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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纲目》通识经典读后感有感

《本草纲目》通识经典读后感有感

《《本草纲目》通识》是一本由王家葵著作,中华书局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6.00元,页数:276,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本草纲目》通识》读后感(一):劉鵬 | 通人间本草,识万物化机 ——读王家葵《〈本草纲目〉通识》

烈日炎炎,芭蕉冉冉。大暑躲在广州寓所的空调房中,拜读成都中医药大学教授王家葵新作《〈本草纲目〉通识》,是一件爽心的事。《本草纲目》和它的作者——明代医家李时珍,大家并不陌生。周杰伦有一首歌就叫“本草纲目”,曾经是80后们的青春记忆。但真正读过《本草纲目》的人不多,书太厚,太专业,并不好读。所以,中华书局将《本草纲目》与《周易》《老子》《庄子》《西游记》《红楼梦》等一起列入该社的“中华经典通识”系列,的确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好在王家葵学养深厚,将原本不易的“苦差事”呈现为这本让人眼前一亮的大家小书。

《〈本草纲目〉通识》王家葵 著 中华书局出版

通识,广博也。清代学者章学诚《文史通义·释通》中言:“通者,所以通天下之不通也。”格物致知,对于古代士人而言,一物不知,深以为耻,可谓是古时之通识。通人间本草,识万物化机,本草之学本身便是读书人应该了解的博物之学。我国通识教育的兴起和发展,固然离不开西方通识教育理念的引入,但应该看到其背后对中国固有传统教育理念的追溯、重视和回归。所以,从通识之本义与目的来看,中华书局将本草典籍列入“中华经典通识”之中,合情合理。通过中医古籍了解中国古代科技和优秀的传统文化,既是当前打造中国特色通识教育的需要,也是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医药文化的重要举措。这正是我认为今天需要了解中医和读些本草的根本原因所在。 读本草不易,毕竟对普通读者而言,专业性太强了。因此,如何安排既能兼顾背景性知识铺垫又能深入古籍核心内容的篇章架构,如何采取通俗而又不失专业的讲述方式,通过一本“小书”讲透大部头难啃的本草古籍,便成为《本草纲目》能否转变为今日通识读本的关键。本草古籍的编撰,后代医者往往在抄录前代本草著述的基础上层层叠加,“层累”现象明显,仿佛层层包裹的卷心菜。如果说汉代《神农本草经》是这颗“卷心菜”的内心,明代《本草纲目》作为“本草学术史上的最高峰”,便是这颗“卷心菜”的外层。要了解由内心到外层,一层层如何长成,必须层层剥开,方知始终。所以,王家葵在具体介绍《本草纲目》之前,先以“本草源流”作为通识之先导,“欲了解《本草纲目》,首先需要具备古代药物学通识”,书中简明扼要地梳理了本草学发展之历史,并选择其中的《神农本草经》《本草经集注》《新修本草》《证类本草》等本草要籍,总结了不同时期本草学发展的时代特征与历史成就。这种篇章安排很合理,也极有必要,使读者既便于从整体上把握本草学的背景知识和发展嬗变,也能更好地理解《本草纲目》在整个本草学术史中的坐标位置和历史价值。 本书的主体核心内容是第二部分“《本草纲目》解题”。“解题”是文献目录学的专业术语,简单讲就是一本古籍的“提要”,主要包括作者生平、篇章结构、学术思想源流及品评得失等内容。“解题”是简明扼要了解一本古籍的重要途径,古来治学一向看重。清代王鸣盛《十七史商榷》中云:“目录之学,学中第一紧要事,必从此问途,方能得其门而入。”正因如此,古代无论是官修目录还是私修目录,都很注重“解题”的撰写。《汉书·艺文志》记载刘向校书时,“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撮其指意”的内容提要便是“解题”。至南宋陈振孙,则直接以“解题”名其书曰《直斋书录解题》。

