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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象馆》读后感1000字

《天象馆》读后感1000字

《天象馆》是一本由(法)娜塔丽·萨洛特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6.00元,页数:220,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天象馆》读后感(一):《天象馆》的记忆

“萨洛特”,无疑是最近才走进我脑中的一个名字,但或许,她就会一直永久地呆在了那里。

我们人类的个体,无论是自诩为太阳还是月亮,但多数中一个对另一个来说,不论生物体距离多近,从心灵层面,真的如星星一样遥远。你在夜空中闪烁,微弱的光,永远穿透不了天际的黑暗。

“不,说真的,你即使找也白费劲,挑不出什么毛病,完美无缺......既朴素又雅致......”,仅开篇的这一句,就呈现出了一个对生活极为细致要求并拥有淡雅品味的经济条件优好的独居老人的形象。而就这样一个对生活要求极高的她,在看中一扇古朴橡木椭圆门后,却害怕给装修工人带来可耻的“监视”妨碍人家工作,于是给了工人们“愚蠢的信任”后回到家后,却发现了在古色古香的门上被安装了一个超大的现代化十足的镀铬的镍把手。在自责没想到这些细节并责难对方审美观时,却遭遇对方“外国大使馆都用这样的门把手,你家却不能用?”的怠慢、蔑视与嘲弄。这样面对面的对话,可距离那么远,语言永远也无法射穿另一方的心。

这个独居老人,她也有一个心灵上的寄托,那就是她一直待他如亲子女的外甥阿兰。 一遇心中有什么不快,即使在凌晨3点,她也会将横梗在心中的事对他吐露。于是,这样一个俊气潇洒迟迟不完成自己文学博士论文不找一份工作但却有自己丰富的交友圈的才子,有了在一帮朋友面前谈论的活灵活现的素材----“一个疯疯癫癫的怪姑妈”,即使在借用姑妈家的大房子中举办他个人的聚会时也一样,来讨他朋友们的欢心。而她,只有像一个小女孩一们害羞地红了脸。萨洛特的特有笔法,贝尔特姑妈“太过分了,她感到自己脸又红了。这实在太粗暴了。真该好好回敬他一下。但并没有流露出来,当然......一个字也没说。她甚至 还微笑了,同时脸可能更红了。向来如此,她总是微笑着承受打击。”

阿兰新婚后,贝尔特姑妈去了阿兰家做了次例行的新居探访,在见到如此小的新婚居所时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啊,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以后就完全给你们了。是啊,她独居,无后代,阿兰又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不给他还会如何。有了这样的允诺,阿兰的的妻子如捡拾了一根金穗,“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你,有了大房子,你就有了自己的写作房间,在富豪区,也有了交际面子。”夫妻二人一系列行为之后愿望仍未得呈,贝尔特姑妈“我岁数也这么大了,我这么多东西,搬一次家也不容易”。阿兰的老丈人认得房管部门的人,阿兰的父亲与姐姐的关系,这些,也都是筹码。

多年不见的老兄妹俩,在这一联系的必要性下,哥哥终于有了去妹妹家的一次探视。几十年了,哥哥因为儿子被妹妹夺去的亲情仍耿耿于怀,哥哥没有经济头脑,阿兰自小未能满足的愿望只有在富有的并充满爱的姑姑那里才得到实现。若干年后的今天,作为哥哥,他仍不忘记指责这富有的妹妹,“你除了在他的任性面前让步以外从来没干过别的......是你把他变成了这种人,一个惯坏了的孩子、一个败类。现在已毫无办法。不过......”“如此说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疙瘩仍在他心里 ,仍和从前一样结得死死的......可怜的小家伙清楚,求父亲是徒劳的——他很自私,太狭隘——小宝贝找的是她,他的‘小姑姑’......但他忍受不了的正是这点,正是孩子对她的爱......”。当她告诉他,阿兰近来得不到房子时竟模仿房管人员打来恐吓电话时,他竟为儿子这样的无赖行为而暗地里骄傲。他“耸耸肩,显出很疲劳、很不耐烦的样子‘哪有这种事’ ”,于是,“她身上没一线光芒,一切都熄灭了。他通过话语、目光、微笑射出的一束束爱和信任的火花徒劳地在被她竖在他俩之间的防火墙上劈啪作响。”

“幸亏她有件东西可以用来自卫,一件像潜水员从海底打捞上来的财富似的真正的宝贝,她是经历了许多考验,付了巨大 的努力,多次危险地、痛苦地、毛骨悚然地深入到自己无意识的境界中那突然开启的深渊里才把它发掘出来的......这几乎是她唯一的收获,是刀子保存下来的全部财产。”

是呀,难得来访的哥哥,抱怨嫉妒了几十年的哥哥,仍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你会让步的,这早已成定局......你从来向他愚蠢任性的行为让步外什么也没干过......他这样本来就是你造成的......现在毫无办法,只能继续下去......”“他最需要的还不是你的套房,而是赶快结束他的论文,谋一份职业,有一种小小的保险,一份退休金,一份薪金......”无尽的指责之后,贝尔特姑妈,“她淡淡的,有些讥讽但宽容地微笑着,上嘴唇和活动的片源左右扭动,她直视着前方,像在计算、在掂量......“......总之,就算是这样吧......,但我留给他们的和他有可能得到的任何一种退休金相比 都绰绰有余。比它多得多,你也知道......”

