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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色論读后感摘抄

《情色論》是一本由喬治‧巴代伊 Georges Bataille著作,聯經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NT320,页数:328,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情色論》读后感(一):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情色是無言的、情色是孤寂的。

所謂情色,可說是對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

情色所有作用的目的在於直搗生命最內部的核心處,直至令人停止心跳。

戰爭並非君王或某一民族藉著征服累積己身財富的手段;戰爭是場擺闊的侵略性洋溢行動。.褻瀆一面與神聖的純潔面結盟,另一面則與神聖的淫穢面有染。

世俗世界的邪惡與神聖的魔鬼掛勾,良善則與神奇結盟。

法國大師巴代伊逝世50年後,我們終於可以公開閱讀、討論──情色

沒有巴代伊,不會有這本震撼人類世界的《情色論》!

沒有巴代伊,我們看不到今天的

傅柯、德希達、羅蘭‧巴特、李歐塔、布希亞……!!

情色是問題中的問題。

在所有問題中,情色最神祕、最普遍、也最遙遠。

──喬治‧巴代伊

人異於禽獸者幾兮?

在從動物進化到人類的過程展中,

性與死亡為何成為人類文明所特有的兩大禁忌?

亂倫禁忌是否真是出自優生學的考量?婚姻與交換女人/禮物又有何人類學上的關聯?性是否等同情色?性、暴力、與死亡為何老是糾纏不清?男人為何偏愛美女?什麼是脫「俗」入「聖」的情色?18世紀法國薩德侯爵驚世駭俗的情色作品有何意義?

喬治‧巴代伊的重要論述《情色論》,從人類勞動史與宗教史的角度切入,企圖從禁忌與踰越的辯證中建構出一套情色理論,可算是巴代伊一生思想的縮影。對作者而言,情色絕非如一般所想像,是個輕浮議題;相反地,情色所涉及的是生命存在的核心課題,是對存在巔峰的探索。我們想要誠實面對人生在世的根本問題,就必須正視情色的赤裸真相。

情色是巴代伊對人生關鍵時刻、態度的寫照。就其狹義意義而言,情色是人類性禁忌下的產物,是人類面對性禁忌的踰越舉動。廣義而言,情色則代表著人類踰越其先天存在侷限與後天人為禁忌、脫「俗」入「聖」、不斷探索生命各種可能、追求極致(內在與外在,甚至與死亡息息相關)經驗的企圖;這也是為何巴代伊說情色是對生命「至死方休」的探索、肯定。

一言以蔽之,身為文明人的你/妳如果對性感興趣,為慾求不滿所困擾,對極致經驗有所好奇,對性禁忌的踰越/愉悅有著憧憬,卻又對情色再現作品中性、暴力、死亡「三位一體」的現象感到迷惑,亟思超脫一己自我的侷限、探索存在的顛峰,一窺生命的赤裸真相,《情色論》將為你/妳揭開其神秘面紗。

巴代伊是有史以來首位以嚴肅的態度有系統地探討情色議題的思想家。他一生的作品涵蓋層面相當廣泛;除了小說、詩歌、電影劇本的創作外,也發表文學與藝術評論、討論神祕宗教哲學、社會學的論文、甚至還出版過與經濟學、徽章學相關的專論,但他的終極關懷卻非「情色」莫屬。這種以情色為代表的異質論述可說上承自薩德「踰越寫作」的傳統。

《情色論》是巴代伊的代表作之一,全書展現了情色在巴代伊整個思想體系脫「俗」入「聖」的獨特觀點,因為對他而言,情色絕非是個輕浮議題;相反的,情色所涉及的是生命存在的核心課題,是對存在巔峰的探索,具有深刻的人生意涵。在不同場合中,巴代伊雖曾以「異質學」、「排泄學」、「神聖社會學」、「內在經驗」等不同用語指涉其思想,但在晚年則宣稱其所有作品可以「情色」一詞涵蓋、代表。

《情色論》從人類勞動史與宗教史的角度深入地切入,企圖從禁忌與踰越的辯證中建構出一套情色理論。在巴代伊的眼中,性與死亡跟獻祭、節慶一樣,迥異於以工作為取向、著眼於累積的理性「世俗」生活,是屬於著重花費、消耗的非理性「神聖」時刻。因此,性與死亡成為巴代伊在討論情色時所一再出現的子題。對巴代伊而言,情色是人類存在中許多看似矛盾,實則不斷辯證,甚至相依相存現象──生與死、禁忌與踰越、世俗與神聖──的最佳注腳。

