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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读后感精选

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读后感精选

《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是一本由邝海炎著作,九州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9.80,页数:368,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读后感(一):邝海炎一直以南都评论部编辑自称,其实早已经离职数年了,一开始自己搞公众号,然后又弄了一个什么墨的公号自娱自乐,其实是个无业游民。 据说邝海炎还在外面辅导别人写议论文,我很好奇,这种人品下作的人怎么能

邝海炎一直以南都评论部编辑自称,其实早已经离职数年了,一开始自己搞公众号,然后又弄了一个什么墨的公号自娱自乐,其实是个无业游民。 据说邝海炎还在外面辅导别人写议论文,我很好奇,这种人品下作的人怎么能教学生呢?希望广大家长擦亮眼睛哦! 另外我警告你邝海炎,你对我耍流氓,我也对你不客气。

《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读后感(二):【小林推书】一个新人的自嗨/随笔类书单推荐

【小林推书】一个新人的自嗨/随笔类书单推荐

第一次发视频,很开心认识大家,希望可以认识好多好多朋友~

本期书单:

《平生风义兼师友》南方读书报专栏结集

《快刀文章可下酒》邝海炎

《豆腐与威士忌》野岛刚

《世道梁心》梁宏达

《有味》汪涵

《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读后感(三):写文脏

今晨读完《快刀文章可下酒》,一本散文集,亮点如下:一是附录部分推荐一百本书(其中文集算一本),纯“干货”。有人读书多,但不广博,不成系统。但邝先生不同,不仅“大”,而且“通”,让我半夜三更,欲罢不能,欲仙欲死,不要不要的;二是睡前调剂品,能读的有滋有味,可见其降龙十八掌般功力。又如书名,定位颇准,本是“下酒菜”,仔细品却能有正餐的味道,犹如与三五好友聊天,家不长里不短,时光飞逝,快乐非常。

先生文章:遣词锋芒,酌句老辣,时不时玩点文字游戏,俗雅切换自如,不正经处见大正经。风格幽默,言语犀利,在文弱书生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施瓦星格,俨然是位“终结者”,嘴就是机关枪,文字就是合金弹,突突突突,扫倒一片。

有些人文章不但写得好,还很幽默有趣,让人由衷佩服,那幽默感跟吃了四川巨辣火锅后的隔天早上一样(无比顺畅,妙雨连珠)……那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话的境界有三,一是就事论事,平铺直叙;二是拐弯抹角,含沙射影;最高是三,谈笑风生,风趣幽默,以幽默最圣。那么邝先生不知,可否算上一个?

不知鄙人打字的同时,邝先生在做肾(甚)?是否连打数个喷嚏?莫要咒骂,以上均是仿照您的文体,调侃几句,真实想法是:一位新粉对“福兰读书人”的敬佩!

最后想对你说:

想你,想花胆信给你

想你,想打定话给你

想你,想呛首锅给你

想你,写个文脏捧你

《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读后感(四):《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情况

去年六月,我的第一本书《快刀文章可下酒》出版了。作为一个码字为生的人,说完全不在乎销量,那是自欺欺人。史景迁在《前朝梦忆》里揣摩张岱,“他写完最后一篇作品时,肯定像刚分娩完的麻风女子一样,立刻叫人拿火来,查看他视为心头肉的孩子是否身形健全。”我对于快刀一书,自然也有类似的心理。

好在开局还不错,今年4月,出版社的李黎明兄就告诉我,该书的一版一印即将售馨,准备加印,问我要作什么修订。

我想了几天,修订内容如下:

1,把当时勉强收入的《从“黄仁宇旋风”到“李开元公式”》、《希腊人的头脑与罗马人的胸膛》、《“美女落葬师”与拿来主义》、《当“到此一游”遭遇“记忆的诅咒”》、《自由与闲暇》5篇文章拿掉了。

2,增补《老来波俏辛德》、《王强的读书乐》、《悼陈忠实:以情欲推动史诗的作家》《十年一觉读经梦,错把人参当饭吃》、《谁杀死了见字如面?》、《给女儿喂几口唐诗宋词?》6篇文章。

3,修订了《鲁迅风的传统渊源》、《周辅成何时知道陈寅恪研究柳如是?》、《缘分之书100本》3篇。

4,大学同学张博收到我的书后,认真阅读,细心校对出《快刀文章可下酒》里的27处错误,还有些是李黎明兄找出的错误,这里全部接受,并致谢!

今天,《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已经有货,在京东当当卓越等各大网店都有卖了。矿工是从在天涯发帖开始混文字江湖的,网上骂人文字居多,只是图个痛快,你们就当个屁给放了吧。只有收入此书的文章我是负责的,出于敝帚自珍,也出于满足某些书友的要求,这次特意搞了100本签名版。书的定价是49.8元,签名本的定价是50元(包邮)。买过《快刀》第一版的可享受8.8折(即44元),这次买5本以上的可享受8折(即40元)。需要的可以回复“买书”,然后我们加微信谈,非诚勿扰,先到先得!

我还请东莞袁金锐兄帮我治了一枚印“三闲斋主邝海炎”,所谓“三闲”就是“闲钱,闲时,闲情”也,当时袁兄还问我:“闲,兄是用‘閑’还是‘閒’?”我回答:“当然用‘閒’,古人开门里看月亮,多风雅;而‘閑’只是现代人各自关门,宅在家里,局促罢了。”

请买了初版的朋友注意了,增订的文章可以在我的豆瓣主页和微信公号搜。至于那份像《战狼》一样好看的书单(不是花哨的“四两拨千斤”,不是“所指“隐遁的假批评,而是硬碰硬,直戳要害,以寸劲杀敌!),其修订部分特附录在这里,你们就不用再花冤枉钱买修订版了。

茨维塔耶娃写信给里克尔说“终有一天,我们会重逢。”“倘若我们一同被梦见。”但愿有一天,因为这本书,你我也在梦里重逢。

附录

缘分之书100本(增版部分)

……

【文学语言类】

1.《鲁迅全集》

推荐理由:有些作者适合晨读,比如梁启超陈独秀,读者慕其朝气活力;有些作者适合上午读,比如黑格尔朱子,读者取其勇猛精进;有些作者适合下午读,比如知堂董桥,读者学其闲适风雅;而有些作者则只适合夜读,比如鲁迅卡夫卡,夜总与孤独死亡相关。

夜是巫鬼、狐仙、精灵、男盗女娼与一切神秘、幻想、禁忌的发源地。如果说白天是儒法的世界,夜晚就是老庄的天下;白天是政经法商,夜晚是玄思、诗与艺术;白天是梁启超的朝气、胡适的微笑、陈独秀的敞亮,黑夜就是鲁迅的阴冷、卡夫卡的荒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拷问。鲁迅是中国作家里死亡意识和孤独感最强烈的,因此其作品也最具有现代性深度。

……

参考阅读:朱正《鲁迅史料考证》,李欧梵《铁屋中的呐喊》,王晓明《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汪晖《反抗绝望》,王富仁《中国文化的守夜人》,钱理群《心灵的探寻》,徐麟《鲁迅中期思想研究》、《鲁迅:在言说与生存的边缘》,王乾坤《鲁迅的生命哲学》,郜元宝《鲁迅六讲》,陈丹青《笑谈大先生》,《沈从文全集》,《老舍全集》

2.《周作人自编文集》

……

3.曹雪芹《红楼梦》(脂砚斋批评本)

