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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花园》经典读后感有感

《空中花园》经典读后感有感

《空中花园》是一本由[英国] 斯蒂芬妮·达利著作,译林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69,页数:320,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空中花园》读后感(一):空中花园到底在哪里?巴比伦花园是否命名错误?它有可能在亚述吗?

巴比伦花园,又称为空中花园,是古代世界第七大奇迹之一。它以独特的建筑艺术以及非凡的设计技巧而著称。建筑设计形式、立体造园设计以及相应的灌溉系统都被后世所津津乐道。古典作家的叙述之中,它已经成了传奇一般的存在。

但在现代社会,在对于空中花园的探索过程中,人们没有发现任何空中花园的痕迹;考古发掘也毫无收获,没有发现任何遗址的迹象。那么对于有着如此赫赫名头的空中花园,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到底是由谁建造的?它存在于哪里呢?这些都成了学者圈不断发掘的谜题,也有着大量的争论存在。

斯蒂芬妮·达利,牛津大学东方学院荣休教授,当代亚述学研究的领军人物,致力于古代楔形文字的研究,出版了大量关于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化的著作。

她的这一本《空中花园:追溯一座扑朔迷离的世界奇迹》就要带我们走进关于空中花园的谜案之中,通过对于大量史料的深度挖掘以及考古发现,还原关于空中花园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在古典作家讲述空中花园时,往往描述空中花园在幼发拉底河畔的巴比伦城,是由尼布甲尼撒建造。而近现代对于空中花园的追寻也依然延续着这样的一条道路,在巴比伦城遗址探索着,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历史的痕迹。

作者从大量研究中发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有可能空中花园存在于亚述王国的尼尼微,是由辛纳赫里布建造。现在的考古发掘也发现了存在于尼尼微旧址的宫殿遗存。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空中花园的真实情景,也就可以得到很好的证明。

在这本书中,作者结合着大量的历史资料,梳理着这种可能性。面临这种可能性所需要解决的问题包括很多,比如,为什么古典作家会出现这样的记录错误?为什么会把亚述的宫殿称为巴比伦花园?而在尼尼微发现的花园遗址是否能够满足空中花园的历史描述?

所有的这些问题其实都是可以得到解决的,而这本书作者就给出了很多相应的证据。比如公元前612年,巴比伦及其盟友攻陷了尼尼微,而这时的空中花园必然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后来的历史记载都是由希腊人完成,时间更是在在几百或者上千年之后,那时的亚述王国已经不存在,必然会让记述出现一些偏差。

关于尼尼微发掘的古迹之中,相应的花园痕迹也已经可以得到确认,这里不断发现着包括多层平台、亭阁之类的痕迹,也能够看到渠道、运河、水闸、暗渠、水坝等等相应的水道网络,更是有着一些雕刻记录着曾经的情况,这些都能证明尼尼微的花园有着相当的规模。

关于空中花园,这本就是一个历史谜团,有着大量的学者还在不断的探索着,但作者在这本书中追溯的这样一种可能性也已经得到了学术界的接受,也能够阐述着至今未能在巴比伦城发现发现空中花园的一种可能性。

想探索神秘的空中花园最可能的真实性吗?那就通过这样一本英国学者创作的著作《空中花园》,从各种蛛丝马迹中还原着其中一种可能性,揭开重重迷雾后的空中花园之谜

《空中花园》读后感(二):尼尼微的神迹

对于一名考古学家来说,没有比寻觅那些被掩埋于尘土黄沙中的历史事件更令人兴奋的了。当日所发生的一切,或许在岁月长河里只是一闪即逝的浪花,但就人类社会而言,某些足以成为改变现实世界的重要拐点。本书作者斯蒂芬妮·达利希望透过文本向读者介绍一项她持续多年的研究成果,这项成果有助于解答一个许多人曾经困惑的问题,以及由此问题引发出的诸多猜测。达利教授是古代楔形文字的研究权威,通过解读在烘烤过的泥板上留存的古代文字,可以使今天的我们了解在公元前两河流域到底发生过哪些事情。而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对本书寻求的答案至关重要。

