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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斯特的空间读后感精选

普鲁斯特的空间读后感精选

《普鲁斯特的空间》是一本由[比利时]乔治·普莱(Georges Poulet)著作,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六点分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35.00,页数:166,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普鲁斯特的空间》读后感(一):时间➡️空间

这本研究普鲁斯特作品中空间概念的著作,反而能够改变读者对普氏时间观念的一般看法:莫洛亚说普鲁斯特相对那些在旧的矿藏上皓首穷经搜罗遗屑的作家来说,不啻开辟了新的矿脉,亦即时间维度;贝克特说普鲁斯特作品中的人物都在逼仄的三维世界中打转,没有人意识到更高级的时间的维度最终会将他们全部吞噬。然而,这个使得普鲁斯特作品如此与众不同的时间究竟是什么?要知道,这个长着东方人眼睛的法国人并非上帝,即使常年的病患体验使他能够成为坐在诺亚方舟中观察洪水席卷世界的最冷静的旁观者,他仍然不是靠引入一个大家都无法理解的东西来使他的作品成为不朽经典的。所以,与其说普鲁斯特开启的逆向哥白尼革命是针对时间的,不如说是他的精神世界重新安排了空间:普鲁斯特的空间是一片虚空,地点才是与记忆相联系的地理概念。然而这些地点的不连续性使得记忆也呈现不连续的断裂状态,这样的断裂状态恰恰是使得生灵继续前进的动力,遗忘即是断裂、不连续感。不自主回忆或艺术感召虽然能够暂时弥合这样的断裂感,使得「旧日的一切」在眼前突然重现,但效果毕竟短暂。这种至福状态成为普鲁斯特的叙述者一直试图追求和领会的状态。叙述者试图领会至福的过程亦即他的成长史。作者通过指出普鲁斯特与柏格森的对立,将「断裂」置于「绵延」的反面,厘清了两人思想的关系。又借用人类死亡前全息记忆(「超级记忆」)的生理现象说明普鲁斯特的至福状态,试图在心理上对之加以分析,指出这是放弃一切,摆脱压抑后全部记忆涌入脑海的场面。而普鲁斯特的时间,尤其是由至福状态呈现出的全部记忆,实则可以被化约为空间,它们的具体形态为等价的片段,并将持续保存下去。这些片段之间的交互一直进行,但从不越矩,只是「互相提供一种彼此间的可理解性」。最终,普鲁斯特的小说呈现在非时序的空间秩序中,「就像我们儿童时期神奇橱柜里的一排果酱瓶子,这个秩序在精神的洞穴里安排着一系列封闭的花瓶。」

《普鲁斯特的空间》读后感(二):小说空间的细分

普鲁斯特的世界里的人,尤其是主人公,常常会进入何地何时的困惑。对地点的无知甚于对时间的无知,为了确认所处的位置,他必须寻找和分辨。

目之所及,他看到了很多清晰的地点,但都在摇晃。这些随空间漂移的地点是多个时间段中的不同地点,比如小时候看书的房间的一角,或者一个下午午睡的沙发,又或者是留着朋友气味的桌椅……普鲁斯特认为,我们必然会在这片无穷无尽的世界中迷失,继而感到焦虑,等到看似不经意地,迷失的生灵找到了失去的地点,才会变得安心。

生活的固定性——规律的生活方式、熟悉的物品、安稳的日子——在普鲁斯特的笔下是虚幻的,经历过迷失的人物们是孤独的,地点的摇晃是必然的。辨认(也叫定位),是意识的任务,用来固定模模糊糊的印象。重新找到失去的地点,重新找到稳固的所居。

不论是现实的还是记忆之中,普鲁斯特笔下有某种景点,虽然可以说出大概在哪里,但是和周围的世界没有现实的连续性,仅仅存在于我们的精神里,我们看到以后,思维会得到强有力的激发。

还有一类,那是一种过度阶段,只需要顺着走,就可以“从外部感知滑向模糊回忆,从感情现实滑向想象的空间,或从客观的真理滑向艺术的真理。”这类也是与人相结合的地点。

普鲁斯特笔下的生灵常常和各自的景点出现在一起,如阿尔贝蒂娜和大海,花季少女们和大海,希尔贝特和一座教堂。生灵所属的景点,是主人公的第一印象,无论后来会如何补充或者取而代之,后续的地点都会与此紧密相连。

在回忆或者想到某人时,人与景都会同时出现,人和环境必然会结合为一体。由人及景或由景及人,人与景会互相赋予对方特点和个性。举姓名的例子来说,贵族的名字与其属地互相扩充,盖尔芒特夫人的名字带有这个领地的古老环境,而每每想起盖尔芒特的领地,主人公就会联想到这一名字背后的底蕴和气质。

我们如何去理解地点,我们就如何去理解人类。虽然我们时常陷入迷失,但在众多摇晃的风景之间,同一性让我们得到一种特殊的快乐,也在其中发现了存在环境的稳定性。

任何空间哲学的通常观点如下:先有一个抽象空间,然后采用地点、物品放置在上面。抽象空间是连续的,哪怕后来的东西不连续,也没有影响。

普鲁斯特笔下的世界,以记忆的间歇性特点暗示了世界不是物质统一性的,他笔下的原则是非连续性的普遍性。

这一章,作者讨论了孤立地点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是深渊,是虚无,是远去的生活留下的空洞位置。

