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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闺秀诗话丛刊读后感100字

清代闺秀诗话丛刊读后感100字

《清代闺秀诗话丛刊》是一本由王英志 编著作,凤凰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280.00元,页数:2585,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清代闺秀诗话丛刊》读后感(一):《闽川闺秀诗话》卷1

前面我一直批评袁枚眼光不好,我错了,他只是不见得能把闺秀们最好的作品挑出来罢了,但挑出来的作品大抵不差。和梁章钜选编的《闽川闺秀诗话》一比,他的眼光就算好了。这本书里收录了很多福建女诗人的作品,我原来期望值很高。梁章钜是学问家,这部诗话以人系之,相当于诗人小传,后面附录几句诗作,好处是他的态度端严,所以诗人的出身生平事迹记录得比较严谨,资料价值高,不像袁枚都为了炫耀自己而讲故事。坏处是他的脑子实在冬烘,表彰烈女的恶习就不说了,审美感受力有限,所以他选的作品,就和一般明清人诗作的面目一样,挑不出大毛病,只是凑泊,不灵光,不会让人看了眼前一亮。我不觉感叹袁枚生活在那个时代里,难怪要矫枉过正地提倡”性灵“了。学问家作诗,真是世间最无趣的一件事。诗这种东西十分奇妙,文章易伪,诗却一毫不能假借,若非出于心声,明眼人一望而知。

还有一个问题,梁章钜还是颇留心与一般闺秀诗常见风格有所突破的“别调”并加以表彰的(如下苏世璋诗),这点值得肯定。但他之所以欣赏这样作品,根本原因是“女人写不了这样东西”的定见横亘心中,换句话说,他喜欢的是她们“像男人”。但“像男人”和“做自己”到底不同,如本卷所选徐氏《秋日忆姊》三首,梁章钜欣赏其“古意”,其实模拟痕迹重,还有“生平怀壮志,怀古期前贤”的老干部声口(这女孩子也是个“学问家”),不如我前面所选的那几首写姐妹情谊出自心胸肺腑的感人。

当然,我承认这些诗作水平不是很高也可能是袁枚条件好,吴越女诗人既多,交游往还又盛,付梓文集数量大,得以流传的作品基数本来就高,而闽地女诗人往往只有可怜的一点遗存,也就难以优中选优。饶是如此,毕竟是吾乡作品,我还是愿意花点时间梳理一下的。照惯例,无篇存句的不录。偶见佳句,但无法通首神完气足一般也删落(如黄幼蘩的《咏月》看整首就有点凑)。

P196苏世璋,字文圭,漳浦人,黄立斋妻,有《瑞圃诗钞》。顺治年间。

过富春渚

解缆富春渚,清晨展游眺。 遥山杂云雾,逝湍见奔峭。 迢迢千里帆,缅邈区中妙。 碕岸纷参错,赤亭山照耀。洊至殷殷雷,翻浪闻叫啸。 涉险抱中孚,风涛不能剽。 宵济渔浦潭,飞泉媚孤峤。 芳林搴落英,野旷沙垠渺。中怀得昭旷,外物何其小。 临流发长吟,雁柱音杳杳。

这首诗除了几个字眼稍显费力(如“媚”“搴”)之外,倒是有张九龄五古的味道。梁章钜称之为“选体”( 萧统 《文选》所选风格体制),学问家自然好这口。不过如前面所说,闺秀长诗难得。苏世璋另有和王渔阳(王士祯《秋柳》)四首,梁章钜存一,原唱本来就一般,当时却很轰动,三年内唱和者甚众,包括不少闺秀。和诗也平平,不录。

P200,郑氏,古田人,余升标妻

题画梅诗

残雪古墙阴,山空夕照沉。无粮偏有鹤,相对守寒林。

除了有点寡妇腔,画面感还是不错的。

P205,郑孟姬,郑任钥女,嫁给晋江许臣骥,生许崇楷。生平较详细,有点传奇色彩,这里略。存诗两首都不错。

即目

新竹如柳垂,弄影清池上。幽禽偶一栖,亚枝作微响。见人已高飞,焉能识所往?