《情色論》读后感(二):原作者序(節錄)

原作者序(節錄)

主宰人類精神的指令令人驚訝不已。人類不斷對自己感到恐懼。他對自己的情色衝動感到驚恐。信仰極度虔誠的貞德女性對縱情聲色的男性避之唯恐不及,渾然不知後者那不可告人的激情(passions)與自己對宗教的熱情其實系出同門。

然而,尋找人類精神的連貫性是可能的;此精神的可能涵蓋面從極度虔誠的貞德女性直至縱情聲色的男性。

我所採取的觀點是希望能看到這些彼此對立的可能性進行磨合。我並不擬簡化其中一組可能性,而將其合併到對立的那一組,而是超越每個彼此否定的可能性,盡量從中獲取有交集的最高可能性。

我不認為人類在駕馭令其恐懼的事物之前,有機會對這些事物進行瞭解。此說並不表示人類應該奢望生活在一個情色與死亡像機械般自然運轉、完全免於恐懼的世界。而是,人類有能力超越令他恐懼的事物,並可以面對面正視並予以克服。

如此一來,可避免自始以來人類對自己的奇怪誤解。

何況,我如此做只不過追隨前人的步伐。

在本書出版之前,情色早已不再是「正經人士」談論時會覺有失身份的話題。

長久以來,人們早已毫無畏懼地針對情色議題高談闊論。因此輪到我能說的已是些老生常談。我所要做的只不過是從人們所描述的不同事實中,找出其關聯性,試圖從整體行為中勾勒出一幅協調的圖畫。

這項尋找整體協調的努力與科學方法有別。科學方法探討的是單一的問題,並累積個別研究的成果。我相信情色對人類的意義並非科學方法所能掌握。在觀察情色的同時,我們思考的對象必須是人類。我們尤其不應自外於人類的勞動史與宗教史。

因此,本書內容章節往往與實際的性行為無關。此外,雖然有些議題的重要性並不亞於書中所討論到的議題,但本書卻只能忍痛割愛。

所有這些犧牲全是為了找出足以凸顯人類精神一致性的觀點。

本書分兩大部份。第一部份從情色的角度有系統地呈現人類生活中不同面向的關聯性。第二部份匯集了一些我所做的個案研究,這些研究涉及同一問題;其一致性無庸置疑。因此,書中兩大部份涉及相同的研究。第一部份的章節與第二部份的個案研究是在二次大戰後與目前(1957年)之間同時進行的。然而,這樣的進行方式有其缺點:某些重複無可避免。尤其是我偶爾會在第一部份以不同形式討論第二部份處理的議題。這樣的處理方式在我看來情有可原,因為它反映了本書的基調:書中處理個別問題時總會考量到整體。就這層意義而言,本書可被歸結為是不斷從不同角度對人類生活所展開的全盤觀照。

著眼於此一全盤觀點,最吸引我的莫過於從全面的角度再度發現青春時期曾令我魂牽夢繫的天主形象的可能性。當然,我不會重拾年輕時的信仰。但在我們所處這個遭遺棄的世界中,人類激情只有一個目標。抵達此一目標的途徑各有不同。這目標本身有著眾多不同的面向,我們僅能透過這些面向的深層關聯一窺堂奧。

在本書中我所要強調的重點是,基督宗教(la religion chrétienne)的熱情與情色激情系出同門、如出一轍。

光憑我一己之力,我根本無法完成本書。在我之前,早已有萊里斯(Michel Leiris)的《鬥牛之鏡》(Miroir de la Tauromachie)一書出版。在該書中,情色被視為是與生命經驗有關的經驗;情色並非科學研究的對象,而是激情的對象,或更深切地說,是富有詩意的冥想對象。