“我一个人,住仅有的两间屋也好,窗外可看到新的美景......”在她爱的、恨她的爱她的多方位的行动下,她,怀着美好的心态,抛开她对什么都要求品味的生活,离开了她住了几十年的豪华地区,一个人,去了一个她陌生的平民区安度余下的不多的晚年。

《天象馆》读后感(二):《天象馆》:一部隐喻小说

一、星体的隐喻

小说的名字就是一个隐喻,我们通过萨洛特的望远镜对这些弥散在星空中的个体一一进行观察,星体这一隐喻指向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可沟通性,以及相互理解的不可能性。这样的主题并不新鲜,但在萨洛特这里,这一切都源于每个人内心丰富复杂的思绪,彼此猜测又无法靠近。

小说的内容很简单,被宠坏的“小孩”阿兰和自己的妻子蜗居在小公寓内,因此,试图能够和自己的姑妈贝尔特换房。而贝尔特老姑妈只身一人,住在巴黎富人区里一间有着五个房间的大公寓里,对她来说太大了,并且她一直以来都十分溺爱这位失去母亲的侄子。一开始,阿兰夫妇拜托了阿兰的父亲,希望他能出面去劝姑妈让出自己的房子,然而遭到她的回绝。随后,阿兰自己去求姑妈,也被拒绝了。事情开始变得难堪,他开始威胁恐吓姑妈。全书的结尾是,他们成功换到了房子,住了进去,在宴请阿兰崇拜的“偶像”,一位实际上非常平庸的女作家——热尔梅娜·勒梅尔女士的时候,她却不停地夸着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位好友,夸奖他在自己领域中的耕耘。故事在这里结束了。

萨洛特就像一位冒险家,坚定不移地勘测着人心底复杂的思绪,并利用从伍尔夫和普鲁斯特那里借来的工具准确地将它们一一刻画出来,同时又有所发挥——在她的小说里,没有人物,传统意义上的“人物”。对人物生动形象的刻画是传统文学批评衡量作品的一个重要标准,而萨洛特要挑战的便是这一陈规——她不刻画人物,只是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人物是模糊的,相反,通过把握人物的意识流(monologue intérieur),他们反而栩栩如生,复杂多变。她不需要和反对的,是传统留给她的工具——描写外貌和成长的经历,仔细描绘人物的家庭、工作以及所处的阶层,解释他对世界的看法等等……

法国作家佩雷克是这样总结她在语言上的特点:“没有人物,没有细枝末节,只有泛指的被造物(’某人’,’他’)……”

“ Point de personnage, point d’anecdote, mais des créatures insituables (« on », « il »)……”

在描写心理活动的时候,萨洛特完全删去了“他想/说”这样的引入语,以陈述的方式将内心独白说出来。在《小说机杼》中,詹姆斯·伍德指出自由间接引语能够让人物跳过作者/叙述者发出自己的声音,在这样也是如此,萨洛特完全隐藏起自己,直接让一个个人物说话。正是这一点增加了阅读的难度,读者需要不断地去猜,现在说话的人究竟是谁。不过,这一点并不构成真正的困扰,总体上来说,每一章就是其中一个人物的内心独白:第一章是贝尔特姑妈的内心世界,第二章则是侄子阿兰,第三章是阿兰的岳母,第四章是阿兰的妻子吉赛尔……

除此之外,在章与章之间的衔接其实非常巧妙,小说中的时间从未停止流逝,因此事件与事件之间环环相扣,萨洛特给我们留下了充分的线索,将我们引向他们。比如在第三章,吉赛尔与丈夫阿兰吵了架,阿兰跑出家门,到了第四章,第一句话就是:“他们在追他。在包围他。毫无出路。他被逮住,关了起来;稍微动一下,略有一点不老实,他们就蹦起来。”非常自然地转向了阿兰的世界。通过视角的转换,在同一本小说中同时呈现多个人的世界,在我看来构成了一本“复数的小说”。