上述“解题”的关键要素和核心内容,在本书第二部分中皆有很好的呈现。王家葵从《本草纲目》本身的文献结构出发,深入浅出,简要介绍了《本草纲目》卷一至卷四序例总论和卷五至卷五十二本草药物各论部分的内容主旨。卷五至卷五十二,共48卷,李时珍按照二级分类法,以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虫、鳞、介、禽、兽、人16部为纲,其下设更详细的60类为目,广罗博采,对1892种药物进行了阐发。具体药物的条文,则又以药名为纲,释名、集解、正误、修治、气味、主治、发明、附方八项为目。这么多的内容,让人望而生畏,该如何在一本“小书”中进行讲解?王家葵将16部整合为矿物、植物、动物三类,各类之中又以一些大家日常有所耳闻的代表性药物为例,重点通过释名、集解、正误、发明四项,剖析了李时珍在诠释雅俗药名、汇集诸家注解、纠正历代疏误和阐发前修未明等方面对于本草学发展的历史贡献。当然,王家葵也客观评价了李时珍在药物归类等方面的认知不足。 另外,通过王家葵对这些药物的讲解,读者也很容易了解到古人的用药思维和生活智慧。如冬灰,即草木灰,上好的冬灰由藜烧制而成,白细如雪。冬灰在古代生活中用途很多,可谓是古代的“洗衣粉”,用灰淋汁便是“洗衣液”,《本草纲目》中记载:“今人以灰淋汁,取碱浣衣,发面令皙,治疮蚀恶肉,浸蓝靛染青色。”草木灰再配合其他中药,如白茯苓、白芷、益母草、猪胰等,还可加工成多种清洁与美容品,在《备急千金药方》《太平圣惠方》等古代方书中多有记载。总之,法天则地,随应而动,本草展现了古人因时因地制宜的智慧。这种古老的智慧,在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愈趋被高科技绑架的今天,值得重温和珍视。 本书的第三部分为“《本草纲目》的版本与图像”,同样展现了王家葵深厚的文献学功底和本草考证功夫。《本草纲目》的版本并不复杂,可分为“一祖三系”,即祖本金陵本,以及江西本系统、钱衙本系统和张本系统“三系”。王家葵简单介绍这几个版本的特征和源流关系后,将重点放在了《本草纲目》的插图上。他认为,《本草纲目》金陵本的插图由李时珍的长子李建中负责统筹,属于挂名指导,次子李建元负责绘制上卷,三子李建木负责绘制下卷,两孙李树宗、李树声负责校对。金陵本的图绘水平低劣,说明“两位图绘者既缺乏绘画天才,也没有接受过绘画训练”,而“李时珍容忍这样低劣的图绘作为《本草纲目》插图,即使存在经济窘困等因素,但本质上仍说明,李时珍对插图不是十分重视”。知晓了这个道理,便会明白为何《〈本草纲目〉通识》中的药物配图,要选择明代官修本草《本草品汇精要》中的精美彩绘,而不直接选用《本草纲目》插图的原因了。王家葵老师还通过比较钱衙本、张本对于金陵本的改绘,讨论了其中所蕴含的“画家图式”与“人文意象”,看到了明清时期本草图绘者所受以写意风格为主的文人画社会审美风尚之影响。这些精彩的考证和论断,剥丝抽茧,如老吏断狱,旧书读出新味道,功力了得。 (作者系广州中医药大学中医医史文献学系主任)

《《本草纲目》通识》读后感(二):刘寄奴、何首乌、山辣……那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中药名是怎样出现的

对本草书而言,药名是总纲,统率此下各项,故言“每药标一总名,正大纲也”。孔子说“必也正名乎”,现代药物有通用名、别名、商品名、化学名诸项,古代药物同样也有处方常用名、地方习用名、经书雅名、民间俗名等情况,如何从中确定具体药物之“总名(正名)”,颇有考究。不仅如此,厘清名称的来龙去脉,更需要文字训诂功夫。

