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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饮记读后感100字

会饮记读后感100字

《会饮记》是一本由李敬泽著作,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39,页数:218,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会饮记》精选点评:

●非常精致,非常喜欢

●不好

●形散神更散。李老师这次没好好写。

●就像一个导演,驾驭无数的镜头,腾挪跳跃,却又收放自如。

●作者绝对是思维奔逸型的

●可以关注的点有:一个是极富现场感的当代文学生活和精神社交地图,有兴趣的童鞋可以索引;一个是知识思想考据美文中穿行的游牧文体;再有,璀璨如烟火的文字,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作者念念不忘的总体性,是隐微书写也是宏观建筑。借用书中的话:在他的伦理学、美学和逻辑哲学的底部,还有经济学,还有人类生活得以运行的坚硬条件和限度,以及在这限度内的人性(《坐井》)。

●李敬泽当得起才华横溢这个词。横是冷峻、压迫感,见于其人;溢是恣肆、流荡,见于其文。他向往回到子部的写作,破了小说、散文乃至更多文体的界限。《会饮记》是个很好的实验,也因为这种破,展现出了迷人的气息,有的地方还呈现出妖魅之感。集子中所收都是《十月》的同题专栏文章,因为少了我偏爱的《抹香》,四星。

●一场场预谋已久的跑野马

●语无伦次,东拉西扯,不知所云。比较失望,还不如李伯清的散打评书……星星是给签名的。

●李敬泽《青鸟的故事》写得很好,但这一本只是过于私人化的撒欢,没有什么意思。可以看得出作者写得很快活,很肆意,但读起来却轻飘飘的,像一些梦中的碎片,只对做梦者本身有意义。

《会饮记》读后感(一):会饮与狂欢

一场会饮,一场纵情恣肆的狂欢。一场会饮,一场纵情恣肆的狂欢。一场会饮,一场纵情恣肆的狂欢。再说一遍,一场会饮,一场纵情恣肆的狂欢。有底蕴,这种底蕴坚牢。有文气,这种气恣肆贯穿。批评家与散文家,理论与作文,酒神与日神之间,有了这十二篇文章。有的文章人人能写,而这,显然不是。《会饮记》

《会饮记》读后感(二):阅读时的不安全感

不知体裁,时常转换叙述的主题,随意地转移当下的时间和空间,如果不随着思绪而走,而用本位主义到方式去阅读,会感受到阅读有难度。

阅读时如果心有不安,要么是理解能力不足,要么是硬要用预想的模式去匹配不在框架内的文本。

我的不安全感,两者兼有,妄想通过解析的方式,理顺,说服自己或其他人:它也有呆板的逻辑所在。

可是,文章未必要有逻辑,甚至未必要有中心思想。

还是书读的太少了。

《会饮记》读后感(三):胡妍妍 | 写出新的精神质地——从李敬泽《会饮记》谈起

一个作家终归要对他的时代负起精神性的责任,以敏感的触须和发达的根系,牢牢伸向时代生活,也不断反哺时代生活。

洋洋洒洒一部《会饮记》,从2018年年底到现在,位居众多文学推荐榜单前列。原本以文学批评知名的李敬泽,经由这本书和之前同样引发读书界热议的《青鸟故事集》,成为作家中的“新锐”。

所谓会饮,既是取自柏拉图名篇,意指一种相聚而饮、谈天说地、探讨人生与真理的精神生活,又把古典的拉向当代,把精神的放回现实——当下我们每个普通人的普通一天未尝不是在“会饮”。不是吗?拿起手机刷刷朋友圈,身边或远方,历史或现实,宏观或琐屑,各种信息接踵而至,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头脑和内心都像客厅一样,每日里任由古人、今人、新闻里的人、朋友圈里的人出出入入,往来相晤。如同《会饮记》的主人公“他”,在琐碎忙碌的生活现场溜号走神,来一场浮想联翩的精神漫游,又在沉浸历史深处时被现实抓个正着,遭到世俗人生的当头一棒。

