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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垦地》的读后感大全

《开垦地》的读后感大全

《开垦地》是一本由[爱尔兰] 谢默斯·希尼著作,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118.00,页数:720,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开垦地》读后感(一):名家推荐

名人推荐

其作品饱含抒情之美以及对伦理的深刻理解,凸显了日常生活的奇迹和历史的现实性。

——1995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

希尼的诗是爱尔兰人民和世界的礼物,是我艰难困顿时的慰藉。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

我欣赏他作品的直接和简朴,这是大多数作家追求但很少人能够达到的。……显然,我被他这个人迷倒甚至胜过被他的诗歌迷倒,尽管我认为作为诗人,没几过可以跟他匹比。

——美国著名歌手保罗·西蒙

(希尼是)继叶芝之后最伟大的爱尔兰诗人。

——美国诗人罗伯特·洛威尔

《开垦地》读后感(二):媒体评论

“(这本诗选)雄辩地奠定了他(希尼)在当今英语世界中最具技艺和最深刻的诗人地位。”

——《纽约时报书评》(爱德华·门德尔松)

对希尼异常丰富、多样的作品而言,也许最好的描述来自诗人自己的作品。希尼创作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诗歌,它们有着“对外部现实影响的忠诚”,同时还保持着“对诗人内在规律的敏感”。

——《纽约时报》(首席书评人角谷美智子)

“通过重读他的大部分诗作,我发现自己对他越来越感兴趣,并且深信,我才刚开始探索它们的内在……这些诗铭刻心中,这是他大部分诗歌的本质特征。”

——《国家》(杰·帕里尼)

“希尼致力于他的艺术的独立性,致力于追求形式感、丰富性和模糊性,这也是对公共生活质量的一种深刻的承诺……在黑暗时,希尼……已经把边界和分界线转变成了富饶的边疆。”

——《纽约书评》(费坦·奥图尔)

如果你负担不起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希尼早期的12部作品,那么这里是一个涵盖30年的选本。希尼在他所测量的、冥想的诗歌中,贴近地面,并沉醉于日常生活,当爱尔兰的每一天都意味着宗派暴力,也有黑暗的边缘。

——《图书馆杂志》

《开垦地》读后感(三):对本书第一首诗《挖掘》的解读

首先放希尼自己的话:

“《挖掘》是我的第一首我自己认为能使感觉进入文字的诗,或者更准确的说,我认为我的直感进入了文字。它的节奏和噪音现在仍然使我喜悦,尽管诗中若干句子更多是有职业枪手的戏剧性,而不是有挖掘者的聚精会神。我是在1964年夏天写出这首诗的,差不多是在我开始涉猎诗歌之后两年。这是我第一首觉得自己做到不只是安排文字的诗,我觉得我把一只矛插入真实生活中。诗中描写的事实和表面,都是确有其事,但更重要的是由命名它们而带来的兴奋,给了我某种气定神闲和某种信心。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它···”

