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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姑娘通用作文

冰姑娘通用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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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姑娘通用作文篇1

这个故事里面讲的是在一个遥远的北极,里面住着一位叫冰姑娘的女孩。

谁要是跟她拥抱,就会动冰,之后一个孤儿走到了冰姑娘的家里,可是她想把那个孤儿冻成冰。可是那个孤儿太灵活了,冰姑娘只好回去了。

这个事交会我们,做坏事会有坏的结果,做好事会有好的结果 。

冰姑娘通用作文篇2

1.小洛狄 我们现在到瑞士去游览一下,去看看这个美丽的山国;那里峻峭的石壁上都长着树林。 我们走上那耀眼的雪地,再走到下面绿色的草原上去;河流和溪涧在这里奔驰,好像怕来不 及赶到海里似的,一转眼就在海中消逝了。太阳炽热地照在深谷里,照在深厚的雪堆上;经 过了许多世纪,雪堆凝结成闪亮的冰块,然后崩裂下来,积成了冰河。在一个叫做格林达瓦 尔得的小小山城旁边,在警号峰和风雨峰下面的宽广的山峡里,就有两条这样的冰河。这两 条冰河真是一种奇观;每年夏天,总有许多旅客从世界各国到此地来游览。 他们越过积雪的高山;他们走过幽深的溪谷——经过溪谷的时候,他们得爬好几个钟头 的山。他们爬得越高,这溪谷就显得越深。他们如果朝下俯视,就会觉得自己好像是坐在气 球上一样。 上面的山峰上笼罩着低垂的云块,好像是一层浓厚的烟幕;下面的溪谷里有许多棕色的 木屋。偶尔有一线阳光射进溪谷。把一块葱绿的林地照得好像透明似的。水在浩浩荡荡地向 下奔流,发出吼声;但是上游的水却只是潺潺地流着,进出一种铿锵的音调,看上去好似一 条从山上飘下来的银带。 有一条路通向山上,路的两旁有许多木屋,每座木屋都有一小块种马铃薯的山地。这块 地是非有不可的,因为那些木屋里有好多张小嘴——屋子里住着许多孩子,他们消耗他们一 份口粮的本领是很强的。他们从这些房子里溜出,朝一些步行的或是坐车的过路旅客围拢 来。这里的孩子们都在做一种生意。他们兜售一些木雕的房子——就是我们在这山上所看到 的这种房子的模型。不管晴天或下雨,人们总会看到成群的孩子跑来兜售他们的商品。 25年以前,有一个小孩子也常到这儿来,希望做些买卖;不过他总是离开别的孩子在 一旁站着。他的面孔非常严肃,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木匣子,好像他怎么也不愿放松似 的。他的这副表情和他的这个小样儿,常常引起人们的注意。因此旅客有时把他喊过去,一 下子就把他的东西买光了,弄得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道理。他的外祖父住在山顶上。这 老头儿会雕出漂亮的新奇的小房子。他的房间里有一个木柜子,装的全是这类的玩意儿:硬 果钳啦、刀子啦、叉啦,刻着美丽的蔓藤花纹和正在跳跃的羚羊的匣子啦。这些都是孩子们 一看就喜欢的东西。可是洛狄——这就是这个小家伙的名字——总是怀着渴望的心情,睁着 一对大眼睛望着挂在梁上的一杆旧枪,他的外祖父曾经答应过要把这支枪送给他,不过要到 他长大了,有了健全的体格、善于使枪的时候才给。 这孩子虽然年纪还很小,却得看守山羊。如果说,一个会跟羊一起爬山的人算得上是好 牧羊人,那么洛狄就是一个能干的牧羊人了。他爬起山来比山羊还爬得高,而且,还喜欢爬 到树上去取雀巢。他是一个胆大勇敢的孩子,但是,除了当他站在倾泻的瀑布旁边,或者是 听到狂暴的雪崩的时候,谁也不曾看见他笑过。他从来不跟别的孩子一起玩;只有当他的外 祖父叫他下山去卖东西的时候,他才跟他们在一起,而这正是他所不喜欢的。他喜欢独自一 人爬山,或者坐在外祖父身旁,听这老人讲古时候的故事和关于他的故乡梅林根的人们的故 事。老头儿说,住在梅林根的人们并不是原来就在那儿:他们是从北方流浪来的。他们的祖 先住在北方,叫做“瑞典人”。这真是了不起的知识,而洛狄现在却有了。不过他从另外一 些朋友那里又得到了更多的知识——这些朋友就是屋子里的家畜。屋里有一只叫做阿约拉的 大狗,是洛狄的父亲留下的遗产。另外还有一只公猫,洛狄对这只猫特别有感情,因为它教 给他爬高的本领。 “跟我一道到屋顶上去吧!”猫对洛狄说,而且说得非常清楚易懂,因为当一个孩子还 没有学会讲话的时候,他是听得懂鸡和鸭、猫和狗的话的。这些动物的话,跟爸爸妈妈的话 一样,很容易懂;但是一个人只有在年纪很小的时候才能听懂。在小孩子的眼中,祖父的手 杖可以变成一匹马,发出马的嘶声,有头,有腿,也有尾巴。有些孩子在这个阶段上要比别 的孩子停留得久一些;我们就说这种孩子发育迟慢,说他们长期地停留在孩子的阶段。你 看,人们能够说的道理可多呢! “小洛狄,跟我一起到屋顶上去吧!”这是猫开始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洛狄懂得的第一 句话。“人们老说跌跤什么的——这全是胡说。只要你不害怕,你决不会跌下来的。来吧! 这只爪要这样爬!那只爪要那样爬!要用你的前爪摸!眼睛要看准,四肢要放得灵活些,看 见空隙,要跳过去紧紧地抓住,就像我这样!” 洛狄照它的话做了。结果他就常常爬到屋顶上,跟猫坐在一起。后来他跟它一起坐在树 顶上,最后他甚至爬到连猫都爬不到的悬崖上去。 “再爬高一点!再爬高一点!”树和灌木说。“你看我们是怎样爬的!你看我们爬得多 高,贴得多紧,就是顶高、顶窄的石崖我们都可以爬上去!” 洛狄爬上最高的山峰;有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他已爬上了山岭,喝着清晨的露水,吸着 滋补的新鲜空气——这些东西只有万物的创造者才能供给。据食谱上说,这些东西的成份 是:山上野草的新鲜香气和谷里麝香草以及薄荷的幽香。低垂的云块先把浓厚的香气吸收进 去;然后风再把云块吹走,吹到杉树上。于是香气在空气中散发开来,又清淡又新鲜。这就 是洛狄清晨的饮料。 太阳的光线——她们是太阳神的传播幸福的女儿——吻着他的双颊。昏迷之神隐隐地站 在一旁,不敢走近他。住在外祖父家里的燕子——它们整整做了七个窠——绕着他和他的羊 群飞,同时唱道:“我们和你们!你们和我们!”①它们把家人的祝福带给他,甚至还把那 两只母鸡的祝福也带给他。这两只鸡是家里唯一的家禽,但是洛狄跟她们怎么也合不来。 ①原文是:“Viogi!Iogvi!”这是模仿燕子的声音,但照字面译是“我们 和你们!你们和我们!”的意思。 他年纪虽小,却走过不少路。对于他这么一个小家伙说来,他旅行过的路程也真不算 短。他是在瓦利斯州出生的,但是被人抱着翻山越岭,来到这块地方。不久以前他还步行去 拜访过灰尘泉一次。这泉从一个白雪皑皑的、叫做少女峰的山上流下来,很像悬在空中的一 条银带。他曾经到过格林达瓦尔得的大冰河;不过这事情说起来是一个悲剧。他的母亲就是 在那儿死去的。根据他的外祖母的说法,“洛狄在这儿失去了他儿时的欢乐。”当他还不到 一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曾经写道,“他笑的时候比哭的时候多。”不过自从他到那个雪谷里 去了一趟以后,他的性格完全改变了。外祖父平时不大谈起这件事情,但是山里的居民全都 知道这个故事。 我们知道,洛狄的父亲是个赶邮车的人,现在睡在外祖父屋里的那只大狗就常常跟着他 在辛卜龙和日内瓦湖之间旅行。洛狄的父亲的亲属现在还住在瓦利斯州的伦河区;他的叔父 是个能干的羚羊猎人,也是一个有名的向导。洛狄在一岁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这时母亲就 非常想带着孩子回到居住在伯尔尼高地上的娘家去。她的父亲住的地方离格林达瓦尔得不过 是几个钟头的路程。他是一个雕匠;他赚的钱足够养活他自己。 7月里,她带着孩子,由两个羚羊猎人陪伴着,越过介密山峡,回到在格林达瓦尔得的 娘家去。他们已经走完了大部分的路程,已经越过了高峰,到达了雪地。他们已经看到了她 的娘家所在的那个山谷和他们所熟知的那些木屋。他们只须再费一点气力,爬过一座大雪山 的峰顶,就可以到了。这里刚下过雪,把一个冰罅盖住了,那冰罅并没有裂到流着水的地 层,不过也裂得有一人多深。这个抱着孩子的少妇滑了一跤,坠落下去,便不见了。谁也没 有听见她的叫声,连叹息声也没有听见,但是人们却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 一个多钟头以后,大家才从最近的人家弄来绳子和竹竿,设法搭救她。大家费了不少气 力,才从这冰罅里捞出两具类似尸首的东西。大家想尽一切办法急救;结果孩子——而不是 母亲——算是又能呼吸了。这样,老外祖母家里失去了女儿,却得到了一个外孙——一个喜 欢笑而不喜欢哭的小家伙。不过这小家伙现在似乎起了一个很大的变化,而这变化似乎是在 冰罅里,在那个寒冷的、奇异的冰世界里形成的——根据瑞士农民的说法,这个冰世界里关 着许多恶人的灵魂,而且这些灵魂直到世界的末日也不会得到释放。 冰河一望无际地伸展开去。那是一股汹涌的激流冻成的绿色冰块,一层一层地堆起来, 凝结在一起。在这冰堆下面,融化了的冰雪闷雷似的轰隆轰隆地朝山谷里冲过来。再下面就 是许多深洞和大裂罅。它们形成一座奇异的水晶宫里,冰姑娘——她就是冰河的皇后——就 住在这宫里。她——生命的谋害者和毁坏者——是空气的孩子,也是冰河的强大的统治者。 她可以飞到羚羊不能爬到的最高的地方,飞到雪山的最高的峰顶——在这里,就是最勇敢的 爬山者也非得挖开冰块才能落脚。她在汹涌的激流两旁的细长的杉树枝上飞;她从这个石崖 跳到那个石崖;她的雪白的长发和她的深绿色的衣裳在她的身上飘;她像瑞士最深的湖水那 样发出光彩。 “毁灭和占有!这就是我的权力!”她说。“人们把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从我的手中偷走 了。那是我所吻过的一个孩子,但是我却没有把他吻死。他又回到人间去了。他现在在山上 看羊。他会爬山,爬得非常高,高到离开了所有其他的人,但是却离不开我!他是属于我 的。我要占有他!” 于是她吩咐昏迷之神去执行这个任务,因为这时正是炎热的夏天,冰姑娘不愿意到长着 野薄荷的绿树林中去,昏迷之神飞起来,接着就向下面扑去。这一位扑下去,马上就有三位 也跟着扑下去,因为昏迷之神有许多姊妹——一大群姊妹。冰姑娘挑选了她们之中最强壮的 一位。她们可以在屋里屋外发挥她们的威力。她们可以坐在楼梯的栏杆上,也可以坐在塔顶 的栏杆上。她们可以像松鼠一样在山谷上跑,她们可以跳过一切障碍,她们可以像游泳家踩 水那样踩着空气。她们可以把她们的牺牲者诱到无底的深渊里去。这些昏迷之神捉住人的时 候,跟珊瑚虫捉住身边所有的东西一样,总是死也不放。现在昏迷之神就想捉住洛狄。 “捉住他吗?”昏迷之神说,“我可捉不住他!那只可恶的猫已经教给他一套本领了! 他这个人间的孩子已经学会一种特别的本领,我没有办法控制他。当他抓住一根树枝悬在深 渊上的时候,我简直没有办法捉住这个小鬼。我多么想搔搔他的脚掌,使他在空中翻几个筋 斗啊!” “你就想法这样做吧,”冰姑娘说。“你不做我就去做!我去做!我去做!” “不成!不成!”她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好像是教堂的钟声在山里发出的一个回音。 然而这是一支歌,一种低语,一个和谐的合唱。它是大自然中别的神灵发出来的——它是太 阳的那些温和、慈爱、善良的女儿发出来的。她们在黄昏时候化成一个花环,绕着山顶飞; 她们张开玫瑰色的翅膀,在太阳下落的时候,这些翅膀就越变越红,使得那些高大的阿尔卑 斯山看上去像在燃烧一般。人们把这景象叫做“阿尔卑斯山之火”。太阳落下以后,她们就 回到雪白的山峰上躺下睡去。直到太阳再升起的时候,她们才又露出面来。她们特别喜欢 花、蝴蝶和人类,而在人类之中她们最喜欢洛狄。 “你捉不住他!你占有不了他!”她们说。 “比他更强大和结实的人我都捉到过!”冰姑娘说。 于是太阳的女儿们唱了一曲旅人之歌。歌的内容是:旅人的帽子被一阵旋风疯狂地吹走 了。 “风只能把人的身外之物吹走,但不能把人的身体吹走。你——暴力的孩子——能够捉 住他,但是你保留不住他。人比你还要强大,甚至比我们还要神圣!他能爬得比我们的母亲 ——太阳——还要高!他有一种神咒可以制服风和水,叫风和水为他服务,受他支配。你只 能使他失去那种拖累着他的沉重的压力,结果他反而会飞得更高。” 这就是那个钟声似的合唱所发出的美丽的声音。 每天早晨,阳光射进外祖父房里唯一的一个小窗子,照在这个安静的孩子身上。太阳的 女儿们吻着他:她们想要把冰河的公主印在他脸上的那个冰吻用暖气融化掉,使它消失。这 个吻是他躺在那个在冰罅里死去的母亲的怀里时得到的。而他的复活也真是一个奇迹。 2.走向新的家 洛狄现在八岁了。他的叔父住在伦河区高山的另一边。他想把这孩子接回去,让他受点 教育,以便将来能够自立。外祖父觉得这样做很有道理,所以就让这孩子回去了。 洛狄现在要告别了。除了外祖父外,他还得跟许多别的人辞行。他最先跟老狗阿约拉辞 行。 “你的父亲是一个赶邮车的,而我是一只邮车狗,”阿约拉说。“我们总是一道来回地 旅行;所以我认识山那边的一些狗和山那边的一些人。我不习惯于多讲话,不过以后我们彼 此谈话的机会既然不多,我倒可以比平时多讲几句。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它在我心里藏了很 久,我也想了很久。我不大懂得它的意义,你也一定不会懂得,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我只 懂得这一点:无论就狗来说,或就人来说,世界上的好东西都分配得不太平均。不是所有的 狗生下来就有福气躺在人膝上或是吃牛奶的。我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福气。不过我看见过一 只哈叭狗,他居然坐在一部邮车里,占着一个人的位置。他的女主人——也可以说他是她的 主人吧——带着一个奶瓶给他喂奶。她还给他糖果吃,但是他却不喜欢吃,只是把鼻子嗅了 几下,结果她自己把糖果吃掉了。我那时正跟着邮车在泥巴里跑,饿得简直没有办法。我想 来想去,觉得这实在太不公平——但是不公平的事情却多着呢!我希望你也能坐在人的膝 上,在马车里旅行一下。可是一个人却不是想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我从来就没有做到过,不 管我叫也好,嗥也好。” 这就是阿约拉讲的话。洛狄紧紧地拥抱着它的颈,吻它的潮湿的鼻子。然后他又把猫抱 进怀里,可是猫却想要挣脱开去,并且说:“你比我强壮得多,所以我也不想用爪子抓你! 爬上山去吧——我已经教给你怎样爬了。