与这一章相呼应,第六章讨论了记忆所作的“空间的变形”,如何将这一虚无地带激活并膨胀起来,并带人找回失去的时光。

本章是描述了地点所具有的孤独、封闭、静止和停止的特点

玛德莱纳蛋糕的现象(无意识记忆现象),是由回忆所发起的运动,也叫做空间的变形。它展示了穿越那些孤立地点之间的可能,一种追回地点、时间的积极行动。

本章是对前几章的一个呼应,作者用了一种类比,“像一场水灾,在任何地方都不留白,通过溢流到处开辟之间的空间”。普鲁斯特笔下的连续性就处在非连续性的中心,他以此说明,空间是可以被跨越的。

《普鲁斯特的空间》读后感(三):notes

【我这次笔记问题在于:分析的很大一部分是在文本细读之上的,我没有去看普莱具体怎么“读”文本并从中发现时间如何空间化的(因为我根本没有读普鲁斯特),而只是看普莱的论述,一步步如何到达终点,关注终点多过论述本身(虽然也也有留意其语言)。】

半夜醒来,空悬自身(与绵延断开),不知自己生活于与何时何地,这一深度焦虑的时刻。旋转、眩晕、摇晃。“当我这样醒来时,我的精神在躁动,努力想知道我在哪里,单总是不能成功。一切都在黑暗中围着我打转:事物、地方、年份。”-->从叙事的第一时刻/地点开始,作品显示为一种追寻(失去的时间和空间)。

为什么焦虑?为什么追寻?地点的移动性,1了解到生活中的地点并非固定可依赖;2地点移动导致地点互相之间孤立(?)

怎么找到?某个过去模糊出现在意识中时,意识需要定位localisation,将会议的形象定位于空间中,而不再摇晃。

普鲁斯特笔下的人与地点结合一起(“人类生灵出现时就被放置于某些地垫上,即给任务充当载体和环境的地垫上,而这些地点会确定视角,并且根据这个视角去观察地点。”-->非连续的照片-->“普鲁斯特的任务在被回顾时,永远都伴随着任务相继占据过的经典的形象”-->“每个生灵就这样被……不仅是放在一个地点上,而且还放进一个地点系统中”)

这样人与地点和结合是什么?名字。(“名字就是这个全新的拓扑学实体(来自一个真实经典和一个人的形象或一个家族故事的聚合”“姓名推出一些人——和一些城市,姓名让我们习惯于相信这些城市具有个性,是唯一的城市,就像人一样……”)

地点=不可化约的个性的存在(“每个地点都现实为某个绝对新奇现实的所在地;每个地点可以说与其他地点没有任何共同的东西,甚至与相邻的地点亦然”“地点并不能缩减为空间中的纯粹定位……因为……人只能在其固有的新奇中才能被理解”)

为什么是碎片?同一个人物被从不同角度分割,但从来不连续,而是分散在这个世界当中-->原因1“记忆的间歇特点”,即“对所有情感的记忆的间歇性”;2时间的非连续性与空间的非连续性“相互混合,以无情的方式自行恶化”-->普鲁斯特笔下的“非连续性的普遍原则”

非连续?1“只要有异质性存在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存在非连续性”VS同质性(如泛灵论的物质统一性中只有“物质”的“外表”,科学中无本质只有数量的统计);2普鲁斯特的世界=异质性的世界,而一个事物表现出它的本质就必定与其他事物不同,因而“注定要孤立地存在,孤岛式地存在,被不可逾越的距离所分开”;3空间哲学中,空间=同质的世界,异质性处于同质性中,“首先应该有空间,然后才有在空间中找到其位置的地点”,”既然原先就有连续,也就是空间,那么非连续只能被理解为后续的、偶然的、也可能式暂时的干扰,无疑属于初始的秩序,希望能够永久的秩序“。

普鲁斯特与日常哲学的分歧?空间=距离。在普鲁斯特这里(并非思辨性思考的层面而是行动/经验层面),1“从来就不是空间的问题,而只是地点的问题,还有存在于这些地点间的距离问题”,2“距离从来就不是那个向前延伸、接收、连接及填补空白的空间。距离就是这个空间,仅仅是个空间而已……是去除了任何积极性的空间,没有威力和效率的空间,没有圆满、协调和统一能力的空间。”-->事物存在于距离中,而距离不能去除或缩减-->人与人之间以分离的方式生活-->距离的感觉-缺席的在场-存在的焦虑(“在所有的欲望深处有一种无能,即生灵本性内在的无能,这种无能禁止他们到达其欲望的对象。欲望,就是让一个间隙变得可见。爱慕,就是看到所爱的生灵向远处逃遁。……某人在这里,而他爱慕的生灵却在那里。这两个地方之间没有桥梁,也没有交通,只有一种无声的拒绝,普遍而无名的拒绝,通过空间反对生灵之间相互靠近和相遇。”)。

那么普鲁斯特的小说就成为此种无法抵达的永无止境的展示了吗?追寻或追忆是什么?“如果说记忆给我们提供的感性形象似乎瞬间就传送给了我们,正如人们所说的吞噬了距离,那么于此相关的却是一个不可补救的过时的往事,由同一个距离将我们与其不断分隔的往事,以至于这个距离不但不能被消除,相反通过回忆式思想的运动,会变得更为残酷地清晰,通过整个过程的旅行,更好地揭示了这个运动的长度。这个长度就是存在的长度本身。”

“人们势必只能进入两个选择方向之一……我只能在不同时刻处于这个和那个地点,正如我在同一时刻只能在一个地方缺席或在另一处缺席一样。因此时间的统一性导致空间的多样性,正如空间的统一性导致时间的多样性一样。不管我转向何方,我都不能成功地客服让我成为囚犯的缺陷,有时是所在地点的囚犯,有时是所在时刻的囚犯,同时这种确认还禁止我立刻与光读的整体和绵延的整体相结合。”