也许每个知道“古代世界七大奇迹”的读者都会有这样的疑惑,“空中花园在哪里?你们为什么没有找到?”其中一个解释是因为洪水,战乱等各种天怒人怨的原因,早在公元前7世纪空中花园就已经成为一堆瓦砾废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除了利用后人的文学作品追忆往日辉煌,实际可做的事情乏善可陈。作者也曾坦言,她在大学学习亚述学的时候,课上根本没有提及空中花园。多年以后自己在开办讲座时,也无法说出什么值得一提的见解。

(图为两河流域地图,可见巴比伦城与尼尼微的地理位置)

可能也正是因为一无所知的缘故,促使作者时常回到考古现场,试图用第一手资料还原当日情况。在公元前2世纪,希腊与罗马文献中就有关于已知世界中存在七个奇妙之地的记录,空中花园是这七处奇妙之地当中最东边的那个。根据生活在公元1世纪的罗马作家约瑟夫斯那流传甚广的记录,空中花园为巴比伦王国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所建造。在比他时期更早的作家当中,两位西西里人迪奥多鲁斯和斯特拉博的作品中第一次将“巴比伦花园”与“世界奇观”联系在一起。在后者那更加精确的叙述里,当时给花园供水的装置是一种螺旋扬水泵。

应该怎样评估现存的古典史料?如何判断它们所描述的细节是出于真实所见还是艺术虚构?尤其考虑到当时的文学家们普遍具有一种“希腊化”的修辞风格倾向——他们擅长于美化或改动事实来支持自己的论点。这一点作者似乎深有体会,在更多的同时期文献当中,述及花园的没有提到建造者的名字,而提到尼布甲尼撒二世的记录里,没有提及任何花园的话题。另外一个证据在于以前曾归功于尼布甲尼撒二世本人的翻修工程也有可能不是出自他手,后世的翻修者发现了当时的铭文记录,出于虔诚的原因,在完工之后又放回了原处。

1854年考古学家在著名的亚述国王辛那赫里布之孙阿舒尔巴尼拔位于尼尼微的北宫遗址内发现了一块浮雕饰板,这个发现为“空中花园为尼布甲尼撒二世修建”的说法提供了一些有趣的新转折。作者在后记总结中说,她无意通过这本书中的结论撼动教科书上的答案,只是想通过第一手考古材料(浮雕饰板,楔形文字记录,以及水泵及运河遗迹)为历史添加另一种可能。这块浮雕饰板被发现之初便令考古学家眼前一亮,因为它所呈现的画面细节,与古典作家们描绘的空中花园特征基本一致。但那时人们仍然认为空中花园在巴比伦,发现在尼尼微的这块浮雕上的图案充其量应该是某种花园的原型。

这里便有了一个悖论:如果古典作家们笔下描绘的花园真的是巴比伦的空中花园,那么它应该是巴比伦设计风格,而现在浮雕饰板上的花园风格是亚述式。巴比伦花园一般用深井取水灌溉,种植混杂,草药类与蔬菜类夹杂其间。亚述式花园擅长于模仿天然景观,并依靠机械灌溉。那么作家们是真的看到了位于巴比伦的空中花园?还是根据尼尼微的无名花园想象描绘出来的呢?来自大英博物馆的原始摹本IV77也许部分解释了这个问题。同样与作家们所描述的细节高度相符,而这块饰板也同样来自尼尼微。它被发现时在辛那赫里布的西南宫附近。

(图为原始摹本IV77,右上角的高台上种有树木)

当你手上拥有两幅原始浮雕饰板的图案,它们与流传下来的文字细节高度相符,而这两块饰板全部出土于尼尼微而不是巴比伦。这个时候结论明显开始有了另一种新的可能性。它激励着作者寻找新的证据。由于在文学作品中描述花园的供水系统是一种青铜铸造的螺旋扬水泵,在公元前那个时期是否真有这种扬水泵就成为一个关键的问题。现在一般认为是阿基米德发明了这种结构的扬水泵,但作者的观点认为各民族会在有意无意之间抢夺发明权,把重要的人冠以各种头衔,巧妙的镶嵌在历史故事之中。而根据一篇不知名的亚述文献记载,国王辛那赫里布在公元前700年左右用青铜铸造了扬水螺旋泵。