人物内心世界的直接呈现并不是她的首创,伍尔夫在《到灯塔去》中已经有所发挥。伍尔夫在小说里展现了各色人物的内心世界、所思所想,叙述者从来不会对人物点头论足,行使读者的权利。相反,是人物的目光、回忆以及联想展现了他们的性格。在小说的一开始,是拉姆齐夫人为去灯塔做准备,她想为守塔人的儿子织一对袜子带去,小儿子詹姆斯守在一旁玩耍,此刻伍尔夫开始描绘她的内心世界。拉姆齐夫人开始打量这个海滨别墅,发现家中似乎已经变得相当陈旧了,需要修葺,随着目光的移动,我们渐渐获悉她此时是英国中产阶级家庭妇女的代表,她关心自己的房屋、孩子以及被邀请来的客人。但《到灯塔去》中还保留着传统的全知视角(比如第二部分中描绘时间流逝),此外,她也保留了现实世界和事件的刻画,我们就像窥视者,远远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何牵扯出了回忆,如何召唤出了内心的意象。伍尔夫这本小说里,第一部分(“窗”)的时间是混乱的——这部分只讲述了短短一天的事情,形形色色的人物登场,许多事件不仅几乎同时发生,并且又要用他们的眼光去打量拉姆齐夫妇,因此,在叙述中,又插入了许多回忆,因此,叙述时间并非完全线性发展,唯一标记客观时间(即故事时间)的测量仪就是拉姆齐先生所吟诵的诗。诗句或是重复出现,或是跳跃着出现,这反而成为现实的记号,标记着事件发生的前后顺序。

在表现手法上,萨洛特与伍尔夫有许多相同之处,这在第一章中就已有非常强烈的表现:

这就是全书的第一句话,它描绘了一种目光——对家里装潢和颜色搭配极为欣赏的目光,目光的所有者对家的风格和呈现十分在意,甚至成了一种执念。只是这样一句话便已经树立起一个特色鲜明的人物,同时,贝尔特姑妈过于强烈的执念反而让她显得有些可笑。但是读到后面,我们才渐渐明白她对家的执着:“它像从你身上涌出的一股暖流,遥遥影响着周围的人和物;使他们在你周围形成一个驯服、协调而有秩序的世界,里边住着保佑你的神灵。”家在这里成了一个象征,象征着稳定的、有秩序和被自己熟知的世界。她小心翼翼地装点着,就像卡夫卡《地洞》中的那只老鼠,为了抵御外界的侵扰反复地、不知疲倦地巡视、检查自己的洞穴,躲在里面整日忧心忡忡。于是,我们的心又开始偏离,我们开始理解,变得无比同情这位老妇人。在和世界的对峙中,她失去了一切,每天一个人在这间偌大的房子中逡巡,白白整理这些房间,因为无人看望。她已经快被遗忘了。

我们能够贴近她的心情,因为我们拥有读者的特权,但小说世界中的其他人倾听不了她心中的声音,因此,她总是成为他人取笑的对象:先是因为换门把,后来则是因为阿兰要抢她的房子,人们冷漠无情,总是等着看笑话。就连自己的弟弟并非真的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

正是小说中多种声音的同时出现,反倒展现了人心的隔绝。在小说里,萨洛特按照人物来划分章节,在刻画人内心的意识活动时,一些事情会反复出现,只是事件在不同感受中发生了变形,直指着彼此理解的无奈。这一点,对每个人都是相同的,不管是姐弟、夫妻、父子还是母女,彼此都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最明显的是第十八章和十九章,萨洛特分别描述了一场对话里两姐弟的内心世界,仿佛对话只是这汹涌的大海中越过岩石的浪花,犹疑、猜测、恐惧以及一丝勇敢才能引导着姐姐在这场对话里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对方看见的只是这零星的浪花,表面嘴唇的移动,听见她略微颤抖的声音。

二、空间的隐喻

整个小说的核心是一场空间的隐喻,而小说唯一的事件就是换房,但对于贝尔特姑妈来说,家是她的护甲,是她有秩序的小世界,以此来抵御无序与命运的无情。房子被赋予的隐喻让换房变成一次谋杀。文中也频频出现对谋杀案的影射:当阿兰夫妇决定接受姑妈的“好意”,要坚持和姑妈换房之后,他们来到她的楼下开始观察房屋的走向,并幻想里面的房间和它们未来的用途。此时吉赛尔说:“我们像两个坏蛋正在勘查现场。在准备肇事……”随后,在阿兰的脑中突然闯入这样的一句话:“上了年纪的人,不宜折腾。他们很脆弱,你们知道,那些老年人。挪动他们很危险。”阿兰认不出说话的人,描述中提到阿兰觉得他像神父,又像医生,分别是灵魂上和肉体上的行医者。或许说话者是阿兰的良知。

阿兰的父亲答应去和自己的姐姐谈谈,劝她让出自己的房子。当他到达姐姐的家中之后,看到许久未见的姐姐时,他仔细地盯着她的后颈根,看着后面凌乱的浅发还有两根暴起的青筋,意识到姐姐竟然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外:“这不经一击的部位天真地露在外边,凶手的匕首可以不受阻碍地插进去。”这句话反而点明了他的潜意识——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此刻也加入了这次的谋杀中,成了行凶者。