“边”=分裂和排斥-->“因此,真实的空间,人类的空间,它不是它所包含的所有地点的同时性,它是对地点的互相排斥,然而每个地点又因自身而存在。独特的空间,一种布满景点的空虚,每个人存在于‘对所有其他人的一无所知’中,犹如一个岛屿,任何船只都无法穿越。”

运动-->空间变形。心灵的间歇性/运动,以此为中心发展为巨大的情感组织。如1爱情的突然出现;2记忆的突然出现,于是从某事物出发,开始膨胀“连续的运动,永不停息的嘈杂”“卷进精神的无限水流”-->“空间不仅仅变成了一个积极的可穿越的现实;它已经变成一种普遍的连续性,沿着这种连续性,思想就想水波那样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保持着它的冲力,总是将泡沫的流苏带向更远的地方。”

“在普鲁斯特笔下有一种连续性,它就出现在非连续性的中心”“它以初始的一滴水开始,然后再思想中扩大,继续增长为其他一系列的同心圆水圈,直接的印象,模糊回忆,各种形象,各种空谈,而且言语的潮流还在那里推波助澜,帮助表达这些言语。”-->语言=连续

语言分析

寻回?找回的东西并非时间,只是“时间的某些时刻”。“时刻是一些封闭的花瓶,被遗弃再生存的道路上,而只有其中若干时刻到后来被人们偶然地找回,这绝对不是说人们可以重新拥有其他时刻,[或是]重新拥有绵延的整体,即沿着这个整体,那些短暂而封闭于自身的实体被轮流摆放到位。……绝对不能将这些时刻混合为一个整体,一个绵延的连续块,这些时刻的本质恰恰就是要存在于自身中,不要与其他时刻相连。结果是普鲁斯特的复活,无论它如何之多,永远都不能重组时间,也不能给它提供一种也许不属于它的本质,即具有一种连续性。”

私密的连续性:“不管它们呈现的形象的变化如何,这些地点既不纳入外部空间,也不纳入到绵延中。它们的连续性就是它们坚持生存的连续性,正像它也是被称之为私密空间的连续性那样。在这个私密空间中,这些地点轮番缩小和膨胀,它们处于封闭之中。”

“总而言之,当普鲁斯特的生灵通过无疑是记忆现象,重新拥有他这些失去的时刻和地点时,他还没有解决他的问题。”

旅行。回忆和旅行都是一些“打破身体惰性和精神惰性的事件”;如果回忆只是“将相似的东西连接起来”,那么旅行则“让不相似的地点毗邻起来”

运动的意图:总体性和连续性。“不仅仅在于要将两个物体互相连接起来,而在于要让它们互相靠近,以至于这两个本来反向的、碎片的和局限在时间和广度中的物体,会形成一个总体性和一种连续性。总体性,连续性,它们的获得,……,是通过相反物的巧合。白天与黑夜,近处与远处,左边与右边,总之盖尔芒特永久的那边和梅塞格里斯永久的那边,在这里最终显得达到和解,达到统一。而最奇怪的事,就是这种统一的获得并不是通过一种简化,相反通过一种倍增,即相反物体所提供的外貌的倍增;房屋只有意识到物体所呈现的永不枯竭的多样性,人们才能正确地理解其真正的本质,还有这些物体和其他与之相对或与之成对的物体所抱持的关系的本质。这样,物体、生灵和地点便失去了它们的排斥性,但并不失去其独特性。”此段抽象,所分析的段落是乘火车去巴尔贝克,弯弯曲曲的道路使得彩霞一会儿出现在左边窗户,一会儿出现在右边窗户,道路的转折让彩霞被分割为无数个,而这无数个间歇的画面最后成为一个全景和连续的画面。【=剪辑】

寻找一种方法:“在总体把握中的普鲁斯特的小说究竟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巨大的风景,而转动着的阳光让其分别显示出它不同的方面。因此时时改变照明方式的曲折移动并不是一个偶然的特征,一种作家的疏忽或特异气质;这是一种方法,笛卡尔意义上的方法论,即一整套经过论证的步骤,以便接近现实。”

亲吻阿尔贝蒂娜的场景:“就像亲吻一样,能从我们一位外表确定的一个事物中涌出上百个和原来一样好的其他事物,因为每个事物都有一个同样合理的视角……在神奇般加快视角变换和色彩变化的速度时,即某个人在与我们多次约会中给我们提供众多变化时,我真想将它们全部留住,哪怕数秒钟也行,以便用实验方式重新创造让生灵个性多样化的现象,从事物中抽离出其他事物,就像一个皮囊,从中掏出它所包含的所有可能性——在我嘴唇凑近她面颊时短短的路程中,我看见了十个阿尔贝蒂娜;这个唯一的少女,她就想一个多头女神,我刚看到一个头,如果我试图接近它,它就会让位于另一个头”

“这里揭示的是一种令人惊讶的多重性。这种实验非但没有失败,其直接后果就是过度的丰富。”它不是“真实的一种综合”,而是一种“真实的迸裂,爆裂成许多外貌,每个外貌都吸引着目光。”

