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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舟纪》的读后感大全

《焚舟纪》的读后感大全

《焚舟纪》是一本由[英] 安吉拉·卡特著作,全本书店|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全一册图书,本书定价:120,页数:616,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焚舟纪》精选点评:

●安吉拉·卡特一个人也许就让西方世界女性处境提亮了一度,并且她还在持续发电。希望能做好,让我们这边也亮一点。

●这种短篇的欧洲文学还是不错的,推荐

●为做新版重读之,发现一个女性主义的天使。不是女巫,是天使。以前读的还是太浅。仅仅把她看做一个想象力和表现力惊人的奇幻小说作者是严重的简化和遗漏。现在她更是一个精神分析学家、女性主义者、人类文化史研究者和社会进步的推动者。是如莎士比亚博尔赫斯般真正伟大的作家。几乎每一篇都值得仔仔细细地重读,在第一遍如梦似幻暗爽又沉醉的阅读体验之后,你会发现更值得的,应作如是观。

●特别好看。

●想象力丰富 能将人带入情感 挺喜欢的

●还不错啊

●喜欢个别篇目,但总体失望。她的故事奇幻也好精怪也好想象力丰富也好,却都无趣。文字很犟,语句别扭,不知是否翻译原因。每读完一篇都无继续读下一篇的欲望。

●已购。像是置身于怪奇马戏团,像是穿梭于此起彼伏的暗黑狂欢。总体感觉好,细看每一篇多数又都觉得差口气。唯独《紫女士之爱》和《自由杀手挽歌》两篇让我爱得不忍释手!《紫女士》篇中对人偶的描绘有魔力!《自由》篇的魅力在这几句里:每天早上,年轻的一男一女来广场做瑜伽。他们摆出树式,秋千上一个孩子摇得愈来愈慢,转过身去看他们。他们的观众总是相同:游乐场上那孩子,以及尚未出师的狙击手。X透过来复枪的瞄准器看他们做完全套动作。当他打开保险栓,我吓得六神无主,什么也不敢说。楼下那对男女我不认识,但是是熟面孔。做完瑜伽,他们离开,X关上保险,笑了。我非常害怕他这类野性情绪,但他告诉我,真正的杀手应该像天气那样对一切都无动于衷,还说,他扫视广场只是在练习无动于衷而已……我想成为“路障圣母”……

●读了染血之室,索然无味

●朋友推荐的,刚看了开头一段儿,但已经值得五分了,喜欢。

《焚舟纪》读后感(一):每一个女人,终其一生缝就一床百衲被

我想卡特并非一出生就是一个摇旗的女战士,更为可能的,她首先是个女人,更早是那个偷桃吃的懵懂女孩,后来则是《一位非常非常伟大的夫人居家教子》里的优雅夫人,最后则是那个拼百衲被的老妇(可惜她没有活到凯蒂那么老)。

像所有女性一样,她渴望得到爱,来自男权社会的主导者,男人的爱和接纳。她有着童话般美好的期待。她的大多女主都美得惊世骇俗,都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男性,有伯爵,有狼人,有野兽。把最美的献给权威本就有一种讨好和谄媚,这是男权社会女性的原始宿命,而卡特并不反感这种安排,反而相信野兽会在女孩儿的善和美面前摆脱兽性。比如师先生和虎男都在女孩面前收起利爪。师先生最后蜕变成人形,狼女爱丽丝用她充满爱的舔舐让狼人公爵恢复了人形。这都是卡特的女性天真,相信自己的善和美可以感化强权,并为至亲的命运带来转机。(我小时候就幻想在古代被选去做贵妃,然后光耀门楣,而并不是当什么女科学家

《焚舟纪》读后感(二):黑暗又绮丽的梦

知道安吉拉·卡特这个名字,其实是因为《精怪故事集》,但是至今我还没看这本书,倒先是看起了《焚舟纪》。

全书是共五辑,每一部分都是短篇小说的合集,包括《烟火》、《染血之室与其他故事》、《黑色维纳斯》、《美国鬼魂与旧世界奇观》、《别册》。我最先读的是《烟火》,一开始看的云里雾里,看到《紫女士之爱》的时候逐渐找到了乐趣。

总体来说,是一次很不错的阅读体验。最喜欢的我是《染血之室》那一本,相对来说也比较好读,没有那么多文学背景知识和意象。以我自己粗陋的见闻,其中《染血之室》有《蓝胡子》的影子,《师先生的恋曲》(最最喜欢的一篇)是《美女和野兽》的细节扩充版,《爱之宅的女主人》借鉴了吸血鬼的故事。一方面,难免会有人说安吉拉是在碰传统故事的“瓷”,她本人也并不避讳对人们熟知的事情做出改编或丰富。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慨叹安吉拉丰富的想象力,高超的故事架构能力,编织出了一个个绮丽诡魅的梦。

对于外国文学,我一向无法评判文笔好与不好,翻译水平占很大一部分原因。《焚舟纪》的翻译我个人觉得还是非常好的,文字堆叠与铺开,让我完全沉浸到安吉拉·卡特的哥特世界中。

整本书读完,如同静静观赏一个水晶雪球,只不过里面不是我们常见的红砖房绿松林,而是一幢鬼影幢幢的阴森古堡,一弯残月狞笑着伸出指爪朝向天空中的星。

《焚舟纪》读后感(三):书中的女性 | 女孩们一定要读安吉拉·卡特!