推荐理由:木心说“《红楼梦》中的诗,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这话是很精妙的,但一般人只理解为“红楼梦中的诗不够好”,却忽略了另一层意思“红楼梦的结构太好了”。

比如,第五十回大致情节是这样的:在大雪天,大观园众女子和宝玉在芦雪庵争联即景诗。众女子脱口而出,即景成诗,而宝玉却卡壳掉链子了。活动主持者李纨要罚他,说妙玉“栊翠庵里的红梅最有趣,我要折一枝来插瓶。”“如今罚你折一枝来”。宝玉倒乐为,应着就走。李纨又怕路滑,要派人跟着。黛玉忙阻拦说:“不必,有人反不得了。”(即有人跟着就得不到红梅了。)宝玉独自去了。一会儿,就要来红梅。在场之人,个个欣赏。

就这么一个看来平淡的情节,妙处可多了:一是,正联句呢,却要宝玉去折梅,回来继续联,这贾府真跟桃花源一样,给人岁月悠长的美好感觉;二是,李纨青年丧夫,平日心如槁木死灰一般,但她毕竟也是人,“死灰”也会见机复燃。积极参与诗社,罚宝玉去折梅的鬼主意就是她真实的自我表现;三是,大伙要宝玉去妙玉处折梅,在宝玉动身时,李纨要派人跟着,黛玉忙加阻拦,说:“不必,有人反不得了。”可见,聪明的黛玉也看出了妙玉和宝玉的微妙感情。若有人跟去,变成了碍手碍脚的“第三者”,妙玉反生讨厌,故意不给红梅。宝玉独去,才是妙玉所望,定会慷慨相赠。可黛玉为什么不吃醋呢?因为这乞梅一事发生在第五十回,而她对宝玉的爱情试探、怀疑阶段,在第二十九回已经告终。此时黛玉已坚信宝玉专爱着自己,才多么自信。

所以,陶杰说红楼梦,“它表面上没有甚么事情发生,其实是很重大的变化在发生。吃螃蟹、喝酒、行酒令、对联、做生日、八十回的故事,以今日的标准,一点也不Eventful,但掩卷追思,一个家族帝国,原来在不动声色之间衰落崩溃了。”“真正的杰作,如山岳、如海洋,以短小的人生来观览,山还是山,海依旧是海,但以一百万年的时间比例尺,其实山在暗暗飘移,海在悄悄加深,地壳在千万年的荒老之间默默地变化,只是我们的肉眼太浅,从来不曾察觉。”

参考阅读:《蒋勋说红楼梦》,李劼《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邓云乡《红楼风俗谭》,周汝昌《红楼梦新证》,黄一农《二重奏:红学与清史的对话》,《西游记》(李卓吾批评本),《三国演义》(毛宗岗批评本)

4.《金瓶梅词话》(梅节点校本)

……

5,《水浒传》(金圣叹点评本)

推荐理由:读《水浒传》,当然不可错过“弹幕王”金圣叹的即兴点评。 比如,在第二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里,“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金批:第一拳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 、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夹批:鼻根味尘,真正奇文。】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夹批:忽叙尖刀。】口里只叫:“打得好!”【金批:还硬。】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金批:硬,再打。】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金批:第二拳在眼眶上。】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 、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金批:眼根色尘,真正奇文。】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金批:百忙中偏要再夹一句。】郑屠当不过,讨饶。【金批:已软。】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只和俺硬到底,洒家便饶你了!你如今对俺讨饶,洒家偏不饶你!”【金批:软又打。】又只一拳,太阳上正著,【金批:第三拳在太阳上。】却似做了一全堂水陆的道场∶磐儿 、钹儿、铙儿,一齐响。【金批:耳根声尘,真正奇文。O三段,一段奇似一段。】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

这段文字将拳头的味道用鼻、眼、耳的感觉描绘了出来,是影视无法替代的,而金圣叹以辞赋家心法评之(“冥想入微,舍去自己面目,与外物融化”,“运用小说家的描写技术”),就使小说的细节和结构魅力汩汩流出。

清末邱炜菱说金氏“托小说以见意,句评节评,多聪明解事语,总评全序,多妙悟见道语;又是词章惯家,故出语辄沁人心脾。”可谓的评。但到了新文化运动,搞严肃文学的胡适鲁迅等人却批评这是八股式分析,是脱离内容的形式主义分析,实在莫名其妙。倒是写通俗文学的范烟桥能看到金圣叹“有科学的头脑”、“能体会”。

直到1980年代,海外学者王靖宇才给金圣叹彻底平反。他认为,金圣叹只是借用了枯燥呆板的八股文法这一为当时的人熟悉和普遍接受的形式,对小说艺术作出了创造性的总结,并且暗合了西方新批评的很多观念。比如“草蛇灰线法”,就与“复调意象”吻合,即“作者在作品中反复而又不露痕迹地使用某一关键的意象或象征,成功的达到某种和谐效果。犹如交响乐中某一基调的重复出现所达到的和谐效果一样。最突出的就是武松景阳冈独立制服巨虎的整个场景中,作者对‘哨棒’这一意象的有效使用。”

参考阅读:《金圣叹全集》,王靖宇《金圣叹的生平及其文学批评》,陆林《金圣叹史实研究》,萨孟武《水浒传与中国社会》,黄永玉《水浒人物》,马幼垣《水浒论衡》、《水浒二论》,虞云国《水浒乱弹》,王学泰《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

6,《陶渊明集》

推荐理由:对于陶渊明的解读,我最赞赏朱光潜的《诗论》。

1935年12月,朱光潜在《中学生》杂志上发表《说“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一文,用西方美学中的“静穆”说来分析了唐代诗人钱起这句诗的美学特征,并顺带把陶渊明尊为“静穆”的代表:“‘静穆’是一种豁然大悟,得到皈依的心情。它好比低眉默想的观音大士,超一切忧喜,同时你也可说它泯化一切忧喜。这种境界在中国诗里不多见。屈原、阮籍、李白、杜甫都不免有些像金刚怒目,忿忿不平的样子。陶潜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

不料,此论却引来鲁迅的讥评:“不过我总以为倘要论文,最好估计全篇,并且估计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说梦的。……自己放出眼光看过较多作品,就知道历来的伟大的作者,是没有一个‘浑身是静穆’的……就是诗,除论客所佩服的‘悠然见南山’之外,也还有‘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类的‘金刚怒目’式,在证明着他并非整天整夜的飘飘然。”

对于鲁迅的冷嘲热讽,朱光潜当时没回应,但之后收入《诗论》的《陶渊明》一文,暗暗指向了鲁迅对他的批评。该文不再如过去仅仅以“摘句”方式把陶渊明诗作为西方美学理论的印证,而是对陶渊明的诗、人和时代都作了较为全面的评述。针对“悠然见南山”与“猛志固常在”的争论,朱光潜各打五十大板:“渊明侠气则有之,存心报仇似未必,他不是一个行动家,原来为贫而仕,未尝有杜甫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醇’那种近于夸诞的愿望,后来解组归田,终身不仕,一半固由于不肯降志辱身,一半也由于他惯尝了‘樊笼’的滋味,要‘返自然’,庶几落得一个清闲。他厌恶刘宋是事实,不过他无力推翻已成之局,他很明白。所以他一方面消极地不合作,一方面寄怀荆轲、张良等,所谓‘遗烈’,所谓‘刑天舞干戚’,虽无补于事,而‘猛志固常在’。渊明的心迹不过如此,我们不必妄为捕风捉影之谈。”然后作出了漂亮的调和:“他和我们一般人一样,有许多矛盾和冲突;和一切伟大的人一样,他终于达到调和静穆。”