你只要记住你跌不下来,那么你就会抓得很牢 了!” 猫说完这话就跑开了,因为它不希望洛狄看见它的眼里露着多么难过的神情。 母鸡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有一只已经没有尾巴了,因为有一位想成为猎人的旅行家以为 她是一只野鸡,一枪把她的尾巴打掉了。 “洛狄又要翻山越岭了。”一只母鸡说。 “他真是个忙人,”另一只说,“我不愿意跟他说再见。” 说着她们就走开了。 他还要跟山羊告别。它们都叫道:“咩!咩!咩!”这叫声使他听了真难过。 住在附近的两个勇敢的向导也要翻山到介密山峡的另一边去。洛狄跟着他们一道去,而 且是步行去的。对他这样的一个小家伙说来,这段路程是够辛苦的。不过洛狄是一个强壮的 孩子,他从来就不怕困难。 燕子陪伴着他们飞了一程。它们唱:“我们和你们!你们和我们!”这条路要经过汹涌 的路西尼河。这河从格林达瓦尔得冰河的黑坑里流出来,分散成许多小溪。倒下的树干和石 堆横在河上搭成了桥。不久,他们走过赤杨森林,要开始爬山了。冰河在这山的近旁流过 去。他们一会儿绕着冰块走,一会儿立在冰块上横渡冰河。洛狄有时爬,有时走。他的眼睛 射出愉快的光芒。他穿着有钉的爬山靴,使劲地在地上踩着,好像他每走一步都要留下一个 痕迹似的。山洪把黑土冲到冰河上,给冰河蒙上了一层黑色;但是深绿色的、玻璃似的冰块 仍然隐隐地显露出来。这群旅人还得绕过许多由巨大的冰块围成的水池。偶尔间,他们走过 一块悬在冰谷边缘的巨石。 有时这石会滚下去,在冰谷的深渊里发出一个空洞的回音。 他们就这样不停地向上爬。冰河也往上伸展,像一条夹在崖石之间的、由冰块形成的茫 茫大江。一时间洛狄想起了他以前听说过的一件事:他曾和他的母亲一起在这样一个阴森的 深渊里躺过;但是这种回忆不久就从他心里消逝了。他觉得这件事跟他所听到过的许多其他 的故事并没有什么两样。两位向导偶尔也觉得这样的路对这小家伙未免太吃力了,因此就伸 出手去拉他一把。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他站在光滑的冰上,站得像羚羊那么稳。 现在他们爬上了石山。他们在光溜的石块中间走着。不一会儿他们又走进低矮的松树 林,然后又踏上绿色的草地。这旅程永远是那么变幻无穷,那么新奇莫测。积雪的高山在他 们的周围屹立着。孩子们把它们叫做“少女峰”、“僧人峰”和“鸡蛋峰”;因此洛狄也就 这样叫它们。洛狄从来没有爬得这样高,也从来没有走过这样茫茫的雪海:海上是一片没有 波动的雪浪,风不时从雪浪中吹走一些雪片,好像吹走海浪上的泡沫一样。冰河“手挽着 手”,一个紧接着一个。每条冰河是冰姑娘的一座玻璃宫。她的权力,意志,就是:捉住和 埋葬掉她的牺牲者。 太阳温暖地照着;雪反射出耀眼的光来,好像铺着一层淡蓝色的、晶亮的钻石。雪上躺 着无数昆虫——特别是蝴蝶和蜜蜂——的尸体。这些昆虫飞得太高了,也可能是风把它们吹 得那样高,使得它们非冻死不可。 风雨峰上密集着一堆乌云,像一大捆又细又黑的羊毛那样悬挂在那里。云堆里充满了 “浮恩”①,它只要一爆发,马上就会变成风暴。高山上的露宿,第二天的继续旅行,从深 渊里迸发的、永无休止的穿凿巨石的流水——这整个的旅程在洛狄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可磨 灭的印象。 ①这是阿尔卑斯山上的一种飓风(?Eohn),一般是在冬天才有。 在雪海的另一边有一座荒凉的石屋;这石屋可以供他们休息和宿夜。屋里有木炭和杉树 枝。他们立刻烧起一堆火来,还拼凑起舒服的床席。这队旅人于是围着火坐下,抽着烟,喝 着他们亲手煮的、既温暖而又富有刺激性的汤。洛狄也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晚餐。大家于是谈 起住在阿尔卑斯山区里的神怪和盘踞在深湖里的怪蟒;他们还谈到幽灵怎样把睡着的人劫 走,飞到那个奇妙的水上都市威尼斯去;野牧羊人怎样赶着黑色的羊群走过草地——虽然谁 也看不见他,但是羊群的铃声和可怕的羊叫声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洛狄聚精会神地听着 这些故事,但是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听这些故事的时候,似乎也 听到了那种可怖的、空洞的羊叫声。是的,这声音越来越清楚了,大家都能听见。这时他们 就中止谈话,注意地倾听,而且还告诉洛狄不要睡着。 这就是“浮恩”——从山上吹到山谷里来的暴风;它能像折断脆弱的芦苇一样把树木折 断,它能把河这边的木屋子吹到河的那一边去,好像我们移动棋盘上的棋子一样。 一个钟头以后,他们才告诉洛狄说,现在没有什么事了,可以睡觉了。这段长途旅行已 经使他困乏;他一听到他们的话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清早,他们又动身了。太阳为着洛狄照在新的山上,新的冰河上和新的雪地 上。他们现在走进了瓦利斯州的境界,到达了从格林达瓦尔得就可以望见的山峰的另一边。 但是他们离开新的家还很远。他们面前现在出现了新的深渊、新的山谷、新的树林和山路、 还有新的房子和许多人。但是这是些什么人呢?他们都是畸形的人;他们又肿又黄的面孔显 得难看可憎;他们的颈上悬着像袋子一样的又丑又重的肉球。他们是白痴病患者①。他们没 精打采地走来走去,睁着一对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旁边过往的人。女人的样子尤其难看。难道 他的新的家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①白痴病(cretinere)是阿尔卑斯山中一种普通的疾病。患者发育不良。常 带有畸形的甲状腺肿。 3.叔父 洛狄来到了叔父的家里。谢谢上帝,这里住着的人跟洛狄平时所看到的人没有两样。这 儿只有一个白痴病患者。他是一个可怜的傻孩子。他是那些穷苦人中间的一个,这些又穷又 孤独的人老是在瓦利斯州流浪,从这家走到那家,每到一家就住上一个多月。当洛狄到来的 时候,可怜的沙伯里恰巧住在他的叔父家里。 叔父是一个强壮的猎人;除打猎以外,他还有箍桶的手艺。他的妻子是一个活泼的小妇 人,长着一个雀子般的面孔。 一对鹰眼睛,一个盖着一层厚汗毛的长脖子。 对洛狄来说,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是很新奇的——服装、举动、习惯,甚至语言都是新奇 的。不过他的耳朵对这里的语言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景况比起外祖父的家来,似乎要好得 多。他们住的房间比较大,而且墙上还装饰着羚羊角和擦得很亮的****,门上还挂着圣母像 ——像前还摆着阿尔卑斯山的新鲜石楠,点着一盏灯。 前面已经说过,叔父是这一州第一流的猎人和最可靠的向导。洛狄现在快要成为这家的 宝贝了。不过这家已经有了一个宝贝——一只又瞎又聋的猎犬。它现在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 出去打猎了。但是大家还记得它过去的本领,因此它也成了家庭的一员,过着舒服的生活。 洛狄抚摸着这猎犬,然而它却不愿意跟生人交朋友。洛狄的确是一个生人,不过这只是暂时 的现象。他很快就获得了全家的喜爱。 “瓦利斯州的生活很不坏,”叔父说。“我们这儿有许多羚羊;它们死得不像山羊那样 快。这里的日子比以前要好过得多。不管人们怎样称赞过去的日子,我们现在究竟是很舒服 的。这个袋子现在穿了一个洞——我们这个闭塞的山谷现在有清凉的风吹进来了。旧的东西 一衰退,新的东西就会到来。” 他说。叔父把话一扯开,就谈起他儿时的事情。有时还谈起更早的事情——他的父亲那 个时代的事情。那时瓦利斯州是一个所谓“闭气”的袋子,装满了病人和可怜的白痴病患 者。 “不过法国军队到来了,”他说。“他们真算得上是医生! 他们立刻把这疾病消灭了,还把害这病的人一同消灭了。这些法国人才会打仗呢,而且 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他们的女儿才会征服人呢!”于是叔父对他的法国血统的太太瞟了一 眼,接着就大笑起来。“法国人还知道怎样炸毁我们的石头呢!而且他们也这样做了。他们 在石山上炸开一条辛卜龙公路——它是这样的一条路:我只须把它指给一个三岁的孩子看, 对他说:到意大利去吧,沿着这条公路走就得了!只要这孩子不离开这条路,他就可以一直 走到意大利。” 这时叔父就唱起一支歌来,同时喊:“拿破仑万岁!” 洛狄第一次听到人们谈起法国和伦河上的那个大城市里昂——他的叔父曾到那里去过。 没有过了多少年,洛狄就成了一个能干的羚羊猎人。他的叔父说,洛狄天生有这副本 领。因此他教他怎样使枪,怎样瞄准和射击。叔父在打猎的季节里把他带上山去,让他喝羚 羊的热血,因为这可以治猎人的头晕。叔父教给他怎样判断山上的雪块崩落下来的时刻—— 根据太阳光的强度,判断是在中午还是晚上。叔父还教给他怎样观察羚羊的跳跃,怎样向羚 羊学习,以便练出一套落到地上而仍能像羚羊一样站着不动的本领。叔父还教给他怎样在没 有立足点的石崖上用肘来支持自己,用大腿和小腿上的肌肉爬——在必要的场合,甚至脖子 都可以使用。 叔父说,羚羊是很狡猾的,常常布有岗哨。因此一个猎人必须比它更狡猾,让它嗅不出 他的痕迹才成。他可以把帽子和上衣放在爬山手杖上来欺骗它们,使它们误把这种伪装当成 人。有一天叔父带洛狄去打猎的时候就使过这么一套巧计。 山上的路很狭窄。的确,这不能算是路。它实际上是伸在一个张着大口的深渊上的“飞 檐”。路上的雪已经融了一半,石块经鞋底一踩就裂成碎片。因此叔父不得不躺下去,一寸 一寸地向前爬。碎石片落下来,从这个石壁撞到那个石壁上,一直坠进下边黑暗的深渊里。 洛狄站在一块伸出的石头上,离开他的叔父大约有一百步的距离。从他站着的地方。他忽然 看到一只巨大的兀鹰在他的叔父头上盘旋着。兀鹰只须拍一下翅膀,就可以把叔父打进深 渊,再把他的尸身吃掉。 深渊对面有一只母羚羊和一只小羚羊,叔父在注视着它们的动静,而洛狄则在注视叔父 头上的那只兀鹰。他知道这鸟的意图。因此他把他的手按在枪机上,随时准备射击。这时那 只羚羊忽然跳起来了。叔父已经放了枪;羚羊被一颗致命的****打穿了。不过它的孩子却逃 脱了,好像它早已学会了死里逃生的本领似的。那只兀鹰一听到枪声就吓得向另一个方向飞 去。叔父一点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危险处境。他从洛狄口中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情。 他们兴高采烈地回家;叔父哼出一个他年轻时候唱的调子。这时他们忽然听到离他们不 远的地方有一个特别的声音。他们向周围望,向上面望。他们看见山坡上的积雪动起来了— —在一起一伏地动着,像铺在地上的被单在被风吹拂似的。这片像大理石一样光滑和坚硬的 雪浪现在裂成了碎片,变成一股汹涌的激流,发出像雷轰一样的声音。这是雪山在崩颓。雪 块并没有落到洛狄和叔父的头上,但是离他们很近,一点也不远。 “站稳,洛狄!”叔父喊着,“拿出你全身的力量来站稳!” 洛狄紧紧地抱住近旁的一棵树干。叔父爬得更高,牢牢地抱住树枝。雪山就在离他们几 尺远的地方崩塌。但是一阵飓风——雪崩所带动的一股暴风——把周围的大小树木像折断干 芦苇似的都吹断了,把这些树的残骸吹得遍地都是。洛狄滚到地上。他抱着的那根树干已经 被劈成两半。树顶被吹到老远的地方去了。洛狄在一堆残枝中间发现了叔父的破碎的头颅。 叔父的手还是热的,但是面孔已经辨认不出了。洛狄站在他的身旁,面色惨白,全身发抖。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到的恐怖,第一次体会到的震惊。 他在深夜才把这个噩耗带到家里。全家的人都充满了悲哀。主妇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 说不出来;她连眼泪都没有了。只有当尸体搬回以后,她的悲哀才爆发出来。那个可怜的白 痴病患者钻进了床里,整天都没有人看见他。到天黑的时候他才偷偷地走到洛狄身边来。 “请你替我写一封信!沙伯里不会写信!沙伯里要把这封信送到邮局发出去!” “你要发一封信?”洛狄问。“寄给谁?” “寄给基督!” “你说寄给谁?” 这个傻子——大家都这样称呼白痴病患者——用一种感动人的眼光望了洛狄一会儿,然 后合着手,庄严地、慢慢地说:“寄给耶稣基督!沙伯里要寄给他一封信,祈求他让沙伯里 死去,不要让这屋子的主人死去。” 洛狄紧握着他的手,说: “信寄不到的!信不能使他活转来!” 但是洛狄没有办法叫沙伯里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你现在是这一家的靠山了。”婶母说。于是洛狄就成了这一家的靠山。 4.巴贝德 瓦利斯州的头等射手是谁呢?的确,只有羚羊知道得最清楚。“当心洛狄这人啊!”谁 是最漂亮的射手呢?“当然是洛狄啊!”女孩子们说;不过她们却不提什么“当心洛狄这人 啊!” 就是她们的母亲也不愿提出这样一个警告,因为洛狄对待这些太太跟对待年轻姑娘们是 一样地有礼貌。他非常勇敢,也非常快乐,他的双颊是棕色的,他的牙齿是雪白的,他的眼 睛黑得发亮。他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还只有20岁。 他游泳的时候,冰水不能伤害他。他可以在水里像鱼似的翻来覆去;他爬起山来比任何 人都能干;他能像蜗牛似的贴在石壁上。他有非常结实的肌肉。这点从他的跳跃中就可以看 出来——这种本领是猫先教给他,后来羚羊又继续教给他的。 洛狄是一个最可靠的向导,他可以凭这种职业赚许多钱。他的叔父还教给他箍桶的手 艺,但是他却不愿意干这个行业。他唯一的愿望是做一个羚羊猎人——这也能赚钱。人们都 说洛狄是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只可惜他的眼光太高了一点。他是被许多女子梦想着的跳舞 能手;的确,她们有许多人从梦中醒来还在想念着他。 “他在跳舞的时候吻过我一次!”村塾教师的女儿安妮特对一个最好的女朋友说。但是 她不应该说这句话——即使对她最亲密的女朋友也不应该。这类的秘密是很难保守的——它 简直像筛子里的沙,一定会漏出去。不久大家都知道心地好、行为好的洛狄,居然在跳舞时 候吻了他的舞伴。然而他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他却没有吻。 “要注意他!”一个老猎人说。“他吻了安妮特。他已经从A开始了①,他将会依照字 母的次序一一吻下去。” ①安妮特的名字Annetter是以A这个字母开始的。 直到现在为止,爱管闲事的人只能宣传洛狄在跳舞的时候吻过舞伴。他的确吻过安妮 特,但她并不是他心上的那朵花。 