秋夜

暑退衣单薄醉醒,流光荏苒度流萤,片云忽暗庭前树,一夜秋声带雨听。

第一首就真的生动有“古意”,第二首味道也好。

P208,吴荔娘,莆田人,秀才陈蔚妾。有《兰陂剩稿》。

春日偶成

龙瞳晓日映窗疏,荏苒光阴一枕余。深巷卖花新雨后,沿门插柳嫩寒初。莺儿有语迁乔木,燕子多情觅旧庐。那用踏青郊外去,芊芊草色满阶除。

这首诗已见《随园诗话》,当时看了不觉得突出,现在放这卷里又觉得还可以,虽有点套语,一结还是不错的。

1卷结束。

《清代闺秀诗话丛刊》读后感(二):《妇人集》

虽名为“诗话”,实际上等于女诗人小传+诗作遗存,大部分女诗人生平湮没无闻,诗集也未能流传,零珠片玉,赖此以存。此前已经扫过一遍,把初步印象写成三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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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atalanta.blog.163.com/blog/static/1789514320114284227250/

一直想详细梳理一遍,无他,这些诗作水平很高,知道的人却不多,真心惋惜。能够看完这十四本的人只怕也很少。选编诗话的都是男性,或基于理念(比如袁枚力主“性灵”,选的都是清浅一类),或限于时代(士大夫们爱表彰“烈女”),或格于品位(喜欢细碎闺阁情调),不免泥沙俱下,篇幅甚巨,还是湮没了别具特色的好作品。打算自己选一遍。如那三则日记谈到的,我挑选的第一标准是“无脂粉气但具备女性特质”,呈现鲜活创造力的东西。一册一册看过去大约要花很长时间,现在是初步笔记。将来也许加上赏析,写一本都不成问题啊。

这套书编辑得很好,每部诗话前面都有选编者的介绍,他的生平创作活动和理念,诗话的由来和影响等等。今晚已经读完陈维崧《妇人集》,袁枚闺秀诗话看了一部分(其实就是《随园诗话》与女性相关的部分),随园诗话是早先就看熟了的,所以速度比较快了。

一、陈维崧《妇人集》

一卷。此书称为诗话勉强,以搜罗吴越一带才色女子轶事为主,很多都与诗无关,比如卷首长平公主,p12有寇白门,顾横波,柳如是,p32有李香君等人。诗作水平一般。盖彼时女性诗人创作尚未全盛,选编者自己审美情趣偏好闺情,格调未高。因在明清鼎革之际,也有若干表现家国之痛的作品。

p16黄永妻,浦映渌,字湘春,有满江红·题周络隐《坐月浣花图》一阕

彼美人兮,宛相对,姗姗欲下。恰此夕,月华如洗,花枝低桠。盼到圆时方未满,看当半开还愁谢。与花神月姊细商量、归来罢。 怜嫩蕊,银瓶泻;廻香影,晶帘挂。奈晚妆犹怯,镜台初架。二十余年芳草恨,两三更后长吁夜,几时将络秀旧心情、呼儿话。

这首词题画而兼写闺情,清浅可爱。开头很自然地化用了诗经《简兮》“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和汉武“翩何姗姗其来迟”,于是整首词就成了“画中人”与“画外人”的一场奇妙对话。试想男性来写的话,势必变成对画中人的种种幻梦意淫。而换成女性视角,画中人仿佛闺中知己,与“我”产生了微妙的共情。对画面的描绘,和对生活的感受,融为一体,难以拆分。最后一句更是活泼,直接要将“旧心情”对着画中人倾诉了。

此则后附录“艾庵”的一阕《贺新郎》。这里没头没脑的,或者就是黄永的号?本来我是不打算收录男性的作品的,但,文人么,赠妓的诗最多,也最好,给姬妾写的也差可。至于妻子,死掉的(即所谓“悼亡”)还好,给活着的写的滥调尤多。此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是也。这首却写得有趣:

往事卿思否?十年来、几嗔几喜,相偎相守。漫道悲欢如水去,提起心头都有。卿自置、一觞一缶。笑拔金钗闲指点,点椿椿,欲说还摇手。恐化作、皤然叟。 何妨愦愦居人后,更夸甚、笔摇千字,胸盘二酉。对酒当歌君试舞,长袖离披红溜。为卿尽、先生五斗。醉看诸儿都绕膝,待长成、五岳容吾走。卿好作、寻山偶。

这才是寻常夫妻、平凡生活,句句真切。特别是最后期盼儿女长成,责任交卸,与妻子携手同游五岳,让人想起《浮生六记》里芸娘对沈复的话。写这首词的男人眼中,妻子不仅是“荆拙”“贱内”,而如现代人一般是平等相待的朋友了。如果确实是黄永,那是浦氏的幸事了。

P26,柴淑仪,字如先。《罗巾》:

拭去盈盈泪,携来冉冉香。殷勤缠素手,缕缕似愁肠。

这首诗我并不是很喜欢,小家子气了。不过男人写闺情,种种活色生香,能比女人还女人。但这种联想他们似乎是写不出来的。因为用丝巾“缠素手”这个动作,虽可能他们观察之内,但少有亲自去做的,大约就难以在脑子里构建和“愁肠”的相似性。

P37,范良妹,范满珠。《述母》:

独眠不禁冷风呼,摧落梨花满地铺。可奈婿亡留女在,那堪儿死更孙无。

枕前有梦谁人伴,灯下无言泪已枯。不是彼苍昏昧久,如何伯道暮年孤?