下面是解读。

“在我的食指与拇指之间, 夹着粗短的笔,舒适如一只枪。” 这首诗开始的方式就决定了这首诗的结构。诗将写作与父亲、祖父的挖掘动作并置,在这种并置下,即使最终全诗都是对于“确实发生的事实与表面”的描写,但每一个词都提醒着读者其隐喻意义——诗人拿着笔写诗的直感。值得注意的是“舒适”这个词,snug有“严密、严实”的意思,所以这个词直接表现的是“夹着笔”的“上手感”。海德格尔认为,人在当下所从事的工作中,往往关注的是工作本身,工具却不被特别注意。工具被使用得越得心应手,就越不为人所注意,这时人和工具就处在“上手状态”。诗人对于笔的上手相对于父亲对于铁铲的上手,这是诗人想要强调出来的一致性。但是另一方面,海德格尔认为处于上手状态的工具是不显现的,而在这里那支笔被注视了,显现出来了,所以这意味着真正与铁铲并置的工具并不是那支笔。那支笔只是一个隐喻。诗人写诗使用的真正工具处在遮蔽状态,不是笔,不是触摸屏,也不是键盘。可以确定的事情是,那个工具与诗本身是“同质的”,就像铁铲与泥土和马铃薯的关系一样。于是我们可以干脆想象,其实这首诗就是诗人的铁铲和枪。 “我窗下传来清脆的锉磨声, 当铁铲切入含沙砾的地面; 父亲在挖掘。我往下看” 在这首诗中诗人保持着对于声音、触觉的关注,诗人想通过这些来抵达一种身体性的效果,就像希尼自己说的“它的节奏和噪音现在仍然使我喜悦”。通过这些噪音,诗人将“一支矛插入真实生活”。注意这个表达,这个“插入真实生活”的动作非常接近这一段中“铁铲切入含沙砾的地面”。所以说上一段中关于诗人工具的猜测是没有错的。插入真实生活的矛当然不是那只短粗的笔,而是这首诗。这一段中令人震惊的是第二行带给我们的效果,“含沙砾的地面”在我们的阅读中发出了动态的、具体的声音,尽管它本身只是一个静态描述。“我往下看”只是为了诗歌的音律节奏而加上的,它并不突兀,因为前面已经提过“under”。这里可以同时看出希尼初出茅庐的青涩以及过人的聪明。 从“挖掘”以及“插入生活的矛”可以察觉诗人有意地(最初可能是无意的)注入的性隐喻。这首诗是一个胚胎,从这首诗开始希尼的挖掘触及了一条伟大的矿脉,而这最初的对真实的略显色情的切入就变成了一个绝佳的意象。同时,诗人将自己的文学探索与家族祖祖辈辈所从事的农事并置,其中隐含着自己选择做诗人而非农民的愧疚,如布鲁姆所说:“希尼早期的诗含蓄地表达了他的中心比喻——土地的元音——进入了弃耕从文的愧疚感与诗学救赎两者之间的循环。” 正如前面说的,这首诗只是诗人波澜壮阔的文学矿业的一个序曲,其中关于挖掘的描写在他之后的几十年中不断印证: 我们的拓荒者不断地开掘 向内,向下, 他们每掀起一层 仿佛都有人曾经住过。 那沼泽之眼许是大西洋的渗流。 潮湿的中心深不见底。 博尔赫斯说一个作家的处女作隐含着他一生的所有作品。这话是他对自己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说的,但也以难以置信的准确程度描述了希尼的情形。如果粗略地阅读这首诗将会浪费它,甚至觉得枯燥无聊,认为“不过是另一个自然主义者”。但是这首诗以何种姿态面向真实,它带给读者的真实是什么样的,一旦领会了这一切,就会立刻被这首诗所虏获。因为希尼在这首诗中倾注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包括他作为一个孩子在乡下所生活到的一切;我们可以合理地相信这首诗中藏着一个孩子的秘密巢穴,那个是一个散发泥土味和沙砾声音的生命的中心,当你缩着身子挤进去后,一切突然变得陌生而新奇,在你头上,活生生的树在繁茂生长与呼吸,树的生命里融合了家里的老人和世世代代老人的生命。你要把额头靠在粗糙的木髓上,你感觉到整个柔软和低语着的树冠在你上面的天空中晃动。在这首诗紧窄的豁口,你感到光和树枝的拥抱,你是“一个小塞努诺斯在支撑着一个鹿角世界”。希尼的这首诗也描述着你的生活,这是诗的魔力。

《开垦地》读后感(四):诗选

(一)诗 选

挖 掘*

在我的食指与拇指之间

夹着粗短的笔;舒适如一支枪。

我窗下,传来清脆的锉磨声

当铁铲切入含砂砾的地面:

父亲在挖掘。我往下看

直到他绷紧的臀部在花圃间

弯下去又挺起来,恍若二十年前

他有节奏地弓身于马铃薯垄

在那里挖掘。

粗陋的靴踩着铲头,柄

贴着膝盖内侧使劲撬动;