刚开始读卡特时会困惑:为什么她笔下的女人都千篇一律,极美、懵懂,是受苦受难的性器。读到黑色维纳斯多少有点明白了。

《焚舟纪》大部分以女人的角度讲故事,黑色维纳斯-湘·杜瓦,是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情妇,他写了不少的诗描述她,从诗名来看,珠玉、长发、舞动的蛇、异国之香等,不难看出,至少不是歌颂杜瓦高尚品德吧?卡特站在杜瓦的角度写她的suffer与出神:

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网上一位女作家为笔下嫖娼男主开脱时,一位女权姐妹举了个白居易写《琵琶行》的反击例子,那位姐妹写:我们总是站在男性的角度叙事,为男性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他嫖娼,因为仕途失意,因为没有遇到女主,因为古代男性都是这样。她发出反问:假设我们站在女人的角度看,这些失意与困顿是否能与当时的女人的苦难放在天平两端衡量?

我在卡特的文中又看到了同样的诘问。

回顾这些年读过的杂七杂八的书,女性角色总是希望从男性角色哪里得到些什么:爱、金钱、关注,当“资源”太少,就开始雌竞。

卡特的故事里没有这些,她写女性长久未能宣之于口的愤怒:在紫女士之爱里,女人是被提线的木偶,因为未曾有机会开智,得到自由也只会选择妓院;在刽子手的美丽女儿里,女人是女儿,也是被父兄抢夺的性资源。

她写女人是空白的、懵懂的。这空白是人为的。但她笔下的女人在探索,思考:

在痛苦:

男性视角下的女人痛苦则是: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而使她哭出来的少年事则是: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相比之下,这痛苦多么空白。

你会发现,卡特打破了我们对书写女性的认知,为我们提供了新的女性形象-某个女人。

卡特敲打字机时想必是叼着烟,眯着眼,冷笑写:我极美,皮肤似高岭上未融化的冰雪。故事讲到一半时渐渐严肃,在桌上烟灰缸边角磕磕灰,插入:他沉重的白色肉体…像棵砍倒的橡树…她自在地从对男凝的讽刺切换为女性角度的思考描述。警醒又迷人。

《焚舟纪》读后感(四):永恒之日清泉的一道光

位于伦敦Clapham安吉拉·卡特曾经的家如今被挂上了特有的名人故居蓝徽标。在这里的厨房桌子上,卡特曾经辅导过学生石黑一雄,招待过麦克尤恩,拉什迪等同行。拉什迪比卡特小8岁,比她早暴得大名,在卡特担任布克奖评委出席颁奖晚会却被主持人视作路人时,拉什迪已经成了明星人物。名气的对比丝毫不影响两人多年的友谊。拉什迪不仅为卡特的身后集《焚舟纪》撰序力推,拥戴卡特为“当代文学的正中心”,在纪录片《安吉拉·卡特》中他也频频出镜,以迷弟的姿态盛赞卡特的创作为年轻一辈作家打开了一扇想象力的大门,发现了写作的新维度。“哦,原来小说还可以这么写!”同时作为男性,他也十分诚恳毫无反弹地认同这位女性主义同行:“人性中的残酷是卡特一贯的主题,你知道男人做得出什么样可怕的事。”并非卡特的风格就是诡异、哥特,而是残酷现实在想象界的投射就是这样怪影幢幢怵目惊心。是卡特以其充满魅惑的精妙文字捕捉和呈现出旧时代的观念症结和森然幻象。她的写作对象,是个体和群体在欲望和观念层面的存在,是更深层,更真实的我,和我们。《乌合之众》里说,社会群体观念的转变是反复和漫长的过程。“观念只有采取简单明了的形式,才容易被群体接受。一个事件的不寻常且传奇的一面会给群体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因而神话和传奇构成文明得以存在的真正基础。。不管刺激群众想象力的因素是什么,采取的形式都是令人吃惊地鲜明形象。”呈现问题,改变世界,推动社会观念朝向有利于女性获得公平与自由的方向发展,卡特的神话重述工程出发点正在于此。

《焚舟纪》前言

by 撒尔曼·拉什迪

我最后一次造访安吉拉·卡特是她死前几周,当时她尽管病体相当疼痛,仍坚持打扮起来与我喝茶。她眼神闪亮,坐得直挺挺,侧着头像只鹦鹉,讽刺地撮起嘴唇,认真开始午茶时刻的重要正事:说和听最近的肮脏八卦,言词犀利恶毒,态度热烈。

她就是这样:有话直说,尖锐刺人——有一次,我结束了一段她并不赞同的感情,她打电话给我说:“好啦。从今以后你会更常听到我的消息。”——同时又有礼得足以克服致命病苦,来一场冒充斯文的正式下午茶。

