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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的金黄读后感锦集

老虎的金黄读后感锦集

《老虎的金黄》是一本由[阿根廷] 博尔赫斯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图书,本书定价:2016-8,页数:,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老虎的金黄》读后感(一):是老虎的金黄

我一直以为是老虎的黄金,况且以博尔赫斯的诗的风格,叫老虎的黄金也不是不可以啊。

最喜欢的句子是“夜幕为幽灵和蛆虫营造了骚扰死者的合宜时机。”在我看来这句诗是这本诗集里面最像诗的一句了。是的博尔赫斯的诗并不是总是充满了诗意,他的用词也很奇怪,充满了跳跃性,反复脑子里蹦出什么就用什么。

这本诗集有很多诗都是在他渐渐失明或者失明以后写的,字里行间透露着失明以后的失望(“记忆中倏忽而逝的细琐岁月,渐次从我的眼底抹去了尘世的外观。”),悲伤(“世界再斑斓也是徒然无用,每个生灵的祸福早就已经注定。”),但是又不忘给自己一些鼓励。

博尔赫斯的伟大之处在于他能把前人的几十万字的作品用短短几百字讲完。这本诗集里充满了对历史名人,历史上的经典故事,伟大的作家的重构与歌颂。

当然也有那无处不在的孤独感,博尔赫斯无法摆脱,我们也无法摆脱。一个失明的老人,在面对孤独的时候,是怎样的情感,我们无从体验。但是你可以看到。“在这人世间,只诞生过一个人,只死过一个人。”、“我讲的是那独一无二的人,讲的是我自己,讲的是永远都生活在孤独中的人。”

《老虎的金黄》读后感(二):依旧满怀热切

还是个人的碎碎念。

越来越喜欢博尔赫斯了,一个活泼且乐观的人,在他的诗里面几乎是找不到丧气的时刻的,或许也跟他写诗的年纪有关。毕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里面似乎还是有一点属于年轻人的忧愁的。也因为这个原因个人更喜欢《布》多一点。

是否诗人都大抵如此,乐观且对悲苦困境不顾一切,在南美诗人身上就更明显(参考聂鲁达的诗)。或许因为他们自由,三五行间,便可打通无限时空,过去与未来,去往任何世界,了解任何故事,拥有任何想象。相较之下小说家们往往容易囿于现实,总是很悲伤。博尔赫斯的小说也有一些辩证的思考,比不上他的诗歌这样开朗的。

如果一个诗人喜欢自己的诗,那么在诗里就不会有高傲的态度。

哪怕高傲如王尔德也不例外的。

(外国诗人吧,要是中国……李太白那种,贵妃捧砚力士脱靴的,或许是个例外。)

博尔赫斯两次在诗集里提到雅努斯,同时注释着过去与未来,这也是与他有关的一个文学现象之一,关于多维时间之类的。非常喜欢他在诗歌里描绘的关于布宜诺斯艾利斯所给予他的一切,那种不放弃的热爱。

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就是,关于诗集为何要叫《老虎的金黄》,仅仅是因为最后一首诗的题目吗?最后那首《老虎的金黄》,关在铁栅栏里面孟加拉虎,是想表达什么呢?时间无法困住他吗?一只老虎在栅栏里,在它之后,还有别的老虎,还有别的金黄,金黄色是永恒的,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夕阳和彩霞日复一日会出现,像永恒被人传诵的神话和史诗,博尔赫斯年事已高,目盲,却依旧想要抚摸和触碰的金黄色,或许就是自由与永恒。

年迈的博尔赫斯,比起那个一九二三年的青年,更加从容且幽默,对世间万物都有赞颂和好奇的心(这点倒有点像纪德先生)。至于清晨、市区和宁静,可以看里面的《人之初》、《东兰辛》和《小诗十三首》。我喜欢《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里面的忧伤,也喜欢《老虎的金黄》里面的豁达。

《老虎的金黄》读后感(三):你活着,却属于另一个时代,你是一个梦境般的封闭世界的主宰。

《老虎的金黄》

看不太懂,大概要结合作者生平以及国家历史背景来理解,但是很多诗歌韵律节奏很好,读起来非常有感觉。

笔记:

我已无缘再见隐隐现现的繁星,

无缘再见掠过如今神秘莫测的蓝天的飞鸟,

无缘再见别人用字母

编排组合起来的文章书报,

无缘再见我那浑浊的眼睛

分辨不出轮廓的庄重大理石墙壁,

无缘再见隐去形体的玫瑰,

无缘再见悄无声息的赤金和艳红的绚丽。

我们互不欺骗对方,但是却又都在说谎。

“对于你,我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回声:/对于我自己,我是一种渴望和奥秘、/是一个充满神奇与恐怖的岛屿,/也许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样子,/就像在另一片星空下生活过的你。”——《致匈牙利的第一位诗人》

我曾经拥有过你。如今,在这龙钟之年,我觉得你像代数和月亮一样遥远。

他注定不会想象别人的乐与苦。在临终的时刻,同我们一样,也是那么无知,也是那么孤独。

保佑我,让我不再是原来的我,不再拥有那已经无可挽回的举止模样。

不是要你保佑我抵御利剑或带血的茅尖,只求你别让我再受希望的诱骗。

我的这双已经失去光明的眼睛里面,还保留着些许曾经见过的美景。

那些惠特曼的子孙怀着巨大的恐惧和冒险的惊喜踏上了月亮的荒原。

莎士比亚幻化成的莫解灰尘。云彩的聚散变化。孩子们的万花筒中暗藏的镜片偶然合成的转瞬即逝的谐和图案。

灯光熄灭后透纳的作品的斑斓色彩。精细的世界地图的背面。金字塔里羽纱般的蛛网。冷漠的岩石和好奇的手。黎明前做起的、天亮时又忘却了的梦境。

牧人在山野听到的呼唤。

躺在岩穴里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努力想要潜入梦境那浑浊的水中。

我在此之前已经得到了某种承诺,也许是一个誓言的执行和实现,也许是怨敌横死于山林旷野,也许是情爱,也许是魔石一片。

我错过了时机。被无数世纪蚀损了的记忆只记得那个夜晚及随后的清晨。我满怀着焦虑与渴望。突然间,我听到了兽群狂奔着穿过黎明时发出的那连绵不绝的嘈杂喧嚣。

我仿佛从来就未曾有过眼睛,仿佛是个瞎子或者死人。它们从晨曦中涌出,它们就是晨曦。

你活着,却属于另一个时代,你是一个梦境般的封闭世界的主宰。

你曾经是我一夜的象征,但愿这首哀歌成为你模糊的画像。

祖国啊,你属于我,但只是在那永不磨灭的记忆里面,而不是在以日为计的瞬息之中。

随着岁月的流转,其他的绚丽色彩渐渐将我遗忘,现如今只剩下了模糊的光亮、错杂的暗影,以及那初始的金黄。

啊,夕阳的彩霞,啊,老虎的毛皮,啊,神话和史诗的光泽,啊,还有你的头发那更为迷人的金色,我这双手多么渴望着去抚摸!

《老虎的金黄》读后感(四):活得像诗人

高中时,看过路易斯·博尔赫斯的《此刻》:“如果我能够重新活一次,在下一生——我将试着——犯更多的错误”,仅仅是第一句话,便令我感动不已。当时,我还将其抄录在了一张习题纸的背面,最近于偶然间那张纸又出现在我面前,虽然单薄,可我却一直保留至今,看着上面扭捏幼稚的字体所抄的诗,它的内容依旧让我感动:“我不再设法做得这样完美,我将让自己多一点轻松……事实上,我将认真地做更少的事……如果我能重新活一次——我将向着光明旅行……”趁着感动的那股劲儿,我开始搜集路易斯·博尔赫斯的书来看。

实际上,在拿到《老虎的金黄》这本书之前,我并不知道它是一本诗集。说实话,里面的内容,我基本上都看不懂。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讲:我Get不到那个梗。从西班牙文翻译到中文,其他语言也是一样,表面上做的是翻译文字的工作,实际上干的是将一种文化转化成另一种文化的庞大工程。当然,从我这个普通读者的角度出发,这本书翻译的文字非常优美,我很喜欢。看不懂,除了文化的差异外,更是自己知识面的不足导致,与原作者和翻译者无关。

不过,我们读的是诗,看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看不懂内涵,我也能够从中读到几句优美别致或者感同身受的句子,比如:

《短歌-一》:“高高山顶上 整个花园像月亮。金色的月亮。黑暗中你的一吻 比什么都更温馨。”多么浪漫的情景,恋爱的人肯定能够体会。

《小诗十三首-一位小诗人》:“终极的目标是被人遗忘,我早就实现了这一梦想。”这个梦想好酷,有没有?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理解“被人遗忘”的终极目标,我想我能够理解,可惜我尚未实现。

《小诗十三首-麦克白》:“我们的作为有着自己的轨迹,那轨迹却不知所终。我杀死自己的国王,为使莎士比亚演绎成戏剧。”我注意到这首,是因为我听说过“麦克白”,虽然我不知道“麦克白”具体是什么,可是我听过这个名字或者名词,当我在书里看到“麦克白”时,眼睛一亮,就像遇见了熟悉的朋友。

《小诗十三首-雷蒂罗庄园》:“时光在院子里下着无子的棋。树枝的飒飒划破了夜的宁寂。屋子外面,辽阔的原野 制造出了漫漫尘雾和梦境奇迹。你我相对成双影,共同抄录 赫拉克利特和乔达摩两个幽魂口授的机密。”好想拥有一个这样院子,待在自己的心灵世界……那个乔达摩,我知道那个人!

《咏物》:“黎明前做起的、天亮时 又忘却了的梦境。”非常喜欢这句话,感同身受,我也总是遇到这样的情况,黎明前做着非常真实的梦,可一旦醒来,那梦景立即迅速地退去,刚开始还留有一点意象,可不等你回忆,它便消失地一干二净。

昨天看到一个讲印度历史的长图,里面就提到了“帖木儿”和朱元璋是同一时期反抗蒙古帝国的人物,朱元璋在中国,帖木儿在中亚,本书的开篇就是《帖木儿》,当你脑海中零碎的概念在某一瞬间,尤其是通过诗句被连接起来的时候,那是一种即浪漫又愉快的感受。于是我又重读了一遍开篇的《帖木儿》,我发现他是一个超酷的国王:“在我出生的刹那瞬间,有一把利剑从天而落,我现在是、永远都是那把利剑。”里面还有一句让我难忘的话语:“我去照镜子,看到的却是别人的面孔。”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们是否变了,变成了我们最初讨厌的样子,变得不那么自己了?当你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你还是你吗?

看着一些意象,或许和作者的本来意图并不一致,但也会有自己独特的感受,这是很奇妙的;看到一些概念,自己的脑海中曾经停留过,如今又再遇见,像是遇见知己,这是很欣慰的;看过一些诗句,当时没有明白,在往后平凡的生活中,突然明白,想起幼稚时候读的诗,脸颊会淌下两行感动的泪水来。

看不懂,没关系,关键是,我们看的是诗,我们活得像个诗人。

《老虎的金黄》读后感(五):试析《老虎的金黄》

试析《老虎的金黄》

豪尔赫·路易·博尔赫斯(1899-1986),1899年出生于阿根廷南方胡宁区的白杨庄园,生活在当地的一个上层家庭。他的祖父弗朗西斯科·博尔赫斯是一名军人(也是博尔赫斯经常追思的对象),在一场与乌拉圭的边境冲突中阵亡。父亲吉列尔莫·博尔赫斯是律师和心理学教师,博尔赫斯声称他的父亲是个骗子,说他虽然靠心理学赚钱但从不相信心理学的话。博尔赫斯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先锋派有交集,在晚年趋于保守,成为了阿根廷知名的复古派诗人。他的小说名气较诗歌要大,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对国内的文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名篇有《南方》、《小径分岔的花园》、《巴比伦彩票》。他是斐名于世的短篇小说大师。他的诗歌在国内的声名不亚于他的小说,而且他的诗歌相对好读,像他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你不是别人》在国内的流传度都很高。

博尔赫斯是一个看起来守旧的诗人。一是他的诗歌写作经常从历史题材取材,表现出对过去的迷恋。二是博尔赫斯经常会追思祖辈的武功。虽然博尔赫斯看起来像是一个书斋人士,但博尔赫斯对刀、剑、粗鲁的男人、暴力有着特殊的偏好,他经常会为古代的勇士写颂歌,还专门为恶棍们写了一本小说集。《老虎的金黄》收录的《帖木儿》、《引诱》、《一八九一年》、《一九二九年》都是这种英雄式颂歌。博尔赫斯迷恋对「英雄」陨落的还原,经常会以想象的方式侧身于一个或有名或无名的英雄的死亡,那个男人总带着一腔豪气迎接自己注定死亡的命运。无怪乎博尔赫斯会经常提及阿喀琉斯,那无数的人宛如一个人的死,他们迎着死亡朝向自己的命运,可能在昨天,可能在今天,可能在明天。