这“调和”也并非折中、和稀泥,而是有理论基础的。比如陶渊明的《责子》(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和《挽歌辞》(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胡适认为“有打油诗的风趣”,朱光潜则澄清说:“‘对于命运开玩笑’是一种遁逃,也是一种征服,偏于遁逃者以滑稽玩世,偏于征服者以豁达超世……陶潜、杜甫都是伤心人而有豁达风度,表面上虽诙谐,骨子里却极沉痛严肃。如果把《责子》、《挽歌辞》之类作品完全看作打油诗,就未免失去上品诗的谐趣之精彩了。”

用现在的话说,陶渊明最可贵的精神就是“不装逼”,“自钟嵘推渊明为‘隐逸诗人之宗’,一般人都着重渊明的隐逸的一方面; 自颜真卿作诗表白渊明眷恋晋室的心迹以后,一般人又看重渊明忠贞一方面。渊明是隐士,却不是一般人所想象的孤高自赏、不食人间烟火气,像《红楼梦》里妙玉性格的那种隐士; 渊明是忠臣,却也不是他自己所景仰的荆轲、张良那种忠臣。在隐与侠以外,渊明不定期有极实际极平常的方面。这是一般人所忽视而本文所特别要表明的。隐与侠有时走极端,‘不近人情’;渊明的特色是在处处都最近人情,胸襟尽管高超而却不唱高调。他仍保持着一个平常人的的家常便饭的风格。”

当然,朱光潜有时候也挺“毒舌”的,“渊明在中国诗人中的地位是很崇高的。可以和他比拟的,前只有屈原,后只有杜甫。屈原比他更沉郁、杜甫比他更阔大多变化,但是都没有他那么醇、那么炼。屈原低徊往复,想安顿而终没有得到安顿,他的情绪、想象与风格都带有浪漫艺术的崎岖空兀的气象;渊明则如秋潭月影,澈底澄莹,具有古典艺术的和谐静穆。杜甫还不免有意雕绘声色,锻炼字句,时有斧凿痕迹,甚至有笨拙到不很妥贴的句子;渊明则全是自然本色,天衣无缝,到艺术极境而使人忘其为艺术。后来诗人苏东坡最爱陶,在性情与风趣上两人确有许多类似,但是苏爱逞巧智,缺乏洗炼,在陶公面前终是小巫见大巫。”哈哈,苏东坡躺着中枪。

参考阅读:朱光潜《诗论》,《叶嘉莹说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袁行霈《陶渊明研究》,胡不归《读陶渊明集札记》,张炜《陶渊明的遗产》,陈寅恪《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王叔珉《陶渊明诗笺证稿 》

7,《李太白全集》

推荐理由:每到清明节前后,网络文青都会拽一句“春天,十个海子复活。”可海子戾气重,哪能代表春天呀,你看《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里,歌颂普通生活居然还用“幸福的闪电”,一股诗歌皇帝流落民间的装逼感。

看看人家《诗经》,“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这才是和煦的春天嘛。即使到了李白,“春心荡兮如波,春愁乱兮如雪,兼万情之悲欢,兹一感于芳节。”也是古朴隽秀,难怪吴经熊将李白作为“代表春天的诗人”。

李白的诗好在哪?苏轼曾说:“予尝论书,以为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绝尘,亦少衰矣。”青年学者张定浩的解释是,李白之后的诗人们都“极其自觉地致力营造各自独特的、或大或小的诗歌世界”,但在李白之前的那些诗人们,“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他们作为一个人的不同存在,诗歌于他们,并不承担创造与自我确认的责任,他们甚至有力量把拟古和相互仿效当作最自然的诗歌形式。”

李白的诗好在自然地切入日常生活的能力,就是不端,他追踪事物的形象和本质时,不求助于思想和逻辑,而是借着敞开另一种事物的状态,使前者变得更透明而实在,仿佛水消失在水中。比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以明白如话的预言雕琢出明静醉人的秋夜,清新朴素,脍炙人口。许渊冲先生“Abed, I see a silver light;I wonder if it's frost;aground.Looking up, I find the moon bright;Bowing, 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也是神译。正因为李白的诗好翻译,西方人对中国诗的了解,都是从李白开始的。但这绝非胡适“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之类的傻白甜的浅白,李白的浅白是“经过后天努力抗争的”。

前人尝言李白曾以乐府学授人,可见“毋论诗文,皆需学问;空言性情,毕竟小家。”吴经熊说李贺,“他作诗时思想每能曲折地透进几层,故一平常观念也能写成奇语,好像太阳射过三棱镜,映出璀璨的七色光线一般。”那李白呢?只是一道月光而已,深沉丰富、新鲜明净。

至于李杜的优劣,我等凡夫俗子最好闭嘴,因为他们犹如梅列日科夫斯基在形容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关系时所说的,“像是两块对立竖放的镜子,无限地反射对方、深化着对方”。

参考阅读:张定浩《既见君子》,杨义《李杜诗学》,薛爱华《撒马尔罕的金桃》,张大春《大唐李白》

8,《杜甫全集》

推荐理由:天才总是成群的来,唐诗璀璨,且不说“郊之寒,如岛之瘦,如卢仝之怪诞,如李贺之诡奇”,光是大诗人就有“摩诘之高妙,太白之俊逸,昌黎之奇崛,义山之窈眇。”

但叶嘉莹认为,即是号称诗仙的大诗人李太白,其歌行长篇虽有“想落天外,局自变生”之妙,而却因为心中先存有一份“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的成见,贵古贱今,对于“铺陈终始,排比声韵”的作品,便非其所长了,所以虽然有着超尘绝世的仙才,然而终未能够成为一位集大成的圣者。只有杜甫“生而禀有着一种极为难得的健全的才性——那就是他的博大、均衡与正常。“杜甫是一位感性与知性兼长并美的诗人,他一方面具有极大且极强的感性,可以深入于他所接触到的任何事物之中,而把握住他所欲攫取的事物之精华;而另一方面,他又有着极清明周至的理性,足以脱出于一切事物的蒙蔽与局限之外,做到博观兼采而无所偏失。”

杜甫的诗好在哪里?首先在句法的突破、意象超越现实。以《秋兴八首》里“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一句来说,“啄”是用嘴去啄,香稻没有嘴,怎么可以啄呢?碧梧是树,它又不是一只鸟,怎么可以“栖”呢?应该倒过去,变成“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这样文法才通。不过这样一倒,就变成了完全的写实,诗意就没了。而杜甫本意所要写的,却是香稻之多,多到不但人吃不了,连鹦鹉都吃不了;碧梧之美,不但引得凤凰来栖落,而且凤凰还要终老在这碧绿的梧桐树枝上再也不离开。由此可见,这两句本意不是要写鹦鹉和凤凰,而是要写香稻和碧梧,以表现开元天宝年间那太平的“盛世”。这其实很契合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什么样的语言具有文学性?什克洛夫斯基认为,只有“陌生化”的语言才具有文学性。艺术是把那些习惯成自然的事物陌生化,使我们能够感受到它。比如跳舞是走路的陌生化。

