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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读后感100字

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读后感100字

《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是一本由[法]乔治·巴塔耶著作,拜德雅丨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78.00元,页数:320,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精选点评:

●应该属于巴塔耶对人类和艺术诞生的一次“推演”,洞穴里的动物如此美丽,让人想抚摸想哭泣,巴塔耶认为创造拉斯科艺术的并非理性,而是人类更深处隐秘的本质,这个快乐的本质从一开始就带有痛苦,人类最初的诗意迸发在黑暗中的壁画上,它们像是雨水潮湿的痕迹,又像是火在异常艳丽地燃烧,拉斯科人于梦幻中触摸到了内心的神性,而动物代替人来体现此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现代社会劳动的人身上,神性已经大部分被抑制,我认为,科技正在消灭信仰,相比之下,拉斯科人的宗教,使得壁画艺术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在一万多年前,不可知的世界与现实世界并置而毫不违和,拉斯科人做着激情神秘的梦,而这个梦永远青春,永远不会熄灭。

●拉斯科的异质写作,无论是惊世骇俗的情色,还是不可思议的壁画,都是严酷考验读者思想爱欲、迷狂、痛苦、疯癫、极端、死亡的危险游戏。

●禁忌与僭越的二元论,人们为动物赋予了神性,以此祭奠自我失去的兽性和颂礼自然的神奇。这种具有“无限可能”的兽性,是一种超越劳动世界的“非凡力量”,一旦存在能够拥有这种高级力量的机会,人们就会想要从自己直觉创造的规则和秩序中逃离,去企图寻找一个曾经失去的有趣灵魂。在被枯燥、沉重、压抑的喘息间,“我们突然倍感折磨,渴望另一种真相。我们将自己身上的倦怠归因于某些隐匿在理性的光辉下而未被察觉的错误。对待劳动的淡漠导致我们拒绝接受劳动的的价值,继而对其进行诋毁。”

●妈的看完后觉得去巴黎玩时没有排入拉斯科一日游好像错过了一个亿,这可是,人类心灵曙光升起的地方哦(作者认为...)!有些结论似乎颇为跳跃,不过写得真好看,图版也非常具有资料价值。其中指出史前艺术里,动物往往刻画具体而人类面孔全是空洞,当时人并非万物之主,动物才是神的媒介。

●Bravo. 艺术,劳动,动物,禁忌,猎人,色情等概念。

●从此我爱上了史前艺术。

●落足在原始艺术对现代艺术的启发,下意识、激情、欲望、僭越,都是隐秘的。作为学院派艺术史家的巴大爷,严肃而认真。图文并茂的拉斯科洞窟研究。

●认识蔡老师已经很久了,她的专业态度让人钦佩。这本译作语言精巧耐读,无晦涩之处,让我这个门外汉也能一睹一代大家风采,感恩感恩!

●这看起来也许有些怪诞,两百万年以来,人们已经屈服于这一点:思想的提升与由永久存在的事物提供的情绪是联系在一起的。然而我想说,他正前进的方向与我们在出生之时所选择的全然不同。事实上,人类在出生之时并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会成为这样一个角色:这个由永久存在的事物所构成的世界的创造者。相反,最初的人类在画中抹去了自己的脸部,抹去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的存在标志。 他们并没有获胜,但他们表达了歉意。 今天,他们已经胜利了。他们在内心深处意识到了最初的人类致歉的缘由,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这样的角色。 今天,人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他们怀疑这座由自己建造而起的大厦是否是愚蠢的。他们仿照祖先们用动物的面具来进行自我隐藏的举动,他们召唤真理的黑夜,在此中,这个曾赋予其自负感的世界将不再显得清晰且独特。