这首又略失于粗放。但这种题材,本来也不以技巧而论的。守寡的女儿对老母的怜惜和对命运的控诉,使人闻之恻然。

P42潘尊贲妻,丁氏。《舟泊芜城》:

流离一孤舟,魂黯芜城路。不见折琼花,惟闻悲玉树。

20个字极富概括力,咏史与个人遭逢糅合为一。自鲍照《芜城赋》后,芜城已成广陵(江都)代称,历来是兵争之地。此则虽不著写作背景,想来不脱明清之际兵革之祸的,陈维崧才会为之“凄惘”。

《清代闺秀诗话丛刊》读后感(三):《闽川闺秀诗话》卷3

本卷3星。

和梁章钜斗争实在太辛苦了。刷几卷诗歌本不难,难的是和他奇特的口味和评语作斗争,脑子里得把诗歌从语境里彻底剥离出来再洗一洗,才能回归诗句本身,次数多了会对自己判断力产生怀疑,不确信是否值得得把某一首诗作挑出来,又怕因为讨厌他而有遗珠之憾。于是转觉袁枚难能可贵,小清新总好过腐儒啊!《随园诗话》不会产生这么厉害干扰,我注意力在诗上,还能分心嘲弄他几句。

举个例子就知道梁章钜迂腐到什么程度了——他说他堂弟媳周蕊芳的一首课子读书诗“雅似老都讲口气”!把“似老都讲”作为对闺秀诗的肯定,真叫人无言以对。那首诗,说得更难听点,根本就是乡村老塾师口气。

这一卷,他专门用来收录家族中闺秀的诗作,从他母亲到侄孙女的都有。这本身值得肯定,闺秀诗作的流传,实在有赖于父、夫、兄、子的地位和开明的精神的。不过看完也不禁感喟,不愧是一家子,都一股子学究气,写起诗来,第一要紧的就是“主题鲜明,政治正确”,趣味实在欠缺。勉强选录一些。

P223王淑卿,梁章钜之母,存五古数首。都是我说的那种“正确而不动人”的东西,五古尚朴质,然当似瘦而实腴才好,只剩一把骨头的就没意思了。

P225许鸾案,梁章钜叔母。据说“尝随宦汾晋间,又两度入京师,旋出山海关,遍游辽沈,所历几半天下。年逾八十,神色不衰。”在闺秀间是极难得的了。有《琴音轩集》。

冬夜仿古

蟋蟀鸣堂中,萧条岁云暮。三冬守京邑,又见泽腹涸。绕屋旋风声,遍地雪花布。兀坐倚红炉,畏寒懒移步。拥被日三竿,自觉荒家务。少壮尚如此,堪知老年苦。言念倚闾人,晨昏缺调护。皤皤双鬓满,加餐可如故。值此霜夜严,谁与温卧具。昨夜梦还家,欢与慈姑晤。喜见膝前孙,含饴屡回顾。犹余笑声嬉,鸣鸡忽惊寤。回首望高堂,白云遮去路。未得板舆迎,寸怀自沿溯。愧彼林中鸟,飞飞犹反哺。何日早旋归,成我兰陔赋。搔首生百忧,呵笔不成句。

这样题材,情感自然从肺腑中流出,细节刻画也生动,娓娓道来,虽然还是未尽脱窠臼,但比梁母的几首都好。

P226郑齐卿,梁章钜妻。那种贤妻良母的口吻,和他娘一个模子出来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比较打动我的是这首,得整段一起摘录才行

嘉庆辛未,余方里居。腊月二十五日,由赛月亭移居夹道坊。夫人外家本在夹道坊,与新宅斜对门。自少时即随其祖母廖太孺人曾屡入此屋,盖亲串旧居也,故有诗纪之云:“夹道坊南屋,童时记钓游。门闾犹似昔,亭沼几经秋。自笑移家惯,浑忘逼岁愁。藤花有吟馆,此外复何求。”自注云:屋前有老藤一株,荫满庭院。耆旧陈秋坪先生为篆“藤花吟馆”四字额之,夫子遂唱开三山吟社于此。嗣后刻诗即以名其集。而藤花吟馆之名,乃愈著于大江南北,诸名流各为之记矣。

那种出嫁后“出于幽谷,迁于乔木”的心情很真实,如果你像我一样小时候在闽南老厝里住过,或者在福州三坊七巷老房子里走走,可能就会对这诗的氛围更有感觉。

到家杂诗(其一)