还有就是驾驭音型的杰出能力。高友工、梅祖麟分析称,“他能通过改变音型密度以加快或放慢语言的节奏.在有限的范围内,音型的密集或不同音型之间的强烈对比,会使诗的内部出现分化.造成这种效果的根源在于:语音相似的音节互相吸引,特别是一行诗中出现几个相同音节时,它们便会形成一个向心力场;同时,如果一行诗中重复了前面出现过的音型,前后的相同音型也会遥相呼应.这两股力量无论是单独或共同发挥作用,都会为它们影响所及的诗行提供聚合力,并使这些诗行有别于其他诗行.相反,某些音型的缺乏,也会产生引人注目的效果.至于不同音型的并存,则会使人强烈地感受到它们之间的对比。”比如,“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描写的是诗人所乘的那只还乡的小船仍然羁泊未发.在这样迟暮的季节,檐子应该飞往南方了,然而现在它们却迟迟未去,“这些燕子任何时候都可以随心所欲地飞起,他们有意地淹留,似乎正是对身处困境的诗人的嘲弄。江上的景色也许是令人悦目的,但‘日日’词在‘泛泛’和‘飞飞’的映衬下,更加引人注目,它显示了诗人每天坐在江楼上凝视江流的倦怠心情.在这里,音型的作用很清楚,连续三次重复一个平衡的结构,使人产生一种单调乏味的感觉。”

参考阅读:叶嘉莹《杜甫秋兴八首集说》,高友工、梅祖麟《唐诗三论》,高友工《美典》,什克洛夫斯基《散文理论》,洪业《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莫砺锋《杜甫诗歌讲演录》,萧涤非《萧涤非杜甫研究全集》

9,《李商隐诗歌集解》

推荐理由:“一篇《锦瑟》解人难”,古今诗家讨论李商隐的《锦瑟》的文章汗牛充栋,无不被其深钩广索的结构、冷隽隐曲的寓意和绚丽旖旎的意象所折服。

商隐喜欢用典,胡斥责“只是笨谜而已”,盖因胡适的文学观主张“言之有物”,语言的“及物性”相当重要,与“能指”对应的“所指”要比较清晰、透明、固定,能在现实世界找到对应物。而废名等现代派作家却认为,骈文律诗是人工化的自然,词句相互间的抽象关系,比现实世界与心灵的对应更为重要。用索绪尔、罗兰•巴尔特、德里达的语言观就是说——“能指”与其说对应的是一个固定“所指”,毋宁说对应的是一群“能指”。诸“能指”之间互相指涉、交织、覆盖,甚至冲突,“能指”在到达“所指”前就已经转向了其他“能指”,这种词句间的漂移、断续、延异反而加深了文学性。这也就是李商隐诗歌尽管晦涩难解,却被人津津乐道的原因。

商隐当然也有不足。比如,论单朵,荷花比起牡丹来逊色多了;但论整簇,以及与周围环境的搭配,荷花就比刺眼的牡丹有意蕴多了,所以,商隐的《赠荷花》说得好:“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其实,即便残荷,不也美得醉人吗?李商隐的生命悲剧意识带有才子佳人怀才不遇的脂粉气,缺乏博大宽厚慈悲,这是我唯一对他不满的地方。但又反过来想,李白的高亢飞扬,杜甫的沉郁厚重,陶渊明的淡定悠然,小时代的我们或许只有欣赏并敬而远之的份,只有李商隐的迷离和卡夫卡的孤独一直陪伴慰藉着我们。

参考阅读:刘学锴《李商隐传论》,董乃斌《李商隐的心灵世界》,王蒙《变奏与狂想》,黄世中《类纂李商隐诗笺注疏解》,宇文所安《晚唐:九世纪中叶的中国诗歌》

10,李一冰《苏东坡大传》

……

11,张岱《陶庵梦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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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卡夫卡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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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博尔赫斯全集》

……

14,《张爱玲全集》

……

15,《萧红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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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梁实秋《雅舍文集》

推荐理由:梁实秋的文章,成在“理趣圆融”,败也在“理趣圆融”。

何谓成?比如《中年》一文,前面部分好,“哪个年青女子不是饱满丰润得像一颗牛奶葡萄,一弹就破的样子?哪个年青女子不是玲珑矫健得像一只燕子,跳动得那么轻灵?到了中年,全变了。曲线都还存在,但满不是那么回事,该凹入的部份变成了凸出,该凸出的部份变成了凹入,牛奶葡萄要变成为金丝蜜枣,燕子要变鹌鹑。”“脸上的皱纹已经不是熨斗所能烫得平的,”“女人的肉好像最禁不起地心的吸力,一到中年便一齐松懈下来往下堆摊,成堆的肉挂在脸上,挂在腰边,挂在踝际。听说有许多西洋女子用赶面杖似的一根棒子早晚混身乱搓,希望把浮肿的肉压得结实一点。”这一车比喻写出了人到中年的惶惑和尴尬。

但后面部分又滑到了“教人做人”的思想品德说教上,“如果年届不惑,再学习溜冰踢踺子放风筝,‘偷闲学少年’,那自然有如秋行春令,有点勉强。半老徐娘,留着‘刘海’,躲在茅房里穿高跟鞋当做踩高跷般的练习走路,那也是惨事。中年的妙趣,在于相当的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从而作自己所能作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这就搞得两头不讨好。

梁实秋对他的英式幽默有些自得,但他的比喻往往因为追求“理趣圆融”显得不够痛快犀利,有点隔。同样是描写一个少女变成中年妇女,严歌苓《白蛇》里的比喻就更精彩:“实际上孙丽坤一发胖就成了个普通女人。给关进歌舞剧院的布景仓库不到半年,孙丽坤就跟马路上所有的中年妇女一模一样了:一个茧桶腰,两个瓠子奶,屁股也是大大方方撅起上面能开一桌饭。脸还是美人脸,就是横过来了;眼睫毛扫来扫去扫得人心痒,两个眼珠子已经黑的不黑白的不白。 ”

梁实秋的比喻,给人的感觉是,不管人生的多么沉重,多么苦涩,他都能化解。他像一个智者在旁观作文(但不是钱钟书的讥诮),与真实的人生有点隔。相比起来,知堂文章要 “苦涩”些,但“苦”乃五味之骨,“涩”乃“自由意志”挣扎的痕迹,这才是生命的本色。

参考阅读:《王佐良全集》,《吴兴华全集》

17,流沙河《白鱼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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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钱钟书《谈艺录》

推荐理由:钱钟书博闻强记,爱之者誉为“文化昆仑”,恶之者讥为“学术恐龙”。

读书多有说明好处?古人云,“观千剑而识器”,又云“触物圆览”,读书多了,就会明白各种理论的长处和短处,而不会轻易为一种新潮的理论俘获。“至少在文学里,新理论新作品的产生,不意味着旧理论旧作品的死亡和抛弃,有了杜甫,并不意味着屈原的过时……法国的新批评派并不能淘汰美国的新批评派,有了什克诺夫斯基,并不意味着亚里士多德的消灭……”

钱氏的天才是不可否认的,比如“唐诗、宋诗,亦非仅朝代之别,乃体格性分之殊。天下有两种人,斯分两种诗。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引来后学争相阐发。

李劼批评钱钟书是“被驯化的家禽”,甚至“没有鸭子的欢快,只有鸡的自得”,指其不敢挑战权力和儒家话语,将西方人权等于韩非子鄙视的“竞于道德”。相比起来,“老实得像火腿”的王国维却有“中国恐以共和始,以共产终”的准确预言,其恢弘的视野和高远的审美让人叹服。