问题:更新过程。“空间探索者……发现了一个神奇般富饶的世界,然而恰恰不是他想发现的那个世界。”:“在统一性的深度需要的推动下,不惜代价试图停止那种孤独,即任何独特个性在其世界中自行封闭的孤独,普鲁斯特发明了一种方法,其目的无非是到处建立这种靠近。”-->“然而这不,就在这个行为中,生灵借此互相靠近,互相重叠,成倍增生,使不同的外表得以出现,那个人灵被不停地从一个外表送向另一个外表。”在这种无穷的外表的显现中,“他们就会从目光中消失。因为过分揭示,反而导致他们逃逸。增生的阿尔贝蒂娜,多重的阿尔贝蒂娜,这已经就是消失的阿尔贝蒂娜。真实的形象在一群面具中渐渐消失。甚至要问是否存在真实的形象呢?”【拟像】

并列是什么?“将一个事物放在另一事物的旁边”(而不是在上面,如重叠那样)。与其他比较:

重叠:如线性时间,一个消失另一个出现。通过重叠,”通过自我展开,通过占据整个表面,让从前的形象在它自身的重量下消失,现在的时刻便消耗它对于过去的胜利”;“通过被人埋葬,过去将承认它的失败。”

普鲁斯特的实验/并列与之相反,“它是过去突然出现的实验,而不管现时如何。因此普鲁斯特梦想有一种重叠,它会定期地或不规律地被一种相反的掀起现象所打破。”-->1不是电影画面的连续流畅的滑行=代替;2不是神奇灯笼=代替,虽然“并不覆盖”,虽然不同于代替因它的运动是“切碎的、中断的、颤动的”;3不是彩画玻璃,如贡布雷教堂那样,玻璃板被同时安排在彼此的旁边。并列,它们既不重叠,也不代替。

普鲁斯特:透明的神奇灯笼。“相继的同时性,现时中另一个现时的在场:即过去。”“普鲁斯特的小说常常是这样:一系列的图像从它们被埋葬的深处升起来,来到白日下。一种为生命而战的斗争于是在这些深处的图像和占据表面的图像之间展开。其结果有时就是眩晕,即那些地点和时间的摇晃。”

并列的手法-->为抵达清晰性,舍弃纵向表现转向横向分配:“然而普鲁斯特的作品并不寻求驻扎在这个模糊地带,留守与交错图像互相对抗的地方。相反对其作品来说,就是要达到最大的清晰性。然而要使这成为可能,就必须放弃对真实进行纵向表现的想法,让思想将真实的元素分配在横向层面上,也就是说分配在一个表面上,在那里,这些元素被摆放在那些元素的旁边,而不是放在其他元素之上,它们独立地、清晰地呈现出来,然而看上去又是同时地呈现。”

“普鲁斯特并不热衷于一个行动的连续性,他更喜欢某种态度和表达的瞬间性,一种‘场景游戏’的瞬间性”-->普鲁斯特的并列“并不是异质‘景色’或‘场景’的简单收藏,正如人们常常看到的以多种混乱绘画形式出现的那样,就挂在某些博物馆的墙上。相反,这是一种由同一个行动者和同一个作者的现有活动所统一的多重性”(?例子:巴尔贝克的卧室。书橱的玻璃反射日落的不同部分,复制、装裱、剪切出不同空间的场景,是碎片的并列。-->“于是时间让位于空间。小说的表面被一系列组画所占据,因此不管如何分割,尽管画框标出了空白和边界,想象立刻抓住结合组画的原理,组成了一个总体,而组画只是该总体的截面。”)-->“当普鲁斯特的小说结束时,当那个不停地记录小说事件的意识能够向时间投去最终的、回溯的和澄清的目光时,那么片段的非连续的多重性,直到此时与一系列孤立而并列的绘画相似的多重性,就会在拥抱整体的那个人的精神中让位于一种图像的协调的多样性,而这些图像将互相参照,互相阐明,总之互相组合。”-->“他只是尽可能迟地揭示这个协调,因为这种协调只能停留于不可见状态,直到那一时刻,当回溯的目光最终拥有互相交叉并且必须的参照网络,以便能理解所发生的事情。有那么一个终结时刻,那时出现的东西不再是混乱片段的集合,而是一个整体”这不是说非连续性要成为一个推迟的连续性,相反它们将保持不同的片段,但“这些片段要互相建立关系,它们交换各自的信息,互相提供一种彼此的可理解性。……普鲁斯特的小说片段呈现在一种秩序中,这个秩序不是时间的秩序,因为它是非时序的,这个秩序只能是空间的,就像我们儿童时期神奇橱柜里的一排果酱瓶子,这个秩序在精神的洞穴里安排着一系列封闭的花瓶。”

“普鲁斯特的时间是空间化的时间,并列的时间。这个时间不会是别的样子。从那个时刻起,普鲁斯特将其世界的时间现实设想成一系列绘画的形式,这些画作被相继展现在作品的过程中,最后将全部一起重新出现,同时出现,超越时间,但不能超越空间。普鲁斯特的空间是这个最终的空间,由秩序构成的空间,在这个秩序中,普鲁斯特小说的不同片段互相自行分布。这个秩序和连结组画与组画、连结组画与祭坛装饰屏的秩序并无差异。大量的片段自行安排,构建其自身的空间,即艺术作品的空间。”