本草具有实用性,故从《本草经》以来就有以处方常用名为正名,经书雅名作别名的倾向。比如《本草经》车前子,雅名为“芣苢”,《诗经》之“采采芣苢”即是此物,本草乃将芣苢作为别名。又如远志,据《说文》“蒬,棘蒬也”,《尔雅·释草》“葽绕,蕀蒬”皆是其雅名,《本草经》则用远志为正名。《本草纲目》继承这一方向,在药物正名选择上大致也有“用俗名存雅名”的特点。

所谓“用俗名存雅名”,即以临床常用之名为正名,将经传出现的雅名作为别名备参。比如人参,从《本草经》以来都作此名,而据《说文》“薓,人薓,药草,出上党”,故知“薓”乃是此药的正字雅名。《本草纲目》仍取人参为正名,将人薓等列为别名,李时珍专门解释说:“人薓年深,浸渐长成者,根如人形,有神,故谓之人薓、神草。薓字从

,亦浸渐之义。

即浸字,后世因字文繁,遂以参星之字代之,从简便尔。然承误日久,亦不能变矣,惟张仲景《伤寒论》尚作薓字。《别录》一名人微,微乃薓字之讹也。”

《本草品汇精要》潞州人参图

《本草纲目》在释名项不仅罗列该药异名,还对名称来历予以诠释,所以该项实际兼具《尔雅》《释名》两书的性质。方以智《通雅》专门提到:“草木鸟兽之名最难考究,盖各方各代随时变更,东璧(李时珍)穷一生之力,已正唐宋舛误十之五六,而犹有误者。须足迹遍天下,通晓方言,方能核之。”李时珍在释名中充分利用语源、语音、语义,推考药名来历,不仅局限于词汇学、名物学,也涉及自然科学多个领域。

其一,推本求原。

一些药名因特别的掌故而来,比如刘寄奴、使君子、何首乌之类,李时珍博览经史,解释名称来历。如《新修本草》之刘寄奴草,《日华子本草》又名金寄奴,李时珍释名说:

按李延寿《南史》云:宋高祖刘裕,小字寄奴。微时,伐荻新洲,遇一大蛇,射之。明日往,闻杵臼声。寻之,见童子数人皆青衣,于榛林中捣药。问其故。答曰:我主为刘寄奴所射,今合药傅之。裕曰:神何不杀之?曰:寄奴王者,不可杀也。裕叱之,童子皆散,乃收药而反。每遇金疮傅之即愈。人因称此草为刘寄奴草。郑樵《通志》云:江南人因汉时谓刘为卯金刀,乃呼刘为金。是以又有金寄奴之名。

刘寄奴图《履巉岩本草》

使君子载《开宝本草》,原书有解释:“俗传始因潘州郭使君,疗小儿多是独用此物,后来医家因号为使君子也。”按,郭使君不知何人,潘州则是初唐改南宕州而来,其地在今广东茂名地区,如此使君子的药用历史只能推到唐代。李时珍在释名项专门指出:“按嵇含《南方草木状》谓之留求子,疗婴孺之疾。则自魏、晋已用,但名异耳。”追本溯源,意义已在简单名词解释之上。

更多的释名则结合药物本身形态做出推断,比如牵牛子治疗水肿,陶弘景说:“此药始出田野,人牵牛易药,故以名之。”《本草纲目》补记别名黑丑、草金铃、盆甑草、狗耳草等,李时珍逐一解释:“近人隐其名为黑丑,白者为白丑,盖以丑属牛也。金铃象子形,盆甑、狗耳象叶形。段成式《酉阳杂俎》云:盆甑草蔓如薯蓣,结实后断之,状如盆甑是矣。”

其二,因声求义。

声训是训诂的重要手段,李时珍在药物释名中使用尤其娴熟。比如释稻米中的籼说:“籼亦粳属之先熟而鲜明之者,故谓之籼。”释荔枝别名离支云:“司马相如《上林赋》作离支。按白居易云:若离本枝,一日色变,三日味变。则离支之名,又或取此义也。”释矿物药礞石云:“其色蒙蒙然,故名。”释豌豆云:“其苗柔弱宛宛,故得豌名。”