第十五章,小说很反常地从一桩社会新闻开始——“威胁在增长,令人担忧的征兆接踵而来……”最近,一个人先是杀掉农民家中的狗,接着是一个仆人的失踪,发现他的时候他已被绑在树上多时,尸骨难认,面对这两条新闻,人们先是恐慌了一下,然而过了没多久,日常生活的秩序又恢复了统治,然而恐惧和威胁还没有结束,它只是在等待:“凶残的眼睛在暗中张望等待。”对于贝尔特姑妈就是如此,第一个危险的征兆就是弟弟的到来,正如第一条新闻中那只“忠实的狗”,紧接着她收到了阿兰的纸条——不日,他将再次前来拜访。这成了第十六章的内容,在这次面谈中,二人彻底谈崩,阿兰露出了犬牙,像一只猛兽准备撕碎自己的猎物。他告诉自己的姑妈,吉赛尔的父亲认识她的房东,他能够向房东施压将她赶出去。

阿兰最终还是成功了,房东并没有出面,姑妈主动让步了,因为她的软肋就是阿兰。从小她便宠着他,满足他的一切欲望。行凶者精确找到了阿基琉斯之踵,对准狠狠一击。在热尔梅娜·勒梅尔的一次突然拜访中,他告诉自己的偶像自己即将搬进大房子中,她说:“太好了,应该快行动,别害怕……记住,那些征服者。”征服者这个意象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第一次是在她的家中,她的家里摆满了从世界各地弄来的纪念品,这象征着她对世界的胜利。在这里,空间被赋予了另一种含义,而阿兰正是从这次拜访开始,他下定决心要接受姑妈的“好意”,成为一个征服者。

那么,是否真的发生了一起谋杀?当然,生活依然牢牢统治着一切,但是这样的一个细节值得注意。

第一章中,贝尔特姑妈装潢的灵感来自于田野——草垛里、麦田里闪烁着阳光。此外,她还找到了一扇宛如修道院的椭圆形实心橡木门,以此来搭配整个房间原野和淳朴的风格。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个细节毁了,装修工人给这个门撞上了一个可怕的门把,与阳光、与麦浪,以及草坪格格不入的门把——白色合金推手板,因为它,一切都变得俗气起来。贝尔特姑妈十分伤心,像一个小孩一样感到委屈。此时工人们安慰她说,给巴西大使馆安的也是同一个门把,没有关系,多看几眼就会习惯。她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反倒觉得他们驾驶着一台收割机,摧毁了她的麦田,她所熟知的世界,而将她引入了一个简洁但单调、没有生机的现代化世界里。在这里,空间的秩序折射出了古典与现代的对立:

但是,在最后一章,从阿兰的口中我们得知她正兴致勃勃地改造房子,让它变得现代化起来,贝尔特姑妈世界的样式发生了颠倒。至少他们剥夺了姑妈为自己建造一个保全堡垒的希望。“谋杀”作为事件的第二层含义,赋予了这场事件给更深刻的蕴含,让它不再停留于一场简单的“家庭纠纷”。在我看来,这样的暗示其实表露出了作者的批判态度,这和其他新小说作家很不相同——格里耶反对人将自己的秩序强加于物,因此主要一种绝对客观的书写,布托(Butor)钟情于叙述层面(récit)的试验。阿兰是一个代表,他们是长不大的孩子,极度自私、虚荣,比起行动更喜欢幻想,批判一切反对一切,但没有力量去建立起自己所认可的东西。一切都崩塌了,但新的世界还没能建立起来,这一切都引向了虚无。因而阿兰急需为自己创造一个偶像,也就是那位二流作家热尔梅娜·勒梅尔,与她的往来是满足虚荣心的最快和最轻松的方式,轻松获得价值感。因此,当他的“偶像”到他新家做客的时候,阿兰受不了她突然关心起姑妈留下来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盥洗室窗下用来放脏衣服的带孔的壁柜”。他不能接受偶像纡尊降贵,降临人间,竟然关心起这种小玩意儿,他必须调整自己的目光,将她放回电视、杂志和欢呼的人群中间去,重新将她变为“神”。

小说看似戛然而止,但这恰好反映了阿兰的境遇,他的虚无,还有精神上居无定所的一生。在带领勒梅尔参观完新家之后,他们开始吃饭。宴席上,阿兰提到自己前几天遇见了阿德里安·勒巴,他要阿兰转告自己很想去拜访她,但是自己却太忙了。勒巴与阿兰不同,他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出版了自己的书,正在准备参加教师资格证的考试。一方面阿兰羡慕不已,另一方面又在言语中透露出对他的不屑,认为他太刻板了,总是用同一套去衡量艺术和世界。可是,勒梅尔毫不掩饰她对勒巴的欣赏,对阿兰的指责,她说:“您可真滑稽……人们不能同时追求一切……勒巴,他的力量就在这里,那顽强的立场、那固定的眼光……每人都在尽力开垦自己的小块土地……”

阿兰的土地已经失守,他放弃了自己那篇关于绘画的博士论文,蔑视一切,认为它们都不值得,最终一无所得,可是究竟什么是值得的呢?他也并非不知道自己对勒梅尔的献媚讨好不值得,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只会走向碌碌无为,但是他还能怎么做呢?还有什么能在迷茫、沮丧和失望面前保护他呢?在一次次得不到的提问中,小说结束了讲述。