在这人世间,只诞生过一个人,只死过了一个人。

《你》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博尔赫斯的文学写作都是在做梦。「梦」是博尔赫斯最为重要的一个隐喻。正是因为有梦,博尔赫斯才能自由地出入不同人的「躯体」。这是博尔赫斯实现自身自由的一种方式。有关英雄的梦,是博尔赫斯最痴迷的一个。比如博尔赫斯非常喜欢写老虎,他应该是在布莱克的影响下写成了《另一只老虎》。

另一只老虎

创造一个相似物的技巧

——莫里斯《伏尔松戏固德》

想到一只老虎。昏暗的光线

强化那广大而繁忙的图书馆

仿佛将书架向后推去。

强大、天真又血迹斑斑的老虎

精神饱满,穿越林莽和清晨,

将足迹留在一条河流的泥岸,

它不知道这河流的名字,

(在它的世界里既无名字也无过去

或将来,只有肯定的现在)

它踱过野蛮的地段,

从一缕飘动的鹿骚气中

嗅出草叶编结的迷宫的气味。

在万杆竹丛里

我辨认老虎的道道花纹,感受

它华美颤动的皮毛裹盖的骨架。

这星球上起伏的海洋与沙漠

无益地横加阻挠,我却仍然

从南美洲遥远的港口,从这房屋里

追踪你,梦见你

哦,恒河之滨的老虎

当夜晚充满我的灵魂,我想

我在诗中呼唤的老虎

是象征和阴影的老虎,

是一连串的文学转喻,

是百科全书的记忆,

而不是那宿命之虎,那致命的珍宝

在太阳或变换的月亮下

在苏门答腊或孟加拉,走完它

爱情、懒散与死亡的生命之环。

为了象征的老虎,我反抗

那真实的热血的老虎,

一群水牛的十分之一被它屠戮,

而今日,1959年8月3日,

一片蓄意的阴影广布草地,

在命名它的过程中

在猜测它的世界时

它变成虚构,变成艺术,不再是

漫游在大地上的野兽中的一只。

我们将找到第三只老虎。像

其他老虎,它将由我的梦幻

赋形,成为言词一组

而不会由脊骨支承

超越一切神话之外,

漫步世界。我知晓这一切,

但某物把我推向这模糊、

疯狂与古老的冒险,我在

午后的时光中继续搜寻

另一只老虎,不在这诗中。

陈东飙 译

从一开始,博尔赫斯笔下的老虎并非是真正的老虎,是一只想象中的、神秘的老虎,强大、天真、血迹斑斑。博尔赫斯继承了布莱克在《虎》中对老虎力量和神秘的歌颂,但在诗歌中加强了老虎的想象特征。它不是生存于现实世界中,但却是一只无所不在又无所不能的老虎。在接下来的一小节中博尔赫斯呼唤象征层面的老虎,并把一片阴影中的草地称之为老虎。在这两只老虎之后,博尔赫斯从想象-象征过渡到了本原的层面,呼唤那只让一切老虎成为老虎的老虎,一头真切在「虚构」中君临万物的老虎。我们可以说,博尔赫斯在文学写作方面做着和史蒂文斯相近的工作,就像史蒂文斯想象中的瓮,博尔赫斯「虚构」的老虎也在他的写作中构成了宇宙的中心。神秘而自由的老虎,是博尔赫斯的力量之源。「梦」成为了提纯现实的手段,「现实」反而是梦中之梦。

在晚年出版的《老虎的金黄》中收录了另一首同名诗《老虎的金黄》,「老虎」在暮色中发生了变形。

老虎的金黄

我一次次地面对

那孟加拉虎的雄姿

直到傍晚披上金色;

凝望着它,在铁笼里咆哮往返,

全然不顾樊篱的禁阻。

世上还会有别的黄色,

那是宙斯的金属,

每隔九夜变化出相同的指环,

永永远远,循环不绝。

逝者如斯,

其他颜色弃我而去,

惟有朦胧的光明、模糊的黑暗

和那原始的金黄。

哦,夕阳;哦,老虎,

神话、史诗的辉煌。

哦,可爱的金黄:

是光线,是毛发,

我梦想用渴望的手将它抚摩。

陈众议 译

在这首诗人晚年的诗歌中,诗人隔着栅栏观察笼子中的老虎,着重强调老虎梦幻般的颜色:金黄。这也是博尔赫斯在一次访谈中提及的失明后的感觉,漫长而无尽的黄昏。「老虎」浓缩成了一团暧昧不清的光泽,这就是老年的博尔赫斯所看到的东西。同时,在诗歌中出现了一个之前没有出现的意象————笼子。「老虎」与诗人分离了,诗人陷入了「孤独」的处境。

这种在生命尽头对动物的感知在同一部诗集里重复出现过。博尔赫斯还写过一头「豹子」。

黑豹

在那无比坚固的铁栅后面

豹子将一遍遍往来逡巡,

这被囚禁的不幸黑色珍宝

并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命运。

现在和将有的同类成千上万,

唯有它的境遇最为悲惨,

它只能在自己的洞穴里

反复勾画着一个长生的阿喀琉斯

在阿喀琉斯的梦里画出的直线。

它不知道还有草原和大山,

不知道马鹿那颤动着的脏腑

能消解自己的饥渴烈焰。

世界再斑斓也是徒然无用。

每个生灵的祸福早就已经注定。

林之木 译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浸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子虚乌有。

冯至 译

这首诗篇在题材处理上可以与里尔克的《豹》互相观照,在主题上都是描写困在笼子当中的豹子。在里尔克的诗歌当中诗人以「豹子」的身份去观察世界,这只困在笼中的豹子和诗人合而为一,围绕着一个神秘的中心旋转。豹子的困境也成了诗人创造力困境的隐喻,诗人成为了风暴中想要维持自身的「旗帜」,又像是围绕着世界中心升腾的「雄鹰」,试图成为伟大的诗篇。图像跃入眼帘,就是诗歌形成的时刻。博尔赫斯的《黑豹》为读者带来了熟悉的宿命论者博尔赫斯,这位悲哀的诗人丧失了自己的「变形」能力。博尔赫斯少有的不经由梦去触碰黑豹的核心,只能隔着铁笼去围观黑豹的愤怒、咆哮,看着它在自己的洞穴中做梦。关于什么的「梦」呢?一个有关阿喀琉斯的梦,在那个梦中勾勒着阿喀琉斯生长的线条。而现实的处境是当时的博尔赫斯接近失明,再也不能阅读和看到世界的色彩。「孤独」成为了黑豹,也成为了诗人的宿命。他只能困守在自己的肉体里梦想着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整个世界都在做着同一个凋零的梦,伟大的燃烧着的「英雄」在缓步迈向自己的死亡。「老虎」的影子正在从世界消失,「黑豹」居住在自己的笼子里。万千个死去的男人梦想着唯一的男人死去,那个男人的名字可以叫「阿喀琉斯」,也叫「博尔赫斯」。在这里,诞生了博尔赫斯另一个重要的隐喻———— 「镜子」。

他记得是镜子和男女交媾是可憎的。

《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

《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本身就是一个有关镜像的故事,这句话也特别出名。博尔赫斯经常会觉得「镜子」可怕。

在诗歌的象征中,「镜子」最基本的含义是自恋。镜子这种介质关乎「美」,人也是在自恋的反观中发现自身。「镜子」还有另一重含义,「虚拟的时空」,比如里尔克在《商籁致俄耳甫斯》第二部第三首提到的明镜。镜子构成了一个独立于现实的时空,在诗人们的想象中,那里的运转法则与物理世界截然不同。但这种关乎「美」的「镜像」本身潜藏着危险,它里面包蕴这死亡,「镜像」可能会篡夺照镜子的人或者物的位置。比如道连格雷读画像的恐惧就是对「镜像」的恐惧,美的比其自身更美,这种自恋就崩塌了。「镜子」揭示人只是一个虚无。

镜子

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

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

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

反映着,结束了又开始;

而且甚至瞧着水面,那模仿着

深邃天空的另一种蓝色,那涟漪

上面有时候掠过左右相反的鸟

虚妄空幻的飞翔;

甚至面对着精细乌木的

沉默表面,那么光滑明亮,

显得像一个反复的梦,梦见

某些大理石或者某些玫瑰的洁白;

今天,在变化万千的月亮之下,

那么多烦恼的流浪岁月的末端,

我自问:是什么命运的乖张,

使我这么害怕一面照人的镜子?