死亡真的令安吉拉火大,但她有一项安慰。癌症来袭前不久,她才刚保了一笔“巨额”保险。想到保险公司没收几次费便得付出一大笔钱给她家的“男孩们”(丈夫马克,以及儿子亚历山大)她就非常愉快,并为之发出一人串黑色喜剧式的自鸣得意咏叹调,让听的人要不笑都很难。

她仔细计划了自己的丧礼,分配给我的任务是朗读马维尔的诗作《一滴露水》。这令我很惊讶。我所认识的安吉拉·卡特是最满口粗话、毫无宗教情操、高高兴兴不信神的女人,然而她却要我在她葬礼上朗诵马维尔对不朽灵魂的沉思——“那滴露,那道光自永恒之日的清泉流淌”。这是否是最后一个超现实的玩笑,属于”感谢上帝,我到死都是无神论者”那一类,或者是对形上诗人马维尔充满象征的高蹈语言表示敬意,来自一位自身别具风味的语言也很高蹈、充满象征的作家?值得一提的是马维尔诗中并没出现任何神明,只有“全能的太阳”。也许总是散发光芒的安吉拉要我们,在最后,想像她消溶在那更大之光的“辉耀”中:艺术家变成了艺术的一部分。

然而,她这个作家太富个人色彩、风格太强烈,不可能轻易消溶:她既形式主义又夸张离谱,既异国奇艳又庶民通俗,既精致又粗鲁,既典雅又粗鄙,既是寓言家又是社会主义者,既紫又黑。她的长篇小说与众不同,从《新夏娃的激情》的跨性别华彩花腔到《明智的孩子》的歌舞厅康康舞无所不包;但我想,她最精彩的作品还是短篇小说。在长篇小说的篇幅中,那独特的卡特语调,那些抽鸦片者般沙哑、时有冷酷或喜剧杂音打岔的抑扬顿挫,那月长石与假钻石混合的绚丽与胡话,有时会让人读得筋疲力尽。在短篇小说中,她则可以光彩炫惑飞掠席卷,趁好就收。

新版《焚舟纪》

卡特几乎一出手的作品就有完整自我风格,她早期的短篇小说《一位非常、非常伟大的夫人居家教子》已经充满卡特式的母题。其中有对哥德风、华丽语言及高蹈文化的喜爱,但也有低俗的臭味——掉落的玫瑰花瓣声音听起来像鸽子放屁,父亲满身马粪味,而且大便之前“人人平等”;还有做为表演的自我:散发香水气息,颓废,慵懒,情欲,变态——很像她倒数第二部长篇小说《马戏团之夜》的女主角菲弗丝。

另一早期短篇《一则维多利亚时代寓言》,宣告了她对语言一切奥义的上瘾沉迷。这篇与众不同的文本半是不知所云半是《苍白火焰》[1],开棺挖掘出过去寡欢高地村庄——那种村庄,如她在《染血之室》的《狼人》中所说,“天气冷,人心冷”。这些卡特国度的村庄四周满是狼嗥,其中有许许多多的变形。

卡特的另一个国度是游乐场,那世界充满耍把戏变花招的表演者、催眠师、骗子、傀儡戏班主。《紫女士之爱》把她封闭的马戏世界又带到另一个中欧高山村庄,那里的人将自杀者视同吸血鬼(大蒜串,穿心木桩),还有真正的巫师在森林里“施行远古的兽性邪乱仪式”。一如卡特所有的游乐场作品,”丑怪才是正常”。强势的木偶”紫女士”是道德家的警告——她起初为娼,最后变成木偶,因为她”任凭色欲之线操控”。她是小木偶皮诺丘的女性、性感、致命改写版,跟《主人》里变成大猫的女人一样,都属于安吉拉·卡特如此偏爱的许许多多“贪求无餍”的黑暗(也包括浅色发肤)女士。在她第二本合集《染血之室》中,这些烈性女士继承了她的虚构世界。

《染血之室》是卡特的代表杰作,在这本书里,她高蹈、热烈的模式完美契合故事的需求。(若要看最佳的庶民低阶卡特,请读她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明智的孩子》;但尽管该作充满夸张谐趣和大量莎士比亚喜剧元素,她最可能流传久远的作品还是《染血之室》。)

与书同名的中篇作品,或者说序曲,以经典的大木偶戏[2]展开:天真无辜的新娘,结过好几次婚的百万富翁新郎,孤独兀立在消退海岸的城堡,一个藏有可怖秘密的房间。无助的女孩与文明的、颓废的、杀人的男人:这是卡特对“美女与野兽”此一主题的第一变奏,还加上一道女性主义的转折——童话故事中,美女为了救软弱的父亲而同意去见野兽,这里则是不屈不挠的母亲赶去拯救女儿。

这本合集里,卡特的神来之笔在于用美女与野兽的寓言做为性关系中无数渴望与危险的隐喻。有时美女较强,有时野兽较强。在《师先生的恋曲》,野兽的命得靠美女来救;而《老虎新娘》中的美女自己也将被情欲地转变为美丽动物:“他每舔一下便扯去一片皮肤,舔了又舔,人世生活的所有皮肤随之而去,剩下一层新生柔润的光亮兽毛。耳环变回水珠……我抖抖这身美丽毛皮,将水滴甩落”。仿佛她整个身体都被开苞,变成一样新的欲望工具,让她得以进入一个新的(“动物”的意思除了老虎也包括性灵)世界。然而《精灵王》中美女与野兽无法和解,这里没有疗愈,没有服从,只有报复。