然而,追踪一个人的头脑是怎样出入历史与现实、自我与他者,并不是为了证明当下社会思想与情感的一地碎片,相反,《会饮记》努力在日常经验层面建立起与历史、社会的联系,从当代人精神生活的千头万绪中找到思想的轨迹与律动。所以,故事连着故事,问题扣着问题,虽野马尘埃、上天入地,却又能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碎片之上有“形状”可寻——《会饮记》以这种方式为当代中国人纷繁的精神世界赋形。

不独《会饮记》,包括《小春秋》《青鸟故事集》在内的李敬泽其他创作,都呈现这种看似东鳞西爪、实则气韵贯通的风格,细微与宏大、自由与秩序兼而有之。从最后的形态上来看,说它们是散文,却不乏瑰丽虚构;说它们是小说,却写实得咄咄逼人;说它们是思想随笔,鲜活的生活场景信手拈来,甚至说它们是文学都要再三犹豫,因为作为一个颇有家学的历史和考古爱好者,李敬泽不惮于在其中史兴大发,从野史笔记到域外典籍,从奏章到类书,研究起来乐此不疲。难以归类的文体甚至已经成为李敬泽创作的一个标签。

而文体是文学身处巨变时代的一个问题表征。互联网发展和自媒体时代的到来,无时不在冲击我们旧有的文体意识。以散文为例,今天自媒体上有多少新意迭出的文章都无法再用“散文”的概念套住,如李敬泽所言,如果我们还固守在原来文学散文的疆界,再过百年回头来看,会发现我们其实是在一个非常之小并且日益缩小的岛上画地为牢,任由新的创作形态像海浪一样拍打在四周,视而不见。李敬泽以自己“四不像”的文体无拘无束直接面对经验、思想、精神、想象的整体世界。

归根结底,文体关系到今天文学的自信心与想象力。作为一位在《人民文学》和中国作家协会工作30多年的知名编辑、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见证并且亲身参与中国当代文学的风起云涌和潮流更迭。尤其是近年来,无论是对文学新势力不遗余力地发掘,还是对“非虚构”的大力首倡,可以看出,他一方面有对当代文学杂花生树、风物长宜放眼量的包容,另一方面更有对当代文学走出圈子、走出文学史,去乡野大地、世俗生活和浩荡历史中固本强基,重建文学自信心和想象力的由衷期待。

《会饮记》 李敬泽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

在《会饮记》中,我们能看到当代中国人精神世界的新质地。他们更自信面对丰富嬗变的文化现场,对历史与文化张力有更充分的自觉,在日常生活经验和社会历史之间建立更崭新的联系。支撑这一精神图景的,是过去几十年间中国社会经历的深刻变迁,是中国人对历史、现在与未来认识的更新与进步。面对这样的时代背景和精神资源,我们的当代文学作品里若是既没有社会也没有生活,既不提供知识也不生产思想,对文化潮流的嬗变浑然不觉,一味去浅薄堆砌、空洞抒情、乏味自转,谈何为时代立传、为读者提供滋养?文学失去想象力,是从失去对自身价值的想象力开始的。

而真正好的文学,天视地听,有敏感的触须和发达的根系,牢牢伸向它的时代生活,也不断反哺它的时代生活。若干年后,会有人捧起今天的当代文学进行历史考古:这里留有一个时代人们的生活状态与精神印记;他们怎样调动一切感官来感受此在,给不可名状之物赋形;他们如何在古今之间冲撞,让历史与现实熔于一炉;他们如何守住并且重新开辟汉语文字的大好河山;在他们自由淋漓的生命故事背后,有何种精神的严肃与庄严?站在历史的河流中,李敬泽说,一个作家终归要对他的时代负有精神性的责任。