牵牛子图《补遗雷公炮制便览》

“一声之转”最为训诂家所常用,正好用来解释一些别名的由来,比如羊踯躅别名闹羊花,李时珍解释说:“闹当作恼。恼,乱也。”意思是羊食用此花而狂乱。又如天名精,李时珍说:“天名精乃天蔓菁之讹也。”又说:“昔人谓之活鹿草,俗人因其气臊,讹为狐狸臊者,是也。”

声训也可用来澄清名实,比如《新修本草》药物葎草,李时珍认为即是《名医别录》之勒草,释名说:“此草茎有细刺,善勒人肤,故名勒草,讹为葎草。”于是合并为一。循此思路,我们还可注意到,《履巉岩本草》之辣母藤应该也是“勒”的音转,所描绘的亦是葎草。

《补遗雷公炮制便览》葎草图

注意方音变化,也是音训重要的一项。比如山柰别名山辣、三柰,李时珍认为:“山柰俗讹为三柰,又讹为三赖,皆土音也。或云:本名山辣,南人舌音呼山为三,呼辣如赖,故致谬误,其说甚通。”

但滥用音训也为人诟病。比如莽草是毒草,李时珍说:“此物有毒,食之令人迷罔,故名。”则恐未必然。

其三,解字释词。

李时珍充分利用字书材料来解说药名,比如释梅云:“梅,古文作

,象子在木上之形。梅乃杏类,故反杏为

。书家讹为甘木。后作梅,从每,谐声也。”释竹云:“竹字象形。许慎《说文》云:竹,冬生艸也。故字从倒艸。”此皆直接借用《说文》的意见。

《说文解字》(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

结合药物特征解释名称由来,比如解释蘩缕之名云:“此草茎蔓甚繁,中有一缕,故名。俗呼鹅儿肠菜,象形也。易于滋长,故曰滋草。《古乐府》云: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滋。滋乃草名,即此也。”生动形象,应该就是此物得名的本源。

《本草纲目》解字释词也有望文生义之处,比如螳螂别名蟷螂,释作:“两臂如斧,当辙不避,故得当郎之名。”释琥珀云:“虎死则精魄入地化为石,此物状似之,故谓之虎魄。”

(本文摘自《〈本草纲目〉通识》,原标题为《诠释雅俗药名:本草如何命名?》)

《《本草纲目》通识》读后感(三):作为“16世纪的中国百科全书”,《本草纲目》这本“必读书目”,应该怎么读

●对大众来说,“本草纲目”四个字耳熟能详,可是真正有机会翻阅原书的人寥寥无几

《本草纲目》是我国最重要的医药学典籍之一,曾被达尔文称为“16世纪的中国百科全书”,被英国著名科学史家李约瑟评价为“明代最伟大的科学成就”。然而,这么重要的一部“必读书目”对普通读者来说,却颇有阅读门槛。

《〈本草纲目〉通识》王家葵 著

《〈本草纲目〉通识》便想通过一本“小书”,轻松简明地讲透《本草纲目》。本书作者、成都中医药大学教授王家葵介绍了中国本草源流及各时期的代表著作,详细剖析了《本草纲目》的体例架构与版本沿革,还涉及了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药用经验与《本草纲目》中有趣的“冷知识”,令读者在兴味盎然中了解《本草纲目》的真面目。