此书还包括其他许多绝妙的古老故事:血与爱永远紧密相连,加强并贯穿每一篇作品。在《爱之宅的女主人》中,爱与血在吸血鬼身上合而为一:美女变成怪物,变成野兽。在《雪孩》中,我们来到童话故事的领域,有白雪,红血,黑鸟,还有一个又白又红又黑的女孩,依伯爵的愿望而生;但卡特的现代想像力知道,只要有伯爵就会有伯爵夫人,后者是不会容忍梦幻敌手的。两性战争也在女人之间进行。

小红帽的到来,使卡特对《格林童话》的精彩重新创造变得更加完整且完美。如今我们看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激进假设:外婆可能就是大野狼(《狼人》);或者同样令人震惊、同样激进的是,女孩(小红帽,美女)也很可能无关道德,跟大野狼/野兽一样野蛮,可能以自己具有猎食威力的性别和情欲狼性征服大野狼。这是《与狼为伴》的主题,而看过安吉拉·卡特与尼尔·乔登合作、串连了她好几篇狼作品的电影《与狼为伴》,让人更渴望看见她不曾写出的完整长篇狼小说。

《狼女爱丽斯》提供了最后一种变形。这里没有美女,只有两头野兽:吃人的公爵,还有被狼养大的女孩,她自以为是狼,成熟为女人之际受自己染血之室的神秘——也就是说,她的经血——吸引,从而获致自我了解的知识。除了血,她另一个了解自己的途径是让房屋看起来不亲近的镜子。

终于,壮阔的山脉也变得单调……他转过身,长久注视那座山。他在山里住了十四年,但从没这样看过它,以一个并未对此山熟悉得几乎像是自己一部分的人的眼光……他向山道别,看着它变成布景,变成某个乡野老故事的奇妙背景画片,故事说的是一个被狼奶大的小孩,或者,说的是被女人养大的狼。

在卡特最后一篇狼故事,即《黑色的维纳斯》的《彼得与狼》中,她告别了那山区国度,意味着,就像故事中的主角,她也已“大步向前,走进另一个不同的故事”。

这第三本合集中有篇妙想天开的幻想作品,对《仲夏夜之梦》做出沉思,早于(且优于)《明智的孩子》里的一段。在这篇小说中,卡特的异国风味语言发挥得淋漓尽致——这里有微风“甜蜜多汁如芒果,神话诗般爱抚着蔻拉曼德海岸,在那斑岩与青金石的印度沿海”。但一如往常,她深具讽刺意味的常识将故事一把拉回地面,不至于消散成一团细致轻烟。这座梦中林——“离雅典一点也不近……事实上……位于英格兰中部某地,可能靠近……布雷齐理”——潮湿又积水,小仙子都感冒了。而且,从故事发生的年代至今,这树林已被砍掉,腾出空间盖公路。卡特把《仲夏夜之梦》的树林与格林兄弟“那种死灵魔法黑暗森林”对比铺陈,使这莎士比亚主题的优雅赋格曲变得更加璀璨。最后她提醒我们,森林是个吓人的地方,迷失其中就会变成怪物和女巫的猎物。但在树林里,“你故意走岔路”,这里没有狼,树林“对恋人是友善的”。英国与欧洲童话的不同之处就此有了令人难忘的精确定义。

然而,《黑色维纳斯》及之后的《美国鬼魂与旧世界奇观》大多避开幻想世界,卡特的改写想像力转向真实,兴趣偏向描绘而非叙述。这两本后期合集中最佳的作品是人物描绘——波特莱尔的黑人情妇湘·杜瓦,艾德加·爱伦·坡,还有两篇莉兹·波登的故事,一篇讲的是远在她“拿斧头”之前的事,另一篇是案发当天的莉兹,那一天以缓慢、慵懒的步调描述得精确又仔细——热浪来袭时穿太多衣服会有什么后果,还有吃热过两次的鱼,两者都是原因的一部分。然而在这层超级写实的表面下,却有《染血之室》的回音,因为莉兹做出的是血腥举动,而她又正值经期。她的生命之血流出,死亡天使则在附近树上等候。(再一次,如同那些狼故事,这让人渴望更多,渴望我们读不到了的莉兹·波登长篇小说。)

波特莱尔,爱伦·坡,莎土比亚《仲夏夜之梦》,好莱坞,杂剧,童话故事:卡特把自己所受的影响明显摆出,因为她是这一切的解构者,破坏者。她将我们所知的事物拿来打破,然后用她自己那尖锐刺人又有礼的方式加以组合;她的字句既新又不新,一如我们自己的字句。灰姑娘在她手中换回了原先的名字“扫灰娘”,是一则母爱造成的可怕残害故事中被火灼伤的女主角;约翰·福特的《可惜她是娼妇》变成另一个很不一样的福特执导的电影;而杂剧人物的隐藏意义——或者该说隐藏本质——也被揭露。