《会饮记》读后感(四):秩序书——弋舟

秩序书

弋舟

是夜礼毕,他立于廊前。身后是灯火未灭的殿堂,阶下黑暗,是影影绰绰退场的宾客。他是主事者,该当站在这个位置,目送高朋四散,静待帷幕落下。他也不是不能走,走也是他的性情和风度,何况在站与走之间,可能他更有走的冲动。但他站稳,在这个给定的位置里八风不动,纵使魂儿已经跑到了西贡河边。他点了烟。几个小时的典礼,他大概是唯一那个不能轻易离场的人。现在,站在这儿,他终于可以抽一根了。背对灯火,面朝夜色,手里的烟头便分外地闪烁,成了有意味的媒介,在暗处,却亮着,沟通两极。

要理解和想象他,从此刻他肃立着的身段着眼,也许是一个好的角度。

一面是庙堂,一面是江湖;一面是会议室,一面是山丘;一面是会,一面是饮——就在上个月初,他的新作问世,集子便冠名为《会饮记》。

若不能找到一个“物理”的角度,仅从“精神”上去谈论《会饮记》,至少在我而言,是会深感绝望的。他的文风强悍到了一种程度,当你要谈论他时,几乎只能邯郸学步,采用与他相若的方式,但那种方式已然被他垄断,你试图与之靠拢时,只能避让。他声言作家要让同时代的聪明人服气,他做到了,却把对聪明的解释权塞进了自己袖筒里。

好在,我看到了他立于廊前。

何为“会饮”,他做了交代:出于柏拉图的名篇。然而是夜,望向他所在之处,我将这个词默默地拆成了两个意思。两个截然的意思,一如眼下他正经历着的处境,是此消彼长转换的刹那,是聚与散位移的瞬间。那是衔接和沟通的位置。是尺度所在。是进退裕如,当然也可能是进退维谷。是明暗交界处——画过素描的人,知道那是紧要的关口,是断崖处,是陡峭处,此处成立,则局面可观,亮部正当,暗部合理,反之,一塌糊涂。

整部《会饮记》,可作如是观。

他在十二个篇章里干着同样的一件事儿,于“会”中走神,于“饮”中神旺,在“会”与“饮”的两极之间,取一个规矩和方圆,犹如圆规的铰链。

“会”当然不仅仅是会议,是场面,是秩序和规矩,是阳面见光;“饮”当然也不仅仅是喝酒,将之理解为“会”之反面,你一定走上歧途,误读他。那,其实也是场面,也是秩序和规矩,不过是阴面暗沉,是他谓之的那个“浩大的底部”。就是场面、秩序和规矩,不过是分了明暗与阴阳。

你不可想象,在他的笔下,会没了场面、失了秩序。否则台面之上与浩大底部何以构成通约的可能,何以彼此成立?这,也许才是他念念不忘的“总体性”的奥义所在。

一个信任“总体性”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相信世界是有秩序的呢?要知道,他在二十年前就重申过民族生活中千百年恒常默运的秩序感,此种“自信”,彼时可是要冒着风险的。时至今日,他依然冒着风险,要知道,不讲规矩和罔顾秩序,似乎永远有着文学的“正当性”。他也会避险,那就是,将秩序册伪装成才子书。于是,一部《会饮记》,满纸倜傥言。

你看,在他所认同的世界里,即便是江洋大盗,作别时,也得左手压右手,行出有规矩的pose,如此,“各走各的路”后,才能让他甘心地写下动情的、并且是可被理解的《夜奔》;即便是归为臣虏的官家,行于雪上,步态也绝不黏滞,“就像他的字”那么挺拔迅捷、法度井然,不如此,他就无从生出临摹那中规中矩的瘦金体的动力,无从写下憔悴与刚健并揉的《坐井》。

他信赖秩序,于是《考古》。在他那里,秩序其来有自,洪荒之前便已确立,几近天授,地分南北,时分冬夏,这是没什么可商量的。对此,他几乎有点儿摩羯的强迫症,看个展览,也想,“他们本该把这个展览馆放在北馆,而《海上丝绸之路画展》倒应该在南馆,画得都是往昔的广东和南洋。”才子们是不犯这种嘀咕的,才子们以分不清东西南北而自豪。于是,已经最大程度克服了才子病的范仲淹都要受到他的批评——“穷塞”。他不是在说格调问题,是在说,秩序,宏远如范仲淹,缺了天给的秩序观,只局限在了“残山剩水”,圆规划出的弧,偏了。