仕宦何知昼锦殊,寒闺那解梦莼鲈。正欣久客得归好,懒与人言田有无。

梁章钜很赞赏后两句,这我同意。第二首就没意思了。

P230梁韵书,字蓉函,梁章钜的堂妹。

这个女孩子有意思。虽然这一卷诗歌的习气都让人头疼,但梁韵书是水平最高的一个。并且我们可以推断,梁章钜后来对闺秀诗作形成的评价标准,就是以梁韵书为模版的。关于她的部分记述最详细,摘录诗作也最多。他对这个堂妹很有感情,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一起读书写诗,她就是那个最聪明的孩子,无疑给梁章钜留下深刻印象,让他知道闺秀诗作是可以洗脱脂粉气乃至超越男性的。梁韵书最擅长的就是古体。总的来说,她的诗,骨力是有的,就是太费力,太费力自然少了点曼妙的感觉。比如《重山出海关诗》和她为梁章钜新宅落成而写的那首。但这首《荔支香》却是值得摘出一读的。这是鳌峰书院诗赋课,梁韵书替兄弟们“捉刀”之作。

荔支香,驿路长,岭南贡使超上阳。十里一置五里堠,七日七夜飞骑忙。长生殿上南薰凉,累累虬卵倾瑶筐。颠坑仆谷那复计,喜及蟠桃筵上供新尝。荔支来,妃子笑,玉骨冰肌朗相照。仙果真开顷刻花,乐章恰进清平调。吁嗟乎!侧生余毒流瓠犀,岂知疮痏先黔黎。红尘影断迷烽火,霓羽歌残咽鼓鼙。沈香亭北春风冷,梨树坟边秋雨凄。方家红,陈家紫,绝品枫亭世无比。征求幸不到闽南,未共官茶斗充篚。莆阳有女淑且美,闲吟团扇长门里。不用明珠慰寂寥,讵因口腹烦乡里。区区恩宠奚足论,要识河洲风化始。君不见当时爱梅高调致自佳,何曾遣进罗浮花。

主题还是“政治正确”,但谋篇却颇逞巧思,一层一层翻开,确实是古体做手。从贡荔枝的荼毒百姓到安史之乱这一段犹可,毕竟是前人写熟了的,后半篇就纯然自家章法,从闽南也是荔枝产地引出“征求幸不到闽南”,以“莆阳有女淑且美”为陪衬,最后用爱梅花格调既高又无扰民之虞收结。她的七律写得极熟,不录。她也是梁章钜的女儿媳妇侄女们的老师呢:)

梁秀芸,梁章钜堂妹。

出都作

京国陔兰近十霜,闽云回首转苍茫。今朝忽唱归来曲,不道还乡似别乡。

当时梁秀芸全家都在京城,她出嫁以后随夫婿南归,是以写下这首诗。从感情上说倒是本卷我最喜欢的一首。贾至的《渡桑干》“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建立的是三个空间的参照,真实故乡(咸阳),客居之地(并州)和所去更遥远之处,后两者的参照,使客居之地瞬间变成了心理上的故乡,从而把思乡之情和漂泊之怨加深了一层。这首诗建立的是两个空间的心理逆转,久客异乡,俨然故土,能唤起很多有类似经历的人的情感共鸣,何况还有出嫁离开亲人的哀愁渗透了进去。

梁兰省,字筠如,梁章钜长女

荔香斋

少小离乡井,久不闻荔香。廿年始归来,一沃冰雪肠。浓阴更消暑,高斋真夏凉。

宾月台

台成月即至,月可称嘉宾。月高台亦高,台亦贤主人。中有主人翁,居然月前身。

梁章钜建东园,号称“十二景”,遍邀题咏,梁兰省也写了一组,都是五言六句。虽清浅,却亲切,盖以出嫁女儿的眼睛来看娘家园林,和应酬之作不同,自然让父亲感到“按切情事,独惬余心”。

梁瑞芝,字玉田,梁章钜侄孙女

游钓龙台

全闽江山称第一,中有危台突然出。江水吞天风逐云,无数蛟虬翻浪溢。当年降汉疏封王,襟吴带越开雄疆。楼角丹青亘不断,管弦朝暮声飞扬。一自苍江跨龙去,精灵剑槊江中央。我来欲发苏门啸,兴废盛衰付凭眺。逐鹿雄风安在哉,废寝颓扃几残照。君不见歌风台,戏马台,两抔黄土湮蒿莱。刘项英雄尚如此,何况不及刘项才。