●师妹翻译的,淆习巴大爷。

《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读后感(一):摘

让我们陷入惊奇与困惑之停滞的,深深吸引了我们注意力的,是拉斯科人面对动物时所展现出的谦逊——他们刚从动物进化为人。壁画中的动物是人类的猎物和食物,然而这一事实并不会减弱拉斯科人的谦恭感。驯鹿时代的人留给我们的作品中的动物形象都是奇妙的、写实的。而一旦要描绘人类本身,他们就会将自己的特征隐藏在动物面具之后。作为画家的他们拥有主动的偏好,但拉斯科人并不愿画下自己的脸,即使承认自己的人类形态,他们也会在顷刻间将其藏置起来——仿佛每每想要指明自身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刻戴上属于别人的面具。 这种似是而非的观点——人类以野兽的荣光伪装自我——固然具有重要的意义,但却很少被我们提到。从动物进化为人类的这一过程中,最先发生的就是人类对动物性的放弃。现如今,我们总像是抓住本质一般坚持强调那些将我们与动物区分开来的差异。任何留存在我们体内的动物性,都会令我们长久地惊慌,这就像是一个足以令我们在恐惧中退缩的禁忌。事实上,从一开始,身处驯鹿时代的人类就与我们一样,已经拥有了这种因动物性的存在而产生的羞耻感。他们穿上陌生的伪装,并将裸体的自己绘在画上,暴露出我们现今小心掩藏的东西。在这自我伪装的神圣时刻,他们似乎得以从人类的心态中逃离出来。然而,这样的心态却属于世俗的时刻,它也是我们在劳动的时刻所采取的态度。

《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读后感(二):共享的神性,分离的罪与罚

人,又瘦又小,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毛都没有。 这就是对人的认识。 认识不只是像我们现在这样的学习就可以了,有现成的可学的东西,或者有一个基础或平台。认识最初是从生活经验的可辨认中积累的:生与死、交合与繁殖、黑夜与阳光、寒冷与饥饿、温暖与饱腹感、战斗、鲜血、力量、眼力、听觉、记忆、表达……我们对人的理解都必须从这些图画中抽象出来,这些图画是我们所能想到的一些生活的场景,而且区分于动物,我们必须从中找出属于人性的东西,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我们和动物区分开来了呢?让我们排除通过一种间性,或者说主体间性,因为在这里,动物也是主体,在这里我们假设了人与动物混合在一起人并不将自己从动物中区分出来。人是什么这一问题的回答不止是一个静止的形而上学问题,它还要以有意识的方式进入到人的思考当中来。于是,对于“人是什么”这一问题变得有意识,是一个历史问题,更是一个具有意义、价值的问题,或者说这就是其历史性的诞生——对人性的理解。 这就要问:什么样的方式使得人开始作为人——与动物有别——而被人辨认出来? 工具!——这是我们最先能够想到的回答,也是许多历史学家潜移默化影响我们的结果。还有其他的吗?我们能够问先于工具的一种可能吗? “我能使用工具”——这固然是一个理解,但有没有其他方式呢?例如,它不是对能力的一种确定,不是说“我能……”,而是一种对自身精神的理解、情绪或情感的理解,就是说“我抗拒……”或“我反感(不习惯)……”,我为……倾倒、我为……所着迷,这种方式可能吗?我们当然不能仅凭想象,我们要找到可循的证据。 这就是拉斯科洞穴壁画,这就是艺术的诞生。 我们在洞穴壁画中看到了对人性的掩盖,但是这种掩盖在另一方面显示出了对人性的逃避,既然没有区分出所谓的动物性与人性,那么这里就只有一种性。无论何种“性”,它都将是高贵的东西是神秘的东西,是属于神的伟力。我们之所以识别出、认出一种“性”,是因为作为一种属性,正是因为它的绝对至上,不可侵犯,无与伦比,神秘神圣。当我们共享一种神性的时候,我们为拥有这种神性而感到幸福,但当我们被告知,要脱离一种神性而成为一种人性的时候,我们会认为这是一种被抛弃,这是一种舍弃,人没有那种神性,而只能拥有一种人性。 因此,我们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我们所正在发生改变的就是人性,人性的发展是隐秘的,是生长的,它并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也并不在我们的预期之中,他超乎了我们的想象,超乎了我们的计算,这一切在人性的初生阶段都是不可见的,不可知的,他是属于黑暗的东西,于是这个时候我们就开始调转头来开始歌颂一种原始的神性,但这种神性在我们现在看来,其实就是现代人区分出来的不同于人性的动物性。 这里我们可以画等号,动物性等于原始的神性,而我们早先的祖先们,都认为他们共享这一神性,直到有一天开始意识到他们不属于这一完美的神性,他们是被否弃的异族。 我们对工具的看法过于追捧,认为它是人类智慧的体现,但是在原始人看来,他们的命运似乎不可避免的被捆绑在了这一外在之物上,他们未曾拥有像动物那样完美的本能,这些本能不在自己的身体之外,而就在自己的身体之中。力量强健,勇猛愤怒这一动物性完美的体现在了各种野兽动物身上,人没有这些,或者说人身上这些因素非常的少,以至于他们非常可怜,只能依靠外在的工具。而我们现在对工具技术的崇拜,在原始人看来,可能恰恰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悲惨的命运。而我们现在之所以歌颂工具,只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工具已经今非昔比,它甚至远远、绝对地超过了动物的本能。外在化的工具反照的是人性本身的工具理性。 说到这里,我们或许可以回想一下猎人的的捕猎,猎人捕猎除了与靠自己的身体,他还要依靠外在的工具,但是与动物相比,动物并没有使用任何的工具。在原始人看来,捕猎就是人与动物的一场,这种较量似乎只是一种瘦小的、无力的、只会使用非常粗糙的工具的动物,与一种更强健、更具有神信、更具有伟力的动物之间的较量,在这里,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猎人会崇拜他所捕猎的对象,这里存在着一种挑战,一种超越,一种冒险,一种搏斗,胜利者将得到各种威望,各种欢呼,各种权威,各种赞赏,因为他拥有了较好的神性。也许只有在使用较为原始的工具或者武器的时候,在参与一种打猎活动时,我们才能真正体验到那一种原始的力量。 作为食肉动物的人,在与另一种具有神性和诗性的动物的较量中,混杂着隐秘的欲望与战栗,敬畏它,崇拜它,欲望它,杀死它,占有它……于是,我们必得在罪中发现自己,也同样,因为罪而必得其罚。