他锄掉高高的叶茎,将明亮的铲边深深埋进去,

把新马铃薯掀到四下里,我们拾起,

喜欢它们在我们手里冷硬的感觉。

上帝作证,老头还能挥舞铁铲。

如同他的老头。

祖父一天里在托纳沼泽地

铲的泥炭比任何人都要多。

有一次我给他送一瓶牛奶,

用纸随便塞住瓶口。他直起身

喝了,又立即开始干活,

利落地又切又割,把草泥[1]

抛到肩后,不断往深处

寻找好泥炭。挖掘。

马铃薯霉的冷味,湿泥炭的嘎扎声

和啪嗒声,切下活根茎的短促刀声

在我头脑里回响。

但我没有像他们那样干活的铁铲。

在我的食指与拇指之间

夹着这支粗短的笔。

我将用它挖掘。

[1]泥炭可用作肥料,泥炭被一层草泥覆盖着。

*《挖掘》是我写的第一首自己觉得能使感觉进入文字的诗,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觉得我的直感能进入文字。它的节奏和噪音现在依然使我喜悦,尽管诗中有一两行诗更多是有职业枪手的戏剧性而不是有挖掘者的聚精会神。我是在一九六四年夏天写出这首诗的,差不多是在我开始“涉猎诗歌”之后两年。这是我第一首觉得自己做到不止是安排文字的诗:我觉得我把一支矛插入真实生活中。诗中描写的事实和表面都是真有其事,但更重要的是,由命名它们而带来的兴奋给了我某种气定神闲和某种信心。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它……(希尼,《把感觉带入文字》)

期中假

整个上午我坐在学校医务室里

数着宣告下课的钟声。[1]

两点钟,邻居开车把我送回家。

在门廊里我见到父亲在哭——

他平时总是从容应付丧事——

大块头吉姆·埃文斯说这是个沉重打击。

我进屋时,婴儿咕咕叫,哈哈笑,

摇晃婴儿车;我很不自在

当老人们站起来握我的手

告诉我他们“为我的不幸感到难过”。

低语声告诉陌生人我是家中老大,

在外面读书,母亲一边把我的手

攥在她手里,一边咳出愤怒无泪的叹息。

十点钟,救护车抵达,

尸体已被护士们止了血并包裹好。

第二天早上我走进那个房间里。雪花莲

和烛光给床边带来抚慰;我六个星期来

第一次看见他。更苍白了,

左边太阳穴浮现罂粟花似的红肿,

他躺在四英尺的匣子里像躺在婴儿床里。

没有惹眼的伤疤,保险杠不着痕迹地撞倒他。

四英尺的匣子,一年一英尺。

[1]这两句是指,学校当局在得知希尼家出事时,便把希尼送到医务室,与其他学生隔开。

个人的诗泉*

——给迈克尔•朗利[1]

小时候,他们不能阻止我接近水井

以及带水桶和绞盘的老水泵。

我喜欢那黑暗的下坠,那被困住的天空,

那水草、真菌和湿冷苔藓的味道。

砖厂里有一口井,顶盖的木板都朽坏了。

我细味那丰富的碰撞声,当绳子

末端的水桶快速荡下。

如此深,你看不见水里的倒影。

枯竭的石砌水沟下有一口浅井

繁盛如任何养鱼缸。

当你从软腐叶层里拖出长长的根茎

便有一张白脸晃动在水底。

另一些有回声,用清新的音乐

把你自己的呼唤归还你。有一口

怪吓人的,因为从蕨草和高高的毛地黄里

窜出一只老鼠,掠过我的倒影。

如今,探入根茎,用手指挖黏泥,

像睁大眼睛的那喀索斯[2]般凝视泉水

都有损任何成年人的尊严。我作诗

是为了看清自己,使黑暗发出回声。

[1]朗利为希尼的诗友,贝尔法斯特集团成员之一,如今也是德语文学著名的英译者。

[2]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只爱自己,不爱任何人。后因拒绝仙女厄科(意为回声)求爱,受阿佛洛狄忒惩罚,爱上水中自己的倒影,憔悴而死。死后化为水仙。