《天象馆》读后感(三):言语的天幕,意识的星系

法国新小说几位主将各自的风格是如此鲜明,以至于只要读了小说开头几页,就能猜到出自谁之手。阿兰•罗伯-格里耶擅长像摄影机一样对客观世界的物体进行冷静、细致、繁复的记录与描写;米歇尔•布托尔喜欢进行人称实验、交叉不同时空的叙事线;克洛德•西蒙的小说重视视觉厚度与色彩效果,犹如光影诗画的拼贴体;而《天象馆》的作者、“新小说之母”娜塔莉•萨洛特,则善于在语言流中捕捉人物的精神颤动,把其放大得像一个浩瀚的星系。

不得不说,在这四位对抗西方叙事传统的人物中,萨洛特是我个人最为喜爱的一位:人的内心世界是那么的深奥玄秘、变幻莫测,感觉和冲动在语言流中往往一闪即逝,女作家却能马上将其捕获、定型、制成标本——她对待人物的意识颤动就像对待培养基中的微生物。罗伯-格里耶对客观世界的摹写就像记录天体的运动,萨洛特捕捉人物幽秘心理起伏则仿佛是要显影流星掠过夜空的轨迹——这显然是个更为艰巨的任务。

“外边是宇宙,我们的宇宙”—— 小说的标题与情节

《天象馆》(Le Planétarium)是萨洛特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处于其创作渐趋成熟的阶段。小说和天文学没有任何关系,标题只是一个隐喻:女作家在小说中描写了上世纪50年代巴黎一个资产阶级家庭生活中的一个片段,试图通过家庭成员彼此之间的对话、心理角力、内心悸动以及他们和外围人物之间的关系,刻画这个家庭/社会的面貌。这种尝试就好比天象仪通过记录行星运动的轨迹来诠释和展现宇宙的面貌;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心理互动与精神作用力就像行星之间存在的“势能”一样,时而强大时而微妙——强引力、弱引力、磁性强排斥力、磁性弱排斥力。

小说的情节线比较难梳理,因为萨洛特对“她说”“他想”等传统对话和思考标记深恶痛绝,她认为叙述者应该彻底进入人物的意识之中,不应该也没有必要把对话标记、场景描写、人物外貌和地位介绍等心理叙述之外的东西强加在文本之中,所以《天象馆》从头至尾都是一道语言和意识之流,不同人物的心理活动和话语还经常无过渡地跳转,造成了一定的阅读困难。不过,由于作者没有在叙事时间上动太多手脚,所以小说的情节发展还是有章可循的(前方剧透):

大学生阿兰•吉米埃母亲早逝,所以除了父亲之外,溺爱他的贝尔特姑妈就成了他最亲的人。父亲希望他尽快完成毕业论文,然后谋取一个体面的职位,可是阿兰却违背了家人的意愿,和顺从、柔弱的姑娘吉赛尔结了婚,两人蜗居在一间陋室里。在一次聊天中,贝尔特姑妈被阿兰逗得很开心,一时冲动提出要把自己的五居室住宅送给小两口,话后却立马反悔。阿兰夫妇没有放弃夺走姑妈套间的希望,两人四处奔走,向周围的人求助,甚至以吉赛尔的父亲——贝尔特姑妈房东的密友——相威胁。尽管如此,脾气乖僻的贝尔特姑妈还是不肯让步。吉赛尔的母亲对阿兰这个涉世不深、整天想着体面和地位的的穷女婿不满意,此外她还有极强的控制欲,想通过把自己的价值观和品味强加给阿兰夫妇而驯服他们,最终脆弱的吉赛尔屈服了,阿兰却大为怒火,深夜离家去找他崇拜已久的女作家热尔梅娜•勒梅尔夫人。他把结识女作家、攀附女作家看作是对家人的挑战,是跳出资产阶级舒适安定的生活圈子的机会,此外与女作家交往还是他在文学界功成名就的捷径。被一群附庸风雅的男人所包围的勒梅尔却只把阿兰看做是众多崇拜者中的一员,其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心生怨愤的阿兰打定了要不择手段把姑妈的房子抢过来的念头。他假扮房屋管理员打电话威胁姑妈,还恳求父亲帮自己说情。在多方的巨大压力下,贝尔特姑妈让步了,房子成了阿兰夫妇的囊中物。阿兰如愿以偿地向勒梅尔夫人骄傲地展示自己的新房子,女作家却一直和他聊着自己崇拜的哲学家勒巴。心里隐隐作痛的阿兰开始思考,自己这种为了平步青云而不断树立偶像与保护者的做法是否会将他引向一个空无的结局……小说到此戛然而止。