在贝克斯附近的一个山谷里,在一个潺潺的溪涧旁的大胡桃树林中,住着一个富有的磨 坊主。他的住屋是一幢很大 的房子,有三层高楼,顶上还有望楼。它的屋顶铺了一层木板,上面又盖了一层铁皮, 所以在阳光和月光下,屋顶经常放出光来。最大的望楼上有一个风信标——一个插着闪亮的 箭的苹果:这代表退尔所射出的那一支箭①。磨坊显得兴旺舒服,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把它画 出来或描写出来。但是磨坊主的女儿却不容易画或描写出来——至少洛狄有这样的看法。 ①威廉·退尔(VilhelmTell)是瑞士传说中的一个民族英雄。瑞士在14 世纪受奥国的统治。奥国皇室驻瑞士的总督盖斯勒(Gessler)在市场上碰到了威 廉·退尔。退尔拒绝对那代表他的职位的帽子敬礼,因而被捕。如果威廉·退尔想得到自 由,他必须这样做:在他儿子头上放一个苹果,在离开80步的地方,用箭把苹果射穿。他 果然射穿了苹果而没有伤害到自己的儿子。当他正感到兴奋的时候,他的第二支箭露了出 来。总督问他这支箭是做什么用的,他回答说:“如果我没有射中苹果,我就要用这支箭射 死你!”总督马上又把他囚禁起来。后来起义的农民把他释放了。 但是他却在自己的心中把她描绘出来了:在他的心里,她的一双眼睛亮得像燃烧着的 火,而这把火像别的火一样,是忽然燃烧起来的。其中最妙的一点是:磨坊主的女儿——美 丽的巴贝德——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因为她平时和洛狄交谈从来不超过一两个字。 磨坊主是一个有钱的人。他的富有使得巴贝德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但是洛狄对自 己说:没有什么东西会高得连爬都爬不上去。你必须爬;只要你有信心,你决不会落下来 的。这是他小时候得到的知识。 有一次,洛狄恰巧有事要到贝克斯去。路程是相当长的,因为那时铁路还没有筑好。瓦 利斯州的广大盆地从伦河区的冰河开始,沿着辛卜龙的山脚,一直伸到许多大小不同的山峰 中。上游的伦河常常漫出河岸,淹没田野和公路,碰见什么就毁灭什么。到西翁和圣·莫利 斯这两个小城市,这盆地就弯得像肘一样:过了圣·莫利斯,盆地变得更加狭窄了,只剩下 了河床和一条小路。瓦利斯州就到此地为止;它的边境上耸立着一座哨岗似的古塔。人们可 以从这儿望见一座在石桥对面的收税人的房子。华德州就从这儿开始。离此不远就是这州的 第一城市贝克斯。旅客越向前走,就越看得见丰饶和肥沃的征象:他完全是在胡桃树和栗树 林中旅行。柏树和石榴隐隐约约地在这儿那儿露出来。这儿的天气好像意大利那样温暖。 洛狄来到了贝克斯。他办完事以后,就在城里随便走走。他没有看到磨坊主的任何孩 子,连巴贝德都没有看到。这是他所料想不到的。 天黑了。空中充满了野麝香草和菩提树花的香气。所有的青山似乎披上了一层发光的、 天蓝色的面纱。四周是一片 沉寂。这不是像睡着了或死一样的沉寂——不是的,这好像是大自然屏住了呼吸,在等待她 的面影摄到蓝色的天空上去。在绿草原上的树木中,这儿那儿竖着一些杆子。杆子上挂着电 线,一直通向这静寂的山谷外。有一根杆子上贴着一个东西。这东西一动也不动,很容易使 人误认为一根干枯的树干。但这是洛狄。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好像他周围的大自然一样。 他不是在睡觉,也没有死掉。世上巨大的事件或个人重要的遭遇常常要在电线中通过, 而电线也从来不以微微的动作或小小的声音把这秘密泄露出来;同样,现在也有一件东西在 浴狄的心里通过——一个强烈的、不可抗拒的思想。这是一个与他一生的幸福有关的思想— —也是从此刻起经常环绕着他的心的一个思想。他的眼睛在凝望着一样东西——一道从树林 里磨坊主家巴贝德的住房里射出来的灯光。洛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人们很容易以为他在 向一只羚羊瞄准。不过此刻他本人也很像一只羚羊,因为羚羊有时也会像一个石雕的动物似 的站着,但只要有一块石子滚到它身旁,它马上就会跳起来,把猎人远远地扔在后面。洛狄 也这样——有一个思想突然滚进他的心里。 “不要胆怯!”他说。“到磨坊去拜访一次吧!对磨坊主去道一声晚安,对巴贝德去道 一声日安。只要你不害怕跌下来,你就永远不会跌下来的。如果将来我会成为巴贝德的丈 夫,她迟早总是要见我的。” 于是洛狄大笑起来。他兴高采烈地向磨坊走去。他知道自己要求的是什么。他要求的是 巴贝德。 满河的黄水在滚滚地流。柳树和菩提树垂在这激流上。洛狄在路上走;正如一支老摇篮 曲里所唱的,他是: ……走向磨坊主的家, 家里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一只小猫在玩耍。 这猫儿站在台阶上,拱起它的背,说了一声:“喵!”不过洛狄一点也没有理会猫儿的 招呼。他敲敲门,没有谁答应,也没有谁来开门。“喵!”猫儿又叫起来。如果洛狄还是一 个小孩子的话,他就会懂得这动物的语言,他就会知道猫儿是说:“没有谁在家呀!”但是 现在他得走进磨坊去亲自探问一下。他在里面得到了回答:主人有事旅行到因特尔拉根城去 了。据塾师——安妮特的父亲——所作的学者式的解释,“因特尔拉根”就是In-ter lacus①,即“湖与湖之间”的意思。磨坊主已经走得很远,巴贝德也走了。有一个盛 大的射击比赛会即将举行:明天早晨就要开始,而且要继续整整八天。凡是住在讲德文各州 的瑞士人都要来参加。 ①这是拉丁文。一般的学究总喜欢在谈话时用几个拉丁字。 可怜的洛狄!他可说是选了一个很倒楣的日子来拜访贝克斯。他现在只好回家了。事实 上他也就这样做了。他从圣·莫利斯和西翁那条路向他自己的山谷、向他自己的山里的家走 去。但是他并没有灰心。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好转了,因为他的心情从来 就没有坏过。 “巴贝德现在住在因特尔拉根,离此有好几天的路程,”他对自己说。“如果走现成的 大路,路程当然是很长的。但是如果走山上的小路,那就不算太远——这正是一个羚羊猎人 应该走的路。这条路我以前曾走过一次。我最初的家就在因特尔拉根;我小时曾跟我的外祖 父在那儿住过。现在那儿却有射击比赛!我正好去表演一下,证明我是第一流的射手。我只 要一认识巴贝德,就会在那儿陪她在一起了。” 他背起一个轻便的行囊,里面装满了星期日穿的最好的衣服;他的肩上扛着一杆****和 猎物袋。这样,洛狄就爬上山,走一条捷径;当然路程还是相当长的。不过射击比赛还 不过刚刚开始,而且还要继续一个多星期。在这整个期间,磨坊主和巴贝德据说就住在 因特尔拉根的亲戚家里。洛狄走过介密山峡;他打算在格林达瓦尔得下山。 他精神饱满地、兴高采烈地走着,呼吸着新鲜、清洁、爽神的山中空气。他后面的山谷 越来越深;他前面的视野越来越广阔。这儿冒出一座积雪的高峰;那儿也冒出一座积雪的高 峰。不一会儿,一长串白色的阿尔卑斯山山脉就现出来了。 洛狄认识每一个积雪的山峰。他径直向警号峰走去,这峰在蓝色的天空中伸着它那扑满 了白粉的石指。 最后他总算走过了最高的山脊。绿油油的草地一直伸展到他的老家所在的山谷里。这里 的空气很清新,他的心情也很轻松愉快。山上和山谷里是一片青枝绿叶和花朵。他的心里充 满了青春的气息:他觉得他永远不会老,永远不会死。生活、斗争和享受!他像鸟儿一样地 自由,像鸟儿一样地轻快! 燕子在他的身旁飞过,唱出他儿时常听到的一支歌:“我们和你们!你们和我们!”一 切都显得轻松,显得快乐。 再下面就是天鹅绒似的绿草地;草地上点缀着一些棕色的木屋。路西尼河在潺潺地流 着。他看到了冰河和它的淡蓝色的、积着脏雪的边缘。他向深谷里望去,看到了上游和下游 的冰河。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的情绪很激动。一时间巴贝德的形象在他的心里消逝了,因为 他心里充满了记忆,激动得厉害。 他又向前走,一直走到他儿时跟许多孩子一道卖木雕小房子的地方。他的外祖父的房子 就在一个杉树林的后面,现在那里面却住着陌生人。有许多孩子从大路上向他跑来,兜售他 们的货物。他们中间有一个向他兜售一朵石楠。洛狄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预兆,因此他就想起 了巴贝德。不一会儿他走过了桥;路西尼河的两条支流就在这儿汇合。这儿的森林很密,这 儿胡桃树撒下深荫。他现在看到了飘扬的国旗——红底上绘着白十字的国旗:这是瑞士的国 旗,也是丹麦的国旗。现在因特尔拉根就在他眼前了。 在洛狄的眼中,这无疑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什么城市也比不上它。它是一个打扮得很 华丽的瑞士城市。它不像其 他的买卖城,没有那么一大堆用笨重的石头筑成的房子,没有那么一副冷冰冰的、华而不实 的外表。这山谷里的木屋看上去好像是自动从山上跑下来的。它们在这清亮的、流得像箭一 样快的河边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形成了街道。最美丽的一条街是从洛狄儿时住在这儿的时候 起慢慢地发展起来的。这条街好像是用他的外祖父雕的那些漂亮木屋——它们现在全都藏在 老屋的柜子里——修建起来似的。它们被移植到此地来,像那些老栗树一样,已经长得很大 了。 每幢房子是一个所谓的“旅馆”。窗子上和阳台上都雕着花,屋顶向外突出。这些房子 全都布置得美丽整齐。每一幢前面有一个花园,把房子从宽广的石铺路上隔开。跟这些房子 在一起的还有许多别的房子,它们都是在路的一边。要不是这样,它们就会彼此挡住,看不 见它们面前的新绿草原——草原上有奶牛在吃草,并且发出阿尔卑斯山草原上所特有的那种 铃声。草原的四面围着高山,只有一边留出一个缺口,使人可以遥遥望见那个积雪的、亮晶 晶的少女峰——这是瑞士一座最美丽的山峰。 这儿有多少从外国来的、服装华丽的绅士淑女啊!有多少从附近各州来的乡下人啊!每 个射手在帽子的花环中插着自己的号数。这儿有音乐,也有歌唱;有管风琴,也有喇叭;有 喧声,也有闹声。屋上和桥上都饰着诗和纹章。旗帜和国旗在飘扬。枪弹一颗接着一颗地在 射击。在洛狄的耳中,枪声是最好的音乐。这里的热闹场面使他忘记了他这次旅行的目的地 ——巴贝德。 现在射手们都向靶子聚拢来。洛狄马上也加进他们的行列,而且他是一个最熟练、最幸 运的人——每次他都打中靶子。 “那个陌生人是谁呢——那个年轻的射手?”大家都问。 “他讲法文——瓦利斯州人讲的法文。但是他也能流利地用德文表达他的意思①!”另 外有些人说。 ①瑞士分做三个区域:法文区、德文区和意大利文区;所以瑞士人一般都讲三种语言。 “据说他小时候也在格林达瓦尔得附近住过,”第三个人说。 这个年轻人真是生气勃勃。他的眼睛炯炯有光,他的臂膀稳如磐石,因此他一射就中。 幸运可以给人勇气,但洛狄自己早已有了勇气了。他立刻获得了一大批朋友;他们向他道贺 和致敬。在这个时刻,他几乎把巴贝德忘记了。忽然有一只沉重的手落到他的肩上,同时有 一个很粗的声音用法文对他说: “你是从瓦利斯州来的吗?” 洛狄转过头来,看到一个红红的愉快的面孔。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他就是贝克斯的 那个富有的磨坊主。他的粗大的身躯几乎把苗条而美丽的巴贝德遮住了;但是她的那双光亮 而乌黑的眼睛却在他后面窥望。这个富有的磨坊主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他的那一州出了这么 一个获得了一切人尊敬的好射手。洛狄真算得是一个幸运的年轻人。他专程到这里来寻找 的、而来后又忘记了的那个对象,现在却来寻找他了。 人们在遥远的异地遇见故乡人的时候,他们马上会结成朋友,彼此交谈起来。洛狄凭自 己的射击在这次比赛中变成了最出色的人物,正如这磨坊主凭他的财富和好磨坊变成了家乡 贝克斯的名人一样。他们现在彼此握着手——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巴贝德也诚恳地 握住洛狄的手。他也握着她的手,而且凝视了她一会儿,羞得她满脸通红。 磨坊主谈起他们到这儿来所经过的那条遥远的道路,和所看到的一些大城市。听他说 来,这次的旅程真不短,因为他们得坐轮船、火车和马车。 “我倒是选了一条最短的路。”洛狄说。“我是从山上翻过来的。什么路也没有比这 高,不过人们倒不妨试试。” “也不妨试试跌断你的脖子,”磨坊主说。“看样子,你这个人胆大如天,迟早总会把 脖子跌断的。” “只要你不认为自己会跌下来,你是不会跌下来的!”洛狄说。 因为洛狄跟这富有的磨坊主是同乡,所以磨坊主在因特尔拉根的亲戚(磨坊主和巴贝德 就住在他们家里)就邀请洛狄去看他们。对洛狄说来,这样的邀请是最理想不过的。幸运之 神现在跟他在一起:她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只要你相信你自己和记住这句话:“上帝赐给 我们硬壳果,但是他却不替我们把它砸开。” 洛狄在磨坊主的亲戚中间坐着,好像是他们家庭的一员。大家为最好的射手干杯;巴贝 德也跟大家一起碰着杯。洛狄也回答他们的敬酒。 黄昏时候,大家在老胡桃树下,在那些漂亮旅馆面前的清洁路上散着步。这儿人很多, 略有些拥挤。所以洛狄不得不把自己的手臂伸给巴贝德扶着。他说他非常高兴在这里碰到从 华德州来的人,因为华德州和瓦利斯州是两个非常好的邻州。他那么诚恳地表示出他的愉 快,以致巴贝德也情不自禁地把他的手捏了一下。他们在一起散着步,差不多像一对老朋友 一样;她这个娇小美丽的人儿,谈起话来倒很有风趣。她指出:外国来的一些女客们的服装 和举止是多么荒唐和可笑;洛狄对这些话非常感兴趣。当然她并不是在讥笑她们,因为她们 可能是大家闺秀。的确,巴贝德知道得很清楚,她的甜蜜可爱的干妈就是一个有身份的英国 女子。18年以前,当巴贝德受洗礼的时候,这位太太就住在贝克斯。她那时就给了巴贝德 一个很贵重的胸针——巴贝德现在还戴着它。干妈曾经来过两次信;巴贝德今年还希望在因 特尔拉根遇见她和她的女儿呢。“这几个女儿都是老小姐,快30岁了,”巴贝德说。—— 当然,她自己还不过18岁。 她那张甜蜜的小嘴一忽儿也不停。巴贝德所讲的每件事情在洛狄听起来都显得非常重 要。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也都讲了出来:他到贝克斯来过多少次,他对于磨坊知道得多么 清楚,他怎样常常看见巴贝德(她当然没有注意到他),他最近怎样到磨坊去过一次,他的 心那时怎样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她和她的父亲怎样都不在家——都走得很远,但是远 得还不足以使他无法爬过横在路上的高山。 是的,他讲了这些话,而且还讲了许多其他的事情。 他说,他多么喜欢她——而且他到这儿来完全是为了她,并不是为了射击比赛。 