在的精神紧张,然后她是如何做出了准确对应内心律动的选择,然后转变成关于艺术的语言和贴己理解。由于小说特定的自我期望,那让一切理念产生的“真实”,譬如李挪的人生铺展到艺术上的形状,她到西北各地游历,拜访少数民族的民间艺人,参与一些艺术公益项目,转行做策展人等等,变成太过杳渺的天边灰色。许何作为一个被动的对话者,个人生活相对简单,与父亲的矛盾也被糅合进了李挪的庞大语系中,虽然他的艺术表现能力随着谈话慢慢精进,但在这个谈话中他的形象与整个小说的密度适配的延展性尚有待提升。

在小说中我们能够感受到借由对艺术的注视而呈现出的叙事者和后台的作者对于自我的清醒冷峻、严苛和要求,重重无尽于身的叠影。阅读这篇小说的时候,重新看了一遍张文江先生对《风姿花传》的解读,他在《管锥编读解》中对东西方艺术有个比较,他说:“西洋文化乃至艺术示森罗万象于外,中国文化乃至艺术体重重无尽于身。”森罗万象和重重无尽可以贯通,那就是“嵩”。什么是“嵩”?“我来了就是戏,演员本人就是戏,我体现了所有的风景。”《在平原》让我意犹未尽的地方在于,关于生命“成长”的岩层、“年年去来之花”(获得、失去和永恒的失去)与李挪要去交锋的真实,在作品中是缺位模糊的,如果加入这两个维度,可能那些关于技艺和人性的讨论有重新洗盘的可能。以作家王苏辛的年轻和小说中画家李挪的年龄阅历,这些尚未打磨到的部分尚有来日,艺术总是螺旋式上升,会有多次机会再次“面临着一个新世界”,“和曾经熟悉的那些事物再次面对面”。

《在平原》读后感(四):《在平原》:必须给它完整的阅读时间

要给《在平原》一个完整的阅读时间。

2018年第5期的《思南文学选刊》,王苏辛的《在平原》占了近60页,是一篇不短的小说。第一次读《在平原》,我像对待任何一篇不短的小说一样,任意停顿随时接续,意外的是,每一次停顿后的接续,都逼迫我必须从头开始。是不是爱到缠绵悱恻结局又不分明得叫人迷乱?抑或是平常心地推开家门却发现眼前一片杂沓?都不是。《在平原》情节简洁到几乎没有情节。

李挪,以后我们会知道,虽然年轻却已经凭借出色的技巧成为画坛新宠,作品在市场上的拍卖价已经相当漂亮。可是,小说一开始出现在汽车开过能“掀起一阵轻微的黄尘”的小城时,李挪就是一个拿着艺术学校短期合同、要帮助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能在艺考中过关斩将的美术老师。天干有风的含糊小城、背景尚不明朗的美术老师,我以为那将是一个比学生大不了多少的女老师与一群荷尔蒙爆棚的中学生互相拼合、互相厌嫌的故事,然而,作者让李挪第一次走进艺考生的教室,就是一嘴的专业术语:“边儿上的还可以。把模特当色彩画了其他的,只有素描关系。颜色,没有一块准的。形体、结构想当然……很多东西是磨出来的,不是画出来的。三个小时要解决的,只能三个小时解决”,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小说读者讲如此专业的绘画术语,《在平原》是要给小说里的学生和小说外的读者上一堂共同的美术课吗?

夜已深,我放下《思南文学选刊》打算入眠,想起了莫迪的《摇摆798》。以画为媒、最终金钱打败了爱情的长篇故事,虽然没有做到别出心裁,但是它让我了解了意大利画家莫迪里阿尼,了解了莫迪里阿尼笔下的俄罗斯女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何以那么不设防。我喜欢读过一篇小说后自己的记忆中又增添了一两笔有意思的东西,当下决定,读完《在平原》。

“画人时不要当画人,画房子时也不要当画房子……是一团颜色,你们要做的,就是把颜色找准确。”什么意思?我抗拒地自言自语道:我是来读小说的,不是来当艺考生的。可从完全不懂得的这一句话接续昨天读过的《在平原》,总是觉得没有办法读下去,只好从头再来。

3次从头再来后,我决定给《在平原》一个完整的阅读时间。

《摇摆798》直面画家、艺术经纪人、艺术品买卖等等让普通读者稍感陌生的人物和场景,因为直面,所以更能呈现得波澜壮阔,这给阅读者即时的灵与肉的冲击。然而,艺术和故事终究被处理成了两张皮,也就是说绘画只是莫小夜(《摇摆798》的女主角)们的华丽外衣,他们的人生、他们的爱恨情仇终究是与艺术没有多少瓜葛的。