在公元前7世纪,提升水源的方法不多。既然文学作品中描写空中花园需要这类螺旋泵灌溉,那么证明当时可以制造这种螺旋泵,而且真的可操作就成为了关键。现存在大英博物馆的黏土棱柱为我们解释了这一点。辛那赫里布使用了一种全新的青铜铸造方法,他非常自豪,命人刻在了这根棱柱上。这篇文章形象的向人们介绍这种技艺,并使“将水从一个平面传输到另一个平面”的方法成为可能。通过翻译得知,辛那赫里布的灵感或许来自棕榈树叶,而经由复原试验可以证明,一个铸件分为两个模具,铸造成为一个整体是可行的。更重要的是,螺旋状的设计理念在那时早已被应用到各个领域。

(图为考古学家模拟的螺旋扬水泵)

当1935年尼尼微附近在辛那赫里布时期建造的运河、堰堤、暗渠,大坝和桥梁式渡渠被发现时,答案似乎更近了一步。作者用两块出土的浮雕饰板,一篇楔形文字文章,一套有关青铜铸造工艺,并与流传下来的文字作品相互印证尼尼微的无名花园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巴比伦空中花园。现在这些大型水利工程遗迹也表明引水进入城市绝非一时兴起,而是一种系统规划。它的目的之一,便是为这座皇家花园提供水源。那时的科技已经可以通过跨越山谷输水,通过城市周边的四套运河系统,以及隐藏在杰尔万山谷中的渡渠组成了一整套方案。这一切均建造于公元前7世纪。它如此宏伟,以至于途径此处的亚历山大大帝都会情不自禁地惊叹。

(图为杰尔万山谷渡渠遗址)

今日我们讨论世界奇迹,可能难以想象在当时人力物力如此匮乏之际,帝王会主导一项或许需要倾注一生精力,需要耗费国家所有钱财的工程,这是为了什么?这是王的贤明,抑或是昏庸?

早在阅读之前留下的文献时,考古学家便怀疑是否真实需要如此精细的工程来满足城市的实际需要?因此有人认为这些工程隐秘的目的在于展示工程师们的技艺与国王的权力。在考察了官方留下的诸多铭文之后,考古学家们认为,国王辛那赫里布会亲自投入到这项工程当中,他希望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与作为原初造物主的诸神站在一起。而这花园,隐喻着一种对大众的布施,对百姓的普惠,对万民的福祉。国王把大型的水利工程与非凡的花园宫殿之间联系起来,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神一样的地位。

辛那赫里布在自己的统治初期便有志于建造一座神话般的宫殿,并在其旁边建造一座非凡的花园。这座花园被布置在了宫殿旁边,通过浮雕饰板画面的还原,我们现在知道这座花园被人工抬升了地平面,以渡渠、螺旋式扬水泵、人工湖和排水系统组成多层次供水体系以保障植物的存活。通过展示花园里植物的种类,代表了国王对外征服的广度。权威如此令人信服,野生动物与外来植物都屈从于君主的控制。而对水的降服则更加令人骄傲,赋予生命,抵御死亡。水令万物生机勃勃,郁郁葱葱。降服了水就等于创造世界,重现神迹。

(图为模拟尼尼微花园复原图)

当日的辛那赫里布也曾多次站在花园当中欣赏美景,户外饮酒,欣赏音乐,与哲学家散步畅谈。落日余晖映照下的是一代帝王的志得意满。只是随后他被自己的一个儿子谋杀。公元前612年随着敌人大军的到来,尼尼微被彻底摧毁和洗劫。从此王朝灯火将熄,暗夜将至。衰败之际,从现在掌握的资料来看,花园大部分遗迹仍有可能保留下来,并被使用,维护了很长时间。或许黑暗笼罩四野,但历史中的某些因缘仍会以自己的轨迹进行下去,犹如设法点燃一盏明灯。