但他信赖人。信赖秩序之下守规矩的人和跑偏了的人。不信,他就不会写“一小篇儿”给人看,不会按得下性子耐得住烦。因为他从来知道,那“民族生活中千百年恒常默运的秩序感”,终究是交由人来贯彻的。于是,他乐见文学中人的生计,乐见古人有“信”,哪怕为此做出些微的让步,放过“这故事其实也难成立”一马。原来摩羯的强迫症也不是铁板一块,秩序的崇拜者,终究给人留下了一丝余地,允许人晃荡和跑偏,然后,以巨大的理解与怜悯,重新给人找出秩序的辩词,为那千百年恒常默运的贯彻者们申诉、鸣冤。

他爱的人,还多是“这个民族”的人。否则他会断然将“民族生活”置换为响亮的“人类生活”。他当然不是一个民粹主义者,但多半,他也会拒绝做一个高级的国际主义者。高深青花碗,几条子面,丰足的酱料,就足以让他“不过了”。在他,这即是圆规铰链的准星,他深知,没有准星,不扎在一个坚定不移的点上,势必天下大乱。在他,付出“不过了”的代价,所得到的最高褒赏,断乎要是“天下大定”。

人终归要有一个立场。“定”“乱”之间,他取“定”,宁可放弃美轮美奂之“乱”。因为,他更敬重秩序之美。在这秩序之下,偷走了的塔得还回去,冤死的人最后的那场牌局要有答案,和还是没和?他知道说这些会显得多不合时宜多乏味,风险太大啦,他整天面对的都是些“乱”的信徒。那么好吧,满足你们一下,乱,使劲儿乱——但乱了敌人好了,让鲍勃·迪伦祸害瑞典文学院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咱们这儿,还是“天下大定”为上。

是夜,他立于廊前。恰是天下大定之时。

他站稳在准星一般的位置上,烟,已经连着抽了三根了。秩序还在。那千百年恒常默运的,他持守住了。为此,本来该去考古的他干上了文学,懒到没去生个倔强小子的他不厌其烦地画着圆与弦,正着来,反着来,障眼法,拖刀计,不惜操刀,以戏谑的面目写就秩序书,那书,名为《会饮记》。

这是只有他才能写得出的书。因为他丈量得足够远,爱得足够深,风度足够好,动心忍性足够多。那森严且弥散的世界,被他一小篇儿一小篇儿地写出了飞扬的秩序和烂漫的规矩,给出了形状。

立于廊前,间或累了,“他坐在台阶上,望下去,天下热闹。”缓过劲儿来,再抽根烟,折入会场,行礼如仪。

或者干脆抽身而去,投身于那个浩大的底部,“地听”八方。

2019年1月1日

戊戌冬月廿六

香榭丽

《会饮记》读后感(五):文珍|一个囿于会场者的狂想曲——《会饮记》读后

一个声称该学考古却错入中文系的人。一个因为才华和友善人缘明显好于绝大多数同类项者。一个热爱独自逛街的隐秘的摩羯座购物狂。一个与其说拿烟斗抽烟毋宁说掩饰发呆,但每次发言都让人信服的人。一个一再强调直男趣味,反而凸显某种审美判断犹疑的文艺工作者。一个靠夜奔分泌内啡肽控制体重、同时迷恋西式围巾和中式袍子的男人。一个眼光如刃却始终留有余地、重视体面的规则遵守者。一个悄悄从后门逃离会场的人。