巴贝德一句话也不说;他似乎把自己的秘密对她讲得太多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太阳落到高大的石壁后面去了。少女峰被附近山上的黑森林环绕着, 显得分外地灿烂和华丽。许多人都站下来静静地凝望。洛狄和巴贝德也对这雄伟的景色凝 望。 “什么地方也没有这儿美!”巴贝德说。 “世上再也找不出像这样的地方!”洛狄说,同时望着巴贝德。 “明天我得回家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到贝克斯来看我们吧!”巴贝德低声说。“你来看我们,我的父亲一定非常高兴。” 5.在回家的路上 啊,第二天他在高山上向回家的路上走的时候,他背的东西真不少!是的,他有三个银 杯,两支漂亮的****和一个银咖啡壶——当他自己有了家的时候,这个咖啡壶当然是有用 的。但是这还不能算是最重的东西。他还得背一件更重、更沉的东西——也可以说是这东西 把他从高山上背回家来的。 天气很不好,阴沉沉的,下着雨。云块像丧布似的覆在山顶上,把那些闪亮的山峰都盖 住了。斧子最后的伐木声在森林中发出回响。粗大的树干朝山下滚来。从高处望,这些树干 好像火柴棒,但它们是可以做大船的桅杆的。路西尼河在唱着单调的歌,风在呼呼地吹,云 块在移动。 这时洛狄身旁忽然有一个年轻姑娘和他并肩走。他一直没注意,只有当她贴得这样近的 时候,他才看到她。她也想走过这座山。她的眼里含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使你不得不看它 们;而这对眼睛是那么亮,那么深——简直没有底。 “你有爱人没有?”洛狄说,因为他的心里现在充满了爱的感觉。 “没有!”这姑娘回答说,同时大笑起来。但是她说的似乎不是真话。“我们不要走弯 路吧!”她继续说。“我们可以更往左一点。这样,路就可以近些!” “对!而且还很容易掉到冰罅里去呢!”洛狄说。“你并不太熟悉这条路,但是你却想 当一个向导!” “我熟悉这条路!”她说,“而且我的思想也很集中。你老在留神下边的冰罅,但是在 这儿你应该留神冰姑娘才对。据说她对人类很不客气。” “我并不怕她,”洛狄说。“在我小时候她就得放过我。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她更捉不 住我了。” 天变得更黑了。雨在下着,雪也飞来了,闪着白光,晃人眼睛。 “把手伸给我吧,我可以拉着你爬!”姑娘说,同时用她冰冷的手指摸了他一下。 “你拉着我?”洛狄说,“我并不需要一个女子帮助我爬山!” 于是他就大踏步从她身边走开。雪积在他的身上,像一件外衣。风在呼啸着。他听见这 姑娘在他后面笑着唱着,她的笑声和歌声引起一种奇怪的回声。他相信这一定是为冰姑娘服 务的一个妖怪。他小时曾在这些山上旅行过。他在这儿宿夜的时候,他就听到过这类的事 情。 雪下得小了。他下面是一片云雾。他回头望望,什么人也看不见。但是他仍然听到笑声 和歌声——这可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洛狄到达了这山的最高部分;路开始从这儿伸向下边的伦河流域。他向夏莫尼望去;在 一片蓝天上面,他看到两颗亮晶晶的星星。于是他想起了巴贝德,想起了他自己和自己的幸 运。这些思想使他感到温暖。 6.拜访磨坊 “你带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回来!”他的年老的婶母说。她的奇怪的鹰眼睛射出光芒;她 以一种奇怪的痉挛动作前后摇着她那满是皱纹的瘦颈,而且摇得比平时还要快。“洛狄,你 正在走运!我的亲爱的孩子,我得吻你一下!” 洛狄让她吻了一下,但是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只不过是勉强接受这种家庭的小小温 情。 “你长得多么漂亮啊,洛狄!”这老太婆说。 “不要叫我胡思乱想吧,”洛狄回答说,大笑了一声。他喜欢听这类的话。 “我再说一次,”她说,“你在走运!” “对,我想你是对的!”他说,同时想起了巴贝德。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到那深溪里去一趟。 “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到家了,”他对自己说。“照他们应该到家的日子算来,已经过了 两天了。我得到贝克斯去一趟!” 洛狄于是到贝克斯去;磨坊里的人都回来了。大家都欢迎他:住在因特尔拉根的人也托 人向他致意。巴贝德没有讲很多话。她现在变得很沉默,但是她的眼睛在讲话——对洛狄说 来,这已经很够了。磨坊主素来多话,而且喜欢以他自己的想法和风趣话使别人发笑;但是 这次他似乎只愿意听洛狄讲自己的打猎故事:羚羊猎人在高山上有不可避免的危险和困难, 他们怎样得在石崖上的不牢的“雪檐”上爬(这些雪檐是冰雪和寒气冻在石壁上的),他们 怎样得走过横跨深渊的雪桥。 洛狄一谈起猎人的生活、羚羊的狡猾和它的惊人的跳跃、狂暴的“浮恩”和来势汹汹的 雪崩,他的脸上就显得格外好看,他的眼睛就射出光芒。他注意到他每讲一个新的故事,磨 坊主对他的兴趣就增加一分。使这老头子特别感到兴趣的是这年轻猎人所讲的一个关于兀鹰 和巨鹰的故事。 离这儿不远,在瓦利斯州,有一个鹰窠很巧妙地建筑在一个悬崖下面。窠里有一只小 鹰;要捉住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几天以前有一个英国人曾经答应过,假如洛狄能把那 只雏鹰活捉下来,他可以给他一大把金币。 “但是什么东西都有一个限度呀,”洛狄说。“那只雏鹰是没有办法捉到的;除非你是 个疯子,你才敢去试试。” 他们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聊天;洛狄觉得夜太短了。这是他第一次拜访磨坊。他离开的 时候,已经过了夜半了。 灯光还在窗子里和绿树枝间亮了一会儿。客厅的猫从天窗里爬出来,与沿着排水管走来 的厨房的猫相会。 “磨坊里有什么消息没有?”客厅的猫问。“屋子里有人秘密地订了婚,而父亲却一点 也不知道。洛狄和巴贝德整晚在桌子底下彼此踩着脚爪。他们甚至还有两次踩到我的脚爪 上,但是我却没有叫,为的是怕引起别人注意!” “要是我,我可要叫的!”厨房的猫说。 “厨房里的事情不能与客厅里的事情相提并论,”客厅的猫说。“不过我倒很想知道, 假如磨坊主听到他们订了婚,他会有些什么意见!” 的确,磨坊主会有什么意见呢?这也是洛狄想要知道的事情。不过叫他老等着,他可办 不到。因此,没有过多少天,当公共马车在瓦利斯州和华德州之间的伦河桥上走过的时候, 车里就坐着一个旅客——洛狄。他像平时一样,心情非常好;他愉快地相信,这天晚上他一 定会得到“同意”的答复。 黄昏时候,公共马车又在往回走。洛狄也坐在里面往回走。不过客厅的猫却带着一个消 息跑进磨坊。 “你这个待在厨房里的家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磨坊主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事 情完了!洛狄天黑时到这儿来过。他和巴贝德在磨坊主的房间外面的走廊上小声小气地讲了 一大堆话。我躺在他们的脚下,但是他们没有理睬我,连想都没有想到我。 “‘我要当面对你父亲讲!’洛狄说。‘这是最可靠的办法。’ “‘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巴贝德说,‘替你打打气!’ “‘我有足够的勇气,’洛狄说,‘但是有你在场,不管他高兴不高兴,他总得客气 些。’ “于是他们就进去了。洛狄踩了我的尾巴,踩得真够厉害!洛狄这个人真笨。我叫了一 声,不过他和巴贝德全没有理我。 他们把门推开,两个人一齐进去,我当然走在他们前面。我马上跳到椅背上,因为我怕 洛狄会踢我。哪晓得磨坊主这次倒踢起人来。他踢得才凶呢!把他一脚踢出门外,一直踢到 山上的羚羊那里去了。现在洛狄可以瞄准羚羊,但可不能瞄准我们的小巴贝德了。” “不过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呀?”厨房的猫问。 “什么吗?人们在求婚时说的那套话,他们全说了。比如:‘我爱她,她爱我。如果桶 里的牛奶够一个人吃,当然也可以够两个人吃的!’ “‘但是她的地位比你高得多,’磨坊主说。‘她坐在一堆金沙上——你知道得很清 楚。你攀不上呀!’ “‘只要一个人有志气,世上没有什么攀不上的东西!’洛狄说,因为他是一个直爽的 人。 “‘你昨天还说过,那个鹰窠你就爬不上。巴贝德比鹰窠还要高呢。’ “‘这两件东西我都要拿下来!’洛狄说。 “‘如果你能把那只小鹰活捉下来,那么我也可以把巴贝德给你!’磨坊主说,同时笑 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吧,洛狄,谢谢你来看我们!明天再来吧,你在这儿什么人也看 不到了。再会吧,洛狄!’ “巴贝德也说了再会。她的样子真可怜,简直像一只再也看不见母亲的小猫一样。 “‘男子汉,说话算话!’洛狄说。‘巴贝德,不要哭吧,我会把那只小鹰捉下来 的!’ “‘我想你会先跌断你的脖子!’磨坊主说,‘要是这样,你再也不能到这儿来找麻烦 了!’ “我认为这一脚踢得很结实。现在洛狄已经走了;巴贝德在坐着流眼泪。但是磨坊主却 在唱着他旅行时学到的那支德文歌!这类的事儿我也不愿再管了,因为管了没有什么好 处!” “你不过是说说罢了!”厨房的猫说。 7.鹰窠 山路上有一阵愉快的歌声飘来。这歌声很洪亮,表示出勇气和快乐的心情。唱的人就是 洛狄。他正要去看他的朋友维西纳得。 “你得帮我一下忙!我们得把拉格利找来,因为我想要取下崖顶上的那个鹰窠!” “你还不如去取月亮里的黑点子。这比取那个鹰窠难不了多少!”维西纳得说。“我看 你的心情倒蛮快活呢!” “对啦,因为我要结婚了!不过,讲老实话,我得把实情告诉你!” 不一会儿维西纳得和拉格利就知道了洛狄的用意。 “你真是个固执的家伙,”他们说。“事情不能这样办!你会跌断你的脖子的!” “只要你不怕跌下来,你就决不去跌下来的!”洛狄说。 半夜里,他们带着竿子、梯子和绳子出发了。路伸进灌木林,通过松散滚动的石子;他 们一直向山上爬,爬了一整夜。他们下面的水在潺潺地流,他们上面的水在不停地滴,半空 浮着的是漆黑的云块。这队猎人到达了一个峻峭的石壁;这儿比什么地方还要阴暗。两边的 石崖几乎要碰到一起了,只有一条很狭的罅缝露出一片天来。石崖下面是一个深渊,里面有 潺潺的流水。 这三个人静静地坐着。他们等待天明。如果他们想捉住小鹰的话,他们必须等母鹰在天 明飞出时一枪把她打死。洛狄一声也不响,好像他变成了他坐着的那块石头的一部分似的。 他把枪放在面前,扳上了枪机;他的眼睛注视着石崖的顶——鹰窠就藏在那儿一块突出的石 头底下。这三个猎人需要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呢! 忽然间,他们听到头上有一阵骚动的飕飕声。一只庞大的物体在飞动,把天空遮暗了。 这黑影刚一离开窠,两杆****就瞄准它了。有一枪打了出去;那双张着的翅膀拍了几下。接 着就有一只鸟慢慢地坠落下来,这只鸟和它张着的翅膀几乎可以把整个的深渊填满,甚至把 这几个猎人也打下去。最后这鸟儿在深渊里不见了。它降落的时候折断了许多树枝和灌木 林。 这几个猎人现在开始工作了。他们把三把最长的梯子头抵头地绑在一起;这样,这梯子 就可以达到很高的地方。但是梯子最高的一级所能达到的地方,离鹰窠还有相当距离。鹰窠 是藏在一块突出的石头底下,而通到这窠的石壁却光滑得像一堵墙。经过一番商议以后,这 几个人决定再接上两把梯子,从崖顶上放下来,跟下面的三把梯子衔接起来。他们花了好大 一番气力才找来了两把梯子,把它们头抵头地用绳子绑好,然后再把它们沿着那个突出的石 头放下来,这样梯子就悬在深渊的半空,而洛狄则坐在它们最低的一个横档上。这是一个寒 冷的清晨;云雾正从这个漆黑的深渊里升上来。洛狄好像是一只坐在雀子在筑巢时放在工厂 烟囱边上的一根干草上的苍蝇,而这根草正在飘动。如果这根草掉下来,只有苍蝇可以展开 翅膀,逃出性命。但是洛狄却没有翅膀,只会跌断脖子。风在他身边呼呼地吹。深渊底下的 水正从融化着的冰河——冰姑娘的宫殿——里轰轰地向外流。 他把这梯子前后摇摆,正如一个蜘蛛要网住物件时摇摆它的细长的蛛丝一样。当他在第 四次接触到下面的梯子时,他就牢牢地钩住下面的梯顶,用他的能干的手把悬着的和搭着的 梯子绑在一起;但是梯子仍然在摇摆,好像它们的铰链全都松了似的。 这连在一起的五根长梯子,像一根飘摇的芦苇似的,撞着垂直的石壁。现在最危险的工 作开始了:他得像一只猫似的爬上去。洛狄做起这种事来当然是不难的,因为猫已经教会了 他怎样爬。他一点也不知道昏迷的女神就浮在他后面的空中,而且正向他伸出珊瑚虫一样的 手来。当他爬到梯子顶上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高度还不足以使他看到鹰窠里的情景。他只 能用手够到它。他把鹰窠底下那些密密的枝条用手摸了一下,看这些枝条够不够结实。他抓 住了一根牢固的枝条以后,顺势一跃,就离开了梯子,于是他的头和胸部就升到鹰窠上面。 这时他就闻到一股死尸的臭味,因为鹰窠里有许多腐烂了的羚羊、雀子和绵羊。 昏迷之神因为控制不了他,只好把这些有毒的臭味朝他的脸上吹来,好叫他昏过去。在 下边张着大口的黑色深渊里,冰姑娘披着淡绿色的长发,坐在翻腾的水上。她的一对死冰冰 的眼睛像两个枪眼似的盯着洛狄。 “现在我可要捉住你了!” 洛狄在鹰窠的一角看到了小鹰。虽然它现在还不能飞,它已经是一只庞大、凶恶的鸟 了。洛狄聚精会神地盯着它。他使尽气力用一只手来稳住自己的身体,同时用另一只手把绳 子的活结套在这小鹰的身上。这只鸟现在算是活生生地被捉住了。洛狄把它的腿牢牢地系在 活结里,然后把它向肩上一扔,使它低低地悬在他下面。这时有一根绳子从上面放下来了。 他紧紧地握着这根绳子,徐徐下落,直到他的脚尖触到梯子最高的一根横档为止。 “扶稳!只要你不害怕跌下来,你就永不会跌下来的!”他很早就有这种认识;现在他 就照这种认识办事。他稳稳地扶着梯子向下爬。因为他相信他不会跌下来,所以他就没有跌 下来。 这时我们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喝彩声。洛狄拿着小鹰,站在坚实的石地上,安然无恙。 8.客厅的猫透露出的消息 “这就是您所要求的东西!”洛狄说。这时他走进了贝克斯的磨坊主的家里。他把一个 大篮子放在地板上,然后把盖子揭开。一对有黑圈围着的黄眼睛在凶狠地望着人。这对眼睛 是那么明亮,那么凶猛,简直像要燃烧起来、把所看见的东西咬一口似的。这鸟的短而结实 的嘴大张着准备啄人。它的颈是红的,盖着一层绒毛。 “小鹰!”磨坊主说。巴贝德大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可是她的目光却没有从洛狄和 这小鹰身上移开。 “你居然不害怕!”磨坊主说。 “而你也不食言!