以绘画为职业,艺术怎能不影响到画家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所以,已然就是知名画家的李挪,又是来轻扬黄尘的小城当绘画老师的,王苏辛让李挪的活动场所仅限于画室、去写生的山上,顶多再加上她临时栖身的充盈着市嚣的宿舍,已经足够;这几个场景,注定了李挪一开口必定就是线条、形体、结构和颜色,必定是肯定和准确。只是,阅读过程中我始终想问,曾经学过画的王苏辛,明白自己在写作一篇小说还无所顾忌地如数家珍地铺排着习画的专业要求和专业素养,她到底想要读者通过阅读《在平原》获得什么?

她想要读者读到的,还是一篇小说能够给予的。就《在平原》,她想让读者读到,职业生涯在别人看来一马平川而自己感觉被困顿住了的时候,李挪是怎么奋力挣脱从而脱胎换骨的。顺便,她还想让读者读到,作为老师的李挪是怎么做到让学生许何在习画的同时习得初步的做人道理的。

是的,李挪的焕然一新和许何的渐渐唤醒,都是在他俩说画、习画的过程中,完成的。一个教画的老师,一个立志画一辈子的学生,背景又设定在迎接高考的短暂时空里,《在平原》只有将李挪、许何的人生片段与绘画专业术语紧紧地咬合在一起。王苏辛是对的,在那个特别的人生阶段,当我们将生命赋予理想,怎么不就是言必称能够兑现理想的手段呢?对李挪和许何,就是绘画。

如此,再去读《在平原》中那些专业到足以打懵我们的术语:

这一段老师李挪与学生许何之间的对话,我理解起来不再囿于绘画。他俩这样对话着,犹如我们小时候玩的一种游戏,两个人四只手交替叠放着,上面的手捏住下面那只手的一点皮肉,最下端那只手的主人念念有词道“哎哟哇啦。”另一个人接口:“做啥啦。”答:“老鼠咬我呀。”再答:“快点上来呀。”最下面的那只手就“爬”到了最上面,游戏进入到下一轮,循环往复,直至两个人四只手高出了头顶。《在平原》中,李挪与许何貌似探讨绘画专业实质尝试拨开人生旅途中迷雾的对话,也这样循环往复。它们堆叠出一个高度,让我明白了小说开始不久的一句描述:“她想笑,并觉得嘴角轻轻上扬,再次露出了某种骄傲和不屑的表情。这让她有些懊丧……”以及“她过去画作中展现的那些未经筛选的特质,再次出现在试图呈现新东西的画面里,原本应该更清晰的,却显得暧昧。她还没有走得更远,却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样子。李挪想着,右腿不自觉抽动着,她狠狠拍了一下,腿终于老实了一点”的言外之意,特别是她狠狠地拍一下不老实的右腿的言外之意。

周嘉宁,应该是比王苏辛高一个年龄段的作家,她的《荒芜城》,也是我非常喜欢的小说,小说里密布的撕裂感,让我读着数度泪湿眼眶并庆幸自己还能理解《荒芜城》里的孩子们并给予了深深的同情。可是,《在平原》已经不给我同情李挪甚至许何的资格了,王苏辛让他们在对话中完成的整篇小说,让我又一次深切体会到了“别有洞天”的痛感和快感:就小说技巧而言,用对话来完成这种先锋的手段终于被90后的王苏辛化用得不见斧凿痕迹了;就小说的见解而言,需要我回过身来略略仰头看着了。于是,读到小说的最后一段,“这条路的前面,是一块更为坦荡的大陆……他们每天都走在这块大陆上,只是今天格外清澈。天色渐渐暗下来,遮住了一些视线内障碍物,使之显得更为澄澈”,我对自己说:遇到《在平原》当浮一大白呀。

《在平原》读后感(五):成长的世界或设限的阅读——与《在平原》相关的王苏辛创作

作者: 左马右各

转载自:文学报

王苏辛的小说,是一种具有特质的文本新构建方式,亦可能是文本构建的新尝试。也许还可反推一下——她的写作触角伸向了某种“新日常”叙事的探索中。也就是说,在年轻小说家的叙事中,日常已被分裂为固守和重建。一堵无形的墙的两面,站立着不同时代的人曾彼此碰疼对方的目光。她要竭力分辨,保持。在这一过程中,她试图把日常生活进入小说叙事文本的受邀部分努力地向形上语境推举,以期在某个虚置的光芒处,更好地辨识与解构这个世界。如果可能的话,粉碎它。她并不知晓这样做的一个结果,但像听到召唤,一次又一次执拗地去冒险和尝试,犹如巨石面前的西西弗斯。她的这种方式,在同代人的写作中极其少见,也容易被辨认出来。