*诗泉,原文Helicon,指赫利孔山,相传诗和诗的灵感源自赫利孔山两股清泉。“诗泉”乃是采用袁可嘉先生的译法。

《开垦地》读后感(五):《开垦地》:带着满是元音的拥抱

原文地址:http://www.qh505.com/blog/post/5514.html

流亡的石板太厚了,寒冷,坚硬、以及沉默,似乎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之后,依然不曾开口说话,不曾被某种力量撬起。而一个诗人,到底何为?站在别人目力所不及的地方俯瞰,或者开辟通往一个王国的道路,或者在诺亚鸽子的影子里行走,但是众人成为他人,他人成为敌人,这一种孤独的力量如何能将“流亡的厚板”变成一段告别过去的墓碑?那一个被忘记的瞭望所如何在新的道路上成为一种标记?

希尼命名为“斯威尼再生”,一定是要一种新的诗人、新的开垦者,新的词语虔诚者到来,用“一只手接着一只手”的方式,磨损那块流亡的厚板,并且刻上名字,刻上故事,刻上许愿的词语——不仅于此,在不断的磨损中,在伸出手的续传中,在栖息之后的行动中,让“长期目瞪口呆的/灵从隐匿处跑出来”,并且要在“枯竭的洗礼盘里/扬起一阵尘埃”。而如此的续传,希尼无疑是一个前行者:他曾经“紧握笔杆”,从认定的那第一步开始,“从一条被认为正确的路线跨出来/踏入边缘”;他曾经在他们中间讲述自己的故事,而且是真实的故事;他曾经升腾至新层次的高度,俯瞰山上燃起的篝火;他曾经从苏格兰军队和从事艺术的人那里征集有节奏的吟唱;他曾经在悲伤中开辟通往王国的道路,用一种忠诚统治这片土地……

曾经已经过去,却并没有过去,在“斯威尼再生”而开启的果实里,流亡的厚板之下是新的开垦地,所以他会把榛木棍给女儿凯瑟琳·安,把风筝给儿子迈克尔和克里斯托弗,并且让他们一起握起笔杆,走出认定的第一步。一种续传的精神,是作为父亲的诗人希尼所要激励的,正如1966年的《一个自然主义者之死》中的那次“挖掘”:“在我的食指与拇指之间/夹着这支粗短的笔。/我将用它挖掘。”在用食指和拇指夹着笔挖掘之前,希尼是听到了窗外传来的清脆锉磨声,这是铁铲切入地面的声音,那是父亲挖掘的声音:“马铃薯霉的冷味,湿泥炭的嘎扎声/和啪嗒声,切下活根茎的短促刀声”。深入土地,父亲的铁铲是开垦的第一种方式,而当这些声音变成希尼头脑里挥之不去的回响,它其实已经变成从历史出发的号角。

“《挖掘》是我的第一首我自己认为能使感觉进入文字的诗,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认为我的直感进入了文字。”悉尼如此说,当用笔挖掘,“我觉得我把一支矛插入真实生活中。”从父亲的挖掘开始,作为儿子的希尼成为一个继承者,从此挖掘而深入,在这片需要开垦的土地上成为永远回响的声音。在这片土地上,有凝胶似的的蛙卵,有被黑暗吞噬的谷仓,有可爱果实的黑莓,这些自然呈现的东西成为希尼最鲜活的记忆,一支笔正是在这片土地上才能挖掘出有意义的东西,但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为何会死去?“这些黏液大王