给一个定语如此复杂的人写书评,不啻于一场冒险。

然而还是写了。因为看完书后真的想写。不为别的,就为终于知道了这个会场上看似八风不动的人到底元神出窍去了什么地方。

去了五国城。去了庆州。去了上海大陆新村132弄6号(茅盾故居)。去了西贡。去了汴梁城的井底。去了雅典。去了小区里的游泳池——他偶尔诗意地称之为一汪碧水的地方。去了桑干河畔大妹子侍弄的果园。去了南阳。去了国博特展。去了每晚与人辩论不休却永远寻不回吉光片羽的幽冥梦境。

从眼下的会场定身移心,闪回曾经待过的,上一个或上上个会场。从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思绪游离到很久以前说过的话。从眼前翕动的嘴巴,走神到另一些曾经一开一合的嘴巴。看着那些被人煞有介事说出的言语在空中如风吹柳絮般飘散,他怀着一点笑意莫名其妙想起同为摩羯座的聊友飞宇,想起梁鸿和黄昱宁——他曾慷慨地称之为中国维特根斯坦和阿特伍德的二位女史;从与会人员想到会场速记和翻译。不知什么地方说过一两句让他印象深刻的话的陌生人。那些不能再踏足的故都山水,一生只合见一次的壮阔苍茫。像庞德笔下“湿漉漉的黑色纸条上的许多花瓣”,人群中惊鸿一瞥又迅速黯淡下去的若干面孔。也不断逃到曾读过的无数本书里,回到家中便根据记忆一一翻出验证,有时候这样的寻觅甚至可以断断续续维持数日,别无他事,只是找来看看,确定自己仍然拥有足以和最好的小说家相媲美的记忆力,以及和最好的诗人一样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场景感。但他不写小说,也并不写诗。这并不妨碍他的工作就是日常点评小说和诗歌,虽然对于前者他说早已过了迷恋的年纪纯粹只是工作,对于后者他更谦称从来不写不敢置喙。更吊诡的是这样的人还是天生的传道者和出手精严的批评家——然而我相信他早已对这两重身份深深厌倦。他要当新锐作家,当创世者,不再疲于阐释他人和给时代注解。

是的,阅完全书,我印象最深的,竟然只是一个男人对于历史细节的反复探究,以及对于在世之人包括自己的疲惫怀疑。他嘲笑每一具实际存在的皮囊,迷恋各种意义上的远方和早已成为幽灵者。他在无数梦境里遭遇他们,追逐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舌战群儒死不休。更多的时候,他从幻空搬出一张椅子请他们坐下,一起聊聊百思不得其解的千古谜团。对于文人高士和杀人犯,对于帝王相将和窃塔情圣,他一视同仁——是的,厌世和好奇竟然可以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并存。在没被世人认出的时刻,他怀着侥幸希望自己被看作一个做小生意的普通人,一个提问者而非被提问者:

我想起我很多年前第二次见到他,是领了一个杂志的提名奖,他是评委。也许出于礼貌,他没有直接问我,脸转向在座的另一个女生:颁了这么多奖,我总是好奇那些提名者对于正奖得主到底怎么想。不服气?无所谓?还是其他?

我早该从那时起就辨认出这无药可救到不可遏制的好奇心;而这好奇心同样是我所熟悉的。在每个可以发问的台下时刻,好奇心就蠢蠢欲动起来。为什么要回答那么多记者提问?自身所知有限,更何况我们根本记不住自己说过的所有话。让他感到兴味的永远是陌生有趣的他者,湮没不考的古代,那些人与人交接最尴尬也最迷人的时刻,私下里暗潮汹涌而表面上波澜不惊的淑女雅士。他有如社会学家在时代人心最深处每一个角落展开田野调查,又说起差点就步了父母的后尘读了考古系。

幸好没有。

我试着替他解释为什么说“幸好没有”。在尘土飞扬的发掘现场,有这么鲜活的世道人心吗?有那么多言不由衷的废话吗?有那么分裂的表面唯唯背后窃窃吗?太阳之下,虽无新事,口不对心,皮里阳秋,永远只存在于活着的人身上。他厌倦透顶的同时又永远看之不足。没有这些赝品,怎么知道极少数真的珍贵?