在其近期写作内,作家试图对以往写作进行一番带有自戕意味清理和确认的意图更加明显。她的野心是革命式的,但具体到写作,又貌似做出了某种顺遂和反动。它们混合起来就构成一次颇具内心成长意味的冒险旅行,张目于写作,就呈现出作家具有叛逆与自否质地的文本实践——由外在自我向内在自我寻求转变的阶段性特征(它不会是恒定的)。有出息的作家从来不安于某种既定的命运套路或格式,即便是荣誉,也会被认为是枷锁——打碎它,才是解禁灵魂或属意自由的写作常态。

不妨就以《在平原》中的三篇小说为例。

《在平原》是一部几乎完全由对话完成的中篇小说。这无疑是一次有难度的写作(它同样具有阅读难度)。我想作家在动手写作之前,一定为小说中的两个人物李挪与许何,在出场、情节与话题展开等方面做过不失缜密但也富有灵活性的想象设定。至于写作过程中出现的略有恣情和类似神来之笔的精彩片段,作家只能得意于才情和冥冥之中的神助了。这没什么可值得惊奇的。小说家都清楚情节设计对于叙事完成的重要性。在谈到如何设计小说情节这一问题时,莫里亚克说出过自己的看法,他并不认为一个小说是可以设计出来的。可能性在写作过程中随时会改变着什么。起初不太重要的人物,没准写着写着就多出了戏份,原本重要的人物反而形象模糊失去了方向。我没有充足的理由反驳他的观点。但这不等于说我有理由怀疑那种提前把情节设计好的写作。其实优秀作家都乐于遵循内心的指引来进行写作。依我看,一个小说中最精彩的细节往往具有自然属性。它随着写作的深入和跟进,像是树上必然会生出的一根枝条——就长出来了。

它在那里,比把它放在那里要生动。它在那里是美。把它放在那里是装饰。

读完这部作品的第一感是:作家是在写一个阅读设限的小说。她带着一种莫名的激情与骄傲完成了属意内心的写作,而在完成之际又不无羞涩或谦和地说:我只是做了一件让内心感到平静美好的事情。并将其呈现出来——愿与人平等地分享。

我们不妨就接受作家这有点刻薄的美意。

这个小说探讨的主题事关绘画与成长。叙述并无多少故事性,叙事语言精炼、准确亦不乏精彩,但这并不能遮掩小说情节推进的干涩和泛陈寡趣。这会吓跑没有耐心的读者。

李挪、许何都来到一个人生节点上——面临命运关口。他们既是师生,更像是一对彼此需要心灵支持的陌人,在一所学校里——我感觉那是一所具有象征意味的社会(或人生)课堂,老师在这里试图寻找新的艺术生命,学生希望在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高考)之际得到接渡和指引。教与学都被寄予深意,这一对师生太像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了。那个准备扣响命运门环的许何,“总觉得自己期待的从未出现,经过的则是另一片世界。”这太像有着人生剧情的画外音了。而已小有艺术成就的青年画家李挪,耳畔总响着这样一个声音,“可那根轴没变,怎么能算变呢?”但她内心清醒,“知道自己在滑向另一根轴,可还未将之打开。”这有自省意味的内心搏斗无声而残酷。在这种“危情”时刻,他们都有点输不起。小说中应景似的写生课,连篇累牍的对话,甚至就连对话指涉和探讨的艺术问题,此际,都在指向一个具有终极目标意味的走向——我,这个不甘平庸却又在被平庸裹挟着前行的生命——该怎么办?他们都需要冥冥中地启示和点拨。准确点说,是拯救。李挪——虽说有一个老师的身份,但她更像是早已转借了——许何的学生身份,来重新面对世界。换种说法,李挪几乎就是许何的未来时,而许何就是李挪还不曾消失走远的过去。或者说得绝对一点,就是一个人分裂为两个不安的灵魂,在此际的挣扎、惊吓,又相互安慰、告解中,来寻找一个有象征光芒的精神出口。他们都需要重新再确认一次自我——以及被那个自我遮蔽着——的“我”,内在于生命的孤独,以及由这孤独支撑着的信念和骄傲。他们清醒认识到命运一再给人机会,但它同样也在不断剥夺、扼杀。是命运造就了那些远去的大师,同样还是命运,遮蔽了大师身后无数黯然的身影。人生有时就像一幅画中(希尔普斯也好,杜德也好)——那一抹被挤压到边缘但仍然耀眼瞩目的红,这不能缺失的一笔,所带来的是关于艺术(或许是宗教、神)或生命的永恒猜想。这一切折磨着两个年轻的大脑和心灵。在那片赋有象征意味的山地,进入眼睛——像取景框似的镜映内心的一切,都不再是简单的风景和琐碎的事物,拿在手中的画笔,落在纸面上的线条或者笔触、色块,也在游离出界——向着内心世界的一个极限边界伸出触须。它看似小心、内敛,却不无蛮横与野肆。细究一下文本,就不难发现在观者心中:山地已是被抬高的平原,而平原亦是铺展的山地。它们是事物的一体两面,不可分割。