《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读后感(三):色情的神圣性是怎么起源的?

色情的神圣性是怎么起源的?巴塔耶的色情具有思想史上无人能及的空间,这个空间就是巴塔耶赋予了色情神圣性意义。在其他文本中,色情神圣性只有一个抽象的空间,即神圣性空间。他并没有解释色情为什么具有神圣性。

在巴塔耶不太出名的作品《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里,我通过巴塔耶奇特的逻辑,我大致可以分析出其色情神圣性起源。

法国的拉斯科洞窟壁画发现比较晚,1940年,几个儿童嬉戏间,无意发现了史前的拉斯科洞窟壁画,距今大约15000年左右,震惊了全世界。巴塔耶同样被史前的艺术吸引,大量的篇幅是介绍史前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奇迹。

我不认为巴塔耶在书写此书时以一个艺术家的视角来分析史前绘画艺术。他依然以一贯神秘的考古方式,探讨的是僭越的边界。僭越的边界,是巴塔耶一生写作的内部核心神经元。色情是,耗费也是。巴塔耶考察拉斯科洞窟壁画,同样在碰触人类僭越的边界和人类自古至今的反抗意识。

巴塔耶并没有考察史前艺术的画法,也没有研究这些神奇的作品的颜料来源。而是在思考原始人类的内部情感。他说,拉斯科洞壁画宣告着丰富和幸福,同时它也掩饰了一切痛苦。原始人类最终突破了桎梏,以原本的样子进行创作。在昏暗的拉斯科洞窟里,在神圣的灯光下,他们通过进行前所未有的创造来超越从前的自我。

我读过巴塔耶很多作品,很少有论证严谨的论文。讨论拉斯科艺术亦是如此。一贯是神秘的想象,并没有通过相关的史料来论证。原始人类在创作壁画时,到底掩饰了神秘痛苦,突破了什么桎梏,从前的自我是什么。巴塔耶没有回答。

但是,巴塔耶认为艺术的诞生和工具的出现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因为人类历史进程中有两件重大事件,劳动诞生和游戏开始。艺术的本质是一场游戏,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反抗,艺术本身就是这种反抗的必要性。

原始的艺术,是匿名的,并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我以前得出类似的结论,诗歌诞生于劳动时的号子,功能是用来解乏的;小说诞生于人们劳动之余的黄段子;绘画诞生于懒人无聊时的嬉戏。

按照巴塔耶的逻辑,艺术是僭越的边界,即艺术是一场反抗现实的游戏。他在《文学与恶》中也表达了这种观点,文学家知道即犯罪,真正的文学是富于反抗精神的,真正的作家敢于违抗当时社会的基本法规。巴塔耶是这样的作家,巴塔耶分析的萨德也是这样的作家。