為了感謝萊里斯先生在二次大戰前夕所寫下的這部《鬥牛之鏡》,我特別將此書獻給他。

此外,在此我也要感謝在我臥病、無法搜集書中圖片期間,他所提供的協助。當時許多友人同樣幫我尋找相關研究資料,對於這些殷勤、有效的支持,我深受感動。

在此我也要感謝巴薩爾(Jacques-André Boissard)、狄薩(Henri Dussat)、法恩可(Théodore Fraenkel)、傅舍(Max-Pol Fouchet)、拉岡(Jacques Lacan)、馬松(André Masson)、巴瑞(Roger Parry)、瓦德堡(Patrick Waldberg)、韋恩(Blanche Wiehn)等諸位先生。

我個人並不認識法爾克(M. Falk)、吉羅(Robert Giraud)、以及傑出攝影師韋爾格(Pierre Verger)等先生。但我相信我研究的對象以及出版此書的急迫性是促使他們熱心提供部份文獻資料的主因。

到目前為止,我尚未提及我的老友梅特羅(Alfred Métraux)。但在感謝他對此書的協助時,我只能大致提一下他對我的大恩大德。從第一次大戰戰後,他不但帶領我進入人類學與宗教史的領域,他在這方面無可置疑的權威地位,更使我在討論禁忌(interdit)與踰越(transgression)等關鍵性問題時,內心感到篤定——如磐石般的篤定。

《情色論》读后感(三):譯注者序(節錄)

譯注者序(節錄)

性、暴力、與死亡的禁忌與踰越辯證:巴代伊論情色/賴守正

過往,由於文明禮教的箝制、宗教政權的壓抑、社會習俗的避諱、學院機制的干預、再加上學者自身有意無意地自我設限,情色文學長久以來一直被貶抑為不登大雅之堂的淫穢(obscène)作品,只能暗中私自窺閱;情色作品亦少能在學術殿堂上公開討論。在此種保守的學術氛圍下,一般學者為了明哲保身、對情色在巴代伊思想中所扮演的角色敬而遠之、避而不談,原也是意料中事,不足為奇。但如果連以批判、顛覆傳統「吾道一以貫之」之「大敘述」(grand récit)思考模式自居的後現代主義/後結構主義者,都不能率先為長期被主流論述所消音的情色發聲、甚至仗「義/異」執言,而仍和道學者一般見識,將情色視為淫穢禁忌,望「色」卻步、自我噤聲的話,則難免令人有為德不足之憾,招來自我解構、甚至自我閹割之譏。尤其,討論巴代伊的思想而規避其情色論述,更是難逃隔靴搔癢之憾。

有鑑於此,本文擬以禁忌與踰越的辯證關係為主軸,翻轉檢視性、暴力與死亡在巴代伊思想中所呈現出的錯綜複雜關係與多重面向。首先,本文將點出情色在巴代伊整個思想體系脫「俗」入「聖」的獨特地位,並扼要介紹他在《情色論》(L’Érotisme, 1957)一書中的基本思想。其次,以其代表性小說《眼睛的故事》片段為例,說明其情色作品如何踰越以天主教會為代表之性禁忌。接著,本文將從宗教與情色的曖昧關係切入,透過其作品中特有之「排泄書寫」(écrits scatologique),進一步闡述情色在巴代伊眼中的踰越特質。最後,本文將釐清巴代伊對禁忌/踰越的獨特看法與其《情色論》對我們所具有的特殊啟發作用。

對巴代伊而言,情色絕非如一般人想像那樣,是個輕浮議題(這也是他一再強調其嚴肅態度的原因);相反地,情色所涉及的是生命存在的核心課題,是對存在巔峰的探索。「想揭露情色的祕密而不先更加深入探究生命的核心,可能嗎?」我們想要誠實面對人生在世的根本問題,就必須正視情色的赤裸真相。巴代伊一生的作品涵蓋層面相當廣泛;除了小說、詩歌、電影劇本的創作外,他也發表文學與藝術評論、討論神祕宗教哲學、社會學的論文、甚至還出版過與經濟學、徽章學相關的專論。然而,雖然涉獵廣泛、思想博雜,從某種角度看來,巴代伊一生的終極關懷卻非「情色」莫屬。終其一生,除了《眼睛的故事》(Histoire de l‘œil, 1928)、《愛德華妲夫人》(Madame Edwarda, 1937/41)、《我的母親》(Ma mère, 1966)等情色小說外,巴代伊還先後發表過三部專門探討情色的專書:《情色的歷史》(Histoire de l’ érotisme, 約寫於1950年,後成為《遭詛咒的部份》第2冊,於死後出版),《情色論》(L’Érotisme, 1957),以及《愛神的眼淚》(Les Larmes d’Éros, 1961)。其中,《情色的歷史》試圖從人類學的角度探討情色的演變。《愛神的眼淚》則從藝術的觀點,描繪從已出土的史前壁畫到超現實主義之間,西洋藝術史中所展現出的情色風情。《情色論》一書內容和《情色的歷史》雷同,但更為深入,並從人類勞動史與宗教史的角度切入,企圖從禁忌與踰越的辯證中建構出一套情色理論,可算是巴代伊一生思想的縮影。由上述作品所出版的年份,可看出巴代伊對情色議題的探討終生持之以恆:從早期《眼睛的故事》中描寫青少年對性的叛逆式探索與暴力宣洩,到晚期將情色置於人類進化史中的全盤哲思,情色一直是巴代伊終身關注的母題。