冰姑娘通用作文篇3

一小鲁迪 让我们去瑞士游历一番,让我们在这秀丽的山国里四处看看,那里树木沿着陡峭的石壁 生长成林;让我们爬到那些闪光的雪地里,再下到绿草地;河流小溪匆匆流过这片草地,就 好像害怕时间不够,来不及流到海里消逝掉似的。太阳烘晒着深谷,也烘晒着高处那些厚实 的积雪。积雪年复一年地融化,结成了闪闪发光的冰块,变成声势浩大的雪崩,形成有尖峭 冰块的冰川。在小小的山城格林德尔瓦尔德旁两个宽宽的山峡“恐怖号角”和“晴雨号角” ①的下面,便有两片这样的冰川,看去十分奇异。于是到了夏天便有许多许多的外国人从世 界各地赶到这里来。他们翻过白雪覆盖的高山,爬下深谷,接着他们还要往上爬好几个小 时。他们往上爬的时候,山谷变得更加地深邃。他们往下瞧,就好像是从汽球上往下瞧一 样。身前往往垂挂着云朵,厚实,沉重,就像是一道道围绕着山尖的烟缦。而在散布着许多 深褐色木屋的山谷之中,则还有一丝阳光在闪耀,把耀眼的绿景中的一片托出,看去它就像 是透明的一般。下面的水湍急地流过,发出嗖嗖、飒飒的声音。前面的水涓涓淌下,发出清 脆的响声,看去宛如从山上飘下的一条摇曳的银带。 上山的路的两侧有一些木屋,每所木屋都有自己的一个种土豆的园子。这是必需的,因 为屋里人口很多,这里满是孩子,他们的嘴都很能吃。孩子们从家家户户屋里涌出,围着经 过的旅客,这些旅客或是步行,或是乘车。这一群孩子全都做生意。小孩们兜售刻得十分精 巧的木头小屋,就像人们看到的建在这个山区的那种。不论是下雨还是晴天,孩子们都带着 他们的商品蜂涌而来。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小男孩时常站在这里做生意。但他总是离开其他孩子远远地,脸上 的表情很严肃,双手紧紧地拿着自己的木盒子,好像不肯放手似的。而正是他那严肃的表情 和孩子的小小年纪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被叫了过去,常常也是他做的生意最好,他自己也 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山的高处住着他的外祖父,这些精巧可爱的木房子是他雕出来的。上面 起居室里有一只旧柜子,里面装满了这一类雕刻出来的东西。其中有胡桃夹子、刀子、叉子 以及刻了美丽的树木花草和奔跑玩耍的羚羊的木盒。能使孩子们高兴的东西应有尽有。这个 小孩,人们叫他鲁迪,却更喜欢用渴望的神情看着屋梁下面挂着的一支老枪。他的外祖父答 应,他可以得到它。不过得先等他长大,身体结实能使用它的时候才行。 尽管孩子还这么小,他却已经开始在牧放山羊了。如果说能够和这些羊一起爬便能够成 为一个好的牧羊人的话,那么,是啊,鲁迪便是一个好牧羊人了。他甚至比羊爬得还要高一 些,他喜欢爬到树梢上去翻鸟窝,他非常大胆,非常勇敢。但是只有他站在汹涌的瀑布旁, 或者在他听到雪崩的声音的时候,你才能看到他脸上绽出笑容。他从不与其他的孩子一起玩 耍。只有在外祖父派他下山去做买卖的时候,他才和他们在一起,而鲁迪并不太喜欢这样。 他更喜欢去爬山,或者和外祖父坐在一起,听他讲古时候的故事,或者讲他的老家梅林根一 带的人的事情。梅林根的人并不是当地的原始居民,他这么说;他们是迁来的。他们从老远 的北方迁来,北方住着他们的族人,叫做“瑞典人”。知道这么些东西真是知识丰富了,这 一点他很了解。但是,他还从另外的交往中得到更多的东西,从家里的畜类那里学到本领。 有一头很大的狗,叫阿约拉,鲁迪的父亲遗留下来的。有一只公猫,这东西对鲁迪的意义特 别重大,它教会鲁迪爬高。 “跟我上屋顶去!”猫这么说,说得非常清楚,一听就懂。一个人还是个孩子,还不会 讲话的时候,是非常能懂得鸡呀鸭呀,猫呀狗呀的话的。它们对我们说的,就像父亲母亲说 的一样可以听懂,可是得真正是很小很小。祖父的手杖会嘶鸣,变成马,有头,有脚和尾 巴。有些孩子这种领悟能力比其他的孩子晚一点儿,大人便说这样的孩子迟钝,长期脱离不 了孩童期。大人的话说得真是大多了! “跟我来,小鲁迪,上屋顶去!”是猫开头讲的一点东西,鲁迪听懂了。“说什么会掉 下来,那全是瞎话;只要不怕,就不会掉下来。来!你的一只爪子这样,另外一只这样。用 前爪在你前边抓牢!眼睛注意看着,身体灵活一点儿!要是遇见裂缝,便跳过去,抓牢了。 我就是这样的!” 鲁迪于是也这样做了。所以他常常和猫一起坐在屋脊上,他和它一起坐在树顶上。是 啊,他还坐在山沿上,那是猫没有去过的地方。 “再高些,再高些!”树木和矮丛说道。“你瞧见了吗,我们是怎么往上爬的!瞧我们 爬得多高,只要抓紧,我们甚至可以爬到最最尖峭的崖石顶上!” 鲁迪顺着山爬得高高的。往往是在太阳还没有照到那上面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享受他早 晨的饮料——清新、浓郁的大山气息了。这种饮料,只有我们的主会配制。人类看到了配制 说明,上面写的是:大山花草的清新芳香,大谷中的皱叶留兰香和百里香。垂悬在天空中的 云朵,把一切浓郁的气息吸了进去,接着风便把云朵梳理分开洒遍云杉树林,馥郁的气息弥 漫于空气之中,轻盈和清新,总是那么清新。这便是鲁迪的晨饮。 太阳的光线——太阳传播幸福的女儿,亲吻着他的面颊。晕眩在诱惑,但却不敢接近。 外祖父屋子上的燕子——至少有七窝燕子,飞上来到他和羊群的身边,唱着:“我和你!你 和我!”它们把家里的祝福带了上来,甚至有家中唯一的两只禽类——那两只母鸡——的祝 福。可是鲁迪却跟这两只母鸡合不来。 不管他多么小,他总是赶过路的了。而且对这么样一个小孩,路程还不算短。他出生在 瓦利斯州,被人抱着翻过山来。不久前他步行去看了那不太远的“灰尘山瀑”②。这山瀑在 积雪覆盖、闪闪发光的白色的处女峰③前的空中,像一块银纱一样。他曾去过格林德尔瓦尔 德的那巨大的冰川。但是,那是一段十分令人悲哀的往事,他的母亲就是死在那里的。“小 鲁迪在那里,”外祖父说,“失掉了他童年的欢乐。”那时小男孩还不足一岁,他笑的时候 比哭的时候多,他的母亲这样写过。可是,自从他落到冰缝中去之后,他的心思完全变了。 外祖父很少谈到这一点,然而,山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我们知道,鲁迪的父亲曾经 是邮差。屋子里的那条大狗,当年一直跟着他往来于辛普朗和日内瓦湖之间。瓦利斯州的罗 纳山谷里,还住着他父系的亲戚。叔叔是一位捕羚羊的能手,也是一位有名的向导。鲁迪失 去他的父亲的时候还不到一岁,母亲很想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伯尔尼山地自己的亲属家里。 她的父亲住的地方离开格林德尔瓦尔德只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他会木雕,挣得的钱可以养 活自己。六月一天,她抱着孩子,由两位捕羚羊的猎手陪着动身了,翻过盖米山去格林德尔 瓦尔德。他们已经行完绝大部分路程,到达了连着雪原的山脊,可以看到她出生的地方的山 谷,看到了那些她熟悉的木房子了。只需再费一点事,翻过大的雪原的最高处,便可以回到 家了。新雪盖满了雪原,遮挡住了一个裂缝。这裂缝虽说没有裂到活水流淌的底部,但却也 比一个人深一些。年轻妇女抱着自己的孩子滑了一跤,跌到了裂缝里,不见了。她的旅伴没 有听到一点声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只听到一个小孩在哭,伴随她的那两个人从最近一家 人那里找来绳子、杠子的时候,一个多钟头过去了。他们觉得这绳子、杠子或许能用得着来 救他们。费了很大的劲,他们才从冰缝里把两具像是尸体的东西弄了出来。他们想尽一切办 法,总算把孩子救活过来,但是却未能救活母亲。于是,老外祖父家里来的是一个外孙,而 不是一个女儿。那个以往笑比哭多的小孩,现在好象改变了习惯。这种变化显然出现在他落 到了冰川的裂缝里,落到那冰冷奇异的冰的世界里去的时候。那下面,就像瑞士人所相信的 那样,那些被诅咒的魂灵被永远地锁着,直到世界的末日。 原是急速奔流的水,现在冻结和被挤压成绿色明亮的冰块。冰川铺在大地上,一大块冰 堆到另一大块冰之上。在下面深处急速地奔流着由融化了的雪和冰形成的激流。激流经过的 地方有许多深洞和巨大的裂缝,是一座奇异的水晶宫殿。在这座宫殿中居住着冰姑娘,冰川 女王。她,这位屠杀者,这位破坏者,一半是空气的孩子,一半是河的强大的统治者。因 此,她能够以羚羊的速度,飞奔到雪山的最高的顶上,能在下面急速流过的河边的杉树细枝 上摇曳,能从一块山崖跳到另一块山崖上。雪白的长发和蓝绿的长裙随着她的身躯飘动,这 长裙就像瑞士的深邃的湖泊中的水一样闪闪发光。 “毁灭,坚持下去!我就是威力!”她说道。“一个可爱的孩子从我手中被偷走了。一 个我亲吻过,但却没有把他吻死的孩子,他又回到了人们之中。他在山上看羊,不断往上 爬,总是往上爬。他离开了大家,但没有离开我。他是我的,我要把他抓回来!” 她请司掌晕眩的精灵去负责这项使命。那时是夏天,皱叶留兰香生长得很茂盛,那一片 绿对冰姑娘太炎热。司掌晕眩的精灵飞起来又落了下去。来了一个,来了三个。“晕眩”有 许多姐妹,一大群。冰姑娘从许多位当中选了强有力的那位。这些司掌晕眩的精灵,在屋里 屋外都可以施展威风。他们坐在台阶的栏杆上,坐在钟塔的围栏上。他们像松鼠一样顺山沿 奔跑,跳到山沿之外。像泅水的人踩着水一样踩着空气,把他们的牺牲品诱了出来,诱到深 渊中去。司掌眩晕的精灵和冰姑娘,都像珊瑚虫捕捉身边的一切在动的东西一样,捕捉人 类。司掌晕眩的精灵现在便要去捕捉鲁迪了。 “让我去捉他!”司掌晕眩的精灵说道。“我办不到!那只该死的猫把它的本领传授给 了他!那个小人儿有一种本事,让我接近不了他。这小鬼垂悬在一根伸到深渊之外的树枝上 的时候,我够不着他,我没法去搔他的脚底板,也不能让他在空中猛地掉下去!我不行!” “我们可以的,”冰姑娘说道,“你或者我!我!我!”“不行,不行!”传到他们耳 中这样的声音,就好像是教堂钟声在山里的回声。但是,那是歌声,是话语,是大自然的精 灵,阳光的众女儿的柔和、慈善和美好的协调的混声合唱。她们每天黄昏的时候,在群山之 巅围成圈玩耍。把她们的玫瑰色翅膀伸开,这些翅膀又随着太阳的下沉,变得更红更红。高 耸的阿尔卑斯山在燃烧,人们把它叫做“阿尔卑斯的火焰”。太阳落下去以后,阳光的众女 儿们又退入山顶,在皑皑白雪中憩睡,直到太阳升起,这时她们便又爬起来。她们特别喜欢 花儿、蝴蝶和人类。在这些人和物中,她们特别疼爱小鲁迪。 “你们抓不到他!你们抓不到他!”她们说道。 “更大更强的我都抓得到!”冰姑娘说道。 于是,太阳的众女儿们唱了一首讲一个游徙人的歌。旋风把他的帽子吹脱,急速地吹 掉;“风可以吹走躯体,但却吹不走本人;你们这些有威力的孩子可以抓住他,但你们却留 不住他。他甚至比我们更强大,更神圣!他升得比太阳——我们的母亲,还要高!他有咒语 可以降服风和水,让风和水为他服役,听从他。你们释放出沉重、压迫的重力,而他升起得 更高。” 那钟一般地清脆的合唱声就这么好听。 每天早晨,阳光从外祖父屋子唯一的小窗子照进去,照着那安静的孩子。阳光的女儿们 亲吻着他,她们要把冰川女王给他的吻加热融化,驱散掉。那是他在自己母亲的怀中落下躺 在冰缝中的时候,冰川女王给他的。后来他又奇迹般地得救了。 二.走向新家 鲁迪现在八岁了。居住在山那边的罗纳山谷的叔叔,想把孩子接到他那里去,可以接受 好一点的教育,有利于成长。外祖父觉得这很好,同意放他走。 鲁迪要动身了,要和许多人告别!除了外祖父外,首先就是那条老狗阿约拉。 “你的父亲是邮差,我是邮差养的一条狗,”阿约拉说道。“我们曾经走南闯北,我认 识山那边的狗和人。我不习惯讲许多的话,可是现在很明显,我们再不能在一起谈话了,所 以我想讲得比往常多一点儿。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这故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一直在琢磨。 我弄不明白,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在世界上,狗也好人也好,得到 的分配不平等,这是千真万确的。并不是什么东西生来都可以躺到人的膝头上去的,或者都 有牛奶喝。我就没有受过这样的优待。然而我却看到一只小狗坐在邮车里,占了一个人的座 位。夫人是主人,或者说它是夫人的主人,她带着奶瓶喂它。给它甜面包,但它连一口也没 有吃,只是闻了闻它,于是她自己把它吃掉了。我用脚板在车子旁边跑,真是像条饥狗一般 地饿。我自己琢磨,这真是太不公平了——但是看来不公平的事是很多的!但愿你也能让人 抱在膝头上,坐进邮车里。然而这可不是自己做出来的。不论我叫也好,嚎也罢,我都没有 能够做到。” 这是阿约拉说的。鲁迪抱着它的脖子,面对面地在它的湿嘴上亲吻了一下。之后,他把 猫抱到自己的腕子里,但是它挣脱开来。 “你把我抱得太紧了。对付你,我不想用爪子!你只管爬过山去,我不是教你怎么爬来 的吗!永远不要相信你会落了下去,你就肯定能站住脚!”接着猫跑开了,它的眼睛里闪亮 着悲伤,它不愿意让鲁迪看到。 母鸡在地上跑来跑去,有一只尾巴没有了。有一个想打猎的游客把这只母鸡的尾巴打掉 了,那个人以为它是一只野禽。 “鲁迪要翻山了,”一只母鸡这么说道。 “他总是那么忙,”另外一只说道,“我不喜欢道别!”于是两只母鸡一拐一拐地走开 了。 山羊也祝福他好。它们叫着:“咩!咩!咩!”很是悲哀。这时,正好这个地方居民中 有两位很能干的向导,要翻山到那边山脚附近的盖米去。鲁迪要跟他们一起步行去。对这么 一个小家伙来说,这一趟旅行是很艰难的。但是他有力量,也有勇气,教他不致累倒。 燕子随他飞了一程:“我们和你!你和我们!”它们唱道。他走的路要经过湍急的吕申 河。这条河从格林德尔瓦尔德冰川的黑缝中,分成条条细流泻下。倒下来的树干和石块,在 这一带成了过水的桥。他们走完桤木丛地带,开始往山上爬了,就在冰原的融水从山侧往下 倾泻的那一带。于是,他们一会儿踩着冰块,一会儿则要绕过冰块在冰川上行走。鲁迪不得 不爬一程走一程。他的眼睛流露出愉快的光芒。接着他把用钉了铁掌的爬山鞋踩在冰上,踩 得十分地牢,就像要在自己走过的地方留下印记一般。山水冲刷下的黑色泥土,盖在冰川 上,让这一带的冰川看去有一层炭色。但是冰川的蓝绿色玻璃似的冰,仍在闪闪发光。遇到 了被兀出的冰块所阻挡而形成的小水潭,他们便得绕行。