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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山修司青春歌集读后感100字

寺山修司青春歌集读后感100字

《寺山修司青春歌集》是一本由[日] 寺山修司著作,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88图书,本书定价:58,页数:2021-4,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寺山修司青春歌集》读后感(一):推荐《寺山修司青春诗集》

推荐《寺山修司青春诗集》

因为这本诗集大多都是短诗,适合碎片化阅读,因此这篇评论也是碎片式的。

先来个八卦,寺山修司的日文名字拼音,居然有SHUJI二字,在汉语里读作“书记”,哈哈。

现代人都只有碎片时间,这本短诗集便很适合在碎片时间阅读。开本也比较窄,适合随身携带。

我喜欢系列的东西,比如《知日》出版品牌,这本诗集也是寺山修司作品集里的一本,封面设计非常喜欢,简约而又古朴。我一直喜欢抽象的印花图案,而不是艳丽的插画。

当整个系列的书放在一起的时候,会让爱书人有满满的成就感。

这本书收录里寺山修司16年的诗歌创作。其实是几本诗集的合集版本。目录里每个章节便是一本原来日文出版的诗集。

全书基本是四行的简短诗歌,属于日本的“和歌”。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俳句。限于才疏学浅,我只能凭直觉来体验这些诗歌。

【关于和歌的一些知识】

和歌泛指除俳句之外的日本古典歌诗(诗歌),有长歌、短歌、旋头歌、佛足石歌等,就数量而言以短歌为最,且歌体延续至今。和歌,一般是指以5、7、5、7、7,约31音为形式的短歌。

中国传统诗歌的艺术宗旨是:言—意象—意境—言外之意、味外之旨;日本和歌有着相近的观念:词—心象—姿—余情、景气。

从音韵、意象、意境、韵味诸方面分析,中国传统诗具有“复合之美”,和歌具有“单纯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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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些短诗,有些禅宗顿悟、棒喝的感觉,在短短的四行句子里,突然的转折或者跳跃,给人猛烈的情绪体验。相比汉语诗歌,更注重在极限的精炼里,达到凝练、震撼的艺术效果。

感觉是少年们迎着春风去原野游玩,突然风把草帽吹掉,迎头感受到猛烈的阳光。

最后一篇是《初期歌篇》,大概是这本诗集里最早创作的诗歌。感觉这一篇里的诗歌更有亲和力一些,或者说,更通俗易懂一些,更适合对日本诗歌不那么了解的朋友阅读。

寺山先生最初在国内引进的著作大概是那本很有名的《幻想图书馆》,在这本诗集里,也有很多短章一样的文字,类似《幻想图书馆》,描写奇异的生物和人物。看来日本文化里真的有很重的神怪传统,连一个现代人都创作这么多神怪故事。

祝阅读愉快~!

很喜欢的诗歌有这些:

跑过森林/ 想把我发烫的面颊 / 埋进去/ 而紫阳花幽暗

建议,下次如果再版,可以找诗人作家写一个推介的序言。

《寺山修司青春歌集》读后感(二):虽然读不懂,但我能感觉到《寺山修司青春歌集》很不一般!

很奇怪,我读日本作家的诗歌,很难体会到欧美那些诗歌的魅力。

【1】我对寺山修司的印象

其实我知道寺山修司还是2021年的事——没错,就是因为每晚的读诗,为了寻找素材,我需要网罗从古至今、古今中外的能让我觉得“啊,这首诗读起来好有意思”的作品。

寺山修司的“标签”很多,毕业于日本私立第一学府早稻田大学的他,常见资料上列出的是“日本上世纪著名的剧作家、诗人、和歌创作家、演出家、评论家、电影导演、前卫戏剧的代表人物”。一些不常见的资料还会标明,他也是【著名赌马评论人】!