我們從其傳記中得知,巴代伊一生生活糜爛、放蕩;他肆無忌憚地沉溺於肉體歡愉、並盡情享受其恐怖所帶來的快感。話雖如此,我們看待巴代伊終生對情色議題所展現出的高度性/興趣時,卻也不宜將它視為單純之個人生理衝動或賀爾蒙作祟使然、而一笑置之。須知,在巴代伊所欲建構的思想體系中,情色不但扮演著關鍵角色,而且具有極其深刻的人生意涵。換句話說,情色與巴代伊整個人生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甚至成為其所揭櫫之異質理論的縮影。在不同場合中,巴代伊雖曾以「異質學」(hétérologie)、「排泄學」(scatologie)、「神聖社會學」(sociologie sacrée)、「內在經驗」(l’expérience intérieure)等不同用語指涉其思想,但在晚年則宣稱其所有作品可以「情色」一詞涵蓋、代表(Hollier 75)。

III.

巴代伊在《情色論》一書〈前言〉中即開宗明義指出:「所謂情色,可說是對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l’approbation de la vie jusque dans la mort)。這句模稜曖昧、有點令人費解的話,相當程度地反映出巴代伊的整個思維。依筆者的淺見,巴代伊這句描述情色的說法(並非定義)具體而微地代表了他對整個人生的態度。一言以蔽之,情色就是巴代伊對人生關鍵時刻、態度的寫照。就其狹義意義而言,情色是人類性禁忌下的產物,是人類面對性禁忌的踰越舉動。廣義而言,情色則代表著人類踰越其先天存在侷限與後天人為禁忌、脫「俗」入「聖」、不斷探索生命各種可能、追求極致(內在與外在,甚至與死亡有關)經驗的企圖;這就是為何說情色是對生命「至死方休」的探索、肯定。

如前所述,巴代伊主張人們如想一窺情色真相,必得探究生命核心。對他而言,人類生命的存在基本上相當弔詭(paradoxale),而情色則具體而微地呈現出,人類面對存在的尷尬處境時,所應持有的態度。巴代伊在《情色論》的〈原作者序〉中就認為該書「可被歸結為是不斷從不同角度對人類生活所展開的全盤觀照」。人生在世,除了必須承受各種社會習俗的禁忌(如關於死人的禁忌、殺人禁忌、性禁忌、亂倫禁忌)限制外,更受困於其他先天的侷限。例如,我們每個生命本質上都是孤獨的(individuel)、與他人(autres)切割、且不免一死(périssable)。巴代伊將此生命特質稱為「不連貫的生命」(des êtres discontinus)。

每個生命均與眾不同。他人也許會對某人的出生、死亡與一生事蹟感到興趣,但只有他本人才有切身的利害關係。他單獨來到人世,他孤獨地死去。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之間存在著一道深淵,彼此不連貫。

《情色論》读后感(四):前言(節錄)

前言(節錄)

所謂情色,可說是對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嚴格而言,這並非為情色下定義,但我想這比其他說法更能說明情色。如果真要談精確的定義,當然就得從職司繁殖的性行為談起,而情色只是人類性行為的一種特殊形式。繁殖的性行為是有性繁殖的動物與人類所共有,但似乎只有人類把自己的性行為變成情色。情色與單純性行為的區分在於其獨立於傳宗接代本能之外的心理探索。在賦予情色此一基本界定之後,我想立刻回到我最初的說法:情色是對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事實上,雖說情色行為首先是生命的洋溢,其如前所述、獨立於傳宗接代之外的心理探索目的對死亡並不陌生。此一說法極具弔詭,因此我迫不及待引述以下兩段看似佐證我說法的文字:

「不幸的是,浪蕩子獲取快樂的訣竅萬無一失。」薩德(Sade),「凡是略嚐過沉溺於浪蕩生活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殺人的慾望有多麼不可抗拒的主宰力量……」

同一作者也寫下這個更奇特的句子:

「熟悉死亡的最好方式莫過於將死亡與浪蕩思想連結。」

前面我提到這兩段話看似佐證我的說法。事實上,薩德的想法可能是種畸想。無論如何,即使他所提及的那種傾向在人性中並不罕見,所涉及的仍屬脫軌的感官行為。不過,死亡與性刺激之間無論如何有著連帶關係。至少對於某些精神病患者而言,目睹謀殺或有關謀殺的想像可能激起性快感的慾望。我們不能光說精神病是這兩者產生關係的原因。就我個人而言,我承認薩德的弔詭說法透露出某種實情。此一實情不限於邪惡的範疇:我甚至認為這可能就是我們生與死的根本。我相信我們思索生命時無法自外於此一真相。人們在討論生命的存在時,似乎常常與其激情衝動脫鉤。我則持相反的觀點:我認為在呈現人生時,永遠不應將這些衝動排除在外。

現在請原諒我從哲學角度開始切入討論。

大體而言,哲學常犯的錯誤是與人生脫節。不過我要立刻向各位保證的是,以下的討論與人生有著最親密的關聯:這次的討論跟著眼於傳宗接代的性行為有關。我先前曾經說過,情色與繁殖截然不同。但即使說情色的定義是建立在性歡愉與繁殖目的脫鉤的基礎之上,繁殖的基本意義在討論情色時仍扮演關鍵的角色。

繁殖將牽扯出不連貫的生命(des êtres discontinus)。

繁殖的生命彼此不同,所繁殖出來的生命也各自有異,就如子孫與祖先相互有別一般。每個生命均與眾不同。他人也許會對某人的出生、死亡與一生事蹟感到興趣,但只有他本人才有切身的利害關係。他單獨來到人世,他孤獨地死去。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之間存在著一道深淵,彼此不連貫。

譬如,在身為聽眾的您與我這個講者之間就有道鴻溝深淵。雖然我們努力溝通,但再怎麼溝通都無法消弭我們之間的最初差異。假如您不幸仙逝,死的人不是我。您與我,我們是不連貫的生命。

但我總覺得這道隔離您、我的深淵有點虛幻。此深淵極為深邃,我想不出有任何辦法消除此一鴻溝。面對此深淵時,我們只能共同感受此深淵所帶來的暈眩。它懾服我們,令我們著迷。就某層意義而言,這道深淵就是死亡;死亡令人暈眩,死亡令人著迷。

現在我想指出,對我們這些不連貫的生命而言,死亡具有接續生命(la continuité de l’être)的意義:繁殖指向生命的不連貫,但同時也引進了生命的接續,也就是說繁殖與死亡息息相關。藉著談論生命的繁殖與死亡,我試圖指出生命接續與死亡的一致性。兩者同樣令人著迷。而此令人著迷的魅力正是情色的主要特質。

我想談談一項足以顛覆原有認知體系的基本困惑。不過,我首先要提到的幾項事實乍看之下似乎無關痛癢,這些都是早經科學界證實的客觀事實,和其他可能跟我們有關、卻並不密切的事實似乎沒有差異。然而,此一表面上無關緊要是騙人的假象,不過我暫時不加以戳破,就好像我並不想馬上揭露真相一樣。