《普鲁斯特的空间》读后感(四):艺术作品的空间

普鲁斯特的时间

乔治·布莱同普鲁斯特一样,对人类的时间经验感兴趣。共五卷本包括70篇谈论作家或作家群或文学阶段的文章构成了内容丰富且独特的《人类时间研究》。《人类时间研究》沿着一条辩证思路在所论述的作家的内心空间巡回,描绘出引领作家从开始认识意识到最终胜利或失败的“心路历程”。这70篇文章可以看作是按照空间全景并置的,正像是布莱对普鲁斯特《追忆》的解释,马塞尔的一生按照不同时间并置,如同教堂中关于圣徒一生大事的三联画。希利斯·米勒借用普鲁斯特的隐喻来形容布莱的时间研究:五册批评著作就像宽大的教堂里面的五间侧厅,论普鲁斯特、贡斯当等的小册子是毗邻的小教堂。

《人类时间研究》第一卷论述人类时间性的文学体验范围;《内省距离》探索文学中意识及意识对象之间的距离;《循环变形》论述思想的球形扩展和收缩的永不枯竭:不断更新的运动;《出发点》论述二十世纪诗人对契机的生成能量的信念;《瞬间测定》论述在虚无和整体之间运动的瞬间力量,就像它已被许多作家所“测定的那样。每一册书的内部组织都是按时间顺序安排,都是沿历史轨道运行。《人类时间研究》第一卷是从文艺复兴时的蒙田开始,到笛卡尔、帕斯卡尔,莫里哀,再到卢梭,贡斯当,福楼拜,波德莱尔等,最后一篇则是对普鲁斯特的研究。在《瞬间测定》中,布莱再次在14篇文章中,给予普鲁斯特一席之地,借以论述其时间观。

寻找存在的本质

“一部追寻存在本质的小说” ,乔治· 布莱对《追忆》的这一评价被誉为对普鲁斯特小说批评的点睛之笔。布莱将普鲁斯特寻找存在本质的初衷解释为几种对存在的特殊感受:赤裸感、孤独感、不确定感。

午夜梦醒,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的人;一个遗失了记忆与过去的人,失去了对存在的感知:“等我半夜梦回,我不仅忘记是在哪里睡着的,甚至在乍醒过来的一瞬间,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了;当时只有最原始的一种存在感,可能一切生灵在冥冥中都萌动着这种感觉;我比穴居时代的人类更无牵挂。” 布莱认为,有时,某一瞬间相对于过去和未来而言什么都不是。小说开篇这个最初的瞬间并非某一时间之后,也非时间之初始。它不涵盖未来的可能,也无法体会现实的存在。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比穴居时代的人更加赤裸。“赤裸感”亦是对所知的缺乏感。

马塞尔对存在的另一种怀疑来自“不确定”与“孤独感”,一切事物甚至比幻灯的投影更不真实,普鲁斯特试着将生存表现为由“闪烁与瞬间”构成的幻灯片,这是普鲁斯特式的间歇的世界。布莱说,在普鲁斯特的“这个世界中,事物在触及目光之前将自己表现为瞬间的图像,依次被其他属于其他时刻和别的地点的图像所替代;这个世界中,任何一个图像的显现并非是接下来一个图像的必然;在这里,人们发现自己在后退着前进……” 少年时的马塞尔在放映幻灯的房间中,感受到的是强烈的孤独与痛苦,甚至想到了死亡:“因为我对房内的一切早已习惯,一旦照明发生变化,习惯也就受到破坏。过去除了睡觉使我苦不堪言之外,其他一切倒还过得去,因为我已经习惯。如今房内被照得面目全非,我一进去,就像刚下火车第一次走进山区‘客栈’或者异乡旅馆的房间一样,感到忐忑不安……”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认出的地点,令人怀疑而且奇妙;一个与居住者毫无联系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无法回应他思想的疑问。孤独中的极度痛苦不仅仅是因为从物质到存在的分离;同时也是从稳定的世界中分离出的痛苦。

对于普鲁斯特来说,死亡不是简单的意味着时间不再;而是成为另一个存在。一个存在发现自己被抛掷在其它失落的时间中,在看起来是虚无或只剩下虚无的时间中,因而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我感到每一天都是我存在的末日”。对死亡的恐惧并不是对不再有感知或不再有意识的恐惧;而是一种对不再感知到谁在感知的恐惧,不再意识到是谁在意识的恐惧。未来被死亡关闭,面对被关闭的未来,我们都是痛苦的。

用一个新的自我代替刚刚死亡的自我是一种极度痛苦,对抗这种痛苦只有一种方式:“给自己继续生存的信心;去相信,超越了这一切,一个人就能够重新找到自我。” 不确定自身存在的人总是想要找个真实与安定的依靠,对于普鲁斯特来说,“人”,就是试图寻找生存之理由的存在。

寻找存在的本质问题在普鲁斯特小说的开端已被提出,为了找到被承认的最初的时刻,思想开始前进,尽管是倒转着逆向的前进。寻找的过程是一个后退的旅程,就好像在某个时刻,一个人开始向前发掘他的存在。普鲁斯特的小说就是寻找的历史:是一系列再次寻找他所丢失的东西的努力。

3记忆问题

勒内·基拉尔认为,乔治·布莱是最先将普鲁斯特的经验类比为基督思想中恩惠的人。在普鲁斯特的思想中,记忆扮演着同基督思想中的恩惠同样不可思议的角色。记忆是对存在的救赎,能够将它从空虚中抽离。上帝所给予的恩惠一部分滋养了肥沃土壤,另一部分则给予了荒芜大地;一些恩惠人们做出了回应,而另一些,则被置之不理。同样在普鲁斯特的著作中有大量的例子说明我们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和意愿主宰任何事,一切都取决于最初的超自然的给予,最初神奇的偶然和原始的理由。因而有些记忆带给我们光亮,有些记忆带来的则是失败和失落。短暂的记忆复苏,与再次失去美好感觉的遗憾,都是我们无法掌控的。