从情节上看,这是一部巴尔扎克式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然而,讽刺的是,巴尔扎克和雨果等人的现实主义叙事传统正是萨洛特要对抗、破坏与肢解的对象。萨洛特故意选择了一个传统的批判现实主义主题,不仅因为在这种故事里人物的情绪起伏和各种小心机有利于展开精神解剖,更是因为她要在使用同样素材的情况下向读者展示其叙事艺术的突破性。巴尔扎克通过叙述者巨细无遗地描写人物的出身、职业、家庭、外貌、自然和社会环境,这些东西对于萨洛特的小说来说就像侵入肌体的抗原一样,必须彻底清除。传统的意识流小说里(如施尼茨勒的《古斯特少尉》和伍尔夫的《到灯塔去》)尽管使用了内向性极强的心理描写与自由联想,可某些段落却非常笨拙地出现了正在进行内心独白的人物对故事或人物背景的交代,仿佛他们的“独白”是向着某个看不见的读者发出的;《天象馆》真正做到了彻底消除读者和作者的存在感,核心人物阿兰的出身与社会关系我们只有在多个人物对他的“看法”中才隐约得以知晓(此时小说已经过了一大半),情节的发展和人物的性格则必须由读者自己从不同人物的心理活动中一块一块地拼出来,刺激的程度不亚于侦破一起刑事案件。

另外,越往下读就越清楚,虽然故事的支线围绕着吉米埃夫妇发出,可他们没有能力像19世纪现实主义小说一样占据叙事的核心。每一个章节都由不同人物的意识和语言流组成,在这些独立性很强的章节里,贝尔特姑妈、勒梅尔夫人、阿兰的父亲、吉赛尔的母亲等人轮番上场出演主角。《天象馆》的情节很弱,而且比较散漫,它只是为萨洛特的心理活体解剖提供一张手术台,在上面女作家可以冷静精确地切开嫉妒、仇恨、贪婪、恐惧等情感的内脏,情节本身只是提供了一个框架,以避免内心独白无边无际地进行下去。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天象馆》像是披上了故事外衣的《向性》(Tropismes),后者是一部由18个短篇组成的集子,没有情节、没有人物、没有中心,有的只是声音,每个短篇表现一种意识或情绪活动。萨洛特在《创造性精神》(L’Esprit Créateur)中表示,她的全部小说均由“向性”支撑,意在通过探讨人与人之间各种微妙的作用力,揭示行为表象下的心理潜流。《天象馆》真正的主角并不是哪个具体的人物,而是他们各种不同的内心活动形式和彼此之间的作用力(《向性》选取了植物学术语来描述这种作用力,《天象馆》则用了天文学术语)。因此用一种感情或心理为各章取一个标题也是完全可能的,比如第一章可以取名为《执念》,第十章取名为《溃败》,第十三章取名为《隐痛》,等等。

“人物内部,变形虫一样的伸缩物在蠕动”——小说的叙事艺术

《天象馆》是萨洛特的代表作,完美地体现了作者的诗学理念和叙事艺术。这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心理小说”或“意识流小说”,女作家在叙事方面作了许多创新,其激进与先锋是许多同时代的作家无法企及的。萨洛特本人甚至断言:“我对个人内心世界的描写是自成一体的,是我第一次发现的东西。我写作的方法和语言的表达形式都是在文学中首次出现,和过去传统的写法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传统”当然也包括普鲁斯特、乔伊斯和沃尔夫等人描写人物心理与意识状态的小说。与前辈大师相比,萨洛特的“新”究竟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第一,萨洛特式内心独白。内心独白(monologue intérieur)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了,在19世纪某些现实主义小说中就已经大量地使用,在施尼茨勒等现代派作家那儿则被极端化。然而,传统的内心独白其实是经过逻辑处理的,人物的心理活动被理性化、秩序化,比如茨威格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处于迷乱与崩溃中的女主人公在报告内心想法时显示出不可信的惊人逻辑感,这种内心“报告”是经过作家后续处理的、已经浮上意识表层的话语。而现代派意识流小说,如乔伊斯,则极力挖掘意识中模糊、未显现的元素,色彩、图像、声音、断裂的句子和混乱的字母夹杂在意识之河中向前流淌。萨洛特既不作经过人工处理的心理报告,也不深入人物混沌的意识状态,而是试图捕捉意识转变为语言之间的临界状态,一个切换点,某种感觉刚开始形成的那一刹那,话语产生瞬间所引起的近乎生理性的精神颤动:

“孩提时读过的关于红种人的故事好像被水蚀空了的软性石灰岩,在她身上挖出一道深沟……她最近一直感到,沿着沟的两岸,顺着它的曲线、形状……从前的恐惧,孩提时代的恐惧正在游动……第一个威胁信号出现了,她的弟弟老彼埃尔那使人放心的熟悉外表,那双狡黠、乖巧的眼睛,那有点幼稚的微笑……特别像爸爸……突然,她透过这一切认出了敌人,敌人派来的侦察兵的使者,来研究地形,准备进攻……‘说正经的,亲爱的……’……阴险的词句在他唇间成型,准备沿着瘪下巴颏滑落……”