在旅途中,他们走到了一块巨石附 近。巨石横在冰崖的边上,摇摇晃晃,失去平衡,滚着坠落下去。隆隆的回声从冰川的深邃 的空洞里传来。往上走,他们不停地往上走。冰川延伸得极高,很像是由堆到顶点的尖尖的 冰块积成的大河,被两旁的陡崖夹着。鲁迪忽然想起,人们告诉过他,他的母亲和他曾掉进 这样一个森冷的深窟窿中。但一会儿这种念头又没有了。这故事对他,就和他听到过的其他 别的故事一样。有一两次,与他同行的人感到这旅程对这个小家伙或许太艰难了一些,便伸 手去拉他。但他一点儿也不感到疲乏,牢牢地站在光滑的冰上,就像羚羊一般。接着他们走 进了石头山地,有时走在连藓苔都不长的石块之间,有时走进矮杉树中,又走出到绿色的有 草的路上。总是在变化着,总是新鲜的。四周高耸着雪山。对这些雪山,他和这里的每个孩 子一样,熟知它们的名字:“处女”、“僧人④”和“鸡蛋⑤”。鲁迪从来没有爬得这么高 过,从来没有踩过这样大片的雪海。雪海上面是层层静止不动的雪的波涛,风有时吹掉这雪 海上的一点雪片,就像它吹走海水上的泡沫一样。一片冰川接着一片冰川,手拉着手——如 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每一片冰川都是冰姑娘的一座玻璃宫殿。抓住,埋葬掉,是冰姑娘的 威严的声音和意志。太阳照得暖暖的,雪是那样地五光十色,就像上面撒过一层闪闪发光的 细小的淡蓝色钻石一般。无数的昆虫,特别是蝴蝶和蜜蜂,大堆大堆地死在雪上。它们过于 胆大飞得太高,或者风把它们刮到这酷寒中冻死。一片片逼人的乌云垂悬在晴雨峰的四周, 像捆得很精致的黑色羊毛束。乌云体内蕴藏着的巨大力量使它膨胀,以万钧之力爆发,这乌 云便变成焚风⑥猛烈地倾泻下来。这一路上的印象——高山上的夜宿,通往前方的道路,深 邃的冰峡,流水在那漫长不知尽头的时间里凿穿大大小小的巨石——,所有这些,都永不磨 灭地印在鲁迪的记忆中。雪海那一边的一座被人废弃的石头屋子,成了他们歇脚过夜的地 方。这儿有一些木炭和杉树枝子,很快火便升了起来。他们尽量把睡卧的地方弄得舒适一 些。大人们围着火坐着,抽他们的烟喝他们自己配制的带有香料的饮料,鲁迪也得了一份。 他们谈起阿尔卑斯山地带神秘的精灵;谈到那些深不见底的湖泊里的奇特的巨蟒;谈到夜间 出没的鬼魂幽灵,把在睡梦中的人背着从空中带到水上城市威尼斯;谈到那赶着自己的黑羊 经过草地的野牧人。虽说人们并未见到这位野牧人和他的羊,但是却听到过它们的铃声和羊 群那种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喧哗声。鲁迪好奇地听着,全无害怕之意。他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他一面听着,一面以为自己感觉到了那种幽幻的空洞的喧哗。是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大人 也听到了,停止了谈话,仔细地听着,还叫鲁迪不要睡。 那是一阵狂风,一阵十分强烈的焚风从山上刮向山谷。巨大的风力把树吹折了,就好像 这些树是一根根芦苇,把木屋从河的这边吹到对岸,就像我们在走一粒棋子一样。 一个钟头之后,他们对鲁迪说,焚风现在已过去了,他可以睡了。旅途的劳累使他很疲 乏,就像听到命令一样,他立刻睡熟了。 一大清早他们就出发了。这一天,太阳为鲁迪照示着新的山、新的冰川和新的雪野。他 们已经走进了瓦利斯州,翻过了从格林德尔瓦尔德可以望见的山脊到了另外一侧。但是,离 开新的家却还很远。眼前还伸展着另外的山隙、别样的草地、树林和山路。可是,他看到的 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们都是畸形的。一副副看去很令人不舒服的胖肿蜡黄的面孔;脖子肿得 大大的,有一块巨大的肉瘤垂悬着。那是呆小病⑦。这些人精神萎靡懒散地走着,无神的双 眼木呆呆地望着到来的陌生人。妇女看去特别可怕。新的家里的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呢? 三.叔父 鲁迪到了他叔父的家里——真是上帝保佑,他看到的人的长相和他看惯的人一个样;唯 一一个患呆小病的是一个可怜的呆蠢孩子,是瓦利斯州那些可怜的畸形儿之一。由于贫穷和 被遗弃,他们轮流着到每一家人家中去生活一两个月。鲁迪来到的时候,可怜的萨帕利正好 在那里。 叔父是一个强壮结实的猎人,另外还会做桶。他的妻子精力旺盛,个子矮小,脸庞几乎 跟鸟儿的一样,一双鹰眼,脖子很长,毛茸茸的。 一切对鲁迪说来都很新鲜。衣著,生活习惯,就连语言也是如此⑧。但是,孩子的耳朵 很快便能学会听懂。比起外祖父的家里,这边看起来更富裕一些,他们的起居室更大。墙上 挂着羚羊角和擦得锃亮的****,门的上面挂着圣母像。像前有阿尔卑斯蔷薇和一盏点燃的灯。 正如前面说过的,叔父是这个地区最能干的羚羊猎手之一,此外他还是经常受人雇用的 最好向导。现在鲁迪成了这个家里的宝贝蛋了。尽管这里已经有了那么一个宝贝,那就是一 只又瞎又聋,再也没有什么用处的老猎狗。但是它曾经有过很大的用处。这里的人们还记得 这头狗早年的机灵,所以现在它成了家庭的一员,应该过它的好日子。鲁迪拍着狗,可是它 不太乐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现在鲁迪还是陌生人,但是时间没过多久,他便在这个家,在这 个家人的心中生下了根。 “瓦利斯州这里的情形并不那么坏,”叔父说道。“我们有羚羊,羚羊的消亡并不像野 山羊那么快。比起从前来,这里现在好多了。不管你多么赞美以往的好日子,我们现在的生 活不管怎么说都好得多。这里口袋有了洞,我们这个闭塞的山谷现在有了穿堂风了。老东西 一衰落,总有点新的东西出现!”他说道。叔父要是真的讲开了头,他就讲起了他的童年岁 月,一直谈到他的父亲精力最旺盛的时代的情景。那时的瓦利斯,用他的话来说,就像是一 个封死了口的袋子。里面病态人、可怜的呆小病人太多了。“但是,法国士兵来了。他们真 是些医生,他们马上消灭了这种疾病,连病人一起消灭。法国男人能打仗,用许多的办法打 一场仗。姑娘们也会打!”这样说时,叔父对他的法国出生的妻子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法国人会开山石,于是他们又干了起来!辛普朗道就是从山石上开出来的。他们在那边开 了一条道,所以现在我可以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要是你要去意大利,沿着大路走便可以 了!只要这娃娃紧跟着大道走,他便能走到意大利去!”之后叔父便唱了一首法国歌,为拿 破仑·波拿巴特⑨叫好。 这样鲁迪第一次听说法国,听说里昂——罗纳河畔的那座大城,叔父去过那里。 要不了几年鲁迪就可以成长为一个漂亮的羚羊猎手。他有做一个好羚羊猎手的素质,叔 父说道。他教他拿枪、瞄准、射击。打猎的时候,他带他进山去,允许他喝热羚羊血,消除 猎人身上的晕眩。他教他掌握时间。告诉他,在不同的山侧,什么时候会出现雪崩。是在中 午时分,还是在傍晚,一切全看太阳的光线如何照射发生作用。他教他注意羚羊,从羚羊那 里学习如何跳纵,让自己落下时,脚着地站牢。如果山缝之间没有什么可以踩得住的东西, 要想法让自己的手腕支撑住自己,用大腿和小腿的肌肉扒住。必要时还可以把脖子紧紧地靠 在什么东西上。羚羊很机灵,它们常常派出伙伴监视四周。但是,猎人应该更聪明一些,不 让羚羊嗅出人味。叔叔可以哄骗羚羊,把自己的衣服和帽子挂在阿尔卑斯手杖上,羚羊会把 衣服当作人。有一天,叔叔带着鲁迪去打猎的时候,使过这种手法。 山路很狭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道路。山路实际就是靠令人眩晕的深渊很近的一个檐 口。雪半融半冻,经人的脚一踩,石块便松了,落下去。在这样的地方,叔父趴下来,朝前 爬去。松脱的石头一块块落下去,撞击着什么东西,蹦了起来,又滚了滚。要从一道石崖跳 蹦到另一道石崖几次,石头最后才静静地落到漆黑的深渊中。鲁迪站在叔父身后一百步远的 最外面的一个牢固的石包上,他看见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秃鹰。它只消用翅膀一击,便可以把 正在爬着前进的可怜人打到深渊里去,把他吞噬掉。叔父的眼睛只望着崖缝那面那只领着小 羊仔的羚羊。鲁迪用眼睛盯着那大鸟,明白了它的企图。他用手按住枪准备放射。就在这 时,羚羊跳了一下。叔父放枪了,羚羊被那致命的****击中。但是小羊仔却跑开了,就好像 它在自己的一生中已经饱受逃亡和危险的考验一般。那巨鸟转了个方向飞走了,枪声吓跑了 它。叔叔直到后来听到鲁迪说起,才知道自己当时处境的危险。 现在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走着,心情十分舒畅,叔父哼着一支他童年时的歌。蓦然间,从 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奇特的声音。他们向四周望了望,朝上看,瞅见在陡峭的山坡高处堆积 的雪在波动着,就像风吹进了一块平铺着的床单下面似的。这波动着的积雪,现在像大理石 块破裂一样地碎开了,形成一股汹涌的水花四溅的激流,发出沉闷的轰隆雷鸣声,倾落下 来。这是雪崩,并没有崩落到鲁迪和叔叔的头上。但是离他们不远,很近很近。 “站牢了,鲁迪!”他喊道,“使全力站牢了!” 鲁迪抓住紧靠身边的一根树干,叔父爬到它的上面,爬到树枝上,抓得牢牢的。崩裂开 来的积雪在他们身边几尺远的地方滚滚落下。雪崩掀起的巨大气流,极强的风暴在扫荡着四 周。把树木矮丛吹断,就好像它们都只是些干芦苇杆似的,把吹断的树木抛向四方。鲁迪缩 成一团躺伏在地上,他抓牢的那根树干就像锯子锯过一般,树的顶枝被抛到老远的地方。在 那边,在被风吹折的树枝中间,叔父躺着,头被击碎了。他的手还暖和,可是面目已辨认不 出来了。鲁迪站在那里,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这是他一生中经历的最大的恐怖,是他知道 的第一个恐惧的时刻。 很晚的时候,他才带着噩耗回到家中,全家充满了悲痛。妻子站在那里没有一句话,没 有一滴泪,直到尸体运回来的时候,痛苦才爆发出来。那患呆小病的可怜虫爬进了他的床, 第二天整天没有人再见到他,到了傍晚他走到鲁迪身边。“为我写一封信,萨帕利不会写 信!萨帕利可以把信带到邮局去!” “为你写信!”鲁迪问道,“可是寄给谁呢?” “寄给主基督!” “你这是指谁?” 那个半痴——人们说的患呆小病的人,用伤感的眼光望着鲁迪,把他的手叠起,庄严而 虔诚地说道: “耶稣基督!萨帕利要给他去信,请求他让萨帕利死吧,别让这个家里的那个男人死。” 鲁迪捏了捏他的手。“这封信到不了那边!这封信没法叫他回转来。” 鲁迪很难向他解释清楚这种事是办不到的。 “现在你是这个家的支柱了!”婶母说道。鲁迪成了这个家的支柱。 四.芭贝特 谁是瓦利斯州最好的射手?是啊,羚羊都知道,“小心提防着鲁迪!”它们可以这样 说。“谁是最漂亮的射手?”“是啊,是鲁迪!”姑娘们说道。但是她们并不说“小心提防 着鲁迪!”连那些很为女儿操心的母亲也不这样说。因为,他对这些母亲也十分客气,点点 头,就像他对年轻姑娘一样。他看去很勇敢,很愉快。他的面庞是古铜色的,他的牙齿洁 白,眼睛像炭一样黑。他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只有二十岁。他泅水的时候,冰水不会冻伤 他;他可以像一条鱼一样在水里翻来覆去。爬起高来和别人完全不一样,他可以像蜗牛附在 石壁上一样贴得那么牢,他身上有结实的肌肉筋腱。他很懂得蹦跳,先是猫教他的,后来羚 羊又教了他。他是最牢靠可信的向导,靠给人做向导他可以挣大笔大笔的钱。他叔父也教给 他怎么做桶,可是他不想干这种活儿。他的兴趣和愿望是猎取羚羊,这也可以挣到钱。鲁迪 是一门亲事的好对象——人们这样说,只是他的眼光太高。跳舞时姑娘们都梦想要和他一起 跳,一个个都醒着,走着,这么想着。 “跳舞的时候他亲吻了我!”小学校长的女儿安奈特对她最亲密的女朋友这么说。可是 她不应该这么说,那怕是对她最亲密的朋友。这种事不容易保守秘密,就像沙子装在通了洞 的口袋里一样,它会漏掉的。没有多久,不管鲁迪是多么稳重,多么规矩,大家依然都知道 他在跳舞的时候亲吻过姑娘。可是他根本就没有亲吻过他最希望亲吻到的那个姑娘。“提防 着他!”一个老猎人说道,“他吻了安奈特。他从第一个字母A开始,他当然会把所有字母 都吻遍的。” 到现在为止,能够讲到的关于鲁迪的闲话还只是在一次跳舞会中,他亲吻了一位姑娘, 只有一次。不过,即使他亲吻过安奈特,她也根本不是他心上的花朵。 在贝克斯那边,在巨大的核桃树林中,在一条湍急的山溪旁边,居住着富有的磨坊主。 他住的房子是一幢很大的三层建筑,还有几个小钟楼。钟楼屋顶上铺的是木板,上面又加了 一层铅铁板,在阳光和月光中闪闪发光。最大的那个钟楼顶上,有一个箭形的风标,箭穿透 了一个苹果。这表示着是退尔⑩的那支箭。磨坊看去富丽堂皇,可以供人作画作文。但是磨 坊主的女儿却不让人那么干,至少鲁迪会这样说,她已被他画在自己的心里。她的两只眼睛 在他心里闪耀,他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那团火是突然在心里燃起的,就像别的火焰燃起来 那样。而最奇特的是,磨坊主的女儿,那可爱的芭贝特却一点没有想到。她和鲁迪在一起, 总共讲了不超过两个字。 磨坊主很富有,这大笔财产使芭贝特高不可攀。但是,不论多高的东西,鲁迪对自己 说,总是可攀的。你需要爬,只要你不相信自己会摔下去,你就不会摔下去。他在家里学懂 了这个道理。 后来有这样的事。鲁迪要到贝克斯去办事,行程很远。那里的铁路还没有修好,宽阔的 瓦利斯山谷从罗纳冰川朝辛普朗山脚之下,在东一个西一个的山峰之间,沿着巨大的罗纳河 延伸着。罗纳河时常泛滥,冲向田野和道路,把什么东西都毁掉。在锡雍和圣毛里斯这两个 城市之间,山谷拐了一个弯,就像手肘一样。在到达圣毛里斯下面的时候,山谷就变得极窄 了,只剩下了河床和一条车道。这是瓦利斯州的尽头。在山坡上有一座塔楼,是瓦利斯州的 岗塔。岗塔俯视着河上的一座砖桥及河对面的税站。沃州从那里开始了。离那里不远的一个 城市,便是贝克斯。