集合在那里准备复仇,而我知道/如果我把手伸入蛙卵,蛙卵就会一把抓住它。”被抓进酱罐里的蛙卵,被观察等待爆破的蛙卵,最终引起蝌蚪复仇的蛙卵,其实都变成了“博物学家”眼中的自然,于是恐惧和害怕中,自然主义者死了:从通气豁口飞入的鸟儿开始啄走我的观察,我像一只恐惧的大老鼠被谷仓的黑暗吞噬;那些新鲜的黑莓最后在罐子里腐烂,“我总是感到想哭”;我想长大犁田,但是父亲的影子总是覆盖着我,作为“跟随者”只能在“农田里转悠”……用笔挖掘,当自然主义者之死,对于希尼来说,其实是另一种成长的开始,“我作诗/是为了看清自己,使黑暗发出回声。(《个人的诗泉》”所以在写给玛丽的那首《诗》中,开始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如今在新的局限内,安排世界,/化圆为方:四堵墙和一个指环。”

建立新王国,需要的第一步是深入旧世界,于是“黑暗之门”在希尼面前打开,“我意图朝着这样一个意念打手势,也即诗歌作为进入被埋没的感觉生命的入口点或出口点。”1969年的诗歌世界里,黑暗之门里有冷漠如坦克的公牛,它“没有兴奋的喘息”,却要冒着被罚款的危险远离道路;有“把自己消耗在形状和音乐中”的铁匠,最终用呈独角兽的铁砧制造了一个祭坛;有蹲在椽顶草皮上方盖茅屋顶的人,他们的神技让人瞠目结舌……他们为什么会在进入黑暗之门后看见,希尼把他们命名为建立自己形状的人,铁匠之于祭坛,盖茅屋顶的人之于房子,以及可以解开所有风景的人,“事物都完全建立在自己的形状上,/和陆地都去到了尽头。”似乎只有进入“尽头”,才能越出已知的事物范围,才能建立自己的形状。已知的事物是习惯,是习俗,是时间里不被改变的固定用法,而关于土地的农业神话,在希尼的诗歌里,变成了被驯化和人性化的“水的神话”,它是流动的,它是无形的,它是新秩序:“湖水能够/使木头石化”,那些记忆的遗物在水的神话里从石头变成了木头;而这一片湖每年都要死一个人,他们沉下去沉到水底的软泥沙上;每年潜入深水产卵的鳗鱼终于在恐惧中穿过了草丛,“水流/带走一溜溜成为孤儿的卵”——每年都要死一个人,死亡是规律,是“水女神”制造的一种神话,“他如此全面地探索我,我四肢都失去了/寒冷的自由。有了人性,对他充满温暖。”所以在黑暗之门里,希尼所看见的是那些深埋着的遗迹,如何变成一种活着的种子:遗迹是那片“种植园”,在这片不断创造和不断毁灭的“永恒循环的地图”里,“巫婆、汉赛尔和格莱特融为一体。”它是历史中的侵略和统治,它是爱尔兰的原型;而沼泽地是穿过黑暗之门之后看见的种子,“沉埋了/一百多年的黄油/被挖出来,又咸又白。/地面本身是善良、乌黑的黄油”——有人扎营,有人深挖,是不是那无底洞的世界里是征服的欲望种子?

历史的侵略原型,地下的征服种子,黑暗之门穿过,其实对于希尼来说,“熬过冬季”或许是开垦地计划的最大困难,“现在是我们不满的冬天。”希尼说,“它的意思,我想,大概是够难熬,但也包含挺过去的意思。”难熬是因为历史已经呈现了一种充满悲剧意味的图景,是因为那个漫长的冬季已经孕育了“私生子”。《地狱的边境》里,未婚生子违反教规,杀婴也违反教规,“巴利香农的渔民/昨晚捞起一个婴儿/搀在鲑鱼里。”非法的繁殖,让母亲生活在地狱的边境,“她瞠入水望,/胸前晃着她的十字架。/他和鱼一起被拖上来。/现在地狱的边境将是//众多灵魂的一道冷光/穿过远方某个盐水地带射来。(《地狱的边境》”而那个“私生子”呢,在孤独、禁食和未受洗礼的眼泪中,即使张口,也是“无言的证据”。