口气豪迈,然而抹倒一切又有点没意思。

《清代闺秀诗话丛刊》读后感(四):《袁枚闺秀诗话》卷1

袁枚闺秀诗话,卷一。本卷就是随园诗话中与闺秀有关的部分,多系女子诗作,偶尔掺入文人品题女校书、烈女的恶趣味。

随园女弟子这桩公案,该分拆来说。早年初读袁枚和他那群“女弟子”的诗作时,骇然失笑,因为袁枚自己创作水平比她们要差一大截,觍颜称师,还有不少肉麻自我表彰(参看P76页陈淑兰一则),真不是一般的儇薄。可是恰是他用自己“诗坛领袖”的地位,把一群富有才华的女子象征性地召集在他周围,形成了一种自由的空气,使女性创作蔚然成风,登上大雅之堂。诗成为她们的精神寄托,并获得了很多文士敬意(而非止于猎奇亵玩),不少佳作赖之以传,功不可没。正统之士如章学诚等对他恨之入骨,反而看得出袁枚的可贵。

这部诗话也要一分为二。如前所说,乾嘉是清代女性创作高峰,袁枚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受制于他鼓吹的“性灵”主张,偏好精巧、纤秀、清浅的作品(如P74“砚黑污罗袖,看鱼落翠钿”之类)所以他选录作品是否能代表她们创作的最高水准非常可疑。他也和其余诗话作者一样,喜欢摘句,多不存全篇者,甚至题目也没有,难以看出真正好处。但是《随园诗话》也因易读而流传甚广(就像王国维《人间词话》受文学青年喜爱一样)客观上有利于传播。像P71佟艳雪“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P69李姓女“不知裹足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都是著名故事了。一卷之中,佳作的比例不低。

P100页,袁枚姑母嫁沈氏,早寡回娘家,袁枚幼年赖其养育。姑母曾写诗批评郭巨:

孝子虚传郭巨名,承欢不辨重和轻。无端枉杀娇儿命,有食徒伤老母情。伯道沉宗因缚树,乐羊罢相为尝羹。忍心自古遭严谴,天赐黄金事不平。

诗带着定场诗气味,不算太好,见识却佳。袁枚说自己蒙姑训14岁写了《郭巨埋儿论》。我猜与姑母的亲近和姑母的思想,直接影响了袁枚对女性的态度,比同时代的人都要前卫。故而我把这条列在最前。

P62,徐瑛玉,字若冰,几首诗都见巧思,最合乎袁枚“性灵”的品味。

送春

春光心事两蹉跎,愁见飞花槛外过。漫说穷愁诗便好,算来诗不敌愁多。

七夕

银汉横斜玉漏催,穿针瓜果钉妆台。一宵要话经年别,那得工夫送巧来?

第一首对“穷而后工”的说法做了巧妙翻覆,第二首前两句渲染七夕的气氛,后两句再来打破,趣味就从这里产生。男性不会亲身去“乞巧”,视角就不会这么有趣了。

P65,许宜媖嫁给崔念陵,遭婆婆凌虐而自尽。陈淑兰,字惠卿,随园女弟子,写两首诗诗责骂崔某:

可惜江州进士家,灌园难护一枝花。若能才子情如海,争得佳人一念差?

自说从前领略疏,阿谁牵绕好工夫?宜媖此后心宜淡,莫再人间挽鹿车。

据说宜媖死后“颜色如生”,崔某很无耻地写诗“双鬟双绾娇模样,翻悔从前领略疏。”诗本身也不是太好,这番好姐妹的侠义之气却使人嗟叹。

P70,左文全妻方筠仪,《偶检先夫遗草》

鹦鹉才高屈数奇,未开箧笥泪先垂。平生映雪囊萤力,不见腾蛟起凤时。狱底龙埋光讵掩,墓门鹤返事难期。九原应悔呕心血,百卷文章待付谁?

用的虽然都是熟典,骨力却好,颔联流水对甚佳。以妻子身份惋惜丈夫的不遇,少了挽诗套话,多了真切沉痛。

P78,沈世涛妻陈素安,字芝林。《水墨裙》一首我也嫌格局太小,但另两首是佳作

卖花声

房栊寂寂闭春愁,未放雕梁燕出楼。应怪卖花人太早,一声声似促梳头。

病起

几日无心课小娃,晴窗睡起自分茶。重帘不卷纱帏静,落砚何来数点花?