总之,就是乍一看牛的不行。

如果说你还不了解日本的赛马(赌马)文化,可以看看由CY出品的动漫《赛马娘》。

上一个让我感觉标签过多,牛的不行的人是——鲍勃·迪伦,他是美国摇滚乐、民谣男歌手、词曲创作人、作家、演员、画家。

更重磅的是,2016年,鲍勃·迪伦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第1位获得该奖项的作曲家。记得那一年,这事儿也引发了不少争议。

就在今年8月(2021年8月13日),鲍勃·迪伦被指控曾在1965年性侵一名12岁女孩——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这诺贝尔文学奖是否会因故收回。

说回寺山修司,他的《幻想图书馆》《不思议图书馆》,其实都比较有趣,有点“怪奇物语”的感觉,字里行间甚至有“爱伦坡恐怖小说”那种独有的鬼魅感——脊背发凉有时不是在读故事时,而是读完故事瞥见身边的某个东西,突然想起时。

不过,要想相对说明白寺山修司本人和他的作品,有必要聊一聊近现代日本文学作品的特点。

【2】我对日本文学作品的一些理解

我相信,作品有它的时代烙印,就像清朝盛考据而不兴创造。

我自己读过的日本作家的书不算多,就数量而言,更多的是日式推理小说——例如岛田庄司、东野圭吾等人一些代表作,乙一只看过《动物园》。这本被不少人吹的书我读不出味道,甚至一度怀疑作家后来的名气是通过一些渠道炒作出来的——毕竟,他的岳父是担当动画《攻壳机动队》监督的动画大师押井守。

至于川端康成、太宰治、芥川龙之介、夏目漱石等大家的书(确切的讲是小说),我读的更是痛苦——因为如果读者稍微敏感一些,就能体会到作家生活中的那种阴影感。

这种阴影感,一方面肯定来自幼年的成长环境,什么父母双亡、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等,另一方面也是时代大背景,十九世纪中后期到二十世纪中期,日本国内就是各种新旧的冲突,对内的冲突自然是变革,对外的冲突自然是战争了。

总之,就是【不正常】。

我们能从作家的描述中看到大写加粗的阴暗、残缺和病态,再加上日式美学有“物哀”的传统,于是,文字呈现的就是一种“好苦啊”、“死亡也是一种永恒啊”,那些小人物都是抽象化的【概念】,说着嘤嘤的梦呓,带着邪邪的怪心思,好像是在讲述爱与孤独,实际上却勾搭着读者沉沦。

单看作家的经典形象照,我们都能发现作家那种“写在脸上的牙疼感”。而且,字里行间有一种“小家子气”——故事很少有大气磅礴的。

当然,这类作家的细腻笔法很容易打动女人。他们习惯了用一种或美或凄的意境去传达自己的情感,而女子往往会被这种雅致的浪漫吸引,从而沉沦,甚至愿意共生死——嘛,太宰治咯。

这些作品的风格多多少少会被后来的文字工作者们继承,寺山修司想来就是其中之一。

寺山修司出生于1935年,这就意味着他成长环境中的早期存在更多的混乱、动荡;同时,伴随着战后日本经济起飞,文化产业的需求也给寺山修司提供了创作舞台——但是,真正的和平年代里,大家都有钱有闲了,你就肯定不能整天“嗷嗷嗷嗷什么要死要活”,迎合时代的小布尔乔亚情调便在他的文字中闪现。

于是,单看寺山修司的诗歌作品,多半是掺着明媚的忧伤。

【3】关于《寺山修司青春歌集》

我真心不建议对寺山修司感兴趣的人从他的诗集作品入手,对比起来,《幻想图书馆》《不思议图书馆》读起来更有趣,或者说,读完你至少能搞明白作者想说什么。

虽然说《寺山修司青春歌集》的宣传语有这么一段——

青春到底是什么?恋人、故乡、太阳、蜜桃、蝴蝶、祖国、监牢,“语言的炼金师”寺山修司以饱含感情的语言歌咏着年轻人的青涩世界。

但是,我没能读出来。

我只能读出“掺着明媚的忧伤”这种最表象的东西。

虽然我可以昧着良心去吹一番诸如“《寺山修司青春歌集》中,寺山修司的文字更像是专属于年轻人的童话,他用各种随手可见的内容搭建了一个个梦幻唯美的意象,他甚至把剧本创作的技巧揉进了诗歌里,让诗意会随着读者逐行品味而日益加深,好像我们看电影,对人物的情感会随着剧情而浓烈一般”——但是,我做不到。

像寺山修司这种标签甚多的人,注定极为复杂。而复杂,就意味着“混乱”、“冲突”。毫不夸张地讲,这种个性分明、绝顶聪明的才子(其实看他的照片就能看出来),在吸引拥趸上也是颇有特色——如果你第1次观赏他的诗就被深深吸引,那恐怕是爱不释手;相反,如果第1次就无感,很可能之后都没什么交集。

同时,《寺山修司青春歌集》的诗歌让我觉得没有《寺山修司少女诗集》中的作品更有韵味——事实上,在恶补了寺山修司的诸多文字后,我真的没法说【喜欢】,可能辛波斯卡的作品更深得我心。

细想起来,根源可能是《寺山修司青春歌集》收录的是日本的“和歌”。

眼泪是人类自己做出来的,最小的海。

你看,来自《寺山修司少女诗集》的这句是不是读起来就自带风情?