大有“不明觉厉”之感

上观新闻:日前,中华书局推出了“中华经典通识”系列,包括《周易》《老子》《庄子》《西游记》《红楼梦》等,《本草纲目》也在其中,本草典籍为什么也应该算是一种“通识”? 王家葵:中国人应该了解中国事,古代文化文明当然属于应该了解的范畴。或许是出于古代“重文轻理”的习惯,专家学者对科技文明的宣传不多,大众的了解也不够。 在传统学问中,天文、地理、算术、农业、医学、生物学等偏于理工学科的学问,属“专门之学”,其著作乃“专门之书”,比如《史记·天官书》《黄帝内经》《九章算术》《水经注》《农书》《植物名实图考》之类,较之于文学、经学、诸子之经典,显然更需要领域内的专业人士提供导读或通识,以俾兴趣者能够“得其门而入”。药学属于医学学科,“本草”是古代药物学著作的专名,行外人士若得到正确指引,也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从中华书局的丛书计划来看,不仅有《〈本草纲目〉通识》,也有如《〈水经注〉通识》《〈考工记〉通识》《〈黄帝内经〉通识》《〈周髀算经〉通识》《〈营造法式〉通识》等,或已经完稿,或也在积极筹备中。

《补遗雷公炮制便览》炮制大黄图

上观新闻:对普通读者而言,专业性太强,读本草不易,是不是您写作这本书的初衷? 王家葵:出版社为本书拟的宣传语是“通人间本草,识万物化机”,鹤顶格嵌有“通识”二字,偏于形而上的阐释,非常“高大上”,确实体现这套通识丛书的主旨。但我自己理解则是“通寒温药性,识草木雅名”——前句出自《汉书·艺文志》经方类解题,是药学书的本意,后一句是孔子的话“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本草与文化的联系正在于此。 按照四库分类,传统医学文献只是子部杂书中的一个小门类,而以本草为代表的药学文献又只是众多医学文献中的一类。即使是文科学者,对医药文献,尤其是隐藏在其中的本草文献都比较陌生。 因为李时珍题材的电影、邮票、文学乃至音乐作品的宣介,李时珍成为知晓度甚高的“公众人物”,对大众来说,“本草纲目”四个字耳熟能详,可是真正有机会翻阅原书的人寥寥无几,偶然打开,也茫然无从下手,大有“不明觉厉”之感。古代本草是一个完整的学科体系,把《本草纲目》单独抽提出来,读者难明前因后果,所以这本《〈本草纲目〉通识》,以本草通识为先导,然后才具体介绍《本草纲目》的情况。 《〈本草纲目〉通识》重点剖析《本草纲目》的文献结构,以此为线索,把李时珍的生平、写作动机、贡献与不足等项串联起来,便于读者通过了解《本草纲目》的框架结构,厘清李时珍的学术理路,对本草脉络有大致了解,或许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上观新闻:中华经典的通识之书,应该具有怎样的特色? 王家葵:阅读原典是了解古代文明的重要手段,因为语言习惯、社会生态的改变,非专业读者直接捧读经典,总觉得隔了一层,经常有观书了然、搁书茫然之感。针对于此,经典的导读、注译显然是很重要的学习工具;通识也属此类,稍有不同者,不仅解析本书,也向读者提供与学科相关的知识,希望达到让读者一书在手,“通经典大要,识学科纲领”的目的。 编一套“传统文化通识”系列图书不是难事,坊间这样的丛书已经不少,但多数都是从学科出发,全面介绍某一门类的古代知识,优点是系统性强,而稍欠深入。中华书局这套“经典通识”则另辟蹊径,以一部具体著作为中心,勾连相关背景来构建知识体系,既能专精,又不失广博。 通过本书的撰写,我很赞赏这种精且博的“通识体”,甚至考虑,比如“美育通识”系列也可以像这样,以一件经典作品为出发点,向读者介绍书法、绘画、篆刻、音乐等的通识。