清浅灵动,放进诚斋(杨万里)集中都无愧色,而又换成了女性独有视角。

袁枚对女性态度虽不坏,但亵玩的心态难以洗脱。P79他抱怨小妾们都不能诗,独独陶姬写几笔(闺秀们他一般都记下姓、名、字,自己小老婆就不当人看了)。

新年无处不张灯,笙歌元宵响飞腾。唯有学吟人爱静,小楼坐看月高升。

无心闲步到萧斋,忽有春风拂面来。行过小桥池水活,梅花对我一枝开。

这两首我第一眼溜过去了,再看了一眼就觉得好。要知道闺秀们学写诗,也得从”男人们的诗”学起,所以很多闺秀诗里的自我形象都不由自主参照男人固有设定,写的虽是“我”,其实是“别人眼中的我”,第一首的冷热对照,仿佛稼轩“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只是“那人”换成了“我”。第二首更好,以“我”而观物,主体意识非常强烈,仿佛整个春天都因为“我”的存在而获得别样的生命力,表达的情愫也更微妙不可捉摸。

P83,吴树屏女吴苕华诗,已见(二)。

P83,柯锦机,送夫应试

剑匣书囊自检详,冬裘夏葛赋行装。西风忽送来朝别,明月休沉此夜光。见说试文容易作,须知客感最难防。莫夸司马题桥柱,富贵何如守故乡?

游子远行,“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是母亲版,这是贤妻版,殷勤体贴得不得了。只是最后一句透露出隐隐的忧虑了。

P87郭晖远家书误封白纸,妻子答诗

碧纱窗下启缄封,尺纸从头彻尾空。料想仙郎无别意,忆人全不在言中。

这首诗早已出现在《醒世恒言·简帖僧巧骗皇甫妻》一篇的“入话”部分,原始出处应更早,待查,原作“碧纱窗下启缄封,一纸从头彻底空。知汝欲归情意切,相思尽在不言中。”文字还更晓畅自然。所以若非郭妻窃用,就是《随园诗话》误传,很多人还信以为真。当然诗本身是好的,将错就错而产生的幽默感。

P89,袁枚游湖,让姬妾拉女眷们作陪,瑶英(随园女弟子,王健庵妻张瑶英,字巘舟)写诗拒绝

呼女窗前看刺凤,课儿灯下学涂鸦。韶光一刻难虚掷,哪有闲看湖上花?

袁枚用激将法,说她是怕写诗,于是瑶英“飞舆而至”,写了一首

酿花天气雨新晴,一片清光两岸平。最好湖心亭上望,满堤人似水中行。

袁枚拿姬妾设套,挺猥琐的。瑶英的性格却可爱,颇有史湘云之风,诗也爽朗。彼时女性在操持家务训导儿女之余,要坚持写诗,付出的心力真是无法估量。

P90袁枚的妹妹们,已见(三),P93页,毕沅母张藻,字于湘,见前(二)。张藻的诗非常好,又福慧双修,《培远堂诗集》传世,有机会一定全部看看。

P101许燕珍题袁机遗稿

彩凤随鸦已自惭,终风且暴更何堪?不须更道参军好,得嫁王郎死亦甘。

这首诗极为泼辣大胆,谢道韫鄙薄夫婿,“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许诗却说,能嫁给王凝之这样庸才都甘心了。道尽如袁机这样富有才华却被摧折至死的女性心中的不平。袁机若有这样胆气,以她公婆的通情达理和兄弟们对她的爱护,实不至于早夭的。让人嗟叹。

P107潘兰,字如英,《宛转歌》

宛转松上萝,松枯萝色喜。同体不同心,安望同生死?

菟丝、女萝、青松,在前人的诗作里是“共生”的关系,所以菟丝女萝以喻夫妻。李白诗“君为女萝草,妾作兔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百丈託远松,缠绵成一家。”但潘诗将之变成了“相害”的关系,敏锐还原了女萝寄生者的面目,这才是生物学真相啊:)袁枚说“殊堪风世”,讽刺什么呢,就可以有很多解读了。

《清代闺秀诗话丛刊》读后感(五):《闽川闺秀诗话》卷2

本卷四星。

这一卷比第一卷内容多,好作品也多些,但格调还是一样的。袁枚力主“性灵”,他选的诗作就以清浅而易逞巧思的七绝为主。到这卷就看出来了,梁章钜最感兴趣的是七律。七律天然就是“学问家体”。从格律说,它要求最严格;从章法来说,它和八股文最接近,讲的是“起、承、转、合”,结构匀整,对仗工稳,密丝合缝;从遣词造句来说,它要求最端严;从技巧上说,它最适合塞入典故来撑起骨架。