如果说茨威格等心理现实主义作家的内心独白是一条人工运河,乔伊斯的是一条奔涌的暗河,那么萨洛特的意识描写就是一道正欲改道、却突然冻结的河,或者一串马上就要落进河中的雨滴,在即将接触水面的一刹那被固结、定型。

第二,潜对话。“潜对话”(sous-conversation)是萨洛特在其著名文论《对话与潜对话》中提出的新术语,指的是意识中的、没有上浮到语言层面的对话。这种对话或者发生在人物的想象中,或者是回忆中的交谈。《天象馆》由于没有对话与思考标记,所以读者要靠自己去分辨哪些话是想象的,哪些话是回忆中的,哪些话是已经说出口的,哪些话是别人觉得某个人物自己会说出口的。萨洛特笔下的场景往往是双重的:表层开展着一个对话,底层却暗暗进行着另一个,两个对话无过渡地彼此镶嵌,产生了多面棱镜一样的透视效果。人物的意识深层被折射到话语表面,其文化与教育背景、偏见与心理弱势,均在词语的表层结晶、析出。作家本人也曾经提到,《天象馆》潜对话和对话的交错配列,目的是“揭示出人物那看似平静、清朗、纯真的外表之下,那种深沉的暧昧”:

“这门把……总而言之……它倒不那么难看,不管怎么说……她的调子有点低三下四,苦苦哀求……门该重新漆过……让它和墙融为一体……他们惊讶地看着她说:重新漆门?一扇这么漂亮的实心橡木门……要是这样,当初就没必要改……这样并不难看……您说错了,这是个习惯问题,您会习惯的……这样很好,很漂亮……让它去,就这样吧……听听他们那语气……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一群喝醉酒的兵痞……丘八……一会儿拍拍她的脸,一会儿捏捏她的下巴……这样多好,您会听话的,嗯,我的美人……现在好点了,开始讲理了……行,您会习惯的……活该。这是对她一系列懦弱表现的惩罚……她竟低三下四地听任他们的摆布,服从他们的命令,请求他们帮助、保护,竟向这些未开化的野人提供合作?……”

第三,多角度聚焦。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提到的几种聚焦模式(focalisation narrative),除了零聚焦,在萨洛特笔下都得到了运用,有时甚至是极端的运用。

大多时候,小说深入到人物的意识内部,与人物共同审视世界,这是典型的内聚焦。内聚焦的三种形式——固定内聚焦、移动内聚焦和多重内聚焦——其运用对于萨洛特来说简直就像过家家一样简单。固定内聚焦是透过一个单独的人物的眼睛观察世界,这种例子多不胜数;移动内聚焦是指,透过不同人物的眼睛和意识观察一个事件的进程,比如小说的第二章,阿兰被吉赛尔的妈妈催促着要讲述贝尔特姑妈的强迫症怪癖取乐大伙,他向众人讲故事的过程从他自己、吉赛尔、吉赛尔的父母等人的角度加以审视,众人的意识流动贯穿在他讲故事的动态进程之中,有时还彼此穿插,以一个词语或感觉为跳板跳到另一个人的意识活动之中,有时则根本没有任何过渡,所有人的意识不加区分地糅杂在一起,呈现了极强的立体感。多重内聚焦是20世纪下半叶才开始被大规模运用的叙事手段(如乌韦•约翰逊《关于雅各布的种种揣测》、海因《荷恩的结局》和格施泰因《一个人》),指同一事件的始末由不同人物的眼睛轮番观察一遍。《天象馆》第15和16章完美地运用了这种技巧:第15章中,贝尔特姑妈因为遭到阿兰的恐吓而向阿兰父亲诉苦,这一章由她的眼睛来观察,展现的是她的意识活动;在第16章中,这次面谈从头到尾再来了一次,情节和对话内容完全一样,只不过这次换了阿兰父亲的视角。由于阿兰父亲对爱子很严厉,贝尔特姑妈则特别宠溺他,所以这两个人在对待阿兰时一直处于竞争关系,犹如争夺同一块肉的两只狗,这次其中一只狗被肉反咬了一口,要向另一只乞求同情,其包含的张力可想而知。多重内聚焦的娴熟使用使得这个场景特别立体、具象、引人入胜。最后,由于小说深入到人物的内部,放弃了一切外部客观世界描写,所以读者看到的、知晓的东西往往比人物要少,人物的某些内心活动则被其有意地藏匿起来,动机和意图处于黑洞之中,在这其中作者实现了叙事外聚焦。萨洛特经常在同一章或同一段落中交叉使用几种聚焦法,对读者阅读时的视角变换能力提出了较高要求。