按照巴塔耶这个神奇的逻辑,就可以发现《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弦外之音。巴塔耶奇特的逻辑并不是来自详实的史料,而是来自其想象。探讨的是人类僭越的边界这个迷人的问题。

我把巴塔耶奇特逻辑分为三个部分,第一,拉斯科洞窟壁画是原始人类节日狂欢留下的痕迹。对于这个定性,巴塔耶没有引用令人信服的史料,而是说“这片神秘而不可预知的宝藏之地内,回响着世界上最古老的节日的喧笑声。”巴塔耶发现拉斯科壁画没有画下自己的脸,所诠释的是自己身上正在消失的动物性。这种动物性并不是彻底消失,而是通过艺术进行隐藏,他们带上面具,对自己身上动物性感动恐惧。而在节日狂欢中,会发生宗教意义上的僭越。劳动和族群的禁忌,不断监控原始人类的动物性。节日狂欢是一种解放,原始人类在宗教的迷狂中丧失身份,每一个人都匿名,允许忘我的僭越。按照巴塔耶的逻辑,我所理解的是,拉斯科洞窟壁画,是原始人类对自身兽性的发现,带来人的恐惧,在恐惧中对兽性进行隐藏,在节日狂欢中再次释放人身上的兽性。

第二个逻辑更为奇特,我总结为兽性和神性的置换。巴塔耶说,走进拉斯科洞窟,就会察觉到一种对普遍存在的僭越的人性反映。,这些半人半兽的、奇形怪状将自己隐藏于动物的外形之后的人像,难道不正是人类弃了日常遵守的规则、在节日中寻求爆发的一种迹象与证据吗?源自节日狂欢的僭越具有神性。暴力,是一种诱惑他们的神性,这种神性以动物性为核心:因此,神性初次出时,动物性就被永久地铭刻在古埃及和古希腊的神迹之中了。()在这个奇特的逻辑中,巴塔耶反复强调的是,动物性具有神性。根据这个逻辑来分析,僭越是动物性的本能,色情具有动物性,动物性是神圣的,因此,色情是神圣的。

第三个逻辑,权力统治的非人性。巴塔耶说,在最为远古的历史中,权力与统治属于王,王与神合为一体,而神与野兽之间并无显著的差异。这个逻辑和“神性以动物性为核心”的逻辑紧密相关。权力和神性是正比关系,权力越大,神性色彩越大;权力和人性呈现反比关系,权力越大,人性越少。按照巴塔耶“神与野兽之间并无显著的差异”的逻辑,权力最大者是神,他没有人性,而是野兽。

《艺术的诞生:拉斯科奇迹》读后感(四):有些人的祖先在乱交,有些人的祖先在搞艺术

在巴塔耶看来,拉斯科的画家们就是在做一些浪费光阴的事,一些真正色情的事。

惹麻烦的是尼安德特人。

达尔文《物种起源》问世的三年前,即1856年,杜塞尔多夫东边10公里处的尼安德特山谷里,一些采石工人发现了奇怪的骨头。它们不是兽骨——科学家在研究后宣称,它们是一种已灭绝的智人,而且与如今所知的任何猿类相比,他们与我们在DNA上更为相像。这可是个大事情,如果尼安德特人是我们灭绝的亲属,那么我们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些什么,又遗漏了些什么?当年的科学家还笼统地算作“博物学家”,现在已是分工明确的“古人类学家”了,他们对人类起源的探讨,形成了多个互相分庭抗礼的假说,还成了越出科学探讨范畴之外的敏感话题。

但在科学之外,审美主义者们就不必在乎太细微的区分。对他们来说,尼安德特人跟人类有关系,这一点就足够了,因为有关,所以尼安德特人已被证明的那些特质,有助于我们展开对人类祖先生活状态的想象。尼安德特人会用石头制造工具,这很好,符合进化论通说;会照料病患和伤者,这就更好了,这里有文明的萌芽;还有,尼安德特人会埋葬死者并举行葬礼,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墓坑。

尼安德特人据估计在约三万年前消失,其时,现代人类的始祖已经兴起了一两万年,有一个说法认为,正是后者导致了前者的灭绝……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毕竟是在尼安德特人所达到的文明程度上继续前进的,我们也算对得起这支——姑且这么认为——亲属了。