母亲在地狱的边境,孩子是无言的私生子,在母与子的双重困境中,如何熬过冬季?其实在对于历史的某种批判中,在寻求殖民的反抗中,希尼用两种方式力图“熬过冬季”,力图走向新生。一种是对于语言的坚守,私生子是无言是一种现实,却也是一种“证据”,因为他拒绝讲话,所以在一个语言的开垦地里,希尼把个人和爱尔兰的虔诚看成是元音,把由英语养育的文学意识视为辅音,元音的虔诚是土地的本质,而辅音之存在,并不能改变元音的本质,甚至更突出了它的核心意义。“或者,如我们所说,/吃料,我再次/为它张开

双臂。”爱尔兰的古英语发音“吃料”是fother,所以当希尼张开双臂,意味着拥抱这个古英语,拥抱爱尔兰的语言;《布罗亚赫》,地名,但是在英语地名中省去了“赫”的发音,因为它在英国人那里很难发出这个音,“几乎突然地/终止了,就像最后那个/赫,使外地人觉得/很难对付。”而希尼却说:“正是在说话的这一层面上,可以找到共同语言的基础。”《图姆》里的“图姆”是地名,也是一个本土发音的词,于是当希尼发出这一声音的时候,便是对于英语的脱离:

语言不死,语言能熬过冬季,诗人张开双臂在“吃料”,诗人发出了“赫”的音节,诗人用舌头说出“图姆”,而当这些元音在爱尔兰的虔诚言语中说话,舌头便深入土地,从厚板之下勘探深埋着的壤土、燧石、火枪弹、破碎的陶品、金属项圈和鱼骨,让它们重新找到出口,或者是让它们说话,说起自己的话,在春天来临之前成为一首首的诗歌。需要熬过冬季,需要一份“饲料”:“这些漫长的夜晚/我将搬带来安慰的/干草,任何给牲畜棚/做铺垫的东西。”想要熬过东西,需要“雨的礼物”,“是声音的求偶呜叫/升起来满足我这个财主,/共同土地的聚藏者。”最终要熬过冬季,一定要有向后看的“前历史主义”态度:“一只鹬的咩叫在逃离/它的筑巢地/逸入方言,/逸入变体,//消失在一个/田野调查员搜集来的/归档的物品里的/材料和残余中。(《向后看》)——希尼的观点是明确的:被剥夺的历史过程中爱尔兰语言的失效已造成这样一个局面,也即对殖民统治的依赖的废除,可能导致暴力,但也可能导致诗人的想象力的增强。所以在这样一个方言和变体都被归档而成为历史的时候,一个用笔挖掘的诗人会“带着新历史、燧石和铁”,带着“丢弃物、碎屑、钉子、犬齿”,发出刮擦声;一个诗人也会用河流之舌,“深舔本土那些常去的地方”,然后“带着满是元音的拥抱”,最后将那些用辅音立界桩的领地淹没。

从抛弃私生子的遭遇回到“前历史”的语言世界,希尼要从元音的虔诚中恢复意识,这是语言的一种坚守,而另一种熬过冬季走向春天的方式便是寻找精神的源头,寻找土地的神话。1975年的《停留站》里是希尼的童年记忆,是少年故事,那里有对于《筑巢地》的怀念,“当他守在那里,凝视,等待,他想过要把耳朵贴近其中一个废弃的洞(崖沙燕的窝巢),倾听地下的寂静。”那里有富裕少年作为《漂离者》的无奈和悲伤,“我见过火焰中的厅堂,余烬里的心,坐满和空无一人的长凳,集合又散去的伙伴圈。”那里有倾听了流畅爱尔兰语之后的思乡病,老妇人那句英语“你会没事的”是暮窗边的一个意象……希尼已经在这一次的停留中不再聚焦于少年时代的纯真,而是在暴力的视角下审视心灵,《七月》里的“七月游行”是新教徒表达自我文化的一种方式,但是对于天主教徒来说,却变成了文化顺从的标志,甚至想起历史的失败,“扩张和充血,对位的;脱掉外衣只穿衬衫的猛砍者,在夕阳中被揪住了领子,警察像无烟煤在他们两侧。”