我着实不太懂“和歌”是啥,从下面的这段“定义”,我姑且将其理解为“日版乐府诗”、“日版唐诗”。

和歌(わか waka)是日本的一种诗歌,由古代中国的乐府诗经过不断日本化发展而来。这是日本诗相对汉诗而言的。和歌包括长歌、短歌、片歌、连歌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作短歌的人愈来愈多,现已占绝对多数。歌人也是主要指作短歌的人。短歌有五句三十一个音节,是一种日本传统定型诗,格式为五-七-五-七-七的排列顺序。

日本最初的诗使用汉字写成的,有用汉字的意,有的用汉字的音。在此基础上产生了具有日本特点的诗。因为日本叫大和民族,加之写了诗要吟唱,所以便称为和歌。

于是,核心问题就出来了。唐诗宋词元曲翻译成他国文字,还能保留原来的格式和韵味吗?

我想,不能。

日本的和歌也是同样的道理,可能懂日语的人读寺山修司的原文,能轻松理解其妙处。但译文,就没法还原和歌中的韵和味。

还是用番剧举个例子吧。“最上川”这个梗,来自于动画作品《日常》,是相生祐子被罚站走廊时作的俳句(读“牌”不读“非”,我也是查了字典的)中的凑数句。但像我这种完全不懂日语的人,是很难理解原作品中的【笑点】,只是知道这个梗,仅此而已。

虽然也会幽幽默默的笑,但意境差了太多。

最后要叮嘱的是,剧作家、诗人、和歌创作家、评论家、电影导演等这些身份,有时是需要分开来看的。

由于诗的形式,诗人可以纵情挥洒自由,呈现出在其他领域看不到的那一面。虽然我读不懂《寺山修司青春歌集》,但能感觉到它很不一般!同时,抽空读读寺山修司的其他作品,才好品读为一个形象更为立体的才子!

祝福你可以从这部歌集中,读出不期而遇的曼妙!

《寺山修司青春歌集》读后感(三):《寺山修司青春歌集》解说/中井英夫

本文为角川文库版《寺山修司青春歌集》所附解说的译文。

※本文仅供作者参考之用。不得转载,谢绝商用。

【作者简介】中井英夫(1922—1993),小说家、诗人。担任短歌杂志编辑期间,将寺山修司、塚本邦雄等新一代歌人推向文坛。1964年以塔晶夫为笔名出版的《献给虚无的供物》与小栗虫太郎《黑死馆杀人事件》、梦野久作《脑髓地狱》并称为日本推理小说三大奇书。1962年,《献给虚无的供物》前半部分获江户川乱步奖次席。1973年,《恶梦的骨牌》获得第二届泉镜花奖。另有纯文学作品《蔷薇幻觉》《幻想博物馆》《睡眠者的哀歌》《黑衣短歌史》等。

《寺山修司青春歌集》解说

作者:中井英夫

翻译:吴菲

✨美酒香醇

寺山修司自十二三岁开始创作和歌,其短歌首次公诸于世是一九五四年(昭和二十九年)十一月,而厚重的《寺山修司全歌集》出版于一九七一年一月。那篇宣布告别和歌的(稍许含糊的)跋文,日期是一九七〇年十一月,也就是说,他正式的短歌创作、发表正好持续了十六年整。本书虽被定名为“青春歌集”,其实收录了上述期间的所有作品。

十六年的岁月究竟是长是短?当然,即便请作者来答,想必也是难以断言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在十六年间,他的作品风格变化十分显著。十八岁初露头角的时候,他是早稻田大学教育学部的学生,而现在他身为天井栈敷剧团的主宰者,已成为前卫话剧的中心人物。其成绩从广受世界各国瞩目这一点来看也是令人首肯的。另一方面,放在短歌那千年之久的历史中来看,这段岁月恰如掬水在手,送至大海时不过一滴水珠,只是个短暂的瞬间而已。但这滴水珠绝非普通的水珠,而是最为香醇的美酒,是最为芳香的精油,或许正因那一滴早早滴落的水珠,海上顿时升起玫瑰色的烟霞,海浪酩酊荡漾,波光粼粼闪烁,呈现一派“深湛的联翩形象”[1]。