像打蛋一样,她为我们打开一则旧故事,然后在里面找到新故事,我们想听的现在故事。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作家。卡特的高空钢索特技在一片过份讲究的沼泽上方进行,在一片堂皇与渺小的流沙上进行;无可否认的,她有时候会掉下来,偶尔冒出难以自圆其说的花里胡哨古怪发作,而就算最热爱她的读者也会承认,她的某些布丁用了太多的蛋。太多“奇诡”(eldritch)这类的词,太多男人“富可敌国”,太多斑岩和青金石,可能会让某类纯粹主义者为之不满。但奇迹在于她的特技有多常成功,多常踮脚转圈而不摔倒,或者同时抛接好几个球而不漏掉任何一个。

有些不求甚解的人指控她“政治正确”,但她是最富个人色彩、最独立、最别具特色的作家;生前她被许多人斥为小众崇拜的边缘人物,只是一朵异国风情的温室花朵,但她如今已成为英国大学中最广受研究的当代作家——这项征服主流的胜利一定会让她高兴。

她还没有写完。就像伊塔罗·卡尔维诺,像布鲁斯·查特温,像雷蒙·卡佛,她死在创作力正旺盛的时刻。对作家而言,这是最残酷的死亡:可说是一句话才讲到一半。这本全集里的作品正显示我们的损失有多大。但这些作品也是我们的宝藏,值得品尝与囤积。

据称雷蒙·卡佛死前(他也是因肺癌过世)对妻子说:“现在我们在那里了。我们在文学里了。”卡佛的个性再谦逊不过,但说这话的是一个知道——且一再被人告知——自己作品价值的人。安吉拉生前,她独特作品的价值没有受到那么多肯定,但她,现在也在那里了,在文学里,是永恒之日清泉的一道光。

《焚舟纪》读后感(五):安吉拉的复仇

论起二十世纪英国文坛最特立独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当属安吉拉·卡特。卡特1940年生于伦敦,正值纳粹大轰炸期间,因此年幼的她被送去约克郡外婆家躲避战火。外婆是个擅讲故事的人。小安吉拉听到外婆边讲边演小红帽被大灰狼吞下肚的情节便会兴奋地尖叫,要求再来一遍。多年以后,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小众作家卡特正是凭借一本重述那些外婆讲过的故事的短篇作品集《染血之室》开始在文坛崛起,一路进击。时至今日, “神话重述工程”早已令她蜚声世界并改变着世界,成为文学史和文化史意义上的女巨人。

当然并非简单的重述。安吉拉的叙事有着非同寻常的出发点。她的伟大之处在于,她不仅是个文学天才,同时还是精神分析学家、人类文化史研究者和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她不仅是一个女性,还有着敢于叛逆不妥协的求真者个性。从知识分子、文学天才和身体力行的女性主义者三位一体不可分割的写作中诞生出来的“神话重述工程”绝非可以被简单归类的成人童话选编,而是视野和洞见、智性和美感相辅相成到达难以超越的高度,极具文学、文化和大众传播价值的超级文本。惟其如此,才能在与数千年来父权社会的神话传奇宗教文学等文化体系的抗衡中获得存在感,发出女性的、清晰的、可信的声音,才能以新世界的代码改写出父权文明的替代文本。卡特曾在访谈中提到自己是弗洛伊德等精神分析学家的读者,研究过大量的梦境,熟悉其中的映射、置换和变形的机制。通过精神分析学的透视视角,卡特发现,神话、宗教和文学经典作为意识形态产品都包含着几千年来父权社会的无意识沉淀,使用着父权驱动和代码。任何艺术在无意识层面上都是蕴含政治动能的。神话,存在于错误的宇宙里,对具体的痛苦处境进行着模糊化处理。在英语里,神话同时也解作迷思。卡特凭借精神分析学洞悉了父权社会最核心的迷思,关于性别、性与爱的迷思。宗教故事也一样,在暗中塑造和制约着人们心理和观念的结构,使得这些迷思代代因袭和沉积,成为一个无所不在难以逃逸的传统。卡特的神话重述工程,正是选择神话、传奇、文学经典和宗教故事作为素材,用精神分析学原理将这些全人类都耳熟能详的文化遗产加以透视和拆解,在旧世界的意识原件中植入女性主义观点,重装新世界的经典文本和话语系统,旨在破除迷思,推动社会观念的进步。她的短篇小说全集《焚舟纪》是这个神话重述工程的主要载体。在全书收录的四十二个短篇里,惊才绝艳的文字和奇情耸动的故事铺展如同盛大的幻术,演绎着对于父权文化的四十二重“盗梦空间”。