记忆已经掺杂了太多的不对位,甚至是暴力和鲜血,在审视一种记忆的时候,“前历史”在希尼那里需要找到一种起源,而1975年的《北方》便是在神话意义中建立一种历史秩序。当海洋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当暴力和显灵中升起“长船游动的舌头”,北欧雷神索尔正举起锤子;在沼泽地里,那“身体是盲文”的沼泽女王,让我海黑暗中升起,“砍破的骨,陶罐似的头颅,/绺绺磨损的缝线、毛发,/泥堆上的点点微光。”作为维京贵族,沼泽女王成为乌尔斯特的一种神话记忆,于是北爱尔兰与丹麦维京人和日德兰本身联系起来;而《维京人的都柏林:样品》中,希尼呼唤的是古老的先辈“与我们同在”:“我的词语舔着/铺鹅卵石的码头,在覆盖着/头颅的地面上轻轻寻找,/像古老的爱尔兰鞋。”

古老的北方,古老的神话,古老的土地,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虔诚的元音?所以拥抱,所以挖掘,所以要去除历史中的那些暴力和鲜血,重新对“无名氏”进行命名。但实际上,在这个寻找元音、坚守元音、拥抱元音的过程中,“有一种阳光照亮的缺席”,正因为这个冬季足够漫长,正因为流亡的石板是够深厚,正因为暴力足够残忍,所以大地的母亲才会有“有履带和妊娠纹的身体”,所以无权写英语诗的乌尔斯特活在“恐怖部”中,所以当警察对准暴民,每一个人都“受强暴的太阳凌辱”——死亡成为一种意象,对于希尼来说,却也看到了抗争的代价。

表弟麦卡特尼1975年的时候在菲尤斯森林遭亲英派准军事成员枪杀,“我用重新发绿的灯心草编结/绿肩衣,披在你的裹尸布上。”德里天主教地区博格塞德,英国伞兵团士兵枪杀十三人,另有十七人受伤。史称“血腥星期五”,“伞兵团十三,/博格塞德零,墙上写着。那个星期三”。所以在《田间耕作》里,沉思者说:“一种信任的转变:学习信任旋律,信任艺术作为现实,信任灵巧作为一种肯定,而不是那么严重地陷入自我惩罚。”不陷入自我惩罚,或者也是整个民族需要的转变,所以在葬礼之后,希尼说:“元音犁入别的开垦地,/每一首诗返回如犁掉头。”返回是用新的力量犁入土地,越过一片田野,让土地的词形变化,建造避难所,最后是为诗辩护,“迎着雾霭,身穿播种者的围裙,/的幽灵们来了,阔步踏进他们的春天站台。/梦的谷粒飞旋如反常的复活节雪花。(《格兰莫尔十四行诗》”

这是重新耕作的机遇,对于希尼来书,沉思于死去的朋友和亲戚,学会对信任的转变,从“北方”的神话世界走出来,走向现实,走向艺术,走向诗歌,“艺术的目标是平静/可作为这个脆弱的图案的铭文,/我已把它别在我们的松木衣橱上——/像一个收拢的罗网/刚刚被谷神溜走/却因为它穿过去而擦亮,仍有余温。(《丰收蝴蝶结》”或者正是从“北方”神话的转变中,在还有余温的历史中,希尼找到了某种重生的耕作之犁,它深入深入再深入,它“要把他那奴隶的血挤掉并唤醒自由人”,它的灵魂“在黑暗、秘密/和孤独中醒来,意识到它自身”,它以自由状态“凝视对面的瞭望塔”,去除了影子的自我,告别了自我惩罚,在榛木棍和风筝的拥有中,那再生的笔杆被握紧,仿佛1966年的那个自己,挖掘而深入这片元音的土地——从儿子到父亲,从前历史到现实,开垦地里扬起的灰尘下,续传的民族精神以灵的方式,穿过流亡的厚板,“为我开辟了通往一个王国的道路,/这王国视野如此辽阔,忠诚如此中性,/使我的空虚可以随意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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