金属的镜子,桃花心木的假镜子,

在它那红霞夕照般的迷雾里

朦胧地显现了一张

瞧着它而又被瞧着的脸。

我把它们都看作古旧契约的

永恒的根本的执行者,

使世界繁殖,仿佛生殖的行为,

无法睡眠,带来劫数。

它们在令人昏眩的蛛网里

延长这个空洞的不隐的世界;

有时候到了傍晚,

被一个未死的人的呼吸所模糊。

镜子窥伺着我们。要是卧室

四壁之间有面镜子在张望,

我就不再孤独。有一个人在。

黎明时,反复默默地演出了一台戏。

在这种有照人镜子的房间里,

什么事都发生,什么事都不记下;

我们在里面被魔法变成了拉比

现在从右到左地念着书。

克劳迪乌斯,黄昏的君主,做梦的国王,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梦中,直至那一天,

一个演员用哑剧在舞台上

把他的罪孽向世界献演。

做梦是奇怪的,照镜子同样奇怪;

那里面,普通的陈旧的日常生活节目,

会包含着反影所精心制造的

一个虚幻而深刻的世界。

上帝(我一直想)花费了大力气

设计这个无法可及的建筑,

让每个黎明从镜子的反光

让黑暗从一个梦里,构造而起。

上帝创造了夜间的时光,

用梦,用镜子,把它武装,为了

让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个反影,

是个虚无。因此,才那么使人害怕。

王央乐 译

在这首年轻的博尔赫斯撰写的诗歌中,「镜子」和「梦」都出现了,两个词在诗歌中也有着近似的含义,意味着时间的反面。博尔赫斯对他们的形容给人带来的感觉不是美,而是疲倦。无穷的镜子就像睡不醒的梦,它们通过倍增让时间趋于永恒。这种永恒带来的不是安慰,是西比尔在永生中得到的东西————无尽的折磨,在那里时间漫长到时间本身都会衰老。「永生」和「死亡」本身就距离很近,在死亡中,人也是静止的。就像博尔赫斯书写了很多遍的那些孤独的将要死去的人,他们重复的命运就是互为「镜像」。

《老虎的金黄》也有一首关于「镜子」的诗。

致镜子

不倦的镜子啊,你为什么那么执着?

神秘的兄弟啊,你为什么要重复

我的手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你为什么会成为黑暗中突显的光幅?

你就是希腊人所说的另一个自我,

你时时刻刻都在暗中窥探监视。

你透过飘忽的水面和坚硬的玻璃

将我跟踪,尽管我已经成了瞎子。

我看不见你,但却知道你的存在,

这事实本身使你变得更加可怖;

你是敢于倍增代表我们的自身,

和我们命运之物的数目的魔物。

在我死去之后,你会将另一个人复制,

随后是一个,又一个,又一个

前一首诗歌诗人惧怕的是自己作为镜像的「虚无」,到了这首诗歌中「镜子」更加接近「死亡」的象征。诗人不是那个自由出入两个世界的精灵,只是一位照着镜子感受到死亡威胁的老人。“我看不见你,但知道你的存在。”镜子的映照是对自我的一再重复,也是历史中那一连串死亡的不断重复。正是死亡,让每一个个体联系在了一起,这个无可逃避的命运执着映照着诗人的生活。在无尽的镜子中可以希求救赎么?博尔赫斯总是试图成为不是自己的人,但他终究只能在那里。他不能是「另一个」,只能是「同一个」。那个无法成为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那个无法成为奥斯汀人、爱丁堡人、西班牙人的那个「博尔赫斯」: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你不是别人》

注1:

看到这儿的话说一下前面博尔赫斯的生平是虚构的,有本资料没找到没展开。

注2:

镜子在诗歌中比较常见的象征是和自恋/美/死亡关联,即阿多尼斯神话的变体。但镜子也能代表永生和复活,典型的句子可参考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的《大地》。关于现代镜像的伟大传统应当注意路易斯·卡罗尔的伟大创造,深度可能只是一个比喻,就像反面也只是一个比喻一样。「我们不能指望天堂,但是却可以相信地狱。」博尔赫斯如是说。虚构无法取消现实,美也无法取消丑陋,它们映衬人自身的不完美。博尔赫斯也是新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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