新版《焚舟纪》

《萨德式女人》:卡特的女性主义宣言

那么父权社会的核心迷思到底是什么?1978年,卡特出版了论文集《萨德式女人》,系统阐述她的女性主义观点,引起轩然大波。当时,色情文化被女性主义者视作对女性的物化而大加排斥,卡特却选择色情程度最高最令人咂舌的性虐狂萨德的文本作为分析对象,肯定了他对于女性主义的价值,争议自然在所难免。卡特对于萨德的分析得到了福柯等学者的佐证。时至今日,她的女性主义观点在小说作品中的戏剧化移植也大获成功,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有评论称她至少改变了好莱坞十分之一产业的形貌,此言非虚。新版《美女与野兽》不仅从情节和细节上表达着对卡特的致意,甚至片中女巫的扮演者正是纪录片《安吉拉•卡特》中卡特的扮演者。时代的进步得益于少数持有真知灼见者的勇敢和坚持。在卡特看来,“萨德文本对于性自由的关注对于女性具有特别意义,因为他拒绝将女性的性价值唯独与生育关联。即便在今天,也和他所在的十八世纪一样,仍然存在把女性仅仅视为生育工具的问题。”卡特又分析了基督教文化中的人物形象。上帝是一个至高无上喜怒无常的形象;圣母无性受孕诞下耶稣,圣母形象的性压抑意味不言而喻。她的价值仅仅在于提供了让耶稣来到人世的肉身。上帝和圣母作为两性在想象界的投影,反映出父权社会中两性关系的实质并非平等,而是上下、主仆,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式的二元对立关系。父权社会禁锢和贬损女性主体的法宝是性禁忌。性仿佛不是人的天性和表达爱的人间关系,而是独立于人性之外的一种存在,是禁果,罪孽,导致人类从伊甸园被逐的堕落行为。而男性进入女性的跪姿也被与向神忏悔的姿势关联。无论性放纵还是性禁忌都是对性的强调,性先于爱是男性欲望使然,是父权社会的逻辑。父权体制拘束下的典型男性主体,欲望和行动上实践着性放纵,却又从观念和决断上服从性禁忌,形成了一种普遍的人格割裂和扭曲现象,从根本上否定了建立在平等和相互尊重基础上的完整和灵肉相洽的爱。父权社会对于女性美德规训的核心是性无知,也就是纯洁,顺服,将性视为脏,罪,耻而弃绝自己的性价值。相对于此,最激进最彻底的女性主义观点是:爱先于性,任何表达爱的性都不应该成为禁忌。因此反对性禁忌和荡妇羞辱话语成为当前女性主义的首要策略。事实上,基督教在传播和确立秩序的历史过程中,也发起过猎巫运动等对于女性反抗的镇压和暴力收编,制造出仅仅作为生育工具存在的家中天使的女性群体。从这个意义上,名为安吉拉的作家卡特却被称之为伟大的文学女巫,她的盗梦空间般的写作可谓是对于父权压抑的某种复仇,而写出了堪称“女性主义的四十二章经”的《焚舟纪》的她被拉什迪、麦克尤恩、阿特伍德、石黑一雄等一众大作家用戴为一代文学教母,也是恰如其分。女巫其实人如其名,是新时代的天使。出现在企鹅版《焚舟纪》的封面正中央的卡特的肖像,一头卷发神似女妖美杜莎,仿佛也恰巧构成一种细小的象征。在指出萨德文本通过情节设置将生育功能从女性价值上剥离开来,否认生育功能为女性唯一性价值之后,卡特又分析了萨德小说里的贞女和荡妇两类女性形象。贞女形象的代表是姐姐朱斯汀,她刻意忽略自己的美貌,面对强徒时企图以高尚的道理感化之,结果只能是屡遭强暴和虐待。荡妇形象的代表是妹妹朱丽叶,一个善于利用男性弱点来达成自己目的放荡女性,最后却名利双收,晋身显贵。在卡特看来,朱斯汀以其天真、诚实和对性的无知成为父权社会的完美受害者,而朱丽叶却有着清醒的性意识,并通过各种僭越父权女德的行径而大获成功,两类女性的不同结局蕴含了萨德对于父权秩序的潜在否认。但朱丽叶的成功是因为洞悉了父权的奥秘成为了父权的同谋,其中包含了对自身人性的否定。理想的女性主体应该是这两类女性的综合,也就是说,既要像朱丽叶那样敢于跨越父权禁区,看到女性发展的方向,又要像朱斯汀那样有所坚持,不至于在性放纵中迷失自我。卡特的女性主义观点概括起来主要是:反对性禁忌,女性不应该忽略自身性魅力,而是应该彰显和利用之,以建立女性主体和谋求发展。理想女性主体是荡妇和母亲的综合体。父权社会的制度将女性分裂为两个敌对的阵营:无知者和同谋者。女性应该建立起姐妹式的结盟关系来改造生存环境。也就是说,她反对现行婚姻制度。在个人生活中,她也践行了这一点。卡特早年因为叛逆父母放弃了上牛津的机会,早早地嫁给了大她很多的化学教师卡特,做了一段时间的家中天使后便利用毛姆奖的奖金逃离婚姻至日本,在极端父权文化情境的刺激下成为一个激进的女性主义者。她与后来的恋人马克一见钟情同居多年育有一子,直至她去世之前才结婚,或许只是为了法律上的方便。