刘熙载云:“声谐语俪,往往易工而难化。”类似的理论,可以在古人谈艺中一而再再而三地见到。有意思的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近体诗易学而难工,古体诗难学而易工。”这两种说法似乎矛盾,近体诗到底是“易工”还是“难工”?其实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如果自己创作过旧体诗,就容易理解——学旧体诗第一道门槛是格律,古体诗大抵只要讲求押韵(有人刻意写和“近体诗处处相反的古体诗”除外),近体有平仄和对仗的要求,限制更多,现代人不像古人开蒙就学声律,自然更觉入手难。但过了这道坎,有了《艺文类聚》等类书作底,胸中堆起三五百个习用词汇、七八十条现成掌故,凑成一首“工”的东西并不为难。可是“工”是一回事,要达到化境,对任何诗体都是难的,七律一旦写熟了手,容易在那个调调里打转,失于板滞,反不若古体诗自如抒发情志。历来七律都推杜甫为宗主,但很多人学杜都只学了皮毛,像“无一字无来处”之类,却学不来一分他的丰富变化。清人的诗作我少有非常喜欢的(定庵除外),尤其是七律。那些二三流诗人的别集,很多作品真是十足的“作诗机”匠气。

所以王国维所谓的“学”,相当于刘熙载所谓“工”,而所谓“工”,相当于刘熙载所谓“化”。简单来说,古体诗看似入手容易,写好却难;近体诗入手稍难,却容易成形,但要写得好,还是难。近体诗中,绝句更易入手,律诗更易成形。

彼时闺秀们的创作,受到种种限制,学诗途径,和男性不同。七绝更易“无师自通”,抒发“才情”。传说中那些早慧才女,或小户明娟,流传的作品大抵都是绝句。但若有家学渊源,七律就更能展示“才气”。

梁章钜所选的多大家闺秀,加上他自己的口味,挑出来的东西律诗就多,很多摘句看起来也摘自律诗。有意思的是他也选了不少五古。前面说了,他挺欣赏“不像女人写出来的诗”,五古崇尚朴质,摒弃小巧,当然也合乎他的审美趣味,尤易于和他爱表彰的妇德融为一体。只是,朴质和单调乏味有时相去也仅一线。加上他那些一桶水倒来倒去的评语,真没意思。我筛选的时候,那些过于“骨感”而非骨肉匀整的,或者题材无趣的就不放入了。比如郑徽柔《贺莘田表弟重宴鹿鸣诗》,形式不坏,却过于夸饰,非我所喜。

P212郑翰莼,字秋羹。

归舟次建安(其一)

风木有余恨,音容都渺茫。绿痕缘旧壁(绿痕书屋为先君宴息处,手书扁额犹存),墨沈剩残香。遗照三年泪,虚廊五夜霜。凄凉今日返,不见出扶将。

梁又表彰“是玉台中别调”,仿佛女子只配写香奁体似的,这玩意儿不是男人写得更多么?就诗歌来说,出嫁的女儿归家而父亲已去世,睹物思人,归家的欢喜变成了死别的凄凉,情感本身就很动人了。

P213郑方坤(荔乡)的九个女儿都能诗,八个有作品传世。梁摘录若干。

郑镜蓉,字玉台,陈文思妻。

和《秋柳》(其二)

蝉吟蛩怨到微霜,蘸影长堤水半塘。苦调惯依迁客笛,嫁衣久叠女儿箱。只今摇落人悲宋,犹忆萧寥赋学王(王粲有《柳赋》,余丙寅岁途中亦作《衰柳诗》)。未必陈根多委露,春来依旧簇花坊。

王士祯原唱云“浦里青荷中妇镜,江干黄竹女儿箱”,这种对仗法,也是小巧有余,意思不大。和作受韵脚限制,这个“箱”字不好办,直接踩了“女儿箱”三个字,对和诗来说算笨的,但以女子自己的口吻,从出句迁客之劳,一转对句“嫁衣久叠女儿箱”却甚巧妙,回归古乐府《黄竹子》“江干黄竹子,可作女儿箱。一船使两桨,送儿还故乡”本意,又带着不胜今昔之惆怅。首联“蘸”字落得也好,末联情感又复拔振,收得也不错。不过王渔阳秋柳诗隐含着对“胜朝”的哀挽,当时那些凑热闹的和作者未必体会得到这层意思,郑镜蓉这首就变成一点个人身世的感喟,意境还是狭窄了。余三首不录。

P214.郑云荫,字绿菭,严应矩妻。

四时吟·和殿仙妹韵【书中校点错误,“有《四时吟》。《和殿仙妹韵》云”误断为上下两句。其实一看诗作内容就知道了,“四时吟”是题目,乃分咏春夏秋冬四季、步四妹殿仙(郑金銮)原唱的,编者误以为是两首诗】