不过,且慢,巴塔耶有话要说。乔治·巴塔耶,一生颇有争议的法国哲学家,一直很喜欢谈论史前人类,这一看起来与他关系不大的话题,因为他对文明的形成和延续方式十分着迷。人类文明靠什么延续?他的回答引人瞩目:靠禁忌,没有禁忌,人类便和动物没什么差异了。比如说,尼安德特人不仅埋葬死者,而且围绕死者形成了一些仪规,如死者不能随便搬动,遗体不可以侵损,不可以暴晒在阳光雨淋之下;人路过死者,不能故意视而不见,也不能目之随意,而必须庄重地瞻仰;人对他人的遗体持有一种真正的既敬且畏的感情。

对比一下动物,差别一目了然。动物界难称有什么禁忌,它们怎么都可以。我们可能会传颂很多动物舐犊情深的画面,“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之类,然而不争的事实是,那些舐犊的妈妈对别家的孩子却是垂涎三尺,很多高级哺乳动物,比如北极熊,饿了还会打自己孩子的主意。此外,很多动物用尿液给自己划领地,应对纠纷只会使用武力,争斗的结果永远是赢家通吃,输家丧失所有,甚至包括生命,等等。

但人类开发出了一个建立在禁令之上的伦理系统,一种固定的秩序。旧约圣经里说,上帝在西奈山上秘传了十诫给摩西,十条都是禁令,不得杀人,不得偷盗,不得奸淫,不得崇拜偶像,等等,以色列人接受了它们,从而拥有了比周围其他民族更为先进的组织技能,更高级的心智——那些民族还在使用人祭这样血腥的仪式呢。旧约圣经说的事情发生在三千年前,而尼安德特人的生活年代在五十万年,直到三万年前才灭绝,他们已经有了对死亡的敬畏,把尸体隆重地放进地下,他们懂得在死亡面前不能像动物一样冷血、无动于衷。

“人类与死亡有关的行为表明,他们认识到了一种新的价值。”巴塔耶说。他对史前人类的这种赞扬其实一直有争议,因为尼安德特人的肉体早已灰飞烟灭,凭着留下的骨头来还原其生活面貌,容易带着“六经注我”的色彩:尼安德特人,被巴塔耶按照他“需要”的样子描述了。

除了死亡,另一种关键的禁忌就是性。人类学大师列维-施特劳斯提出,人类在进化中超出本能的限制而走向“文化”的阶段,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就是禁止乱伦,和自己三代之内的血缘近亲结合,人会觉得不安、恐惧,会有巨大的羞耻。性行为与生殖相连,而生殖这样的事情不可轻率,即便数万年前的人不知道近亲繁殖的后果,他们也会觉得这样做是耻辱,很恶心。故此,巴塔耶在其名作《色情史》中说,死亡和性方面的禁忌,其实都包含了人对动物本能的严格拒绝。

但尼安德特人的文明程度究竟有多高,是得分跟谁比。1940年,法国多尔多涅省的拉斯科地区,一群小学生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史前洞穴,穴内结构复杂,空间硕大,墙上可以清楚辨认的图形有3000多个,其中近三分之一画的都是动物——牛、马、鹿等等,而且一个个都是在运动状态之下的。拉斯科的史前人类,据研究生活在约18000多年前,晚于尼安德特人。对于这些壁画,我们该“如何看待”?

“不要犹豫,惊叹就对了。”巴塔耶说。

他讨论拉斯科壁画的专著《艺术的诞生》问世于1955年,这十几年里,他一直关心着考古发掘和研究。拉斯科是他的心头之好,完美地连起了一根假想的进化链条:拉斯科人,不管他们与尼安德特人之间是怎样的亲缘关系,我们更愿意认他们作为自己的祖先,因为,他们的绘画证明了他们,而不是尼安德特人,才是现代人类的起源,他们超越了尼安德特人所达到的文明的基本水平。

他在画里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这些史前人类生活在一个“神圣世界”。这个世界里不只有禁忌。每一头动物都代表着一种寻求神圣时刻的热情,都是一场宗教活动必备的一部分。而特别之处在于,这种神圣时刻并非到尘世之外膜拜某个神灵,相反,它有着鲜明的“尘世性”,它深深植根于此世的生活,因为,壁画上的动物们是主角,画家是在用心地描绘它们,一边画,一边惊叹于它们的美、灵巧和神奇。