各位都知道生物有兩種繁衍後代的方式:簡單的生物依靠無性生殖;較複雜的生物則仰賴有性生殖。

在無性生殖中,單細胞生物成長到某一程度時會自我分裂。它會形成兩個細胞核,於是此單一生物一分為二。但是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說第一個生命生了第二個生命。這兩個新生命同樣是第一個生命的產物。原先的第一個生命已然消失。本質上,它已經死亡,因為它並未能在它所產生的兩個新生命中繼續存活。單細胞生物並不像有性動物,死後身體會腐化解體,它只是停止存在。只要它的生命不連貫,它就會停止存在。不過,在繁衍的過程中卻曾經有過連貫的瞬間:在原先生命一分為二時。一旦成為兩個生命,馬上又恢復兩個不連貫的存在。然而這個過程中隱含兩者之中仍存在著瞬間的連貫。原先生命死亡了,不過就在它死亡時出現了兩個生命接續的關鍵瞬間。

同樣的連貫在有性生物的死亡中就不可能出現;有性生物的繁殖原則上與臨終或消失沒有關聯。但是,有性生殖——基本上與無性生殖同樣利用細胞分裂的功能——卻引進了從不連貫到連貫的新過程。精子與卵子原先是不連貫的個體,但它們卻結合成為一體。隨著兩個不同個體的死亡、消失,兩者間出現了新的連貫,並形成新的生命。此一新生命本身是不連貫的,不過從它身上卻可以看到連貫過程——兩個不同個體的致命結合。

這些變化乍看之下可能微不足道,但他們卻是各種生命的根本。為了闡明這些變化,我建議各位隨意想像目前的你被複製成雙份的狀態過程。你將無法從這個過程存活下來,因為出自你身上的這兩個複製體本質上與你不同。每個複製體必然跟現在的你不同。要和你真正相同,其中一個複製體必須與另一個連貫結合,而非彼此獨立。這是個很難想像的奇怪念頭。相反地,如果你想像自己和另一個人像精子、卵子般的結合,你就不難想像相關的變化。

我向各位建議這些粗略的想像,並不著眼於其精確性。有著清楚意識的人類與微生物畢竟大不相同。然而我還是要提醒各位:不要只習慣性地從外在看待這些微生物,不要只習慣性地將它們看作沒有內在的東西。你我都有內在生命。不過狗也一樣,昆蟲或更小的生命亦然。在由繁至簡的生物階梯中找不出內在生命的門檻。內在生命並非由簡至繁的結果。如果微生物一開始就沒有內在生命,再複雜的過程也無法讓它從無到有。

然而,這些微生物與我們之間的差距還是不小,我先前所提議的怪異想像可能不具有明確意義。我只不過想以荒謬的方式提醒大家注意,我們生命中根本的細微變化。

生命中最根本的變化是從連貫到不連貫或是從不連貫到連貫的過程。我們都是不連貫的生命、在無法理解的人生歷險中孤獨死亡的個體,但我們懷戀失去的連貫。我們發覺生命中注定不可預測、會滅亡的孤獨狀態令人難以忍受。在我們焦慮地渴望此一會滅亡生命得以持久的同時,我們腦裡念茲在茲的是能聯繫我們與現有一切存在的重要連貫。這股懷戀與是否認知到我先前提過那些基本事實毫無關係。即使有人對於微生物的分裂與結合毫無所悉,他仍可能會因自己像一個海浪消失在無數浪頭中自人間消逝而感到痛苦。但這股懷戀卻在所有人身上支配著三種形式的情色。

《情色論》读后感(五):巴塔耶的情色论:连贯、暴力、禁忌和踰越

巴塔耶的哲学可谓上承尼采,下启福柯,对法国后结构主义思潮的推动和发展至关重要。巴塔耶痛恨现代工业文明对人的异化,不满理性一统天下的暴政,因此他关注情色,因为情色作为一股活跃的强大力量,能够冲破世俗秩序的压制和禁锢。巴塔耶的情色观无疑是针对理性主体和道德主体所提出的一种质疑与批判。

情色到底是什么?巴塔耶在《情色论》的前言中开门见山地指出,“所谓情色,可说是对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p. 67)这句话似乎是在给情色下定义,虽然读来不无心灵震撼之感,但又有语焉不详之嫌。情色是“对生命的肯定”,表明对情色的思考所触及的是生命的核心问题;情色“至死方休”,表明情色是贯穿生命始末的终极能量。除此以外,我们暂时无法从这个定义中获取更多的信息。情色是否属于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巴塔耶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唯独人类才可以将自己的性行为变作情色,“情色与单纯性行为的区分在于其独立于传宗接代本能之外的心理探索”。(同上)于是在这里,情色成为了人和动物的分野。也就是说,情色与性行为紧密相关,却绝非等同于动物般本能的性行为。若采用一个矛盾修辞的说法来讲,情色是一种人化了的兽欲。在巴塔耶的情色哲学中,情色的构建主要围绕以下几个核心概念:连贯、暴力、禁忌和踰越。