布莱认为,把普鲁斯特的小说看作是简单的情感记忆小说是很荒唐的事,把《追忆》看作单纯的心理小说就更加不准确了。拿著名的小玛德莱娜甜点的片段来说,如果说其中显示出什么,那是无法用情感和心理学去解释的。小玛德莱娜甜点的片段存在的真正意义在于:它带给我们一个快乐的时刻。“对比开篇时那个不快乐的瞬间,从小玛德莱娜甜点中,我们获得了快乐的瞬间,就好像记忆的恩惠也在两种转换中构成。” 在午夜梦醒的时刻,主人公在夜间的世界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他陷入极度的痛苦;而在小玛德莱娜甜点的回忆时刻,他找到了被自己童年所熟悉的事物所包围的快乐。

普鲁斯特的记忆总是被心理学家认同为情感记忆。从心理学的角度说,这种记忆是我们精神中被遗忘的状态的复活。普鲁斯特所提出的非自主记忆的概念,就好像肯定了这种认同,因为对于心理学家,情感记忆在自发的和不可预知的分析中,是意识对旧的情绪的简单重现。但是普鲁斯特的深层记忆却不仅仅如此,无意识的东西先行进入,在它抵达我们的某一点时,这种东西就是我们精神行为的出发点。就好像是一种邀请或一种召唤,它向我们展现出了一条深入其中的路,但取决于我们是否选择去走这条路。只要我们愿意,失落的天堂就能重新被找回,只要我们期望如此。

深层记忆仅仅是深层印象的回归。如果当下,它在我们面前是如此美好,如果它的回归让我们感到快乐,那是因为它在有感知的存在和事物某个瞬间的回应中被表达,就好像外部世界在此刻明确地成为我们希望它所成为的样子。

穿越时间回到过去,记忆将我们带回最初的印象中,普鲁斯特使我们想起了孔狄亚克 :“获取知识的唯一意义就是回到我们最原初的想法,追随它们的承袭,并进行比较……”普鲁斯特则是通过综合的直觉——记忆——回到最初的起源。在这个世界中,如果一个人去回忆,会在记忆的深处,在最初的印象中重新找到过往,遗失的美好在孩童般天真的行为中被永远定格。

哲学家柏格森对布莱早期的思想产生过巨大影响,柏格森的时间观引导着布莱对“不可信的空间化时间与可信的时间之间” 做出区别。布莱在自己后来的著作中,试图寻求一种能够脱离短暂的人世时间以求达到完全的充分时间的出路。普鲁斯特小说中的时间观在某种意义上带给了布莱这种希望。

布莱对柏格森与普鲁斯特不同的绵延时间观进行了分析,认为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差别。同柏格森绵延并延续的时间相比,普鲁斯特的时间是间断与间歇的。“每一个时刻和地点,就构成一个封闭的瓶子,时间中的不同时刻就像空间中的不同地点,同样都无法同时穿越。” 若把普鲁斯特的时间比作封闭的瓶子,每一个时刻被囚禁在时光不同的瓶子中,重获的时刻不是真正的绵延,而是时间中的微小部分,每一个不同时刻相距遥远,是孤立且多样的时间。普鲁斯特所重建的时间是一点一点在精神所能企及的独立存在体中建构起来的。从这方面来看,精神又带给了普鲁斯特某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与其说是精神带给我们这种感受,不如说是时间给了我们痛苦的经验。令普鲁斯特感到忧郁的是精神无法拥有实实在在的时间,在空间中如是,精神同样无法立即到达某个地点,这些地点在视线中无限遥远。梅塞格利丝之路和盖尔芒特之路被放逐到不同下午的封闭的瓶中,在小说一开始它们好像完全并永远地被分离,“但贡布雷的神父所说的一句话仿佛预示着它们终有一日能够被连接在一起:从教堂的尖顶上,我们能在同一个时间看到平时只能分别看到的事物。” 这个尖顶超越的是时间,并非将时间废除,而是使其变得更加完整。它所象征的意义就是记忆的隐喻行为。重新获得的时间就是超越的时间。

普鲁斯特的空间

布莱在探索文学中的时间主题的同时,也在思索时间性的空间模式。他对普鲁斯特的作品进行了空间上的思索,并著有《普鲁斯特的空间》一书,其实对空间模式之象征意义的探索在他的《圆的变形》一书中已经开始。这种模式可以追溯到基督教-柏拉图继承的西方形而上学传统。布莱指出:“这种关于时间的空间意向是我们传统中一个基本的常量,它在哲学家及作家中以数不清的形式出现。” 布莱从苏格拉底到普鲁斯特的作品中,发现了空间化时间的多种不同变体。

在《圆的变形》中,布莱的思考接近于一种对不同作家的精神状态的解释,这些精神状态是通过作家对同一形象的特殊“阅读”而得出的;而在《普鲁斯特的空间》中则正好相反,布莱仅仅从普鲁斯特的作品出发,通过对构成空间的不同形象的分析,试着抓住该作品的独特性。两种对空间的思索都参与了对某一时间段的空间化行为,把在时间上先后连续的事件变成了同时发生的事件。