《染血之室》:一次对于婚姻制度的盗梦之旅

卡特的多年好友拉什迪也许是最了解她价值的同行。他在推荐她时是那么不遗余力:“我重复,安吉拉•卡特是一个伟大的作家。许多同行和迷恋她的读者都明白她的珍稀之处,是这个星球上真正绝无仅有的存在。她应当被安放在我们时代的文学之中央,正中央。她最精彩的作品是她的短篇小说集。”在他看来,卡特短篇的巅峰之作,是《染血之室》,可以令其不朽。仔细阅读之后,确实如此,卡特在这个短篇里的女性主义观点和反叛姿态表达得最为完整和激进,几乎每个人物每一个细节都有着神谕和佛典般的丰富文化指涉和象征意义,构成对于婚姻制度在宗教、神话和民间传说多个层面上的庖丁解牛和盗梦之旅。早期评论多认为《染血之室》是对于蓝胡子杀妻的戏仿。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层面,民间传说的层面。蓝胡子每娶一个妻子便杀死她藏尸壁橱。最后一个妻子在被杀之前,因为哥哥的出现而获得解救幸免于难。壁橱里的骷髅大白于天下。这个故事被选中,是因其对于父权社会男性主体欲望特征、心理构架和婚姻制度暴力症结的普遍象征意义。小说开篇,少女在火车卧铺无法成眠,“狂跳的心像在模仿引擎那些巨大活塞,不停推动着这列火车穿过夜色,离开巴黎,离开少女时代,离开我母亲那封闭又安静的白色公寓,前往无从猜测的婚姻国度。”这里的婚姻国度既是由现实元素构成,又是观念和想象界意义上的,所以去往它的列车是由狂跳的心推动。最后到达的目的地,婚姻国度的具象,侯爵的居所,是一座海中孤岛,被胞衣般的海水环绕,仅剩一条脐带般的堤道与陆地相连。居所指示着居民退化到婴儿态的暴力人格。婴儿因其脆弱无助在愤怒的想象界构筑了至高无上的自我和环绕它的险恶世界。早期的人类群体在恶劣环境面前也如婴儿般弱小,但诞生于此时的宗教仍在塑造着我们社会中的个体人格。每一个典型的男性主体中都存在上帝的影子,追求优越感,将自我的价值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之上,快乐源自他人的痛苦。正如《圣经》和基督教确立之初无数圣徒的殉道故事所显示。卡特对于父权社会人间关系的本质分析就像鲁迅一样一针见血:人吃人。国王、法律和刽子手组成了父权体制的威权系统。每一个机械地认同于体制的男性主体都是刽子手,同时也是以自身人性为代价的受害者。同样的暴力结构也延展到婚姻形态中。剥离了爱与尊重的婚姻关系,是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之间吃与被吃的关系。男性并不希望看到女性获得性快感,因为分享意味着被剥夺。因此对应上帝这个暴虐的男性主体设置了一个纯洁被动,仅作为耶稣诞生通道的圣母。相应地,民间故事和传说中的女性也总是一个纯洁幼弱在百合花从中簌簌发抖等待有力有害的男性来分派命运的女性形象,染血之室的叙述者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正是如此。将弱者视为肉吞吃和消化,是最彻底和直接的剥削方式。少女瞥见“他在镀金镜子中注视我,评估的眼神像行家检视马匹,甚至像家庭主妇检视市场肉摊上的货色。先前我从不曾见过—或者说从不曾承认—他那种眼神,那种纯粹肉欲的贪婪,透过架在左眼的单片眼镜显得更加奇异。”既然只是肉,那么被消化完之后就需要不断供给。因此男性浪荡子们在无法满足的欲望模式中不停地追逐和收集女人。蓝胡子装满骷髅的壁橱成为婚姻形态在集体无意识领域的象征性再现。 “爱的举动与施行酷刑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我丈夫最喜欢的诗人如是说。位于侯爵谋杀城堡里的染血之室则是对这暴力秘密的有意揭示。对照田晓菲分析绣像本《金瓶梅》中的武松杀嫂,以复仇为名的暴力背后是难以启齿的欲望。卡特的表达更激进和直白。杀戮是欲望的暴力释放,是性的反命题。在旧世界的婚姻关系中,妻子被当成生育工具娶进家门,生育成为抹杀女性主体的一柄利刃。故事末尾,侯爵要将少女斩首,这里的斩杀同时是现实和象征意义上的,本质都是对于弱者的牺牲。“手中是他曾祖父当年举枪自尽前呈给那名小下士以示对共和国投降的礼剑。那把出鞘的剑沉重,致命,灰如那个十一月早晨,尖锐如分娩生产。”成为母亲后的妻子,并非作为女性主体存在,而是进入权力结构,成为父权的同谋,是傀儡和假扮的女人。老鸨,是《萨德式女人》中经常出现的一个词,朱丽叶就是一个老鸨,和男性浪荡子一样无情地迫害着其他众多的女性,就像在无爱的婚姻形态中,许多妻子忍受、纵容甚至帮助丈夫不断地对其他女性始乱终弃玩弄切割。婚姻成为残酷的战争,婚姻制度成为一种暴力法则。而在侯爵残杀和藏匿前三任妻子的密室中,少女手中的钥匙不慎掉落在地,沾染的血迹怎么也洗刷不掉,并且印到了她的额头成为一颗血渍红心。红心历来是真爱的象征,血渍揭示了婚姻制度真爱唯一的暴力秘密。真爱唯一等于暴力排它。“无论多厚的油彩、多白的粉,都无法掩盖我前额那红色印记。我庆幸他看不见它,如此可稍减我的羞愧。”分析到这里,看似费解的故事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无需更多的解释。故事的结尾,勇武的母亲策马赶到,救下了就要人头落地的女儿,用现代武器手枪射杀了侯爵。母女和盲眼调琴师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个情节安排中蕴含了卡特对于新世界社会细胞形态的设想。盲眼意味着阉割,调琴师因此代表俄底浦斯一样忏悔着,对自己的伤害力有觉知的新男性形象。盲眼在这里反喻新知。“我相信母亲跟我一样,都很爱尚伊夫”这句话象征着女性的结盟。当代男性作家的文本里就有母女爱上同一个男人并且为爱反目的情节设置,有什么比母女的相互包容和结盟更能代表女性的结盟?侯爵是父权社会典型男性主体浪荡子的代表。对他的描写时而指向野兽,时而关联上帝和宙斯,处处显示出对人神兽三位一体的隐喻。他的头发像狮鬃,脚步轻得听不到,像大型猫科动物。身上散发着雄性动物的皮革气味。但他同时又是强大而暴虐的神,挽着他的手从剧院出来时,人群像红海一样在我们面前分开。他交给我的打开密室的钥匙,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折磨着无知少女的好奇心。“这把钥匙通往不可想象的国度。”他说。他的声音低沉,带有某种教堂大琴的音色,弹奏时仿佛与上帝交流。他要她受死时,说的是:“我的琶音处女,准备殉教吧。”“将是什么形式?”我说。“斩首。”他低语,声调几乎是淫荡的。最终,人性在神兽两端的撕扯和扭曲中,丧失殆尽,变成了文化和体制的机械。有着收集和斩杀妻子癖好的侯爵手持利剑向我母亲冲来,他是这样被描述的:我丈夫呆立如石,仿佛她是蛇发女妖,他的剑还举在头上,就像游乐场那种机械装置的玻璃箱里静止不动的蓝胡子场景。然后,仿佛有个好奇的孩子投进一枚生丁,让机械动作起来。留胡子的沉重人形大声咆哮,愤怒嘶吼,挥舞那把高贵礼剑仿佛事关生死与荣耀,朝我们三人冲来。故事的叙述者,少女“我”则在多处被与夏娃、潘多拉等神话和宗教故事中的无知女性形象关联。母亲,反而是一个激进而叛逆的女性形象,被与蛇发女妖美杜莎、复仇女神等在父权神话中被歪曲的女性形象关联。或许,卡特也想表达的是,改变世界需要拿出母亲保护女儿时对爱的直觉的坚信和无比的勇气吧。