连贯为人类所渴望和追求,却并非生命的常态,人类的常态是不连贯。首先,我们每个人自身是一个完整的封闭结构,这也就注定了我们无法和其他生命发生真正意义上的联结,因此生命的本质就是每位个体的孤独。“每个生命均与众不同”,“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之间存在着一道深渊,彼此不连贯”。(p. 69)这道深渊可以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沟通得以缩小,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消除。身为不连贯的生命个体,我们一路独行在人生历险途中,“但我们怀恋失去的连贯”。(p. 71)连贯充满引诱力,但要获取连贯却伴随着不小的代价。要知道,“生命中最根本的变化是从连贯到不连贯或是从不连贯到连贯的过程”(同上)。也就是说,如若我们要破坏自身的不连贯迈向连贯,则必须要大动一番干戈,于是暴力的侵犯就在所难免,因为“对不连贯生命而言,生命脱离不连贯永远是最大的暴力”。(p. 72)

连贯要如何得以实现呢?巴塔耶认为死亡和情色都可以让我们从不连贯的状态转变为连贯的状态,在此我们将重点放在情色之上。情色的力量就在于它的“满盈洋溢”能动摇“一个精打细算、封闭的现状”。(p. 158)近乎于癫狂的性爱活动能够将我们原有的秩序状态彻底扰乱打破,和他人交合的巨大冲击使得自我开始松动并最终瓦解,于是个体封闭结构的边界消失,我们的不连贯也随之殆尽,最后和他人融作一体:

情色缠绵中所蕴藏的暴力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脱光衣服”、和他人赤裸相对,这种开放式行为暴露了自己脆弱的身体,也将自身置于了某种可能的危险当中。我们等待的是他人的入侵,不管是起初肌肤的轻柔接触,还是最后两人器官的紧密贴合,我们都敞开了自身,任由对方在自己的领地上放肆、撒野。自我的边线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我们彻底和对方融在一起,实现从不连贯到连贯。事实上,只要我们从正常的秩序状态转变为情欲高涨的激态,就意味着“原先不连贯的个体已经部分消融”了(同上),情色最后的状态无非就是双方在暴力作用下发生的自我消融。因此,“情色的场域就是暴力的场域、侵犯的场域”(p. 72),“如果没有了侵犯、甚至暴力这些构成情色的成分,情色活动就很难达到十足的效果”。(p. 74)

正是由于情色自带暴力,才使得情色成为了人类社会的禁忌,因为禁忌的作用就是压抑暴力。巴塔耶通过考察人类社会的起源和发展,认为从动物过渡到人的关键是工作。人类制作工具,学会生产和劳动,并将自然当作了自己改造的对象。这种将自身和自然相分离、相对立的行为,让人类开始压制和否定自己身上的兽性(从而确立人性),拒绝自然里存在的狂暴。因此,人类通过工作建立的是一个有序的理性世界,这个世界和暴力格格不入,因而我们需要将暴力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

但另一方面,人类真的能够完全摆脱自身的兽性吗?巴塔耶并不这样认为。人类身上总是残存着无法抹去的、大自然留给我们的粗暴。换言之,人类体内依旧残留着自然赋予我们的兽性。于是,人总是被两股对立的力量残忍撕扯。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只要暴力战胜理性,过度(l’excès)就现身”(p. 94),继而导致失序。工作世界要求人们采取理性的行为,集体活动绝对不允许任何可能造成可怕混乱的冲动举动,因此对暴力的提防和控制就形成了只有人类社会才有的禁忌。不管是情色的禁忌还是死亡的禁忌,皆是如此。这种对情色可能导致失序的恐慌情绪,和我国程朱理学对“情”的担忧倒有着几分类似。虽然朱熹“情”的内涵和此处我们谈论的“情色”并不相同(朱子认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但他的“情是已动”说也透露出人要时刻小心克制内心中“动”(流动/冲动)的部分:

情可能导致邪恶,“水之流”(即情)若不加以控制和疏导,则可能“波涛翻浪”。过度的欲望将“如水之壅决”,造成可怕的后果。欲是最具有破坏潜力的,它最不安分,和绝对静止的性相差甚远,最后可能泛滥成灾——“心譬水也;性,水之理也。性所以立乎水之静,静所以行乎水之动,欲则水之流而至于滥也。”

禁忌区分了人类与动物,也隔开了理性和暴力。但有意思的是,禁忌本身拥有非理性的特质,“原则上禁忌本身是种战栗不安,以感性而非理性为基础;这点与暴力并无二致”。(p. 118)就情色而言,禁忌构成了情色的前提。动物的性无羞无耻,肆无忌惮,根本谈不上禁忌,也就无所谓情色。只有知晓禁忌的人类,才懂得何为情色。但吊诡的是,情色本身又无法彻底脱离兽性。如果我们回到上文中提到过的那个充满矛盾的说法(即情色是一种人化了的兽欲),此时我们似乎可以说,情色是人性与兽性交织的一块模糊地带——情色是人类独有的行为,其底色却是充满兽性的。因此,巴塔耶说道:

或者我们也可以说,人类身上所残存的兽性并非完全等同于动物的兽性。人类的兽性是经过了改造的兽性,是隐藏在理性世界禁忌下的秘密欲望,它能给人类带来恐惧和狂喜,它是情色。人类在本能的驱使下试图返回兽性状态,却在归途中“为一种羞耻感和恐惧感所深深地侵扰”,这种感觉又“从反面强化了性的冲动和欲望,使这种欲望加速度地膨胀,并带有一种毁灭性的呼号”(汪民安,2004:163),这就是情色。情色既依赖兽性,否则人类没有破坏工作世界中理性的原动力;同时它又依赖理性,否则我们无法产生违反禁忌后心内的种种情绪。

对巴塔耶而言,情色是一种不从事生产、只发生纯粹消耗的活动。当我们处于性兴奋中、贪图肉体享乐时,我们耗费着自己的精力——这可以说是对注重生产效率、追求功利最大化的工业社会的一种反叛和起义,同时这也和巴塔耶对生命的看法不谋而合。巴塔耶曾指出,“本质上,生命就是一种过度;生命就是生命的挥霍。”(p. 140)至此,我们便更好地理解了巴塔耶在引言开头处提出的“情色是对生命的肯定”这一主张。

禁忌将暴力驱逐出去,我们得以过上平静、理性的日常生活。但只要是禁忌,就可以被踰越。踰越之举所引发的通常是犯罪般的情绪(如紧张、焦虑等),其本质是在释放我们极力压制的暴力。在踰越冲动中,我们“又再度向动物靠近”(p. 137),“一旦人类对兽性稍作妥协,我们即踏进了踰越的世界”。(p. 138)打破禁忌的冲动深深根植于我们体内,禁忌催生欲望,它的存在总是诱惑着人类去实践踰越。巴塔耶坦言,“我们甚至可以提出这样的荒谬主张:‘禁忌是为了被违反而存在’。”(p. 118)如果禁忌不存在,我们也就无法感受到踰越禁忌时所带来的焦虑和快乐的并存。为了在平静、安稳、甚至有些无趣的理性工作世界中寻得一丝心灵上的刺激或至乐,情色的行为(或者只是大胆越轨的性幻想)是必要的。

巴塔耶的情色哲学就建立在禁忌和踰越的辩证关系之上,他并不主张我们要舍弃禁忌。踰越的前提就是人类社会禁忌的存在,消除了禁忌,也就无所谓踰越,也就无所谓情色。人类社会要得以正常运转,必须依靠禁忌来确保暴力的清除,这是工作世界的常态;但偶尔对禁忌的踰越也是人们所需要的。此二者不断相互作用,缺一不可。因此,巴塔耶说:

世俗世界实际上就是我们上文中说到的理性的工作世界,它充满了压制人类兽性的各种禁忌,而有限的踰越将带我们超脱世俗世界,走进一个神圣世界。因此,情色给了我们一把通往神圣世界的钥匙。

参考文献

汪民安. 2004. 乔治·巴塔耶的色情和死亡. 读书,2,157-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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