从这里开始,越是往前走去,周围的一切便越发地丰饶富裕起来。你就 像置身于栗子树和核桃树园子里一样;柏树和石榴树比比皆是。这里像南方一样暖,就像进 到了意大利一般。—— 鲁迪到了贝克斯,办完了他的事情,随处看了看。但是没有看到一个从磨坊来的人,更 不用说芭贝特了。这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 到了黄昏,空气中弥漫着百里香和椴树花的气味。布满树木的青山,像是被一片闪闪发 光的蔚蓝色的薄纱蒙着,四周笼罩着一种安详静谧。那不是梦境里的,也不像是死亡临头时 的那个样子,不是的。那好像是整个大自然都屏住了呼吸,好似它的相貌要在那蓝天的背景 前被拍成照片一样。在树木之间,在那葱绿的田野上不时立着根杆子,支撑着电报线,把电 报线送过了寂静的山谷。在一棵这样的杆子上有一个什么东西斜靠着,一动也不动,静得让 人以为那是一根枯死的树干。但是,那是鲁迪。他站在那里,就和此刻自己四周的景物一样 地肃静。他不是在睡,更不是死去了。而是像世界大事、个人一生中重大事件常常要在电报 线纹丝不动和一声不响的情况下,通过电报线飞开来一样,鲁迪生命中的幸福,他从现在起 的“牢固地树立了的思想”正强烈地、凶猛地流经他的脑际。他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树叶之 间的一个点,芭贝特居住的磨坊主的住房里的一线灯光。他站在那里是那么悄然无声,让人 觉得他在瞄准要射击一头羚羊似的。但是此刻他自己恰似一头羚羊。羚羊在某个短暂的时 刻,也会像石头雕成的一样静静地站着。而突然,当一个石头滚落起来的时候,它便会一纵 而起急速地逃开。鲁迪正是这样,有一种想法在他脑中滚动起来。 “绝不能怯弱!”他说道,“到磨坊访问去!向磨坊主道个晚安,向芭贝特问个好。只 要你不相信自己会摔下去,你就不会摔下去。芭贝特总得见见我的,要是我想成为她的丈夫 的话。” 鲁迪笑了,心情舒畅地走向磨坊。他清楚他要干什么,他要芭贝特。 河里淡黄的水翻卷流去,柳树和椴树垂过了急速奔流着的河水。鲁迪沿着小径走去,就 像一首儿歌里唱的那样: ———走向磨坊主的屋, 除了一只小猫儿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⑾。 主人居屋里喂养的猫蹲在台阶上,耸起背脊叫了一声:“喵!”鲁迪无心去想猫在讲什 么。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听见,没有人开门。“喵!”猫这样叫了一声。假若鲁迪还是婴孩 的话,那么他便会懂得动物的话,听出来猫在说:“这里没有人在家!”这下他得去磨坊打 听去了。他在那里探得了信息。主人旅行去了,远远地去了因特拉克城。“interLacus⑿, 就是湖间,”校长——安奈特的父亲,在教学的时候便是这样解释的。磨坊主旅行远去了, 还有芭贝特。那儿有一场盛大的射击比赛,那一天的后一天开始,所有德语州的瑞士人都要 到那边去。 可怜的鲁迪,你可以这么说,他这时到贝克斯来可是没有赶上好运气。他得回去,他也 是这么做的。他取道圣毛里斯和锡雍,回到了自己的山谷,自己的山地。但是,他并不觉得 沮丧。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的心情就立即转好了。他的情绪从来就没有低落过。 “芭贝特到了因特拉克城,从这儿要走好几天的路程,”他自己说道。“若是顺着大道 走,去那里的路很远。可是,若是翻山过去的话,便没有那么远。而翻山正是一位羚羊猎手 要走的路。这条路我以前走过,那边便是我的家所在的地方。小时候,我和外祖父就住在那 个地方。他们的射击比赛要在因特拉克举行!我要去那里争个第一名。我和芭贝特认识以 后,我也要这样。” 鲁迪带着轻便的行囊,装着星期日穿的上好衣履,带上了枪和打猎用的挎包,上山走 了。走的是近道,可是路还是很长。但是射击比赛今天才开始,要进行一个星期。这整段时 间,他们告诉他,磨坊主和芭贝特都在因特拉克一个亲戚那里住。鲁迪朝盖米走去,他要在 格林德尔瓦尔德那边下山。他精神抖擞,高兴地大步往前走着,行进在清新、轻盈、令人神 情爽朗的山野空气之中。山谷越来越低落下去,视野越来越开阔。这边一道雪峰,那边一道 雪峰,很快又是阿尔卑斯山的一串闪光耀眼的山峦。鲁迪认得出每一道雪峰。他很快地向恐 怖峰走去。恐怖峰将它的沾满了白粉的石指头伸向了蓝天。 他终于翻过了山脊。草地向下朝自己的老家的山谷倾落。空气非常清新,心情十分轻 盈。山上谷里都盛开着花朵,长满了碧绿的叶子。鲁迪的心中充满了青春的思绪:一个人是 永远不会老的,人是不会死的。生活、奋争、享受!像一只鸟儿一样地自由,他就像一只鸟 儿一样自由。燕子飞过去了,唱着他孩童时代的歌:“我们和你!你和我们!”一切都轻快 自如,都愉快舒畅。 下面是丝绒一般的草地。草地上散布着座座木屋,吕申河翻滚着急速地流过。他看到了 冰川那堆脏雪的碧绿玻璃般的边缘,看到了深邃的裂缝。他看到了上面最高的,下面最低的 冰川。教堂的钟声从空中向他飘来,就像在欢迎他回到老家。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扩张 得这么厉害,连藏在里面的芭贝特竟也一时间找不见了。他的心是如此宏大,完全被回忆占 据了。 他走上了孩提时和别的小伙伴一道站在沟边出售木雕小屋的那条路。那上边,在云杉的 后面,他外祖父的房子依旧立在那里,里面住着陌生人。小孩在路上跑来跑去,他们在做生 意。其中一个递给他一朵阿尔卑斯蔷薇,鲁迪买下了它。这是一个吉兆,他想着芭贝特。很 快他便来到下面过了河。吕申河的两支水流在这里汇合。阔叶树越来越茂密,核桃树下是一 片荫地。现在他可以看到飞扬的旗帜了。鲜红的底上的白十字,它是瑞士的也是丹麦的⒀。 在他前面便是因特拉克了。 这真是一座漂亮的城市,其他任何城市都不如它,鲁迪这么觉得。一个穿着节日盛装的 瑞士城市。它不像别的商业中心城市那样全是粗笨又沉重的石房子,让人觉得很陌生、高不 可攀。不是的。这里看去就好像木房子一直从山上奔下来,到了碧绿的山谷中,到了水流得 像箭一般急速的、清澈的河边,排列成行,略有一些参差不齐,形成了街道。所有街道中最 美的街。是的,这街,自从他小时候来过以后,的确是发展了不少,就好像是用外祖父雕的 那些精美可爱的木房子修造出来似的。家里柜子里装满了这样的小木房子,它们被搬到这里 种下,长得像老迈高贵的栗子树一样十分茁壮。每所房子都是一座旅馆,他们是这么说的。 窗子上,阳台上都有精致的雕刻。每一所房子前面都有一个开满鲜花的花园,花园一直伸到 了碎石铺成的宽阔的大道旁。花园顺着大道,但只是顺着一侧延伸着,若不是这样,房子便 会挡住了眼前的那一大片清新的草地。在这一片片草地上,母牛系着铃铛走来走去,铃声就 好像在阿尔卑斯山高处的草地上那样回响着。这一带地方被高山环抱着,它前面的山峦正中 却让出了一个缺口,便于人们观看那闪闪发光的白雪覆盖的“处女峰”。那是瑞士的山峦中 形状最美丽的一座。穿着花花绿绿的外国男男女女真是多极了,从各州来的乡间的人更是熙 熙攘攘一大堆!射击手把自己的号码插在帽子的花环上。这里到处是乐声欢歌。桶风琴,吹 奏乐器,叫喊声和嘈杂声混在一起。房子和桥梁上都用诗文及徽纹装饰起来;旗帜、彩旗到 处飘扬。枪声一响接着一响,在鲁迪的耳中这是最好的音乐。在这种气氛中,他又把芭贝特 忘得干干净净,而却正是为了她的缘故他才跑到这里来的。 射击手们都聚集到靶子射击场。很快鲁迪便来到他们当中,是他们当中最能干的,最幸 运的。他总是击中最中心的一环。 “那个外地的年轻猎手到底是谁?”人们在问。“他说一口法语,就像瓦利斯州的人说 的那样!他也会清楚地讲一口我们的德语!”有人说道。“他小时候在格林德尔瓦尔德这一 带生活过。”另外一个人知道。 小伙子充满了朝气。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他的目光和手臂都很稳,所以他每射每中,幸 运给人带来了勇气,鲁迪总是有勇气的。没有多久,这儿便有了一大堆朋友围在他的身边。 人们向他致敬,为他欢呼。芭贝特差不多完全被他抛到脑后。突然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 膀,一个粗声粗气的人用法语对他说起话来。 “你是瓦利斯州的吧?” 鲁迪转身看到一个红色欢快的脸庞,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这人便是贝克斯的富磨坊主。 他宽大的身躯遮住了秀丽可爱的芭贝特,不过她很快便用自己明亮乌黑的眼睛望了过来。富 磨坊主把他的州有一个猎人射得最好、得到最高的荣誉,看成是值得自豪的事。鲁迪的确是 一个幸运的孩子。他为什么跋涉到这里来,来到这里后又被他忘却掉的事,又回到他的脑中 来了。 一个人在离家很远的地方遇见自己的家乡人,是多么地巧。他们认识了,他们在一起交 谈。鲁迪在射击比赛上以自己的成绩得了第一名,正像磨坊主在贝克斯以自己家里的金钱和 高等的磨坊成了第一名一样。两个男人握了握手,这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芭贝特也 衷心地握了鲁迪的手;他也紧握了她一下,望着她,使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磨坊主讲到了他们到这里来的那一大段路程,讲到了他们看到的许多大城市,真是一次 不简单的旅行:他们乘了汽轮,坐了火车和邮政马车。 “我走的是最近的路,”鲁迪说道,“我是翻大山过来的。没有什么路有这么高,要知 道人总是可以走过来的。” “可是也会摔断脖子的,”磨坊主说道。“你这个人胆子这么大,看来总有一天会摔断 脖子的。” “摔不了的,只要你自己不相信你会摔下去!”鲁迪说道。磨坊主和芭贝特在因特拉克 寄住的亲戚,请鲁迪到他家去看看。你们知道鲁迪是和他的亲戚同一个州的。对鲁迪来说, 这是一次非常好的邀请。他交了好运气。幸运之神总会和你在一起,只要你相信自己并记 住:“上帝赐给我们干果,但是他不为我们把它们敲开⒁。” 鲁迪在磨坊主亲戚的家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们向这位最好的射击手祝酒致敬, 芭贝特一起参加碰杯。鲁迪感谢他们,也回敬了酒。 黄昏,他们沿着装点得很美的旅馆大道上,在老核桃树下走着。路上的人多极了,挤得 那么厉害,鲁迪不得不提议挽着芭贝特。他说他很高兴遇到沃州的人,沃州和瓦利斯州是友 好相邻的州。他表现自己的高兴是如此地真诚,让芭贝特觉得她必须为此而紧握一下他的 手。他们差不多就像老朋友一样地并肩漫步。她,这个娇小秀丽的人儿很是有趣。她指出那 些外国女人的可笑与夸张的服饰和她们走路的样子,鲁迪觉得她这样做十分合适。她完全不 是在讥笑她们,这些人都可能是很高贵的人。是的!很可爱很体面,芭贝特知道。她有一位 教母,便是这样一位高贵的英国妇人。十八年前,芭贝特受洗的时候,教母在贝克斯,她给 了芭贝特一颗价值昂贵的胸针,为她别在胸前。教母两次写信来,他们今年本来要和她及她 的女儿在因特拉克会面的。这几位女儿都是老姑娘,大约都快三十岁了。芭贝特说道,—— 你知道,她自己才十八岁。 那可爱的小嘴一刻也不停,芭贝特所说的一切对鲁迪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也讲,讲他 要讲的话。讲他经常去贝克斯,讲他对磨坊多么熟悉,他又多么经常地看到芭贝特,可是她 却很自然地并没有注意到他。鲁迪讲到他最近带着许多他说不出的想法去了一次磨坊,可是 她和她的父亲不在那里,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并没有远到令他不能翻越过使道路变得极长 的那堵墙的程度。 是的,他这样说了,他说得很多。他说他多么地喜欢她——他是为了她的缘故,而不是 为了射击比赛才赶来的。芭贝特非常文静。他让她承受的东西可以说太多太多了。在他们走 着的时候,太阳落到大山的墙后去了。“处女”辉煌灿烂地屹立在那里,被附近山峦的翠绿 所环抱。人们都伫立着朝那边望去,鲁迪和芭贝特也望着这壮丽的景色。“再没有比这里更 美好的了!”芭贝特说道。 “再没有了!”鲁迪说道,望着芭贝特。 “明天我要离开了!”稍为过了一会儿后,她说道。“来贝克斯看望我们!”芭贝特轻 轻地说道,“我父亲会高兴的。” 五.回家的路上 哦,第二天鲁迪翻过大山回家的时候,他要带好多东西哟!是的,他得了三只银杯,两 支上好的枪,一只银咖啡壶。这东西在成家时是很有用的。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背着, 或者说他翻山越岭背回家的还有更重要的,更辉煌的东西。可是天气恶劣,阴森森的,雨在 不停地下着,很沉闷。云块像哀纱似地垂悬在山峰上,把闪光发亮的山峰都盖掉了。树林深 处传来最后几声斧子劈砍的响声,树干沿着山坡滚落下来。从山顶上望去,这些树干都像是 细细的签子,但靠近一看,可全是船桅之材的大树。吕申河在奏着单调的旋律,风呼呼地吹 着,云飘动着。突然,紧靠着鲁迪走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她走近他身边之前,鲁迪并没 有注意到她。她也要翻过山去。她的眼睛有一股力量,使你不得不去看它们。这双眼睛奇特 地明亮,像玻璃一样,很深很深,无底地深。 “你有情人没有?”鲁迪问道。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有个情人。 “我没有!”她说道,笑了。可是好像她说的并不是实话。“别走那岔道!”她接着 说。“我们应该往左一点,这样走近一些!” “是啊,更容易摔到冰缝里去!”鲁迪说道,“你对这路不怎么熟,却想当向导!” “我当然熟,”她说道,“我是集中注意力的,而你的思想却开小差跑到山谷里去了。 在这儿你得留心冰姑娘,她对人类可不那么和善,人们都这么说。” “我不怕她,”鲁迪说道,“我还是个婴孩的时候,她就放掉了我,现在我长得更大 了,该由我来放掉她了。” 天更黑了,雨还在不断地下着。雪也来了,雪在闪光,耀眼。 “把手伸给我,我帮着你爬!”姑娘说道,她把冰冷的手指头递给他。 “你帮我!”鲁迪说道。“我还用不着女人帮我爬呢!”他更加矫健地走起来,离她远 远的。雪花盖在他的身上,像一块布似的,风呼呼地吹着。