原本说来,香气四溢之物、蕴含幽香之物、色彩绚烂之物对艺术的复苏而言,是必要的条件。在其老化沉滞之间,又有新斧一挥,于是风景为之一变。这是以往每逢变革时屡屡发生的事。在寺山修司出现(一九五四年)之前,歌坛是一处长老拥有绝对权力甚至将老化误会为神圣、将沉滞误会为深化的部落,五十余岁为中坚力量,三十余岁才勉强算作新锐。在这种严格的论资排辈的环境中,这个十余岁的年轻人,正可谓洋溢着青春的芬芳,成就了阿佛洛狄忒诞生般的奇迹。如同科克托在《奥菲斯的遗嘱》[2]中强调的那样,从大海的泡沫中诞生的不应是女人,其实是青年。在此意义上,他绝不能衰老,将此书称之为“青春歌集”才最为贴切。稍嫌过早的与和歌的告别也顺理成章,毕竟这世界上还有只因不想被称为老人而切腹的作家。

话虽如此,那涂抹着名为青春芬芳的玫瑰油的裸身,只有在期待之的人眼中才会熠熠生辉。从年轻人自身的想法而言,在他内心深处的洞窟中,究竟盘踞着多少丑恶至极的怪兽,只有他本人了如指掌。奇特的是,这些怪兽长了双头,圣性与兽性总是纠缠不清,骄傲与屈辱混淆于泥污之中,憧憬处只有虚空的旷野,野心的苦闷呻吟只有隔着纯洁的门扉才能听见。偶有不是双头的怪物,那大约只是对自己丑陋的确信。它们全都睁着充血的眼睛,滴落污浊的体液,宛如被恶鬼附身的猪一般四处乱跑,想来统领着洞窟只可能是疯狂,同龄的年轻人用理性的鞭子勉强制止着怪兽,与此相反,诗人寺山修司那鲜亮的语言之鞭一闪,便仿佛镇住了这些丑怪的骚动,并将之驾驭。

闭着眼/ 仍将我统率/ 五月的雄鹰

如他作于高中时代的这首俳句所示,当犹如雄鹰展翅的语言之鞭闪亮挥舞的瞬间,魔法便完成了。那魔法甚至能将前面那些怪物瞬时变成美丽的化石,就连污浊的体液也散发熏香。

跑过森林/ 想把我发烫的面颊/ 埋进去/ 而紫阳花幽暗

从未见过大海的/ 少女面前/ 头戴草帽的我/ 张开了双臂

蚕豆壳/ 齐声鸣响的傍晚/ 连接母亲的/ 我的十四行诗

曾在夏日河边/ 将木盘沉入水中清洗的少女/ 已经栖居/ 在我的内部

踹开黑土奔跑的/ 橄榄球队的一员/ 母亲为他/ 编织衣衫

发出野蛮叫喊/ 走入九月的森林/ 为了海涅/ 将学问欺瞒

洇了一点儿云雀血/ 在我的衬衫上/ 时间虽流逝/ 依然寂寥的凯歌

阳光照着/ 云雀窝中的稻草落下/ 奔跑着穿过/ 我的少年时期

丧失的话语/ 不会再回来了吧/ 犹如击落 蓝天里/ 冰冷的小鸟

我的独木舟/ 并不寂寞呀/ 一次次 将他人的梦/ 当成了河岸

这些都是他十五六岁高中生时代的作品,然而在无心之美这一点上,集中了他最为卓越的特色,同时也可以说,这就像一盏梦的灯火,幽微地映照出读者的少年时代。这里有着决不会被时间腐蚀的水果般的灵气。在作者内部,也有一片寺山修司出生、成长的苹果园,少年的他随心所欲地在此游玩,摘下那如雷诺阿画笔下的女子的肌肤般娇艳欲滴的果实,用他洁白的牙齿咬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几岁的作家用成人也望尘莫及的精巧手法描摹恋爱心理,或是写出格调高雅的象征诗,虽有这样的例子,但从未有谁把十几岁少年的内部本身映现得如此明朗而令人怀恋。