沪上学人夏中义则指出,从1949-1979年,在这30年里,不管当时中苏关系如何,文学学术方法论只有一个,这就是言必称反映论。包括朱光潜、郭绍虞、刘大杰在内,他们在反映论面前,在作为苏联理论模式的哲学标志的反映论面前,都用反映论(苏联模式)来修改自己在民国时期已定型的学术观点。 那年头,大概只有一个人的脊梁未被折断,这就是钱锺书。钱1955-1957年写《宋诗选注》,1958年出版。此书有篇重要文章叫《宋诗选注序》对反映论的态度很微妙。微妙到什么程度?“整篇序论18000字,9次用了“反映”一词,但其18000字又几乎每个字都在暗示用反映论来研究宋诗不恰当,但又不直接说不。细读此文,有一感觉,即钱是披着“反映”这件词语的大红袍在变古彩戏法,最后变出来的结论是反映论不宜作为宋诗研究的方法论,但又不明说。这现象很妙,值得研究。”“钱指出这些写历史真实的宋诗往往在艺术感染力上不怎么样,可谓是押韵的文件,相当枯燥,用今天的话说即公式化、概念化。诗的真正魅力不在这里。假如诗的魅力仅仅在于它写了史书曾提及的史实,那么,我们就无法评价雕塑家所塑造的人体美。因为雕塑家只在乎肢体造型,而不在乎其骨骼、神经网络或内脏病灶。否则,艺术审美的眼光也就异化为X光了。这在实际上,已把反映论作为文艺研究方法论的正当性,消解得差不多了。 ”“钱找了一首范成大的诗《州桥》。他说凡是了解范成大诗歌的人,了解宋代生活的人,都知道范成大这首诗写的不是宋代的真实,那是他的纯粹想象。就像在写一场梦,那个梦很迷人,写得也很迷人,这是一个好作品,但这与现实无关。写一个美丽的梦和美丽地写一个梦,与反映论也无关,因为科学认知上的反映是不主张你抒写虚无缥渺的美的。这已把反映论与文艺审美性的异质界限说明白了。”

参考阅读:钱钟书《围城》、《管锥编》,王国维《人间词话》,张文江《〈管锥编〉读解》,《周振甫讲〈管锥编〉〈谈艺录〉》

19,叶嘉莹《迦陵著作集》

推荐理由:叶嘉莹的老师是20世纪诗学大师顾随。顾随是将诗词化作生命的人,谈起各种诗学问题来,识断非凡,举重若轻。比如,他认为,创造新词并非使用没使过的字,只是使得新鲜就好。如鲁智深打戒刀,要打八十二斤的,铁匠说:“师父,肥了。”“肥”字原是常字眼,而用于此处便新鲜。他还主张唐情宋思,用宋人炼字句功夫去写唐人优美之情调。但也不能像黄庭坚和江西诗派那样“锤炼之结果往往仅有形式而无内容”。“如《诗》之‘杨柳依依’,岂止是经锤炼得来?且‘依依’等字乃当时口语,千载后生气勃勃,即有人情味。”

有人觉得叶嘉莹在识断方面不如其师自恰、有体系,但我觉得,叶嘉莹还是有其过人之处的,那就是借用西方的理论把中国诗学里一些模糊的感觉说清楚了。比如,诗歌本质是什么?以前有“兴象说”、“韵味说”、“神韵说”,叶则提出“兴发感动”。什么是“兴发感动”呢?“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文赋这段话都是象喻之语,让人似懂非懂,叶嘉莹引进西方现象学概念解释说:“我们重视内心与外物感应的这一点,与西方的现象学也有暗合之处。现象学重视内心主体与外物客体接触后的意识活动。他们所说的主体就是人的意识,我们中国称之为心。当你的主体意识与外在客体的现象一接触的时候,就一定会引起你主体意识之中的一种活动。所谓现象学就是要研究你这个主体投向客体的时候,你的主体意识的活动。你可以感受,你可以感动,可以是回忆,可以是联想,各种活动都包括在其中了。我们中国所重视的心与物,交相感应的作用就正是相当于西方现象学所说的主体意识与客体的外物现象相接触的时候所产生的活动。这本来是我们所有的人类、凡是有意识的人类一个共同的意识活动。”

再比如,花间词多是男性写女性之事物,为什么却给人要眇幽微的美感?叶嘉莹认为,这与花间词中所写的女性介于写实与非写实之间,并无明确的象喻意义有关。法国女学者朱丽亚·克利斯特娃的“解析符号学”把符号(sign)的作用分为“符示的”(semiotic)和“象征的”(symbolic)两类:“象征的”符号来说,其本身与所指对象之间的关系是被限定的;对于“符示的”符号来说,则二者之间并没有任何限制关系。一般语言大抵属于“象征”的层次,而诗歌的语言则有“符示”的作用。叶借此解释说,“其本身与其所指对象之间的关系往往带有一种不断在运作中生发(productivity)的特质,而诗歌的文本(text)就成了一个可以供给这种生发之运作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文本就脱离了其创作者的主体意识而成为了一个作者、作品与读者彼此互相融变(transformer)的场所。”这就把西方文学理论与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作了巧妙结合。

参考阅读:《叶嘉莹演讲集》,缪钺、叶嘉莹《灵谿词说正续编》,《顾随全集》,施蛰存《唐诗百话》,《唐诗鉴赏辞典》,《宋词鉴赏辞典》,《郁达夫诗词笺释》,《聂绀弩旧体诗全编注解集评》,李元洛《诗美学》

20,黄维樑《从<文心雕龙>到<人间词话>》

推荐理由:黄永年怼大师陈寅恪,只是在陈寅恪学术思想体系的延长线上作文章,尽管细部精彩,却不足以撼动大师体系。

黄维樑怼大师王国维则不然,他先是对境界说的理论的核心观点(真情、自然、不用典、不隔等)进行知识考古,指出它们没有跳出传统的五指山;然后对境界说理论逐个进行批判,比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词"忌用替代字",主张词"不使隶事之句",但同时他又认为"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为最工",而东坡《水龙吟》明显用典处有二。陶渊明也是王国维激赏的,可“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也用了典。

最精彩的是,黄指出中国的诗话词话多为印象式批评。菜鸟级的印象式批评就是“好”、“妙”、“境界全出”,升级版的印象式批则如严羽批李白杜甫的诗“如金鴙擘海,香象渡河。” 缪钺“读唐诗如啖荔枝,一颗入口则甘芳盈颊;读宋诗如食橄榄,初觉生涩,而回味隽永。”

印象式批评的弊端在于,它无法像实际批评那样进行深入细致的解读。

《人间词话》就未能摆脱印象式批评的老套,比如“太白纯以气象胜。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太白给人的感觉多诗飘逸,“气象”诗指飘逸?可王国维下一则又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为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李煜给人的感觉是悲怆怨苦,那这“气象”是指悲怆吗?再往下看,王国维又将“跌宕昭彰”和“韵趣高奇”当作“二种气象”。所以,“气象”这个术语根本就含混不清。以这样的术语是无法对作品作出精细分析的。

与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相比,刘勰的《文心雕龙》更显得体大思精,也与重视文本精读、矛盾性、多歧性等术语的新批评方法相吻合。所以,黄维樑作了很多阐发工作,他上承余光中,下启江弱水,也让“新古典主义的批评”一派长脸了。