政权随处瓦解,城市延续千年。文学作品依旧夸张,但考古学可以讲述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作者在这本书中罗列了一些新的证据,通过逻辑串联证明所谓古代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很有可能即是她笔下的由辛那赫里布所建造的尼尼微宫殿花园。而在他之后,宫殿与花园的一体式设计为后世帝王所继承,所有伟大的建造者都认同这一理念。从这个角度说,这位亚述国王,创造了一项真正的神迹。

今日我们回溯历史,千年犹如一瞬之间。人类文明在地球上的痕迹只有薄薄一层。也正是这薄薄一层,证明了人类确实用智慧使某些东西流传至今。在公元前7世纪,一位帝王建造了一座花园,200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仍能在文字中感受那份相逢的喜悦与激动。

《空中花园》读后感(三):后现代历史的花园

如果要在当代做一个冷门绝学的排列,那么亚述学一定名列前茅,这个研究古代两河流域文明历史的学科因为楔形文字识读的困难、与考古学的深度结合、和早期宗教的复杂关系以及除了进入研究机构没有任何出路而曲高和寡。但提及两河流域的文明代表,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却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作为一个已经消失的历史景观,我们总会发出疑问:它是真实存在的吗?它有着怎样奇迹般的景观?达利的《空中花园:追踪一座扑朔迷离的世界奇迹》正是找到了这样一个切口,用一部严谨的历史学著作在回答历史的观众对于空中花园的诸多疑问,将亚述学魅力向外展现的同时,又用一种后现代的史学方法,完成了对既有材料认识的的解构与重构,重新展现了作者考证之下空中花园的新面貌。

问题的缘起在于空中花园本身在观念和现实中的矛盾:每个人都知道空中花园,但我们从来不曾拥有古典时代对其产生叙述的文本之外的任何证据,甚至将空中花园的存在与巴比伦、尼布甲尼撒二世联系起来的文本也只有罗马的约瑟夫斯,生活在公元1世纪的他对于至少六百余年前的叙述成为我们如今的观念。达利所做的正是重新透视文本,通过再诠释来寻找文本与考古证据再解读之间的张力。

首先,通过对“七”这一历史观念的书写,达利发现约瑟夫斯的空中花园关于巴比伦和尼布甲尼撒的叙述文本实际上是后人添加的,这些内容也无法与叙述尼布甲尼撒生平的《东印度公司大楼铭文》相一致,且波斯帝国和希腊化时代的塞琉古在事实上都推崇两河文明,巴比伦城在之后长期的历史中长期繁荣,这一点在考古证据上也得到了证明。对于空中花园这样奇迹般的存在,巴比伦相关的任何文本都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这说明要么空中花园不存在,要么空中花园与巴比伦无关。达利顺着线索重新检视其他希腊罗马古典文本与楔形文字的泥版,大量古典文献内容都将花园的地理指向了叙利亚,而楔形文字书写的技术形式帮助了达利,一篇楔形文本往往是以苏美尔语—阿卡德语—巴比伦语的三语写作互文形式出现的,这让达利发现在不同语言的转译中,叙利亚就是亚述。1854年,在亚述首都尼尼微的考古中,考古学家找到了位于皇室北宫的一块浮雕饰版,上面展现了一座山景花园。其中诸多细节皆与空中花园与相似之处。随后,达利就开始从技术的角度为空中花园的存在进行论证。