不过也有

请别用/ 轻易四溅的葡萄汁/ 弄脏了/ 被霸凌的 少年的诗

或是

只赋予智慧的诗/ 写了许多积攒着/ 很温暖吧/ 装苹果的空木箱

这类技巧娴熟到令人咋舌的短歌

散发香烟气味的/ 语文教师说话时/ “明天”这个词/ 最是悲哀

读起这首来又会对那语文教师颇有同感而心下黯然,甚至不禁有些懊恼。但我在寺山修司登场的时候,确实也身处于类似语文教师的立场。为了有助于理解作品,且记下当时的若干缘由吧。

✨✨ “火炬接力”

关于一九五四年前后的歌坛,详细可见连载于角川书店《短歌》杂志的《战后短歌史》,以及我的《黑衣人的短歌史》,而前一年因斋藤茂吉[3]和释迢空(折口信夫)两位巨匠的逝去,歌坛迎来了如日月同陨般的黑暗沉默。泛滥的不过是为数众多的中高年龄层的歌人所作的身边杂咏,称得上新人的新人只有塚本邦雄[4]和葛原妙子[5]两人,周围弥漫着日渐浓重的尸臭和腐臭之气。在那年创刊的《短歌》的刺激之下,老牌的《短歌研究》杂志面向公共募集了五十首新人作品,我作为总编辑未曾指望成果。当今那些精明的青年应当不会来创作短歌,若有谁年纪轻轻却喜欢短歌,甚至意味着他在情感上可能有所欠缺,当时就是那样的时代。

然而,第一届新人五十首举办之时,我在四月号推荐了中城富美子[6]的《乳房丧失》,与此同时,在川端康成的推荐下,《短歌》六月号刊载了《花的原型》,评价从此为之一变,不论歌坛长老如何叫骂,新人们获得了来自无名的短歌爱好者的压倒性支持,甚至掩盖了长老们的骂声。第二届收到的应征作品的数量大约是首届四百份的一倍之多,我从中甄选,以寺山修司为首位,将他的作品与同样是十几岁的其他几位的作品一并刊登在十一月号。如果我是毫不犹豫地做了这些事的话,引以为傲倒也无妨,但实际并非如此。对一无所知的作家未经修订的手稿,有时觉得仿佛看见了闪耀的金币,过了半日再看,又觉得不过是精巧的赝品,丝毫谈不上有什么确信。我手边还留着中城富美子和寺山的应征手稿,那上面有许多红墨水字迹的○和×。说来很奇怪,虽说是征集五十首,却从未有过将之全部原样刊登的事例。虽说绝对没有对短歌做过增删之类的修改,但是删除了中城的七首短歌和寺山的十七首短歌,仅将剩余作品印成了铅字。那是因为当时的歌人几乎都可说是保守或愚昧,甚至有种以对新人发出最猛烈的责骂为乐的风潮,所以,我的想法是,把有可能成为标靶的作品预先去掉。如今看来,这种顾虑也许显得有些过度了,但在当时确实是势在必行的做法。比如:

对自己/ 施虐的日子/ 那个放声歌唱 没有乳房的女人/ 尝尝她的鱼干如何?

这一首若是原样登载的话,旧歌坛也许会一哄而上要将中城抹杀吧。

而寺山,虽然是在不同的意义上,也尽让我生出许多乡村教师一般的忧虑,原作中《还我父亲》的章节原本始于如下编排,而我将标题改为《契诃夫祭》,留下最后一首,后面四首干脆删去了。

售卖赤旗报的我/ 夏蝶飞越而去/ 母亲 正耕作/ 故乡的稻田

萌发的杂木林中/ 友人啊/ 你要吟诵多喜二的诗/ 如呜咽般

踩动脚踏板/ 顺着萝卜花开的田地/ 去将同人杂志/ 沿路分发

朝地主家/ 巨大的红色南瓜踢一脚/ 以求安慰/ 少年共产主义者

这几首中,“踩动脚踏板”和“朝地主家”一度采用后又打了×,然后又画上○,最后还是打上了×。我首先考虑的是,把这些作品直接刊出时,定会被当即评判为典型的乡下文学少年式的稚嫩,我也知道,这种评判绝非称赞之语。但这四首作品的优秀自不用说,后来重新收录于歌集《空中有书》,在本书中也收录了大部分。在这里将由我删去,甚至连《寺山修司全歌集》中也没有收录的九首短歌列在下面吧。