在小说中大量出现的关于艺术和艺术史的对话,简约不失深刻,无疑已跃升到哲学层面。它的能指意蕴也宽博淳厚。结合王苏辛个人的经历,再看这个小说就有一点借助小说叙事转述个人反思成长的意味。生活是平静的,但经历成长的内心往往有跌宕起伏的潮涌和波澜。成长能溢出生命表面的像是一副永远平静无聊且不曾更新过的旧面孔,而实际内在能被感知到的却是惊心动魄、命悬一线。在那像烟花炸裂——不能确定的绚烂瞬间,神恩和炼狱一同像雨滴般落下,虚设的门,隐隐约约被看见,但没有人能猜准即将踏入的脚步会在哪里落下。一片平原不是收容,而是意识深处存在着的天际线的延展和迫近。救赎和可能的沦陷,都在那里。

人生仍是没完没了地成长和内心对成长的自否与疑惑。作家能够感知的澄明时间,最终还是消失在混沌地求索中。在此,我觉得持一点悲观心态,也未必就是宿命论。

如何调度打开小说叙事切口,把握掌控叙事流向,保持话题的自由转向和人物内心恰切的接渡徙转,对于故事乏料、内容“吸睛”点低的《在平原》这个小说来说,显然是考验。作家经受住了这一切,还像似不经意地在叙述中露怯般地有些微炫耀。这只能被赞誉为才华和了不起的勇敢意绪。

也可以说,这个小说完成了作者由平原向高地的又一次跃升。

如果把《他常常经历着不被理解的最好的事》与《在平原》这两个小说并置在一起,就会发现王苏辛在写作中的一个带有倾向性的问题,她会把在写作中感受到的那些意犹未尽的事物,像在一幅画中开一个窗口一样——谜一般继续敞开,让看到这幅画的人,会无由地跟随进入那个像似眼目又如光的伤口似的敞开之域,带着莫名的隐忧和兴奋落入到陷阱般的未知世界的图景里。我一直觉着这个短篇是小说《在平原》的精致尾缀,或是不无灵异地再次阐释。这纯粹来自作家的写作偏好,或是她被试图知解确认这个世界的野心蛊惑。

我很想说构成这个短篇的有效质素,都来自《在平原》。或是说她把曾出现在《在平原》这个小说初期写作中的某些片段,剪裁下来,剔去原先的偏离、孤凸因素,又给与适宜恰切地再度安排,让这个小说有了重生和命运。它几乎是对应般地重置了两个人物,把他们从野外(西部山地)拉回到室内(都市美术馆),并给予小说人物一副相熟但又难免隔阂的面具,他们谈论的仍是人生和艺术这种没完没了的话题,只不过像重又经历一次鼠标刷新,又一次冒险尝试,回到当下和眼前,依此来持续喂养作家内心那犹如梦呓般痴念这个世界的赤灼情怀。

那里还可能有一个被人念念不忘的咒语,如同《我不在那儿》真正涉及到一个严肃的主题:命运。其实这个集子里的小说或是说所有写作者的写作都在指涉命运这个主题。但此际的阅读是那么强烈地让我感受到了。那是笼罩着少年成长的命运,也被小说人物我深刻意识到。而产生这种意识不仅来自生命的自我醒觉,更多的是来自一个少年对成人世界不无敌意的观察。但自我成长更残酷些。几个孩子起先“屏气凝神玩装死人的游戏”,接下来是“我的手放在方磊的脖子上,方磊把手搭在宋慈的脖子上。默数完一、二、三,狠狠掐住对方。”这样的举动,曾在我的少年时代反复发生。偶尔也会被我在无人的夜晚独自演练。比如在父亲离家出走后,母亲哀婉哭泣的深夜,“我右手掐住脖子,左手则紧紧捏着被角。终于,我感觉到一阵轻轻的眩晕,可这感觉也远不如小时候。”这种写作——溢出文本让阅读到它的人灵魂颤栗。那只来自他人的手臂或是自己的手臂(还有一双隐匿但真实存在的手臂)都带有命运的影子。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与眩晕也间接有着感受命运的形式。少年际遇与成人世界之间的区别是:少年可以逃离,但成人只能面对。