吹尽狂沙始到金。我猜想他或许早已熟练掌握某种识人辨伪之术,正如他有时看到某个玩意,会立刻想起哪位朋友可能喜欢。每猜必中也是一种本领。他心里满满当当地住满了人,死人和活人,远去的人和每日都会见到的人。他对死人留心,对活人更有情。而在他的世界里,到底有没有完全可以严词拒绝的人?

就因为不善拒绝,因此活得比常人更累。累也没有办法,累也要四角俱全。而这本《会饮记》,正是一个疲于奔命的聪明好人上下求索的平衡之道,一个文明与人性考古者的秘密日记。他借这些隐藏的出口不断脱逃,精心炮制会议室里的小小解毒剂。否则,光对文学的不断发言和千篇一律的流程就腻死了他。他说每次在旅途中遭遇延误,其实满心欢喜——完全听天由命地把自己交给某种大自然狂暴的力量,就像历史上那么多次坏天气对人类曾做过的那样。这样精确到仿佛永远不会失控的生活才会被悄悄撕开一条缝隙。而那正是可以退回到头脑最深处,与里面住着的千百个死人和活人真正开始对话的时间。

而在现实生活里,这样自由无碍的对话永难发生。

我们其实很少说话,更少见面。但他给我的第二本小说集写过序,最后收束是:你太文雅拘谨,想当巫,应该更神游八极,有一份天地不仁而任他天塌地陷的刚忍。

我听得出那期许中的遗憾。但是,作为敏感病人我同样也有可供逃往的所在:小说或者还不够狠,但我写诗。

有一次他甚至当众背诵了我的诗。背完后好奇地问我:这到底是谁写的?

我当时笑道:《红楼梦》里不是讽刺过,那起子闲人为了夹带自己几首歪诗,不惜虚构故事,扭捏人物,写篇小说。

其实当时就应该更诚恳地告诉他,这就是我的“会饮”。是我和心里面那个渐渐喘不过气的“我”偶尔性命相见真正谈话的时刻。就像一些时候的他。

“会散了。他和他的对谈者们告别,他不能参加聚餐了,因为他要赶飞机。他来到了街上,走在阳光下,人群里,他是多么喜欢这简单的阳光、这热腾腾的人群。他在路边打开了一辆摩拜打车,他并不是要前往机场,今天根本没有一架等着他的飞机。他只是想回家,喝一杯茶,安静地坐在电脑前。”

当无数次魂飞天外需要一个白纸黑字的载体,便从虚空中催生出这本美妙的会饮记。字里行间开满了一个人头脑里的狂思之花,如林冲夜奔,如太空漫游,如举杯邀月,对影三人,举杯碰响的,是自我无限膨胀之后又迅速消散在上下五千年来无穷止之境的光阴琭琭之声。肉身易衰,美有终结,但十足有趣的灵魂可以横冲直撞去往任何时空,也并不受囿于弹丸方寸之间,比如这位去年据说一共开了三百场会的先生。

他说人是巫,人也说他是巫,假借以无数史书专著扎成的飞天扫把上天入地,写得一手空自教人艳教人羡却学也学不来的好文章。“说小说也可以,说散文也可以”,只要足够美与自由,准确与诚实,渊博与复杂。少顷,荡游八荒完毕,又从扫帚端然而下,拿起毛笔开始写一手外行看可以乱真的瘦金。人咸赞之,不料他旋改练魏碑。为什么练字?这位先生或许会答:这也是一种夜奔,一种逃离。一种会饮。与其说单纯与今人古人相敬相知,毋宁与天地众生万物以息相吹,岂不快哉!

他若不是巫,也可能是青鸟,是理想读者,是野马,是狐狸,是官家,是盗匪,是尘埃。你永远只能看到他暂时形困神劳,而无法限制他一念乍起,便云破青天;寻踪下马,犹流水在瓶。如此,我们拿起他曾自斟自饮过的夜光杯,空杯也可倒映出一个早已不属于文学的时代的余风流韵,车马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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