那是载着友人去往东京的/ 火车汽笛声吧/ 外出购买/ 晚餐的秋刀鱼时听见

即便是在/ 蘸着盐 吃甘薯的日子/ 依然迷恋文艺的/ 北国男子

摆弄着咸菜桶/ 一次次思虑/ 想要为诗/ 离家出走的事

据说甚是凄惨/ 仅只学问增长的/ 升学的友人/ 那胡须令人伤感

麻雀飞来的早晨/ 为点燃灶火/ 将多喜二祭的传单/ 卷起放入

想必漂浮着桃子的小河/ 流过了墓地/ 战后的墓碑上/ 父亲的名字已发黑

当我归乡时/ 耻笑我的学生帽/ 大概是 为了自我安慰的/ 他们啊

匆忙赶往/ 苇莺啼鸣的向阳处/ 于是战后的我的影子/ 成了放浪的类型

阴暗处/ 有母亲遗落的香水/ 身为遗孀/母亲的恋情甚是可怕

一旦将这些短歌原样保留并发表,寺山的评价将会大不相同吧。至少会更容易招致旧歌坛对他的诋毁。回想那些当初曾为其技巧娴熟而惊叹、为其构思新颖而拍手称赞的歌人,在模仿俳句问题[7]被公开后曾那样恣意地不断叫骂,当时歌坛那种任何嫩芽一概将它摘除的局面,与其说是奇特,倒不如说是凄惨,实在是不堪回首。而关于寺山作品中现代俳句的影响,现在更应重新加以详尽的讨论吧。

然而不论中城还是寺山,其后随着年轻歌人们的不断出现,世人对他们的评价也变成了“辉煌的先驱者”,并延续至今。在一九五四年十二月号的《入选者的抱负》一文中,寺山写道:

“且举一个“正义”的例子,我要向《短歌研究》的勇气脱帽致敬。给予我对短歌满怀激情的再认识以及决心的,不是任何和歌理论,而是中城富美子的作品。

如同开在野地里的百合花即正义,《短歌研究》对中城富美子的推荐全然就是“正义”的一个典型。然而这未来可期的唯一种子也被名为乳癌的乌鸦啄食了,和歌史丧失了一道光辉。

于是,我在我的设计图上做了如下记录:

在某种意义上,我也许仍属于私小说那般内藏的类型,也许毫无新意。但有一点,我想说我绝非擅长记忆的人。我想歌咏的,是像内尔瓦所说的那样,“所见之事,不论是否实际发生的事,总之是明确认定的事”,作为方法,与富美子同样,是想尝试把握贴近事物本身的新风格与感情的切入点。作为诉诸自我对生的希求的一种方法,我在所能飞跃的范围内,将蒙太奇、对位法等各种方式都贮入了自己的巢中。”

这篇题为《火炬传递》的文章,自写成之日起就拥有令人为之共鸣的力量。如标题所言,“火炬接力”得以实现。并且,如今在这黎明的迷雾之中,点燃一团新火的时刻已经到来。

✨✨✨入眠吧,戈仑[8]

“寺山修司。昭和十一年一月九日生于青森。父亲是军人,战死”。其经历我所知仅此而已。我一向认为关于故乡、关于家人,在作品中了解足矣,故此我们从未谈起这方面的话题。这个独生子和他的母亲何时上京,如何生活之类的事情,我也只是通过收录于此的和歌而有所了解,想来也并未获得多么确切的消息。其至今发行的歌集如下:

《予我以五月》,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作品社出版(除短歌之外也收录了诗歌、俳句和小品文)

《空中有书》,昭和三十三年六月,的场书房出版(第一部歌集)

《血与麦》,昭和三十七年七月,白玉书房出版

《死于田园》,昭和四十年八月,白玉书房出版

《寺山修司全歌集》,昭和四十六年一月,风土社出版(收录了前记所有作品,以及未刊行歌集《桌上荒野》)

在其跋文《告别和歌》中,前文之所以说他“稍许含糊”,是因为如下文字:

其实并非告别了和歌,而是不知不觉间不再写和歌了,所以才以“全歌集”这样的书名将和歌汇集起来,犹如将我内部的和歌之心活埋了一般。此后即使又想再写,应该也不会轻易背叛“全歌集”的“全”之含义吧。(中略)总之,我就这样为我尚存留恋的表现手段之一画上了休止符,决定将《寺山修司全歌集》出版。但实际上,只要我还活着,仍不禁想写上一句立在自己墓前,此为真心话。