在前阿基米德时代,扬水螺旋泵业已存在。达利用语文学的方式重审了现藏于大英博物馆的亚述王辛纳赫里布建造花园的铭文中的诸多隐喻,将青铜铸造的“枣椰树”联系到了在地中海东岸地区广泛存在的“棕榈树”,亚述人正是通过对棕榈树外形的隐喻来形容青铜螺旋泵。达利至此完成了在技术上论证的关键一环:亚述有能力引水到人造景观的高处,缔造一个四季如春的空中花园。为了夯实亚述人对水拥有娴熟运用的能力,达利叙述了考古中发现的尼尼微周边发达的运河水渠网络,这样的技术奇迹在波斯时代及亚历山大东征仍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么动机呢?如果说传说中尼布甲尼撒是为了异国的王后,那么辛纳赫里布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这个花园的建设会被长期认为和巴比伦有关?为了巩固空中花园是辛纳赫里布在尼尼微而非尼布甲尼撒在巴比伦所建造,达利开始了最为精彩的文本分析,将后现代的方法运用的淋漓尽致。

达利首先列出了四对范畴:尼布甲尼撒—辛纳赫里布,巴比伦—尼尼微,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塞米拉米斯与其他王后,这是四对在神话与文本中互相彼此混淆的概念。在两河流域神权自天而降的王权观中,王权并不是唯一,而是可以多种王权并存的,苏美尔神话《伊南娜和恩基》就幽默的讲述了王权作为一种可以盗窃的“物”如何在城市中互相转移,这也符合传统两河流域城邦国家林立的现实。作为一个外在于人的“物”,王权与某个具体的国王无关,这和近现代政治神学理论所构建的“国王的两个身体”概念不同,国王只是暂时的占有王权而非“不死”,但古代往往会将卓越的统治者当做王权行使的符号,这一点古今中外概莫如是。罗马的屋大维,埃及的拉美西斯二世,中国的尧舜禹汤都是如此,而在两河流域的历史中,汉谟拉比与尼布甲尼撒二世也是这样的存在,成为王权的象征。再加上辛纳赫里布与尼布甲尼撒由于都曾攻击耶路撒冷,在后世的基督教文献中往往会混淆二位,比如《圣经》的《友第德书》开篇就混淆了两位国王的经历。当汉谟拉比这样一位古巴比伦的王与尼布甲尼撒二世这位新巴比伦的王成为了王权的象征,位于幼发拉底河畔的巴比伦本身就成为了统治的象征,文明的象征。不论是城市形制还是城市名称,都会被不断模仿。尼尼微的当代复原中,包括城门、规划等诸多方面都与巴比伦有相似之处,而1070年的托莱多星表将许多远古的星象占补材料收入其中,里面对两河流域纬度内的不同城市称谓是巴比伦、第二个巴比伦,另一个巴比伦,这足以说明在历史中巴比伦的称谓在两河城市中广泛存在,尼尼微被误认为巴比伦的可能性极高,而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也就在此时被混淆了。而关于塞米拉米斯作为女王修建空中花园的说法,达利也从辛纳赫里布妻子雅吉娜的生平经历中找到了与塞拉斯米斯一一对应的相似性。至此,达利完全颠倒了传统史料表达的真正意涵,将两河历史中的观念代入后世文本的历史书写,看到了空中花园的B面。如果说希腊罗马的古典作家的对空中花园的书写给予了我们“勿贪其影,反失其实”的教训,那么达利还做到了对历史中诸多“影”的重视,正是这些不同的“影”,才让他再次找到一个可能的“实”。

对于辛纳赫里布来说,制造这样一处景观,展现的就是亚述取代巴比伦的至高权力,亚述王权在整个两河流域的在场。在辛纳赫里布时代,亚述已经征服了整个两河流域,这样的时代必然要用不同的奇迹来加以表现。辛纳赫里布将花园称为“高峻的花园”,这在两河流域的历史中有着特殊的意义。早在公元前2000年,就被建立乌尔霸权的乌尔纳姆(他也编纂了人类已知最早的法典《乌尔纳姆法典》)用来形容在乌鲁克建立的天神庙花园,再之前乌尔的传奇国王努纳也将其用来形容临近尼普尔(这是整个两河流域的宗教中心)的神庙花园。当辛纳赫里布用这样的词汇用来形容非宗教的宫殿皇家花园之时,他不仅将乌鲁克、乌尔、尼普尔三座伟大的苏美尔城市与尼尼微相连,也代表了王权接近神权的意涵。而花园本身就是一种复制性的创造,他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王对于自然的控制:他让水奇迹般的上流,他让自然不受四季变换的约束,他能让奇花异草在任意环境中生长,他能驯服各种奇珍异兽,他就像神祇一样行事。