他听到姑娘在他的身后又笑又 唱,声音很奇特。一定是冰姑娘差遣的精灵。在他还很小,旅行经过山顶,在那儿过夜的时 候,他听说过这东西。 雪下得更大了,云在他的脚下堆积着。他往回望去,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他仍旧听得到 笑声和歌声,这声音听起来就不像是人的声音。 当鲁迪终于到达高山的最高部分,山路开始向下朝罗纳河伸去的时候,他看到在蔚蓝的 天空之中,在查莫尼那边有两颗明亮的星,星儿发出明亮的光。他想起了芭贝特,想起了自 己和自己的幸福,心中充满了温暖。 六.访问磨坊 “你带回家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老婶母说道。她那奇特的鹰眼在闪光,她摇动着自己 那瘦弱的脖子,快捷地四下转动着。“鲁迪,你交好运了。我得亲亲你,我的可爱的孩 子!”鲁迪让她亲了亲。但是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很勉强,是在应付家人之间的这种小小 的麻烦事。“你多漂亮啊,鲁迪!”老妇人说道。 “别让我胡思乱想了!”鲁迪说道,笑了,可是这叫他很开心。 “我再说一遍,”老妇人说道,“你交好运了!” “是的,你这话我相信!”他对自己说道,心中想着芭贝特。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着那深深的山谷。 “他们该回到家里了!”他对自己说道。“按预计回来的日子,又超过两天了。我得去 贝克斯!” 鲁迪到了贝克斯,磨坊主父女在家。他受到了很好的接待,因特拉克的那一家人也问候 他。芭贝特没有讲多少话,她变得寡言少语了。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在说话,这对鲁迪也就足 够了。本来话很多的磨坊主,是习惯于以自己的谈吐和巧妙的辞令引人发笑的。要知道,他 是富有的磨坊主嘛。现在也让人觉得,他更愿意听鲁迪谈他打猎的冒险生活,听他讲作为一 个羚羊猎手,他在山顶上遇到的那些艰难险阻。听他讲他怎么必须沿着那由于大风和恶劣天 气而冻结在山崖边缘上的极不稳的雪檐子爬行,讲如何爬过由冻雪堆成横悬在深渊上的最危 险的桥。讲起猎人生活,讲起羚羊的聪明与最惊险的跳纵,讲起强烈的狂风及翻滚的雪崩的 时候,他就显露出一种很勇敢的样子,眼睛闪闪发光。鲁迪清楚地注意到,一次次新的描述 使他越来越多地吸引住了磨坊主,特别使他动心的是关于秃鹰与鹫的故事。 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在瓦利斯州的深处有一个鹫巢,这巢是鹫极狡黠地建在兀出的 悬崖下面凹进去的地方的。那上面有一只小鹫,那是人捉不到的!几天以前有一位英国人, 用一大把金子请鲁迪把这小鹫活着逮来。“但是什么事都有个限度,”鲁迪说道,“那小鹫 是捉不到的,只有疯子才爬到那里去。” 酒一杯杯喝完了,闲话也一阵阵地聊过了,可是鲁迪觉得太短了。在他第一次访问完磨 坊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 灯光在窗中的绿枝之间亮了短短的一刻。居室喂养的猫从天窗口爬了出来,厨房喂养的 猫从屋脊上走了过来。“你知道磨坊的新闻吗?”居室猫说道。“这里家中有人秘密地订婚 了!老头子还不知道。鲁迪和芭贝特整晚都在桌子底下互相踩脚爪子。连我的脚爪子都被踩 了两次,可是我没有喵喵叫,那样会引起注意的!” “要是我就叫了!”厨房猫说道。 “在厨房里可以做的事,在居室里是不可以做的!”居室猫说道。“我倒很想知道,磨 坊主听到这订婚的消息后会怎么说。” 是啊,磨坊主会怎么说,鲁迪也很想知道。但是,他不能长时间地等待。公共马车在瓦 利斯州和沃州之间,在罗纳河的桥上隆隆滚过的时候,鲁迪便坐在里面了,充满了勇气,像 任何时候一样,头脑里充满了今天晚上获得允诺的美好理想。 后来,到了傍晚,公共车又从原路驶回去。是啊,鲁迪也坐在里面,从原路回去。可是 在磨坊那边居室的猫跑着传递了一个新消息。 “你知道吗,厨房里喂养的猫!磨坊主现在什么都知道了。结果很好!鲁迪下午快到黄 昏的时候来了,他和芭贝特叽叽咕咕讲个没完。他们就站在磨坊主屋子外面的走廊上。我躺 在他们的脚边,但是他们既不拿眼睛看我,心里也不想着我。‘我直接进去找你父亲去!’ 鲁迪说道,‘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要我陪你吗?’芭贝特说道。‘那样会帮你鼓起勇 气的!‘我有足够的勇气!’鲁迪说道,‘不过有你和我在一起,他便会和气一些,不管是 同意还是不同意。’于是他们便进去了。鲁迪狠狠地踩了我的尾巴一脚!鲁迪尴尬极了!我 喵地叫了一声,不过他和芭贝特都不长耳朵听我的。他们推开了门,两人都走了进去,我在 前面。但是我跳到了椅子背的上面,我不知道鲁迪会怎么个踢法。可是磨坊主倒踢了起来, 踢得真棒!踢到门外面,到山上羚羊那里去!你可以到那边去瞄准它们,别瞄准着我们的小 芭贝特。” “可是,是怎么说的?”厨房里喂养的猫问道。 “怎么说的?——人们求婚时讲的那些话全都说了:‘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桶里的牛 奶够一个人喝,那么桶里的牛奶便也够两个人!’——‘但是她坐的地方对你可是太高 了!’磨坊主说道,‘她坐在一堆沙上,一堆金沙上,你很清楚。你够不着她的!’—— ‘没有什么东西会高不可攀的。只要你决心去够,你就能够得到!’鲁迪说道。他是直来直 去的。‘可是那小鹫你就够不着。你上次说的!芭贝特坐的地方还要高得多!’——‘我两 个都要够到手!’鲁迪说道。‘好啊,你把那头活小鹫送给我,我就把她送给你!’磨坊主 说道,笑了起来,泪都流到了脸上。‘可是谢谢你的光临!明天再来,那时家里就没有人 了。再见,鲁迪!’接着芭贝特也说了再见,可怜得就像一头见不着妈妈的小猫仔似的。 ‘说话算话,才算得上是男子汉!’鲁迪说道,‘别哭,芭贝特!我会把小鹫抓来的!’— —‘我希望你摔断脖子!’磨坊主说道,‘那样我们就再也不会受你的纠缠了!’我把这叫 做踢一脚。现在鲁迪走了,芭贝特坐在那里哭。可是磨坊主在那里用德文唱歌,那是他上次 旅行时学会的!我不想再管了,没有用!” “可是,那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厨房喂养的猫说道。 七.鹫巢 山侧传来一阵歌声,很轻快很有力,一听就知道唱歌的人心情很好,兴高采烈;是鲁 迪。他正走去看他的朋友维锡南。 “你得帮我一下!我们得找上拉格利。我得爬到山崖檐子上把那只小鹫逮下来!” “你要不要去把月亮上的那块黑点取下来,这也同样容易呢!”维锡南说道。“你的心 情蛮好!” “是的,因为我在想着办婚事了!不过,说正经的,你听我说说我现在的处境!” 维锡南和拉格利很快便明白鲁迪想干什么了。 “你真是个冒失鬼!”他们说道。“那不行的!你会摔断脖子的!” “只要你不相信自己会摔下去,你就不会摔下去!”鲁迪说道。 半夜,他们带上竿子、梯子和绳索。路在杂树和矮丛中蜿蜒,穿过一片卵石地,不断地 朝上伸去,伸进了漆黑的夜。河水从正面上方往下淌,河水在下面湍急地流着,潮湿的云在 空中飞奔。几位猎手爬到了陡峭的山崖檐子上。这里更黑,两侧的陡壁几乎合拢在一起,只 有上面狭狭的一线缝隙才透出一点点天空。紧靠着他们,下边是万丈深壑,壑中河水急速地 翻卷着。他们三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天明。那时,鹫就会飞出来,先要把它射中才谈得上 怎么想法去逮那小鹫。鲁迪缩身坐在岩石上,一动不动,好像成了那块岩石的一部份。他前 面摆好了****,装进了****,随时可以发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最高处的那道缝隙,那鹫 巢便藏在那块兀出的崖石下面凹进去的地方。三位猎手等了又等。 接着,在他们上边响起了一阵可怕的飕飕声,一个庞然大物在飞动,遮黑了天。那黑色 鹫形的物体飞出巢的时候,两支枪管瞄准了它,响了一枪。伸张开的双翅扇动了一会儿,那 鹫便慢慢地坠落下去。好像它以其巨大的身躯和双翅的张幅要把整个山壑都填满,在坠落下 去的时候好像也要把三位猎手扫下去似的。鹫掉进了深壑之中。它砸在树枝和矮丛上,把它 们砸断了。 现在他们忙起来了。三把最长的梯子被连起来捆绑结实,梯子要够得到那上面。梯子支 在山崖边最外面脚能够立得牢的地方,但是仍然够不到上边。山壁上很长一截就像一道墙壁 一样陡滑,而巢便建在被遮在这道山壁最顶上那兀出的大石包的下面。他们商量了一会儿, 最后一致认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上面缝隙里往下放两把接好的梯子,再把这两把梯子和 下面已经搭好的三把梯子连接在一起。他们费尽力气,才把两把梯子拖到最上面,用绳子把 它绑牢。梯子吊在那兀出的崖石外面,所以便在深渊上空悬着,摆来摆去。鲁迪已经站到了 这截梯子的最下一级。那是一个冰冷的清晨。湿雾从黑缝隙中自下升起。鲁迪站在那里,就 像一只苍蝇停在一根还在摇动的谷草上一样;这谷草像是一只忙于筑巢的小鸟在一座工厂高 大的烟囱顶端的边缘上失落掉的。不过,谷草落下去时苍蝇可以飞走,而鲁迪却只能摔断脖 子。风围绕着他呼呼地吹着,下面深壑里河水从融化了的冰川,从冰姑娘的宫殿流来,滚滚 而过。 接着,像蜘蛛在自己细长的丝上要想抓牢那样,让梯子摇晃了一下,在鲁迪第四次触碰 到从下面竖上来的接绑好的梯子的顶端的时候,他抓住了它。两头的梯子,被他的稳当而有 力的手接到了一起。梯子一直在摇晃,就好像是铰链损朽了一般。 笔直地斜靠在石壁上靠近鹫巢的那五把梯子,就像是摇来晃去的芦秆儿似的。现在最危 险的事来了,要像猫一样地爬上去。不过,鲁迪可以做到,猫教过他怎么爬。他感觉不到那 正在他身后踩着空气,像墨斗鱼伸腕足抓东西一个样子要抓住他的晕眩精灵。现在他站到了 梯子的最顶端的一级上了,他觉得仍不够高,看不到鹫巢里面。他试了试巢底最下面的那些 交错嵌在一起的粗壮的树枝有多牢靠,待他探到一根固定不动的粗枝的时候,他一纵身从梯 子上跃出,他的胸和头都高过了鹫巢。他在这里闻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尸体的气味,里面摆着 好些撕碎了的腐臭的绵羊、羚羊和鸟。拿他无可奈何的晕眩精灵,朝他的脸上吹这些有毒的 臭气,要叫他晕倒。在下面那黑色咆哮的深壑中,在翻滚的水上,冰姑娘自己坐在那里,披 着浅绿色的长发,用一双像枪孔一样的死眼盯着瞅着。 “这下子我把你抓住了!” 在鹫巢的一角,他看到那只健壮硕大还不能飞的小鹫蹲在那里。鲁迪用眼盯住了它,一 只手使尽气力牢牢地把握住自己,另一只手一下伸过去抓住了那只小鹫。被他抓获的小鹫是 活生生的。它的脚被拴在一根结实的绳子上,鲁迪把鹫甩到自己的肩上,这鸟便吊在他的身 下一小截。他同时用手抓牢一根垂悬着的绳子,靠这根绳子往下爬,直到自己的脚又够到了 梯子的最上一级。 “抓牢!只要你不相信自己会摔下去,你就不会摔下去!”这是老教训。他遵循着这条 教训,抓得牢牢的,爬向前,确保自己不会摔下去。他没有摔下去。 接着响起了一阵欢笑,十分强烈,十分愉快。鲁迪带着他的小鹫,站到了稳当的山崖地 上了。 八.居室猫讲了些什么新闻 “这就是您要求的!”踏进贝克斯磨坊主家的鲁迪说道,一个大篮子放在地上,把遮住 篮子的布揭开。一双四周有黑圆圈的黄眼睛,十分明亮,十分凶狠,好像就要燃烧起来,要 把看到的东西都啄一口似的。它的短而壮的嘴张得大大的,很像要啄要咬。颈子是红的,长 满了绒毛。 “小鹫!”磨坊主喊起来。芭贝特惊叫了起来,跳到了一边,但是一双眼睛却离不开鲁 迪也离不开小鹫。 “你是不知道害怕的!”磨坊主说道。 “你们也总是信守诺言的!”鲁迪说道,“各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地方!”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把脖子摔断呢?”磨坊主问道。“因为我抓得很牢!”鲁迪回答 道,“我现在还抓得牢牢的呢,我牢牢地抓着芭贝特!” “等着看吧,等你得到她的时候再看吧!”磨坊主说道,笑了起来。这是个吉兆,芭贝 特明白。 “把小鹫从篮子里拿开吧!看去很危险,瞧它盯着人看的那副模样!你是怎么把它逮住 的?” 鲁迪得讲述一番,磨坊主用一双睁得越来越大的眼睛看着。 “以你这么大的勇气和幸运,你可以养活三个妻子了!”磨坊主说道。 “谢谢!谢谢!”鲁迪喊道。 “是啊,芭贝特你现在还得不到的!”磨坊主说道,以开玩笑的样子拍了拍这位阿尔卑 斯山的年轻猎手的肩头。 “你知道磨坊的新闻吗?”居室喂养的猫对厨房喂养的猫说道。“鲁迪给我们带来了小 鹫,交换芭贝特。他们相互亲吻着,让父亲看着!这就是和订婚一样了。老头子没有踢将出 去,他把爪子收回去了。他睡了个午觉,让两个人坐在那里摇尾巴。他们两人有说不完的 话,到圣诞节也说不完!”真是到圣诞节也没有完。风卷得黄叶满天飞舞,山谷中高山上漫 天雪花飘扬。冰姑娘坐在自己宏伟的宫殿里,宫殿在冬天变得越发壮观。在夏天山上的流水 像水幔一样漂动的那些地带,陡峭的山壁贴上了厚厚一层冰,粗大的冰柱沉重得和大象一 样。最奇异不过的晶冰结成的冰花穗,在被雪片覆满的云杉枝上闪闪发光。冰姑娘在最深的 山谷中乘着急风狂奔。雪一直铺到贝克斯,她可以奔到那边看屋子里的鲁迪。他和以往的习 惯很不一样,他和芭贝特坐在一起。夏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他们的耳朵常常听到那样的话, 朋友们经常谈论他们的婚事。阳光灿烂,最美丽的杜鹃花开得十分繁茂。欢快、满脸微笑的 芭贝特,美丽得像春天一样。春天来了,所有的鸟儿都在歌唱夏日,歌唱婚礼。 “他们老是坐在一起难舍难分!”居室喂养的猫说道。“那喵喵叫真让人心烦!” 九.冰姑娘 春天舒展开了自己饱含浆汁的核桃树和栗子树的娇嫩的绿色花边。这一片核桃树和栗子 树的碧绿,在圣毛里斯桥到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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