这文章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作者一边往墓穴里钻,一边回首喃喃自语。文章还有另一层真意,即因为新颖与年轻在歌坛成了理所当然之事,而创作本身已然可以丝毫不再伴随那种杀开一条血路般的悲壮感,毫无疑问,这也是作者无法忍受的。直到大约十年前,曾确实有过令人胸口发热的“备受期待”之感,没有了那种感觉,今后若继续创作和歌的话,等于将自己好不容易才打破的沉滞又亲手再造一般。所以这种将活人埋葬的气势十分了得,最重要的一点,他并无必要永远做一名歌人。赖着不走的歌人这种奇怪事例多到令人乏味,而他即便身在墓穴之中,仍可以只在被无论如何也必须来一次的使命感驱使之下,才犹如巨人戈仑般抖落尘土站起来。

曾经身为编辑的我,可说是只管专注于类似演员走上舞台之前,或者说从花道[9]的活门出场之前的种种照顾,当台下传来喝彩声时,我已开始了别的工作。以这部歌集而言,《血与麦》以后,我便有一种说来很奇妙的“交给读者了”的心情。尽管受委托写了如下的有关全歌集的评论(《短歌》,一九七一年三月),但那之后的议论,我由衷地认为应当尊重在读者心中犹自酿成的感受。

(前略)跋文中提到,作者十二三岁就开始写短歌,也就是说这里凝聚了大约二十余年的创作岁月。然而,原本说来,自从作者将最初的一首记录在少年时代的笔记本上,显然已无可置疑地确立了一种风格,对这样的作家而言,二十年与两秒并没有不同。假使这部全歌集全部是白纸,我也只会觉得,哦,这一路因为作者过于全速奔跑,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啊。寺山修司的世界在我们看见之前就已完成,触及我们的视线时,便以如流沙奔涌般的迅速开始崩塌。反言之,那就是他的完结方式。《初期歌篇》即是那色泽美丽的流沙。

跑过森林/ 想把我发烫的面颊 / 埋进去/ 而紫阳花幽暗

以这首开启的青春形象,如今依然鲜活清新。令人不禁想要将之浅吟低唱一番。只不过当那沙砾剥落之后,却出现了一道意外阴暗、仿佛使人联想到日本原始精神根源的墙壁。那是《恐山》之后的一组作品:

木匠街寺院街/ 米店街佛祖街/ 都不是/ 买老母亲的街吗

燕子啊/ 去买新佛龛/ 从此后/ 去向不明/ 弟弟和鸟儿

把座钟 拿去售卖/ 横抱着/ 往枯黄荒野里去的时候/ 忽然鸣响

捉迷藏的鬼/ 一直未解任 直到老去/ 村里庙会时/ 依然来找

诸如此类。这些和歌对寺山自身而言或许也是意外的,且从当时的形成背景来看甚至是稍有些迟到的“发现”。

迄今为止寺山修司的短歌很少得到正面的讨论。作为全歌集的解说所附的塚本邦雄的随笔几乎是唯一一篇。当然也有必要对其俳句、诗歌以及话剧活动进行详尽的考证。若是站在与同时代的歌人,尤其是塚本、冈井隆以及后来的岸上大作、春日井健比较的基础之上,更可以想见有着相当的困难。即便如此,归于土中的戈仑的气息尚未停止的现在,才可说是时机已成熟吧。为此,这一卷青春歌集正回响着高亢的弦音。

一九七一年十一月

中井英夫

[1] 出自法国诗人保尔·瓦莱里(Paul Valéry,1871—1945)的诗歌《失去的美酒》的末句。作者引用了堀口大学的译文,中译为卞之琳译本。

[2]《奥菲斯的遗嘱》,让·科克托(Jean Cocteau,1889—1963)的传记电影作品。

[3] 斋藤茂吉(1882—1953),日本歌人(即短歌诗人)、精神科医生。

[4] 塚本邦雄(1920—2005),日本歌人、诗人、评论家、小说家,与寺山修司、冈井隆并称“前卫短歌三雄”。

[5] 葛原妙子(1907—1985),日本歌人、现代歌人协会发起人。

[6] 中城富美子(1922—1954),昭和时代后期的日本歌人。

[7] 指寺山修司的早期短歌曾被发现有大量模仿前人俳句构思的问题。

[8] 戈仑(Golem),又译魔像。

[9] 花道,歌舞伎等传统舞台所设的出场和退场通道。

※文中索引短歌格式说明。在中文版《寺山修司青春中文版》中,短歌均采用四分行的格式。本文为了便于阅读,分行以“/ ”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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