如果说辛纳赫里布为代表的两河文明创造了空中花园的“奇迹”,那么达利对后现代史学方法的运用无疑也是一场“奇迹”。对于过去,任何时代的人都免不了雾里探花之感,对于时间所造就的时代差异本身是不可回溯的,历史学家可以尽力重塑往昔但却无法重返往昔,二者之间的区别就构成了真实的过去—历史—历史学三个维度,古典文献的记录即是历史,对于古典文献的分析以及对考古材料的解释即是历史学,二者都在尽力指向那个真实的过去。越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事件,可能就越有传奇性。一旦传奇故事得以确立,真实发生的故事就不再为人所注意,传奇就成了真实的历史,它超越了事实,成为历史事件,成了史学史上的历史。而我们理解历史,了解一个区域的文化,都只能凭借书写的历史,正是这种书写历史左右着我们的历史研究、影响着我们的历史看法。因此,透视这种历史书写的活动,考察史书的成书过程及其相关的背景,对于我们研究历史相当重要。罗马的第欧根尼•拉尔修在《名哲言行录》中援引季蒂昂的芝诺:人的思想在刚出生时一片空白,后来通过相似性的识别而发展出了更为复杂的概念。跟随达利考察下的空中花园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到清晰的脉络,空中花园的神话是如何一步一步形变、丰富,层垒的成为我们目前所知的样貌。而在正本清源之外,达利在考证过程中展现的是整个两河流域的文明与观念,不仅仅是辛纳赫里布代表的王权,还包括书吏们在记述文字时的方法(如P194页前后)。这种透视、折射,逐渐展开的是一幅亚述学研究对象的全貌。也许你无法认同达利的论证与结论,但这样方法的娴熟运用,无疑是亚述学发展之福,也是我们得以认识历史多样性的重要方式。

古代两河流域的人们正是通过楔形文字的书写认识世界,在亚述学另一位巨擘马克•范·德·米罗普的著作《希腊前的哲学: 古代巴比伦对真理的追求》中,论证了在希腊文明之前3000年的巴比伦随着楔形文字词表书写的诞生,就有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认识论哲学:如何书写与书写什么同等重要。在这一方法下,通过巴比伦词表、预兆表以及法典三个维度的横跨4000年的楔形文字文本分析,将一种斯金纳式的语境主义带入了巴比伦思维,苏美尔语—阿卡德语—巴比伦语的写作互文将词表文本通过意思、语音和外形之间的多义性展现出来。从前1700年的《汉谟拉比法典》开始,用来占卜的预兆表大量出现,音节符号的书写转变为词符,复杂书写可以最大限度的在多语环境下探索文字潜力。在巴比伦人那里,世界是一篇楔形文字文本,阅读技能透露了人们是如何理解真相和做出决定的。而对于我们而言,阅读与文字的解构与重构,仍旧不断地形塑我们的认识,我们对于历史的理解。这就是空中花园对于我们更为深刻的意义。

希腊前的哲学

8.0

[美]马克•范·德·米罗普 / 2020 / 商务印书馆

《空中花园》读后感(四):追踪空中花园:连缀文学、文献与文化的“求真”之旅

“名实之辩”,或者一种更为通俗但未必恰当的说法——“做翻案文章”,从来都是历史研究领域的重点与亮点。史学家对于“真实历史”的追索实际上反映了一种后世遭受“不真实历史”魅惑并奋起反击的状态,而这种“不真实”或曰“名不副实”的成因往往是复杂的,需要通过具体的案例进行分析呈现——比如牛津大学教授斯蒂芬妮·达利(Stephanie Dalley)这部《空中花园:追踪译作扑朔迷离的世界奇迹》,即以名声在外却迷影重重的“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古巴比伦空中花园”为例,呈现了一场对于被多重因素所遮蔽和重塑的两河流域文明史的探索之旅。