旧版《焚舟纪》同样精美

其他故事:卡特对于女性主义观点的分组演绎

除去《染血之室》,《焚舟纪》中的每一篇也都是含义丰富,动能强劲的女性主义寓言式文本,值得细细品读。例如在另一篇即将刊发在《上海文化》的长评里,我分析了《刽子手的美丽女儿》、《紫女士之爱》和《大屠杀圣母》,这三个篇目清楚地显示出了卡特女性主义思想的缘起、发生和发展过程。《刽子手的女儿》中,刽子手将与女儿乱伦的亲生儿子在法场斩首的仪式,是一场人类意识之中关于欲望禁忌、人格分裂和暴力起源的仪式化表演,是关于人性真相的终极寓言。高地异邦是伊甸园之后的娑婆人间。卡特看到了问题所在。《紫女士之爱》作为一个以日本文化为背景的故事,再现了一个女性主义的卡特在日本文化情境中的醒来。复活过来并焚毁了亚洲教授帐篷和干枯躯壳的紫女士代表着一个女性主体的诞生和跨出的第一步。《大屠杀圣母》中,卡特解构了基督教的童贞圣母传说,在以印第安文明为代表的母系氏族文化情境中建构起一个女性主义意义上的理想女性主体:红人圣母。又例如,在《厨房的孩子》中,卡特讲述了一个极为肥硕热爱美食的快乐乡间厨娘与她的贵族主人之间曲折的爱情传奇,是对于传统跨阶级爱情传奇中的苍白幼弱只有她能套上水晶鞋的刻板女主形象的反讽。而在《穿靴猫》中,一只会说人话,与主人心有灵犀的猫帮助坠入爱河的一对“奸夫淫妇”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姻道德算什么?猫眼里真爱至上。这就是卡特,从不因为害怕指责而以无用的美德装饰自己,从不自我割裂和扭曲,反对牺牲和献祭。她喜欢被称作女巫,她是抗衡父权文化的亚马逊女战士,她有的是智慧、魔法和勇气。她追求的是自由和公平,是一个消弭了暴力的更美好的世界。她是天使。

文中楷体字分别引自《萨德式女人》和《焚舟纪》

2019/5/12

本文首发《新京报》2019年8月3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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