传统本草学的顶峰

上观新闻:如何理解“本草”这个概念? 王家葵:“本草”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名词,在《汉书》中有两处用例。一见于《平帝纪》,提到“本草待诏”,按照颜师古注释:“谓以方药本草而待诏者。”这里的“本草”略相当于“药物学”。另一处见于《游侠传》,说楼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既言“诵读”,则专指药学书。 不仅如此,从汉代《神农本草经》以来,许多药物学著作直接在书名中嵌入“本草”二字,比如《本草经集注》《新修本草》《本草拾遗》《本草音义》《日华子本草》《开宝本草》《嘉祐本草》《本草图经》《证类本草》《本草衍义》《本草备要》《本草从新》,当然也包括大家耳熟能详的《本草纲目》。 但多数人对“本草”的理解并不正确。一种情况是把“本草”理解为植物,以为“本草”是“草本”的倒乙。不仅生活中经常听到“本品含天然本草精华”这样的广告语,连李时珍纪念邮票都犯同样的错误。此外,古文献中凡出现“本草”两字,整理者总喜欢加上书名号,其实也不太妥当。多数语境下“本草”是本草书的泛指,提到“本草”就跟提到“佛经”一样,并不是某一具体书籍的名称。由此可见,从事古代药物学研究以外的人士对“本草”概念相当陌生,确实有提供“通识”的必要。 上观新闻:在整个本草学术史中,《本草纲目》有怎样的坐标位置和历史价值? 王家葵:在《〈本草纲目〉通识》中,我提到古代药物学发展史上五个关键节点:东汉《神农本草经》成书,可视为药学学科成立的标志;齐梁陶弘景著《本草经集注》,正式确立本草修撰体例;唐代显庆年间官修本草,医药学术全面纳入政府管理体系;北宋晚期唐慎微将《嘉祐本草》与《本草图经》整理合编成《证类本草》,因为体例得当而广泛流传,宋以前本草文献赖以保存至今;明代李时珍踵武前贤,检理旧本,“图象绘形,芟复补阙,绳讹解惑”,撰成《本草纲目》,成为本草学术史上的最高峰。这几个节点次第进展,任何一环的缺失,本草学术都不是今天的样子。拈出集大成的《本草纲目》加以介绍,正好可以向读者全面展示本草学术的方方面面。 因为本草书体例上具有“滚雪球”特点,接近两百万字的《本草纲目》几乎囊括了明代中叶以前本草文献的主要内容,汉代《神农本草经》、梁代《本草经集注》、唐代《新修本草》《本草拾遗》、五代《日华子本草》《海药本草》、宋代《本草图经》《本草衍义》、元代《汤液本草》、明代《救荒本草》《本草蒙筌》等关于药物的论述都被李时珍采摭,或赞成,或驳议,皆有明确意见。 《本草纲目》又引领后世本草家研究和创作,如明代《本草原始》,清代《本草备要》《本草从新》《本草纲目拾遗》,皆从本书吸取营养。更重要的是,《本草纲目》既是传统本草学的顶峰,也是现代中药研究的发端,无论是20世纪20年代陈克恢先生关于麻黄的现代研究,还是获得诺贝尔奖的屠呦呦老师的青蒿素成果,《本草纲目》都是研究出发点之一。 郭沫若先生1956年2月为修建李时珍墓题词:“医中之圣,集中国药学之大成。《本草纲目》乃1892种药物说明,广罗博采,曾费三十年之殚精。造福生民,使多少人延年活命。伟哉夫子,将随民族生命永生。”题跋小字说:“李时珍乃十六世纪中国伟大医药家,在植物学研究方面亦为世界前驱。”这一评价符合现代价值观,可谓盖棺定论。

古代文化的博物学宝典

上观新闻:《〈本草纲目〉通识》的第二部分是“《本草纲目》解题”,《本草纲目》这么多的内容,对近2000种药物进行了阐发,该如何在一本“小书”中进行讲解? 王家葵:站在博物学立场,《本草纲目》的释名和集解是特别有意思的项目。 《本草纲目》在释名项不仅罗列该药异名,还对名称来历予以诠释,所以该项实际兼具《尔雅》《释名》两书的性质。方以智《通雅》专门提到:“草木鸟兽之名最难考究,盖各方各代随时变更,东璧(李时珍)穷一生之力,已正唐宋舛误十之五六。”李时珍在释名中充分利用语源、语音、语义,推考药名来历,不仅局限于词汇学、名物学,也涉及自然科学多个领域。举个小例子,解释“豌豆”的得名:“其苗柔弱宛宛,故得豌名。”

杜若图(《本草品汇精要》)