寒威消尽喜春晴,便逗暄和柳眼明。芳草含烟先旖旎,棠梨滴露乍凄清。画楼树密藏莺语,花坞香浓滞蝶情。九十光阴如过电,又闻社鼓一声声。

梅子黄时天色晴,前溪露宿白沙明。千寻云气奇峰涌,一曲薰风溽暑清。曲沼浮香搴净植,方枰布子寄闲情。宵来乍觉凉生簟,细听芭蕉过雨声。

爽气宵澄宿雨晴,芙蓉红映镜中明。雁来南国书犹杳,菊到东篱影亦清。湘女冰弦无限思,鄂君翠被若为情。银蟾万里同孤照,更奈寒砧一片声。

陇上寻梅雪乍晴,霜侵寒月半楼明。频添兽炭迎冬暖,细听鲸钟入夜清。刺绣自堪消短晷,裹头雅欲寄诗情。飕飕风过窗纱紧,畏听庭前促织声。

绿菭才情过于其姊,步韵和原唱一样自如,凑泊的话不多,生活气息浓郁,对仗也很活泼,算是《闽川》里少见的偏于“性灵”之作。第二首尤佳。

郑青苹,字花汀,《夏日》就后半好,不录。郑金銮,字殿仙,几首诗梁誉为“藻丽气清”,我不觉得好。郑咏谢,字菱波,林天木妻,有《簪花轩闺吟研耕诗存》,梁选了《纪事述怀》五古,寡妇境遇可悯,但诗本身干枯。还有《郑芥舟伯兄归建安》,梁亟称“清空如话,一往而深”,后半稍好,仍然是骨多肉少。郑玉贺,字春盎。郑风调,字碧笙。郑冰纨,早夭。诗都一般,不录。一门女孩子都能诗,也算盛事了。

P217林芳蕤,侯官人,郑翰莼女,郑澍蕃姊,李开楚妻。

小西湖泛舟诗

迎仙门外波如镜,十里芙蓉花相映。凤飞长在水晶宫,转瞬繁华非旧姓。

回船一绕水中山,恍如镜里看青鬟。游人那记乐游曲,扣舷自和渔歌闲。

澄澜阁下梅花发,宛在堂中吟社歇。春水春风不可留,大梦山头上初月。

【这里我纳闷得很,编者把它拆分为三首组诗,从诗意来说,除了中间四句看上去意思能够独立,前后拆开都没头没脑。何况非绝句的平韵七言四句诗,太古怪了。个人认为应该是一首。作七古看意境声韵俱美,平仄韵脚的转换有味。】

让我再次感到梁章钜太无趣的是林淑卿的《拟塞上曲》。他把表扬的套话再来一遍:“拟古便能近古,非描脂画粉者所能猝办”。他那颗冬烘的脑子里,总觉得“拟古”“近古”才是一流,且不是一般“描脂画粉”的女人写得出来的,他忘了一件事情,不描脂画粉的男人边塞诗一样烂。因为其余类型的诗歌都还能“拟”,独独边塞诗“拟”出来的就是好不了。唐人边塞诗为什么好,因为时代有尚武的精神,诗人有真切的体验,岂是明清酸腐书生闭门造车“拟”得出来的。这首诗看上去倒挺有气魄的,其实都是前人余唾,把边塞诗习见到题材和套话塞进去。闺秀诗的好处,何必在此。

P217,何氏,福州人,李峻南妻

斋中口占

轻风飒飒拂衣频,隔院蛩声听未真。薄醉只缘花劝酒,迟眠却似月留人。研池绿印窗前竹,烛影红摇镜里身。流水浮云忙底事,闲消月夕共芳晨。

P218,陈于凤,字丹彩,连江人,陈昌明女,林宏仁妻

别山中小楼

十年坐卧此山楼,明月清风任去留。黄卷能消终日闷,青灯易动古人愁。也曾抚轸调山鸟,几度停梭看女牛。一自饯春人去后,柴门空锁旧林邱。

这两首诗第一首比较雕琢,但中间两联雕琢得不坏。第二首更有生活气息和真情实感,对仗也好,整体更佳。

梁章钜眼神不好,挑五绝的眼神就更坏了。P221,姜氏的三首,《拂镜》还算小巧,《登楼》,梁没有看过王昌龄著名七绝《闺情》么?这首诗其实是拙劣的五言翻版,原诗的味道都没了。最妙的是他加了一句评点“眼前景写来,亦足以觇德性。”真真不知所谓。

P222

萨莲如,萨龙光女,林星海妻。

观唐人《秋狩图》

辽海暗愁尘,原头万幕陈。雕戈迎月小,寒剑拂霜新。苍隼扶云下,穷猿失木嗔。秋郊余兽尽,莫更再围春。

萨莲如也好“壮语”,这首大约是有了画作依托,写来意境不错。最后一联更有题画诗的画外之音,言外之旨。

总的来说,经过与梁章钜一番苦斗,挑出来的这些都不坏,所缺者,就是一点惊喜,一点对感情的强烈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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