他看到了人的狂喜。巴塔耶说,这些火红色的牛、马、鹿,洋溢着不可抑制的节庆的热情,它们可能是捕猎的目标,但它们同时也是崇敬和歌颂的对象。画家画它们的目的,我们只能推断,很可能,他们是想以此来为自己的捕猎求一个好运气,因为环境那么严酷、野蛮,生存基本靠天地的恩赐,捕猎如同葬礼和性禁忌一样,也都是生存的必须;很可能,人们相信把愿景画得细节尽量精致一点,它会有更大的几率成为事实,就像中国的“神笔马良”故事所反映的文化心理那样,很可能,人们只是想以绘画来让自己消灾免祸。但巴塔耶强调说,壁画本身的美,超越了其当初绘制出来所基于的实用性目的,就如同莎士比亚的很多剧本都是奉命而作,或徒为了卖个好价钱,但这些剧作本身的光辉早就让世俗的写作动机变得不值一提。

巴塔耶写作《艺术的诞生》,是基于一种审美主义的热情。他去沉思人类生活中为寻找乐趣而做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就是艺术,就是游戏,就是无所事事,就是被他赋予独特涵义的那个概念——“色情”。拉斯科壁画是有功能的,它体现了禁忌,体现了一种对神圣的存在的信仰,近似万物有灵的那种,但它同时又是艺术,一种冲着乐趣和美而去,进而设法超越禁忌的人类创造。拉斯科人作画的整个动机,就体现在绘画的行为里面,它的宗教起源,它与神圣力量之间紧紧捆绑在一起的关系,都既是其动机,又是其结果。

20世纪、21世纪的人都能看懂这些画,也正因此,巴塔耶特别指出,他不愿意看到人们仅仅给出一个肤浅的理解,觉得绘画是史前人类的自娱自乐。恰恰相反,拉斯科人让我们重新审视艺术的起源和意义。艺术的意义,不在于适应一个现有的世界,而在于创造一个世界,其中充满了非凡的、神奇的事物。对非凡与神奇的想象和期盼,是“我们生活的深层灵感”,巴塔耶说,“而拉斯科壁画,正是一个不断回报、不断奖赏这种期盼的东西。”他又说:“正因此,我们与壁画的作者之间没有隔阂,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也在不断地将自己感知到的世界转化为艺术。”

这当然不是在谈关于史前人类的话题了,这是在谈他悬念半生的命题——如何在现实中实现超越。

壁画的创造包含了对死亡的超越,因为它表现出了一种对不朽的渴望,画面可以被感知,当动物们的肉身死后,它们的形象依然留在墙上,不会消失,因此成为对生命的恒久的庆祝。与此同时,壁画又暗示了对日常生活的超越,因为它指向了一个“有灵”的动物的世界,这是一个今天的人早已远离的神圣的空间。

艺术之所以诞生,是因为人有一种渴望超越现实,渴望美,渴望神奇的需要,在拉斯科壁画里,我们看到这种需要在18000年前便有所展示了,而且它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游戏(即便同时有其宗教功能)。“艺术在其起源时就是一种游戏。在其最首要的意义上,它依然是游戏,是玩耍。”与之相反的,是制造工具,当我们看到一件石器,努力感慨说,史前人类已经拥有这样的能力的时候,巴塔耶表示无需惊奇。制造工具,这是工作,而不是创造,不是游戏。正如我们要从本能转向文化的意义上来理解人类的性禁忌,我们也必须从工作转向游戏的意义上,来衡量拉斯科壁画的意义。巴塔耶进一步说,看到这些激情四溢的动物肖像,你也能理解智人如何成为现代人类。

所以,对比拉斯科人,我们就能认识到,尼安德特的智人仍旧是被束缚在实用性上的,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有具体的目的,但更高级的人类应该懂得游戏,懂得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要“享受过程”,而不是仅仅追求其结果的功用性——巴塔耶的这个想法,直接动摇了工作的意义:今天的成年人大多数都在工作,我们借此与远古的祖先之间有所呼应,我们借工作来确认自己是人,不是头脑简单、不会思考的动物。但巴塔耶说,不,我们还不是“完全的人”,完全的人,必须从工作中抽身而出,去转投创造性的艺术之中,必须有意识地通过从事艺术来确认自己的统一性。