《文心雕龙 辨骚》说:“故才高者菀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黄先生这书,尽显“菀其鸿裁”之才,不但感受力和思辨力碾压王元化、钱谷融这些中土文论家,恐怕吴承学、陈尚君这类古典文学研究的佼佼者也要慕其体大思精。西方学术训练确实有助于个体结构能力的养成。

参考阅读:王国维《人间词话》,严羽《沧浪诗话校释》,刘勰《文心雕龙》(范文澜注),叶维廉《中国诗学》,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弗莱《批评的解剖》,布鲁姆《影响的焦虑》,

21,阿城《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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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王朔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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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野夫《乡关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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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黄裳文集》

推荐理由:黄裳文思波俏骀荡,掌故信手拈来,下笔如刻刀,短促有力,确是文人书话的代表。比如,在《<秋柳>》一文中,黄裳先是全录王士祯的这首诗,再谈到各家和诗,有人认为此诗是“悼明亡之作”,也有人反对此说,黄裳并不急着亮出自己观点,他像老鹰一样围绕着母鸡护翼下的小鸡旋来旋去,突然来个俯冲---“《秋柳》诗在当时传颂南北,对原诗的作意虽然没有明确指出,数十年来读者自有默契。这样过了一百三十年,终于有人战出来向皇帝告发了。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光绪丙子七月初六日记……”最后便是一段议论:“奴才是善于吹毛求疵的,他们往往比主子更酷刻,只要嗅到一点气味,就会狂吠不已的。这是古今一例概莫能外的事实。这位某大宗伯可谓读书得间,竟翻起百多年前的旧案来,如果此议招可,不但王渔洋会得到如屈翁山毁墓暴尸的下场,当时纷纷和诗的人也将无一幸免。但有人出来说话,竟自不了了之,不能不说是这位王文简公的大运气。秋柳诗的主题也因此大白于天下,这在渔洋生前是绝对料想不到的”。这煞尾借古讽今,让人回味无穷。但此公思想有点左,被止庵嘲笑。

参考阅读:《阿英书话》,韦力《芷兰斋书跋初集、续集、三集》、《失书记·得书记》,谷林《书简三叠》

25,郑振铎《西谛书话》

推荐理由:郑振铎的书话是学者书话的典范,很耐看。首先是因为他有学识,对于明代万历休宁人汪懋孝的《梅史》,郑老写道:“今人翻刻古画,于精致的界画,飘拂的衣袂,纤细的蜂蝶,乃至博古、人物,均能不失原作的精神,但于翻刻老干嫩枝时,则笔力大弱,仅具形似,少有生气,完全抹煞了‘疏影横斜’的风度。黄时卿刻《梅史》,则刀法极有力,也能表现出画家的本意来。这里面一定有些道理,应该加以深刻的研讨”。他所提出要研究的就是徽派版画为何独有的表现力和感染力,确是“识断非凡”。

最难的是,文气不被学识窒息,这点郑也做得比较好。他谈明万历年间万寿堂刊本《大明统一志》,先叙版本源流,再笔锋一抖,“乃直至万历间尚未重修,仍沿用旧本,至可诧怪。若清《一统志》,则一修于乾隆,再修于嘉庆,于斯可见明廷官吏之不知留心时务与经世之术。地理之不知,方位之不明,风俗人情之不了解,何能谈‘政治’之设施不?”宛如书法中的顿笔、折逆、圆转,波俏好看。

参考阅读:《金克木全集》

26,《汪曾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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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胡兰成《今生今世》

推荐理由:我开始只是欣赏胡兰成的见识,比如,他在《山河岁月》说“秦朝起于私情,却亡于不许天下人私情”,鱼在荷叶间东游西荡,居然被他解释为“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是谓可以群”,历史洞察力和文化想象力都可谓丰沃肥美矣!

后来,我觉得他的文学观也挺可取的,比如他说,宇宙洪荒,在一片没有之中我们有了诗情,这就是“兴”,就像数学的“0”里长出了“1”;也像是“赋”,直道本事;还有“比”,事物的繁会。因为有了赋比兴的关系,整个的人间事物的连锁就生长开来。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被他三言两语就惟妙惟肖地说破了。像“这时有人吹横笛,直吹得溪山月色与屋瓦皆变成笛声,而笛声亦即是溪山月色屋瓦,那嘹亮悠扬,把一切都打开了”,多漂亮的句子啊,人生有了兴发,万事万物才变得可感可亲。

唐诗张扬了中国文化的抒情因素,但这一因素后来却被宋儒压制了,胡兰成的厉害在于,他将五四后奄奄一息的儒家伦理“有情化”。但他的抒情不是西方文化那种“主体”对“客体”的驾驭,而是人与物游,与事亲,就好比女孩刺绣,“看着绣的花从从自己手里一朵朵生长出来,有欢喜。”所以,胡兰成的文章与身亲,可滋养身体和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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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阅读:胡兰成《山河岁月》,薛明仁《胡兰成:天地之始》,江弱水《抽丝织锦》,康正果《诗舞祭》

28,《余光中文集》

推荐理由:余光中是新古典主义的代表人物,语言上的唯美主义者,他组合了文言、西洋、方言,把中国的词汇和句型加以改变和铸造……这种语言节奏快、密度大、呈现出高度的现代感。比如,在《听听那冷雨》这篇名文里,既有“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的快节奏,也有“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的高密度,既有“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的古典诗意,也有“现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的现代情愫。

但也有人批评他“过度注意散文的弹性、密度、质料,企图把语言的力量提高到顶点,而忽视了语言的自然性和均衡性,以致形成语言过分膨胀的病态。珠玉满眼,掩盖了国色天香。文章韵味,全被语言破坏。”比如《借钱的境界》、《幽默的境界》、《朋友四型》,看起来就有些做作,不如其师梁实秋理趣圆融。

他多次强调,作家的本分就是要在描写事物的细节上放手一博,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进行描写,而不是依靠古诗文、典故、书袋偷懒。所以,他的游记写得好。比如,在《黑灵魂》一文里,他描写爱伦坡墓碑上的照片就很经典:“分披在两侧的鬈发,露出应该算是宽阔的前额,郁然而密的眉毛紧压在眼眶的悬崖上,崖下的深穴中,痛苦、敏感、患得患失的黑色灵魂,自地狱最深处向外探射,但森寒而逼人的目光,越过下午的斜阳,落入空无。这种幻异的目光,像他作品中的景色一样,有光无热,来自一个死去的卫星,是月光,是冰银杏中滴进的酸醋。”简直把知觉的敏感度调到了极致。

参考阅读:古远清 编《余光中评说三十年》,思果《翻译研究》、《翻译新究、《译道探微》,江弱水《卞之琳诗艺研究》

29,《董桥散文》

推荐理由:董桥的文字像插花,尽管雕琢甜腻,但还是有才,比如“中年是只想吻女人额头不想吻女人嘴的年龄”。又比如,周作人给俞平伯的信有一封说:“陶渊明说读书不求甚解,他本来大约是说不求很懂,我想可以改变一点意义来提倡它,盖欲甚解便多故意穿凿,反失却原来浅显之意了”董桥读后补一句:“这是知堂一生盘桓心头的偏爱,做人为文从来不屑穿凿,不屑甚解。”这书袋吊得实在漂亮。

周泽雄觉得董桥这种蜻蜓点水的博学,不如钱钟书的博学那样让人有收获,可不正是这种“半仙笔法”成就了“对中国文化熟稔到有能耐从《本草纲目》中读出心旌摇荡的内容,对英伦风情又有着亲切真挚的体验,可以用与谈论曹雪芹差不多的口吻谈论查尔斯·兰姆。”的董桥吗?