集解是汇集诸家的注解,并能够决疑解纷,给出自己的看法。比如杜若是《离骚》中经常用来比兴的芳草,《九歌》说“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杜若显然是一种用来持赠的香草,但其究竟是何物种,注释家一直没有定见,本草经也是异说纷呈。《本草纲目》集解项备列诸家意见以后,李时珍结合文献和实地考察,认为就是高良姜,后世基本采纳李时珍的意见,以杜若为姜科植物高良姜之类。 由此看来,《本草纲目》不仅在医药学术上是集大成的本草专书,也是一部记录古代文化的博物学宝典。 上观新闻:您曾说,《本草纲目》是传统医学文献中的药学著作之杰作,但其获得“16世纪的中国百科全书”声誉的原因,更主要基于药物学以外的理由。 王家葵:药学是医学的下一级学科,但古代药物学(本草)的知识构成,又远远超乎医学体系之外。 古代药物以天然来源为主,涉及动植矿三类,也有少数人工制成品。相关的自然学知识在本草中有深刻反映,不仅如此,从陶弘景《本草经集注》以来,即注意将相关的经史材料纳入本草,从苏敬《新修本草》以来,主流本草作者皆遵循这一传统,从此本草书遂不局限于医药学知识的总结记录,人文与自然信息皆囊括其中,初步形成“百科全书”的格局,至明代李时珍“渔猎群书,搜罗百氏,凡子史经传,声韵农圃,医卜星相,乐府诸家,稍有得处,辄着数言”,乃撰成集古代博物学大成之《本草纲目》。 上观新闻:《本草纲目》如何反映了古人的用药思维和生活智慧? 王家葵:如冬灰,即草木灰,上好的冬灰由藜烧制而成,白细如雪。冬灰在古代生活中用途很多,可谓是古代的“洗衣粉”,用灰淋汁便是“洗衣液”。《本草纲目》中记载:“今人以灰淋汁,取碱浣衣,发面令皙,治疮蚀恶肉,浸蓝靛染青色。”草木灰再配合其他中药,如白茯苓、白芷、益母草、猪胰等,还可加工成多种清洁与美容品,在《备急千金药方》《太平圣惠方》等古代方书中多有记载。法天则地,随应而动,本草展现了古人因时因地制宜的智慧。