第四,场景喻法。小说中莫名其妙地套进了几个与情节发展毫无关系的故事,某些故事的篇幅还超过一页。插入这些故事场景的目的不是别的,只是为了用其类比人物的心理状态。

比如,第十六章插入了一个犯罪小说中的场景:一位侦探,为了从屋子里众多犯罪嫌疑人中逮住凶手,在宾客们伸手可及之处布置了各种物品,其中有一把凶手行凶时用的、后又不小心落在犯罪现场的尖刀。侦探把洗净的尖刀随便放在室内某个地方,他知道,出于好奇、恐惧或者是一时的晕眩,真凶会忍不住用手触摸这件奇迹般失而复得的凶器……萨洛特逼真细致地描写了这个场景,是为了类比阿兰、阿兰父亲和贝尔特姑妈的心理。阿兰的父亲心想,溺爱阿兰的贝尔特姑妈一度向阿兰许诺要让出自己的房子,后来又古怪地拒绝,不过是像那位侦探一样,要把房子当做诱饵引发阿兰的贪欲,从而当场把他抓住、控制住、据为己有而已;阿兰明知自己有罪,却压抑不住自投罗网的阴暗欲望;而父亲此时的恐惧、不安和反感就像读过一个这种侦探故事的读者的内心世界那样。

用作隐喻的故事场景还有很多,战场扫雷、红种人的突袭、被五花大绑拖在车后示众的战败者、流落废墟的女人、豪华邮轮上的活死人……全部场景的目的只是为了更逼真、深入地刻绘书中人物的心灵颤动,这些颤动是如此复杂,以至于不可能用一两个形容词加以描述,而必须用一整个场景。

这种“小题大做”的叙事方式,在以往的小说家那里是不可想象的。萨洛特对人物内心世界强迫症一般的窥视欲望已经到了可怕的极端,她不满足于打开人物的头颅,她必须把每一根神经切开,闯进每一个神经元里面,爬上树突、轴突,收集每一毫克的神经递质,用文字使其显影,将其放大到一个银河的规模。在萨洛特浩瀚无边的精神星系中,星体与星体之间的相互吸引、排斥、接近、远离,星体及其卫星运行的轨迹,宇宙空间中漂浮的冰的微粒和岩石残骸,统统逃不出萨洛特的叙事天象仪的记录。

最后还要赞一下萨洛特的语言。和奥地利女作家伊尔莎·艾兴格一样,萨洛特在文坛也享有“语言驯兽师”的美名,对词语的使用极其重视:“当人们寻找某种感觉的时候,找到的只是词汇。”

《天象仪》用引号作为人物思维停顿和不同人物思维转换的信号,每页大概有30个,整本小说大概6000-7000个(哪有某位豆友说的30000个那么夸张)引号,这些引号在我看来使整本小说的语言流产生流一种迷人的阅读效果:既像是河流碰到卵石溅出水花,又像一团团云一样随意、飘逸地黏连在一起。此外,从单句来说,萨洛特的语言也非常出色,时而诗意,时而暴烈,各种跨领域跨学科的比喻像彗星一样耀眼,给读者留下的余味就像彗尾一样在言语夜空中久久闪烁:

“在已被征服的王国里,她可以完全自由地行动,她的敌人——轮到他了——呆滞了,沮丧地躺在她脚下,她爱怎样处置他就怎样处置他……轮到她来对他进行消毒处理了,使他变成一个小木乃伊,一具皱缩干瘪的僵尸,然后把它放进橱窗,让人像奇品似的仔细端详……她被一种熟悉的兴奋感所强暴,当她能对压垮的敌人施展微妙而激动人心的烘干和压缩手术时,她总是感到这种兴奋……”

“有如健全的躯体遇到入侵的细菌,为了自卫而立即产生白细胞那样,笑声、玩笑像流水一样喷涌出来……但她已经习惯了,早就不动心了……当他们那怨恨、嫉妒的臭气熏着她的鼻孔,当他们那不拘礼节、目中无人的脓血飞溅出来,弄脏她时,她并不比一个俯身在伤口上的大夫更感到恶心……”

“她像一个家被炸毁、孤零零地留在废墟上的女人,呆呆地望着瓦砾堆中的某样东西,一把扭曲的旧叉子,一个凹凸不平的旧锡咖啡壶盖……一切都死气沉沉。死气沉沉。死气沉沉。死气沉沉。死气沉沉。一个死亡了的天体。她孑然一身。孤立无援。在恐怖笼罩的孤独中前进。独自处在一个已经灭绝的星体上。生命在他处……”

行星的诞生。运动。消亡。人的生命历程,或者微观地说,人类内心某种感觉的生命历程,人与人之间某种关系的生命历程,不正是和星体的生命历程相类似吗?萨洛特的《天象馆》就是一幅言语天幕上的全息星图,试图记下人类各种神秘的意识活动的轨迹,然而这种尝试对于人类浩无边际的内心宇宙来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仿佛最终记下的只是一些几百亿年前行星大气折射出来的光影。

“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罕见的、令人惊讶的暗号……像从遥远的星球传达到我们眼前的光芒,向我们揭示了远古时代那里发生的神秘的爆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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