还有人怪董桥文风雕琢、不自然,董桥自辩道:“或曰:拙文过分雕琢,精致有如插花艺术,反不及遍地野花怒放之可观云云,闻下不禁莞尔。尝与陈子藩书信往还谈论文章“自然”之说,其见解甚精辟,大意谓:六朝诗文绘画皆不自然,却凄美之至;芙蓉出水虽自然,终非艺术,人工雕琢方为艺术;最高境界当是人工中见出自然,如法国妞儿貌似不装扮其实刻意装扮也。”江弱水也声援:“有太多的坏文章借“自然”的名义大行其道,它们文字上不加斟酌,体式上不施剪裁,立意不尚巧,格调不求高,一味任真而不自知其面目可憎。董桥的散文迥异时流而自成风格,首先一点就在于他力破‘自然’的迷信,力避散漫的时弊,老老实实地承认文章是做出来的,写文章是技术劳动,是智力活动。”“诗是跳舞而散文是走路,董桥为文,不喜欢直奔其目的,不轻易走过场。他要一边走路,一边跳舞。一般所谓的诗化散文只是徒有诗的情绪,董桥却真的拿做诗的功夫来作文。”

参考阅读:木心《文学回忆录》,江弱水《文本的肉身》,《王鼎钧回忆录四部曲》

30,陶杰《洗手间里的主权》

推荐理由:陶杰确是才子,视野开阔,比较浪得起,谈文艺生活的文章基本都好看,比如《湖恋》、《米勒论女人》,尤其在《法国风流总统到底想干什么》里写道:“法国南部地中海岸到意大利北岸的蔚蓝海岸,阳光、葡萄园、海滩、棕榈树,是世界地理之中最性感的一弯曲线,像一个美丽女子的腋窝。”堪称金句。

孩子为什么应该学芭蕾?他以《国王与我》女主角黛博拉为例,“黛博拉小时候学过芭蕾舞。她没有成为芭蕾舞后,但芭蕾舞的训练,令她一生焕发风采。一个学过芭蕾的女子,坐着是一幅画。站着不动,也是一场风景,胸停到什么位置,脸侧到什么角度,一对脚怎么并拢,一对手臂如何支着下颔,芭蕾舞的教育,为一个女孩的一生提供了一套优雅的密码。”

但陶杰谈时政的文章多不好看,比如《作家侯赛因》里谈领袖的文艺气质,他的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知识明显不足,居然认为最高级的政治家要兼哲学家,这不就是柏拉图“哲人王”的死狗吗?毛泽东主义的教训已经足够。盖文学者,可爱比可信重要,有时候错误也可爱,所以越浪越有味;政治却不然,可信比可爱重要,必须从常识和历史出发,条分缕析,以理服人,也就浪不得。

参考阅读:李劼《李劼思想文化论集》,林贤治《五四之魂》,张远山《寓言的密码》、《齐人物论》,康正果《百年中国知识谱系》,梁文道《常识》

【读史明智类】

31,《陈寅恪集》

推荐理由:陈寅恪是中国现代史上最有学问、最具风骨的知识分子,人称为“教授之教授。”

现在看来,他的不少具体结论都被后学推翻了,但用葛兆光的话说,“没有人能够改变陈寅恪用种族、文化和政治来分析中古史的框架,人们还得在他的延长线上走”,这就是陈寅恪了不起的地方。

比如,陈寅恪的《狐臭与胡臭》一文要点是“中古华夏民族曾杂有一部分之西胡血统,……疑吾国中古医书中有所谓腋气之病即狐臭者,其得名之由来或与此事有关。”“疑此腋气本由西胡种人得名,迨西胡人种与华夏民族血统混淆既久之后,即在华人之中亦间有此臭者,傥仍以胡为名,自宜有人疑为不合,因其复似野狐之气,遂改‘胡’为‘狐’矣。若所推测者不谬,则‘胡臭’一名较之‘狐臭’实为原始而且正确欤?”这一观点颇具有文化想象力和历史解释力,但论证却有漏洞:第一,陈文并没有找出一例胡人有狐臭的实例,黄永年偏偏利用《太平广记》里的“士人甲”材料指出,“我国中古旧籍‘明载某人体有腋气,而其先世男女血统又可考知者’并非绝无。虽小说虚拟,似非《教坊记》、《鉴诫录》等史实之比;然实可表示至迟在刘宋时代,已成立西胡体具‘胡臭’之观念”。第二,陈先生论“胡臭”与“狐臭”之问题,所据仅限于隋唐史料,陷入了“胡臭”与“狐臭”谁先的牛角尖。黄永年则继续利用更早的《太平广记》,统计其中“狐”的意涵的变化,得出“西胡之入中国,本为华人之所歧视;乃缘“胡”、“狐”读音相近之故,遂以'狐'称之。”的观点,也就避开了“胡臭”与“狐臭”谁先的牛角尖。可黄永年的论证再漂亮,也确实是在陈寅恪的延长线上走。

参考阅读:余英时《陈寅恪晚年诗笺释》,陆键东《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张求会《陈寅恪丛考》,胡文辉《陈寅恪诗笺释》

32.黄仁宇《万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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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葛剑雄《统一与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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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秦晖《传统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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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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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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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孔飞力《叫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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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何炳棣《明清社会史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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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李中清、王丰《人类的四分之一:马尔萨斯的神话与中国的现实:1700-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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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茅海建《天朝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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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黄彰健《戊戌变法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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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高阳《慈禧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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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曾国藩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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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唐德刚《晚清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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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高华《革命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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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黄道炫《张力与限界:中央苏区的革命(1933~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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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王奇生《党员、党权与党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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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江勇振《舍我其谁:胡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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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蒙森《罗马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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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吴军《文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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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审美类】

51,王贵忱、王大文编《可居室藏书翰·罗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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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齐白石《白石老人自述》

推荐理由:董桥的文字像插花,胡兰成的文字像盆景,木心的文字像玻璃鱼缸,白石先生的文字则像是自家地里的庄稼。同样是自然的文风,张中行絮叨,丰子恺飘逸,汪曾琪自恋,唯白石像泥土一样厚实朴茂,充满对人事的眷恋和感恩。罗家伦说:“白石画常以粗线条见长,龙蛇飞舞,笔力遒劲,至于画的韵味,则断难与八大相提并论。”多少有些偏见,显系不承认身边的大师。八大的冷逸孤傲,获知识分子芳心,而白石天真的俗气,则是“见众生”了。

一般人看齐白石画册总喜欢围着虾啊,螳螂啊,边看边赞叹,艺术家徐冰却被《白菜辣椒图》里红得不能再红的辣椒吸引了,“什么人能把辣椒看得这么红?只有那种对生活热爱至深,天真、善意的眼睛才能看到。我好像看到了白石老人艺术的秘密:他为什么可以是在艺术上少见的、越老画得越好的人?因为,他越到晚年对生活越依恋,他舍不得离开,对任何一件身边之物都是那么爱惜。万物皆有灵,他与它们莫逆相交了一辈子,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一切都是那么值得尊重与感激。他晚年的画,既像是第一次看到红辣椒的感觉,又像是最后再看一眼的不舍之情。爱之热烈是恨不得能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带走的。这是超越笔墨技法的。”