它却不无解构质地与讽喻之嫌。

在这个小说的叙事里,父亲这个形象以其缺位的存在完成着他强悍地仪式般地在场。虽说他“像世界上很多父亲一样,我睡着了他才回来,我醒来了他还睡着。”这几乎是个“多余的人”的形象。他不像布鲁诺·舒尔茨的小说中的父亲,会变成秃鹫,或是一只蟑螂和螃蟹。但他的形象却盘踞在家的屋顶上被我看见,不肯下落。他被我在记忆中想起的一句话也很有深味。那时,他的摩托车还能承载起我和母亲以及家的虚在形象。“不要乱动,你们要相信我。”他驾驶着摩托车在我的回忆中这样说。但现在,他又在小说叙事中离开了。我还在,生活还在。那个在虚无中萦绕耳际的诺言呢?它最不可靠。却又具有直接进入内心的本能力量。因为父亲的缺位,那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家,已失去原有的饱满意涵,它也不再庇佑。而我仍在不停地长大,像要疯狂背叛着什么那样急于融入另一世界——它曾惊惧过我的无数梦境。而我,也正循着父亲的另一句话,“我们这里的每个小孩都会离开”,应验般地在成年后离家。

这几乎就是命运的谶语。

把《我不在那儿》这篇小说置放在这篇文章的最后来谈,是在阅读过程中让我感觉到一种写作的出离。她几乎故意是在让自己以这种带有戏讽意味的方式从早期写作中中脱离,也像在告别似的说“我不在那儿”。这也许已经并不重要。作家已在其带有嬗变意味的写作中完成了她对这个世界不无爱恋又不无厌恶地“答辩”陈述。剩余的事情她狡黠地交给了未来(也可能是读者)。像似她已完成了一场类似比赛中的所有既定动作。现实世界中——那个曾虚拟存在的沟堑,也已被她暂时跨越。

这几个小说通读下来,有种在美术馆里或是在画册上,看过一组组画的感觉(还有一种感觉,像似莫迪亚诺《青春咖啡馆》中的人物群落倒影似的投映在文本中)。作为学画出身的王苏辛应该明白组画是什么意思。这几个小说所展示的一个时间段的写作——那个成长世界,正在发生,也在成为过去。简单打个比方,这好比一场自梦自醒的游戏,虚幻的自足与戳破的锐痛——最终都要靠自己来承载与消解。与其说这是成长过程中的阵痛,不如说成是成长中的自我龃龉或抵牾。在阅读这些小说的过程中,我还明显到到一种拒绝,它来自文本,也来自作家。我不知道作家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于写出给阅读设限的小说文本。

她不厌其烦在其写作中试图切削肢解的事物,似乎永远都那么单纯、孤立,远离这个世界的尘嚣和欲望。就连爱情这个有着终极狐媚意趣的话题,出现在她的叙述中,不是躲躲闪闪,就是乏善可陈,更不会轰轰烈烈撕心裂肺。她的小说人物经由这个世界,却不被这个世界过度熏染。我不知道是她刻意想保持一份内心对外在世界的简单遵循,还是想维持内心那有童话境地的自珍自贵(这类似一种动画情怀)。这让她的写作和同代人的写作明显保持着带有警觉意味的背反和距离。

我相信她是看到了区别,才自觉地在内心设限并曲意遵从。这是心智独立近乎苛刻的写作,也像似已是某种风格。

对于写作来说,风格是无法躲避的。一个成功的作家——他的作品总是带着属于他的技巧和风格的面目出现。而这个面目,只有在出现后,并经过被怀疑、抵触、认知、品评的汰洗、打磨过程,才有可能获得认可,成为风格。也可以说,作家的风格是时间的产物。它在时间的产床上落胎,又在时间中经历成长,或者湮灭。没有哪个作家是弄明白了这些问题后去写作的。但那些写作过的作家回过头来都想说说这一问题。也不是想说明白——是在说出对这一问题的思考疼痛。他们都在表达。这终是绕不过去属于写作的自赎时刻。

因为写作给了他们认识这一问题的经历,或是经验。王苏辛在多种场合说到过上述问题,也碰撞出类似火花的耀斑,但又都没给出过明确的解答。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年轻作家的谦和还是犹疑。但不可置否地是对于这样的问题她认真思考过,头脑也是清醒的。

(《在平原》王苏辛/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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