“大家小书”,岂易言哉

上观新闻:就写作而言,如何做到既能兼顾背景性知识铺垫又能深入古籍核心,如何让内容读起来既通俗而又不失专业? 王家葵:学术普及类读物看易实难,经典通识与导读类似,经常遇到这样一种情况:能读的不需要导,需要导的根本不读。所以导读通识的预设读者是对本书或本领域感兴趣,又需要专业人士接引入门者。如何顾及读者知识背景,且不失专业品位地介绍经典,将读者的兴趣加以升华,成为所谓的“大家小书”,岂易言哉。《〈本草纲目〉通识》也竭力尝试,用读者能听懂的语言“讲故事”,而不是堆砌概念,故作高深地自说自话。 对权威材料中涉及本草问题的纠偏或补正,为一般读者喜闻乐见,所以《〈本草纲目〉通识》从一张李时珍纪念邮票切入,通过对其中错版元素的剖析,顺理成章地介绍李时珍和《本草纲目》,以此作为本书的引言。再举两个书以外的例子。 比如《汉语大字典》为“黄”字单独列一义项为牛黄,例句用《格物粗谈·兽类》“牛有黄在胆”,及《宋史·宗泽传》“牛饮其毒则结为黄”。这一词义其实有欠准确,药名牛黄、蒲黄的命名方式一致,为偏正结构,前者是牛的结石,后者是蒲的花粉,因特定指代对象的颜色特征明显,故以“黄”作为语素。单独的“黄”只有在包含牛黄的语境下才能指代牛黄,“黄”字本身并不具有“牛黄”的意思。与牛黄、蒲黄、人中黄同例,“蛋黄”也是如此,所以“黄”字本身不具有“牛黄”之义。 另一个例子是药名中经常用到的“草”字,多数时候是草本之意,也有粗劣、草率之义,辞书常以“草图”“草稿”为用例,药名中由乌头分化出来的“草乌”即是如此,《本草纲目》说:“此即乌头之野生于他处者,俗谓之草乌头。” 除此而外,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还提到“草”字的特别用法,甘遂条说:“(甘遂)先第一本出太山,江东比来用京口者,大不相似。赤皮者胜,白皮者都下亦有,名草甘遂,殊恶,盖谓赝伪之草,非言草石之草也。”此义项并非孤证,关于《本草经集注》中䕡茹条,陶弘景说:“今第一出高丽,色黄,初断时汁出凝黑如漆,故云漆头;次出近道,名草䕡茹,色白,皆烧铁烁头令黑以当漆头,非真也。”明确说这种草䕡茹“非真”。“草”字表示赝伪、假冒,此义为词典未收,应该据本草增补。 澄清“草”字的特别用法,还可以了解所谓“草决明”药名的来龙去脉。决明子是《本草经》药,如《本草纲目》谓“以明目之功而名”,显然因功效得名;由“决明子”一名,知其以植物种子入药。但能明目的药物甚多,魏晋名医添附石决明,为鲍鱼科多种鲍鱼的壳。石决明入药显然较决明子为晚,所以用“石”作限定词,以区别于正宗的植物来源决明子。可能魏晋以后石决明使用较多,为了避免混淆,决明子被迫冠以“草”字,称为“草决明”。但同样载于《本草经》的药物青葙,经文说“子名草决明”,这就与决明子称为“草决明”成了同名异物,陶弘景因此在决明子条注释说:“又别有草决明,是萋蒿子,在下品中也。”较为恰当的解释是,青葙种子名“草决明”的“草”,是赝伪、冒牌之义;决明子名“草决明”的“草”,是草本之义。 关于“黄”字的讨论比较显明,读者很容易领会。“草”的情况要复杂一些,如果是普及性介绍,我一般都止于“草”字的新增词义,至于与此有关的具体药物,如草决明、草豆蔻名称之来龙去脉,因为超过受众知识背景,就不再进一步枝蔓了。 上观新闻:《〈本草纲目〉通识》中为药物做了精美的配图,您为何选择了明代《本草品汇精要》中的精美彩绘,而不直接选用《本草纲目》插图? 王家葵:图文并茂是记录药物的最佳方式,这样的图书也更容易招徕读者。为何《本草纲目》的主要版本图例都位于卷首,甚至金陵本图例看起来还有些“丑陋”? 这是很好的问题,本草是药学书,内容必然涉及具体药物的形状、生态的特征,语言描述可能有歧义,配合插图能够减少误解。唐代《新修本草》由政府出面组织编修,有大规模的药物资源调查,完成的著作由本草、图谱、图经(即文字说明)三部分构成,只是流传过程中逐渐散佚,仅有本草部分的文字残存。 宋代嘉祐年间政府修本草,再次进行资源调查,也绘制图谱,撰写文字说明,编成《本草图经》,此书的全部图文,通过《证类本草》保存下来。所以本草应该有图,而本草的插图应该是实地考察以后的写生图,古代私家撰著很难圆满地做到这一点。客观说来,插图确实是《本草纲目》这部伟大著作的一个短板。 尽管李时珍对很多药物都有了解和研究,但也没有能力采访全国,对域外进口药物更谈不上亲自调查,所以《本草纲目》中一部分插图是沿用《本草图经》的插图;将插图安排在书前,不与具体药物对应,确实不方便读者,也反映作者对这些插图没有信心;另外,这些插图全部由李时珍的几个儿子完成,图画水平低。显然是仓促完成,因为经费窘迫,节约成本,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 《本草纲目》插图存在的缺点一目了然,但并非全无意义。部分新绘图例反映了李时珍所了解的物种信息,不同版本插图的变迁可资校勘学研究,图画中蕴含的文化元素也有进行图像学分析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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