于是努力找了个像花园一样的地方~

如作者指出的,对于空中花园这一名扬世界的古文明奇迹,实际上充满谜团:它究竟建于何处?存在于何时?由谁建造?具有何种形态?如何运转?对于上述问题,大众认知往往形成了一套惯例:“空中花园坐落于巴比伦城,它是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由伟大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前604—前562在位)建造”(001页)——模糊但言之凿凿。然而经过前两章对于广为流传的各类有关空中花园的记述进行穷举并分析后,达利敏锐注意到:这些经典文献的记述不仅自身相互矛盾,而且更为致命的是,其与对巴比伦城的现代考古挖掘证据亦存在矛盾。于是一种更为危险的猜测呈现在研究者面前:空中花园是否真实存在过?

关键性的问题仍在与文献的可信度——我们所熟知的关于空中花园的各种记述几乎全部诞生于古希腊罗马的旅行家和文史学者之手:作为活跃于古典时期的域外文明者,他们不仅与传说中的尼布甲尼撒相距数个世纪,更缺乏对于两河文明及其文献载体——楔形文字的准确认识。

有关空中花园最经典、接受度最高的形象当属游戏《文明6》当中的阶梯型建筑,而对这一形象的描述则来源于古希腊旅行家斯特拉博——游戏中同时引述了斯氏的表述:“通过楼梯可以到达顶层,旁边是抽水机,雇佣了大量工人来齐心协力从幼发拉底河抽水到花园。”

以此种时空隔阂之下形成的记述作为研究文本,如同以《马可·波罗游记》研究隋唐史,或以《海国图志》研究欧洲中世纪史一般,足以令当代史学家不以为然,却由于相关文献缺失,以及“西方中心论”的势大,而长期被视为理所当然。对于此种研究境况,作者不免感叹:

——确实,破解之道即在于对域内原始文献更为积极地发掘和更优的解读。而古典文献在错漏之余,却也为这种转向提供了某种方向:

基于此种可能的形象,作者的视野转向巴比伦尼亚以北的亚述地区。

两河古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地域图,该文明内可进一步划分为南部的巴比伦尼亚和北部的亚述,图中可见巴比伦(Babyion)、尼尼微(Nineveh)等重要城市

两方面的原始证据进一步佐证了这一判断:其一,是1854年在亚述首都尼尼微宫殿遗址中所发现的浮雕饰板,准确描绘了上述空中花园的基本形象,从而佐证了当地至少存在作为“巴比伦空中花园”之原型的某种景观花园;其二,通过对于亚述王辛纳赫里布所留文书的“更优理解”,特别是从工程技术角度的重新释读,作者判断:在公元前700年左右的亚述人已然掌握了以扬水螺旋泵技术及配套的水利工程经验,从而获得了在古典文献中被描述却颇为神秘的空中花园向上汲水能力——这一论证构成了本书重点,跨越第三至第五章三个章节。其中尤为值得注意的当属第四章对于辛纳赫里布黏土棱柱所载文字的技术文本分析:作者在回顾过去一系列文献释读的努力及其中存在的谬误后指出,文献中的“大树干”或“枣椰树”实际上是亚述人基于当地特有的棕榈树树干形象对于青铜螺旋泵的喻指——分析过程包含了文字学、考古证据、图像学、技术工程学乃至生物地理等多学科的交叉引用,堪称精彩。