参考阅读:《齐白石画集》,《吴冠中画集》,徐冰《我的真文字》

53,《丰子恺全集》

推荐理由:漫画多用来讽刺,难免有“杀气”。丰子恺的漫画却让观者的心灵得到净化,比如,他画了很多燕子,简洁秀劲,生意盎然,《春燕衔泥》的题词是"一年社日都忘了,忽见庭前燕子飞。禽鸟也知勤作室,衔泥带得落花归。"不免让人想起梭罗援引的哈利梵萨名句“无鸟雀巢居的房屋如未烹之肉。”《护生画集》里的“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则是呦呦鹿鸣般的规劝,尽显慈悲。怪不得他的学生华君武说:“子恺漫画深入浅出,乍看先生的作品,貌不惊人,但和吃青果一样,越到后来越感到味之隽永。”

也许你也发现了,丰子恺画人时,仅画一张嘴,一般都不画眉眼鼻,但人物却活灵活现。为什么会这样?丰子恺在《漫画创作二十年》里说,自己曾用简洁的几笔描绘了一个有兴味的幻象,有次提笔详细描画,“结果变成和那幻象全异的一种现象,竞糟蹋了那张画。恍忆古人之言:‘意到笔不到’,真非欺人之谈。”他又说:“漫画之道,是用省笔法来迅速地描写灵感,仿佛莫 泊桑的短篇小说,捉住对象的要点,描出对象的轮廓,或仅示对 象底一部分而任读者悟得其他部分。这概略而迅速的省笔法,能 使创作时的灵感直接地自然地表现,而产生‘神来’妙笔……凭 观者的想象其未画的部分,故含蓄丰富,而画意更觉深邃。”

不画眼睛,不只是为了给读者留下意想空间,还与画面的安排有关。比如,连环画大师卢延光绘的《长生殿》里有一个画面“安禄山十分骁勇,一箭又射中了一只野鹿。众将士齐声呐喊,山鸣谷应。”他就故意不画安禄山的眼珠,蔡小容解释说:“我们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是具象的,合乎空间逻辑的,为了这个空间逻辑,有关联的事物就得分离,你得先看此,再看彼,然后在头脑中把它们联系起来。但卢延光把它们合成,把有关联的事物摆成一个最美丽的组合。”

丰子恺的这种画法还有助于我们理解现在的简化字。在《我与手头字》一文里,丰子恺写到,小时候在自家染坊里帮忙,学了染店账房上所有的简笔字,他后来觉得这些字跟他不写细部仅据大体的画很像。由此他觉得所谓‘手头字’也不过是本字的大体轮廓,人依旧能从‘意到笔不到’的简写中窥到本字。青年语言学者李倩根据一段单词拼写完全错误却能读懂的英文,谈到了美国眼球运动与认知过程心理学家的发现“对于拼音文字来说,单词的视觉加工,有时候通过文字词汇的外部轮廓和单词的首尾字母就能顺利完成。”她就举了丰子恺推崇“手头字”的观点。这比知乎上一些人用贝叶斯理论好理解多了。其实,汉字的笔画断裂或模糊,比英语更容易辨识,网上就有一些片段。

参考阅读:《丰子恺全集》,蔡小容《浮生旧梦说连环》,李倩《回锅肉和香菇菜心的语言等级》,黄永玉《给孩子的动物寓言》

54,辛丰年《乐迷闲话》

推荐理由:中国古典诗学向来主张诗乐一体,李白的诗为什么好?原因之一就是他对乐府下了很大的功夫,在创新的同时还是协律。李调元《雨村诗话》分析说:“太白工于乐府,读之奇才绝艳,飘飘如列子御风,使人目眩心惊,而细按之,无不有段落脉理可寻,所以能被之管弦也。若以天马行空,不可控勒,岂五音六律亦可杂以不中度之乐章乎?故余以为学诗者,必从太白入手,方能长人才识,发人心思。王渔洋曾有《声调谱》,而李诗居其半,可谓知音矣。”

中国诗学里对音律的强调更是一以惯之。顾随说:“诗之美与音节字句甚有关。追求诗之美,乃无法之法。如余有词云:“篆香不断凉先到,蜡泪成堆梦未回。”原稿“先”字为“初”字,而“初”字发音暗,发哑,改为“先”字。余作诗词主张色彩要鲜明,声调要响亮。此为目的,至于方法如何则识机而变。“初”字不冷不热,用在此处不好,而若小杜之“豆蔻梢头二月初”之“初”字,鲜嫩,用得好。“梦未回”之“未”字,原稿为“欲”字,“未”字去声,“欲”字亦读去声,或谓“未”字深,“欲”字浅,此尚非主因,主因亦在鲜明响亮,故“未”字较“欲”字好。”又如,姜白石那首《扬州慢》目前通行的版本大都标为“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但是叶嘉莹老主张“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理由就是“词里边越是长的句子,它的停顿就越重要,不能马虎”。词有“要眇宜修,低徊婉转”的情致,第一个原因就是音律。即使“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朱光潜也理解成“换韵”,“这种没有定准的音节恰能描写鱼戏时飘忽不定的情趣。连用平声字收句,最末一句忽然用一个声音短促的仄声‘北’字收句,尤足以状鱼戏时忽然而止的神情。”

但中国历代写音乐的名篇却还是比较少。汉唐乐赋之外,诗歌只有白居易《琵琶行》、韩愈《听颖师弹琴》、李贺《李凭箜篌引》等数首,小说中为人乐道的仅有《老残游记》中白妞说书一节。近代以来,文人开始“非乐化”了,能以文字描写音乐之美的更是少得可怜,好在我们还有辛丰年。

辛老谈乐,有两个特点:一是,与音乐专业人士比起来,辛丰年汇集掌故,沟通文乐,能以譬喻感发之,比如,“交响乐慷慨激昂,雄辩滔滔,你被洪流卷走,被说服、征服,自觉渺小,失去了自我,‘为乐所有’了。室内乐大都平心静气,朴实无华,是一种知己之间倾心促膝交谈论难之乐。爱因斯坦同提出量子论的普朗克是一对乐友,而且都嗜好巴赫。有一夜,一个拉一个弹,乐而忘倦,直到天快亮!”二是,与一般爱好者相比,他对乐器、乐谱、乐队、乐史等音乐专业的内行和熟络。

像《老残游记》中白妞说书一段,黑妞白妞弹的都是三弦,作者以“字字清脆,声声宛转,如新莺出谷,侞燕归巢”“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形容她们声音的好听,挺精彩的,但却忽略了对三弦音色的细微感受,有人说“三弦的音色朴素粗犷,韵律本身富节奏感,所以评弹中与琵琶合用,既能平衡琵琶的华丽多变,又能以节奏感辅助艺人叙述,调节故事情节的起伏跌宕;加上虽然音色单薄却音质稳健,反而更能衬托出琵琶的玲珑清脆。”可见,三弦是最适合讲故事的乐器,说书必须配三弦。而三弦与笛子的配合也是奇妙,笛子清丽流快,三弦朴素峥嵘,一松一紧,一快一慢,把叙述的张力表现得完美极了。这是《沧海一声笑》和《钟鼓楼》配乐的魅力。

辛老则对乐器很内行。某日,我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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