《普鲁斯特的空间》并不涉及心理学、美学分析或是哲学等问题,作者仅把它作为运用空间阐释方法对普鲁斯特世界的延伸。布莱认为,普鲁斯特作品中所探索的“真实的时间”,分裂的叙述手法,旅行或距离中的连续或断续,大宇宙和小宇宙的倒错,这些其实也赋予了我们某种“真实的空间”。如果说柏格森的思想是将时间向空间的转向,那么普鲁斯特便不仅仅是对这种转向进行整理,还在小说作品中将它推向了一个极端,并最终成为他的艺术原则之一。布莱在这本论文中不断强调并深化了时间与空间共同形成作品的艺术的概念,它们使小说成为让人难忘并令人钦佩的艺术整体。

空间的定位

我们从《追忆》的主题或是书名中看出,普鲁斯特的小说是一种对“失去时间的追寻”。这种追寻开始于叙述的第一个时刻,一个在午夜梦醒的人,思考着这个与未来与绵延完全失去联系而被悬置的时刻,他不知道自己生存在哪个时刻,乔治·布莱说,“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活在什么时刻,他也就不知道自己活在哪里。” 他认为,普鲁斯特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在哪里?”从梦中醒来的人,不再清楚自己是谁,因为他失去了对所生活的地点和时间的把握,他的思想跌落在时间与空间中。马塞尔在哪里?是在贡布雷还是巴黎的卧室,抑或是那些旅馆中的某一个房间。一切都与他所适应的生存环境失去联系,对于一个在黑暗中醒来的人,必然渴望确定他所处的地点,由此普鲁斯特展开了对空间的思考,精神尝试着着陆于他所处位置的坐标。

在追寻的过程中,空间的秩序时而重合,时而跳跃,时而飘忽游移,时而调换位置。在主人公孩童时代播放幻灯片的墙上出现了骑士的身影,第一个空间中的墙并未消除,只是叠放了代表另一个空间的骑士的身体与荒原。墙壁与荒野争夺着同一空间。而巴尔贝克和盖尔芒特的旅馆房间,是两个相互侵占着的空间。“普鲁斯特记忆的现象不仅仅是为了产生精神在两个不同时期之间摇晃的效果;他也迫使精神在两个不可调和的地点中做出选择。普鲁斯特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过去的复活迫使我们的精神跌入遥远的地点和当前的地点之间。’”

空间的距离时而延伸,时而缩短,习惯中的事物被分离或被加固,我们的关注或疏忽都会成为空间形态转换的作用力。一条路可以不再指向一个地点,一个地点也可以被世界切断而成为迷失于空间的孤岛。布莱引导着我们在普鲁斯特的小说中找到了空间被替换,时间被瓦解的诸多例子。例如在贡布雷散步的场景中,除了父亲,全家人都失去了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迷失在平日里熟悉的地点,而这些地点又会带我们重新找到最初的位置。地点之间相互包含着的关系就像过去的时间一样,不断流逝,也会不断再回来。普鲁斯特通过父亲为中介,定位了最初出发的位置,借助于偶然的道路,在空间中迷路的人重新找到自己的家园和失落的地点。类似情况在小说中还表现为在音乐中迷失的主人公,似是迷失了身处于空间中的路途,而又在刹那间,在音乐中重新找到自己。无论是在外部空间中迷路,还是在内部空间中迷失,它们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对地点的重新认知并定位。

普鲁斯特对过去所关乎的过程和所处时段的领会,布莱用“定位” (localisation)这个概念命名。“精神在绵延中为记忆的图像定位,也是在空间中为其定位。” 记忆中关于过去的某个阶段并不仅仅出自一杯茶,同样也来自一个房间,一座教堂,一个城镇,某个地点。

地点与人

空间中地点的出现,相对现实世界呈现为孤独。艺术家向我们展现某个地点的景色,它们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其它景色,某一条路,花园的角落,河流的转弯,我们所熟悉的景色通过记忆重新展现,将我们引向了世界之外,达到某个抽象的幻境。普鲁斯特将空间中的地点通过思想来传达,让真实的对象进入想象,就好像将一朵现实的花朵移植到我们的心灵花园中。“内心的花园,我们种植的不仅仅是花朵,也有风景,存在的图像,还有这些存在事物所包含的名字。内心的地点,和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同,因为,就好像贡布雷的教堂,它们拥有更多的维度,我们只能通过某种存在的深度去展现。”

那么,代表存在的人与空间中的地点呈现着怎样的关系呢?通过布莱的分析,我们认识到,在普鲁斯特的每一个地点中,都有些个人化的东西,每个地点的名字都揭示着人的存在。因而有人说,普鲁斯特的附庸风雅就是关于地名和贵族名称的一场梦。

“对于普鲁斯特来说,人类好像是被放置在某些地点中,是这些地点支撑并围绕着这些人,地点决定着他们被看到的视角……人物并不仅仅与他们的表象相联系,同时他们的表象还与当时的地域环境相关,这些环境作用于他们,并将他们包围。” 普鲁斯特的人物总是在一系列的地点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人物被置于地点之中。某个人在他生命中的某个时间,在城市或是在乡村,穿晚礼服或是衬衣,就好像一幅幅加了相框的照片。每个地点显示着一个侧面,它们可以被放置在一起,却不连续。人依靠地点完善着自己的图像,给了自己必要的支撑,也多亏了这些地点,我们才能够在精神的空间中指出它们的位置,梦想并记忆着它们。被我们如此加框的人物,不仅仅是处在某一个地点,而是在由地点构成的体系中,一部分是真实的,一部分是想象的。在普鲁斯特笔下,地点和人物的联合,存在于现实中,也在梦幻中。