工作是人生存的需要,而艺术是人的自由的集中表达。这里,巴塔耶的思想让我们想起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的确如此,资本主义时代以来的工作,强迫人在一种超越他自身的力量面前低头,不能对抗,不能申辩,于是很自然地,我们用动物来形容这种状态——“做牛做马”、“牛马不如”。一个陷于如此工作之中的人,跟尼安德特人又有什么区别呢?用巴塔耶的话讲,他们“缺乏柔性”,“迟缓”,“愚笨”。他们的生命从来没有克服压在身上的劳作负担,他们身躯庞大而沉重,他们处在类人猿的范畴边缘,尚未摸到人类的门槛。在进行这一番论断的时候,巴塔耶将这样一款智人与他自己一生都十分蔑视的人——资产阶级等同了起来,他在不算很长的一生(1897—1962)中写下的一本又一本的书,都在表达这种蔑视。

1930年代,法国人陷入持续的经济和政治危机,巴塔耶专心地写下了一系列文章,他判断说,这个时代最核心的悲哀,就是人们都太讲求实效了,每一件事情都要一个明确的效果,但人们的普遍追求却又是一个空洞无物的、市民意义上的“体面”,是在别人眼前呈现自己最无可挑剔的形象。这值得吗?巴塔耶据此将“色情”概念阐发了出来,在他的笔下,“色情”代表的是所有不具生产性、不能增值的东西,用最容易理解的话说,色情,就是工作日的下午,在办公室里打着瞌睡假装工作、不耐烦地等待老板闪人的员工们心中浮动的感觉。色情向生产说不,向毁灭敞开,用一些没有明显理由的、随性的活动来取代条理井然的安排,色情把人引向没有生产性的性爱行为之中,引向发狂,引向无所事事地过一天,两天。色情,就是用浪费释放毫无必要的压力。

在他看来,拉斯科的画家们就是在做一些浪费光阴的事——他认为是这样。故此,这些史前人类成了他眼中人类的楷模,那一颗颗大脑在无所事事中想象着美与神奇,产出了了不起的艺术。拉斯科人看待动物的方式,和1955年的人是完全不同的,那些描绘在墙壁上的生命,是对现实中生命所作的更美、更公平、更具尊严的变形,而作为反衬的,是所有岩画中只有一个人类的形象,且还被画得稚拙不堪,犹如漫画。这里有一种“反人类中心主义”。

不同的人来看壁画,产生的心得也不一样。例如波兰散文家、诗人兹比格涅夫·赫贝特也到过拉斯科,他在《花园里的野蛮人》一书中有一章长文,写自己的拉斯科之旅,他说,自己身处苏联集团卵翼下的波兰,是一个“野蛮人”,而这些史前壁画让他感叹:原来自己身背着一个共同的、伟大的欧洲历史:“在这个历史的深渊里,我一点也不感到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我任何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坚信我是这个世界的公民,我不仅是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遗产的继承者,而且是所有一切的永远的继承者。”

花园里的野蛮人

7.9

(波兰)赫贝特 / 2014 / 花城出版社

而巴塔耶,以及他的好友、另一位著名的文学批评家莫里斯·布朗肖,则多多少少通过拉斯科壁画恢复了一些民族自豪感。1940年的法国已向纳粹德国投降,维希傀儡政权当政,整个民族的面貌都是灰溜溜的(无独有偶,中国人也是在凄风苦雨的1974年发现了兵马俑),拉斯科的消息传出,着实给法国人注射了一剂精神胜利液:怎么,人类最早有“文明”兴起的地方,并不是古埃及或古希腊,而是在我们法兰西的外省?好啊,这可是连不可一世的德国人都无法修改的历史!布朗肖也写了一篇题为“艺术的诞生”的文章,和巴塔耶一样,他大赞壁画本身的美,技法高超,大赞画面的清晰,绘画行为完全是“自发的”,直接的,不取悦任何人,只是表达画家内心的喜悦。

他们大赞这些史前人类,大赞艺术,说那是起源于史前人类内心需求的快乐的行动,这里肯定有着曲解和臆想,不过,巴塔耶也的确是在履行哲学家的本分,那就是对世人已经成为的样子提出质疑,提醒他们说,我们已经丧失了宝贵的东西。可惜,巴塔耶没有生活在21世纪,否则,他一定会对电脑制作出的众多史前题材游戏大感兴趣,这些游戏都是开放式的,玩家可以无止境地玩下去,巴塔耶可以在其中尽情地浪费生命,感受有关自由创造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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