辛纳赫里布黏土棱柱,目前留存有三个副本,分别收藏于伦敦、芝加哥和以色列,关于其建造宫殿花园的记述主要载于芝加哥和伦敦藏本

而在从原始文本、考古资料和工程技术的角度论证了尼尼微宫殿花园遗址具备成为“空中花园”的潜质后,达利接下来的论证重点指向了“谬误如何产生”这一近似于史学史方面的问题。第六章对辛纳赫里布—尼布甲尼撒、尼尼微—巴比伦、底格里斯河(流经尼尼微)—幼发拉底河(流经巴比伦)、尼托克丽丝—赛米拉米斯(传说中的思乡王后)四对概念的辨析,厘清了“尼布甲尼撒在巴比伦建造的空中花园”何以可能是“辛纳赫里布在尼尼微建造的宫殿景观花园”在文本流传和转译过程中的谬误——特别是其中“王权转移”的概念,揭示了古代两河文明颇具特色的政治文化——这种文化的变体不自知地构成了古典以来欧洲社会的君主称号,却又因其差异而误导了后者对于“原版”的理解。同样有趣的还有王都对于“神(ilim)之门(bab)”(以神祇名称命名各城门)传统的沿袭——这无疑凸显了两河古文明之间某种疏离但又确实存在的联系,而其间的微妙显然是极易为域外观察者所忽视和误解的。

巴比伦城的伊什塔尔门(现藏于德国柏林佩加蒙博物馆),以战争、丰收和爱情女神的名讳命名,相对于空中花园而言,更有可能为尼布甲尼撒二世所造,而同样的城门命名方式在尼尼微亦有体现

第七、八两章则展开对于亚述文明的具体阐述,从而论证了尼尼微的宫殿景观花园何以称之为“奇迹”——无论从它的建筑艺术角度、供其运行的水利工程学角度,还是它所代表的君主对于神祇的模仿角度而言。至于第九章,作者则强调了以《圣经·旧约》为代表的的传统记述中“尼尼微于公元前612年被完全毁灭”这一概念的不确切:

尼尼微古城遗址

通过这一辩白,作者推导认为其宫殿景观花园(或其遗迹)极有可能延续至希腊化时期仍然存在,从而为另一个世界的旅行家们所耳闻目睹。由此,达利得出最终结论:

——这一结论缘起于对传世古典文献及其所塑造的“理所当然的历史”的质疑,通过对于旧材料的辨析与扬弃、新材料的挖掘与释读、跨学科知识的借鉴与运用,经历对于空中花园这一“传说”跨越时间与空间的追索,而最终抵达“历史之真实”。

当然,达利所提出的真实仍是一家之言,毕竟对于一座屹立于三千年前、如今只留下断简残章的建筑,其本身存在的种种的谜团仍旧巨大;甚至这一新的结论本身尚难以撼动由他者的转译、文学的夸张和后世的附会所共同编织的公众观念——一如考古学证据尚无法推翻人们心目中由杜牧所塑造的那座“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阿房宫一般,“空中花园由尼布甲尼撒大帝在巴比伦建造,这是在学校传授的事实,可以再百科全书和古代历史课本中得到‘确认’”。

然而同样正如其指出的:

——对于历史的“名实相副”的追求所具有的阶段性与渐进性在如此一席话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这或许算是对如西西弗斯一般工作的历史学家们的某种安慰。至少对于达利和她的读者们来说,身前的“巨石”或许又达到了一个此前未曾涉及的新高度——对于被两河文明史中更为光鲜亮丽的苏美尔(因为吉尔伽美什的传说)、巴比伦(因为汉谟拉比和尼布甲尼撒——虽然二者并没什么联系)、波斯(因为它与古典世界越发紧密的联系)所遮蔽的亚述文明的呈现和正名——将研究两河文明的学科命名为“亚述学”并非没有道理,仅通过对空中花园的探索,读者便可窥见其文明之辉煌与多彩,而本书的结尾更可视作达利对于此项事业的宣言:

这同样可被视为对那些如尼尼微的宫殿花园及其创造者一般,因后世的误传和嫁接而被遮蔽和遗忘的历史之真——献给被遗忘者,而对它们的挖掘和重现,则归功于孜孜不倦并不断被后来者超越、覆盖从而越发接近真实的历史探索者们。

辛纳赫里布(右)及其父萨尔贡二世,世界奇迹的真正缔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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