欲望与距离

普鲁斯特在《欢乐与时日》中谈到自己生活的某个时期,说这是“一个被空隙所切断的连续”,是空隙阻止了生活中的片段联合并持续,我们只能通过某一个角度去观察,阿尔贝蒂娜就是最好的例子——她被分解成众多个面,和众多个阿尔贝蒂娜。普鲁斯特的世界是一个片段的世界,他的内心世界,是否只有片段。

“距离”一词几乎成了空间的同义词。然而,在普鲁斯特这里,距离永远不是展开、容纳、再次连接或是填补空白,它本身就意味着空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对距离的感知在普鲁斯特的笔下混同着焦虑,普鲁斯特用距离的主题表达了内心深处强烈的痛苦,“在一切欲望深处,都有一种无能为力,它是自然和存在的固有,让人们无法通过欲望到达欲望对象。欲望,使间隔变得明显。爱,是看着我们之所爱远远地躲避。” 距离之于普鲁斯特,就是一种悲剧。离我们所爱的人如此远,我们发现了可怕的内心距离。关于母亲之吻的象征,也是一种距离的表现。母亲给孩子的吻,消除了距离;而被母亲拒绝的吻,则是孩子的焦虑之源。

布莱指出,普鲁斯特让我们意识到:“空间不是相通的环境,不是连成一片的土地,不是容纳人类存在的特殊区域;……正相反,空间让人们不得不相互远离。”

在普鲁斯特的世界里,一切皆生存在被关闭的自我中,每一个人都生存在其他事物之外。人类如此,时间与地点更是同样。因为距离的存在,空间中的地点也如同封闭在瓶中的时间。每一个地点和每一个时刻一样,是“孤独的,封闭的,静止的,停滞的,并远远地迷失于其他地点之外”。

既然如此,普鲁斯特又是如何重现失去的地点,就好像重现失去的时间的呢?——多亏了记忆。多亏了记忆,时间才不会失去,如果时间未逝去,那么空间也不会失去。在重现的时间旁边,就是重现的空间。空间成了肯定的和可穿越的。记忆和感知的力量,在普鲁斯特的空间中传播,小玛德莱娜甜点的现象使一个被摧毁的世界重新崛起,在意识和空虚中再次呈现。尽管源自一个微小的出发点——一杯茶,却于微观中见宏观,它开启了一个足够大的空间,可以容纳下一个城市,一座教堂,一些花园,和附近的山……普鲁斯特关于时间和空间的论证是平行的,如果非自主记忆重建了失去的时间,它也能重建失去的地点。

移动与并置

布莱还谈到了普鲁斯特的另一种和记忆占据几乎同等重要地位的主题,就是旅行,普鲁斯特的小说中充斥着这种移动。旅行和记忆是将本无联系的地点或精神建立起联系,旅行可以改变空间原本的秩序。横亘在地点之间的距离就像是给封闭的瓶子竖立了无法跨越的屏障,而旅行使屏障坍塌,距离被消除,独立的地点之间相互毗邻。旅行的移动如同记忆一样神奇,即使没有飞毯,也能消除距离。

普鲁斯特对贡布雷的三座钟楼的描写是不同地点在空间中联合的著名例子:“车到拐弯处,突然,我感到一阵特别的、与其他快感全然不同的喜悦,因为我远远望见了马丹维尔教堂的双塔并立的钟楼,而且随着马车的奔驰和夕阳的反照,那双塔仿佛也在迁移,及至后来,同它们相隔一座山岗、位于另一片较高的平川上的维欧维克的钟楼,竟似乎也同它们成了紧邻。 ”普鲁斯特写道,“我看到她们在怯怯地寻路,只见她们高贵的身影磕磕绊绊,后来就彼此紧挨在一起,一个躲到另一个的身后,在夕阳未消的天边只留下一个婀娜卑谦的黑影,最终在夜色苍茫中消隐。” 三座钟楼最终在普鲁斯特的视角下形成了单一的形态,它吸收了先前的三种形态,并通过观察者方位和方向的改变而改变。普鲁斯特向我们证实了不同的地点也能够通过运动而形成一种整体和连续的状态。通过移动带来的变换并非偶然的特征,而是一种用思考去接近真相的方法。那么,“白天黑夜,邻近和遥远,左边和右边,永恒的盖尔芒特家那边和梅塞格利丝那边最终也可以调和并统一。” 是普鲁斯特发明了这种方法,“当火车沿着扭曲的铁轨前进,我们时而在左,时而在右……马丹维尔的钟楼,还有时而出现在这个车窗,时而出现在另一个的日出都是如此……”

最后,布莱分析了普鲁斯特“并置”的概念,它也是关于时间的空间意向的一种。将存在前后承继的图像重叠,就好像时间的行动方式一样。他认为,普鲁斯特的整部作品都是在尝试重新生产一种侵占和埋藏的双重运动,

《追忆》开篇关于幻灯的情节便是对并置的重叠的表达,普鲁斯特的小说是将一系列图像从掩埋的深处挖掘出来重现光彩,这些图像在共时的秩序中,一些紧邻着另一些。它同时也表达了一种矛盾性:继承的同时性——“现在,是现在;另一个‘现在’,是过去” 。为了表达梦境或记忆的图像,这种并置的方法,在小说中随处可见。“在并置中,没有无法跨越的距离,没有无法完成的秩序颠倒,没有无法实现的一致和多元。”

布莱最后总结道:“最终,小说以整体的形式同时重现,在时间之外,却不在空间之外。普鲁斯特的空间就是这个最终的空间,制造了一种秩序的空间。不同片段的多样性排列并建立了它们自己的空间,这就是艺术作品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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