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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读后感摘抄

博尔赫斯读后感摘抄

《博尔赫斯》是一本由[英] 詹森·威尔逊著作,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15.00元,页数:198,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博尔赫斯》读后感(一):The Best Short Biography of Borges

博尔赫斯短篇传记之中最精彩的一部

作者:詹姆斯•巴里斯

原载:亚马逊网站

当我们这些身处阿根廷之外的人追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1899-1986)的写作生涯时,起初看到的是一位可怜的老盲人,扶着某位造访者的胳膊,步履蹒跚地向布宜诺斯艾利斯北郊的某家咖啡馆走去。然而,詹森•威尔逊这部短篇传记佳作提醒我们,博尔赫斯也曾像追风少年一样过着激情四射的生活。

同时,他却一直跟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直到利奥诺拉夫人(Doña Leonora)去世之后,博尔赫斯才和一位年轻而且愿意为他晚年“献身”的学生玛利亚•科达玛(Maria Kodama)结了婚。这就产生了更多疑问,他跟妓女之外的人有过正常的性生活吗?因为众所周知博尔赫斯厌恶性事,尤其是当他在日内瓦被父亲强迫与他的情妇发生性关系之后,这种情况就变得更差了。

或许博尔赫斯觉得自己的家族受到了某种诅咒。他的父亲也曾双目失明,但在他自杀身亡之前,一度通过手术恢复了部分视力。这些情况可不大容易令人产生正常的、愉悦的、健康的性冲动。

博尔赫斯在这方面的缺陷已被其奇思妙想之能力大大弥补。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和四十年代的佛教思想大流行时期——就在他双目失明之前——博尔赫斯完成了令自己成名的大部分诗歌和小说创作。但可悲的是,当博尔赫斯的声名传到阿根廷之外时,他的文学生涯已开始走下坡路。他仍在写作,但却再也无法达到以前的巅峰状态。

即使如此,他还是获得了许多国际级的奖项——除了那个最大的奖项。由于他曾跟南美洲的两位独裁者——阿根廷的魏地拉(Videla)将军和智利的皮诺切特(Pinochet Ugarte)将军——会面并亲切握手,所以每当他进入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时,都会遭到某位瑞典学院成员的投票反对。(那么多文才不济的人都拿到了诺贝尔文学奖,令我深感郁闷。但这就扯到政治话题上去了,就此打住。)

詹森•威尔逊写得这部传记虽短,但却非常精彩。在此,我衷心向所有跟我一样热爱博尔赫斯的人推荐该书。自1969年我第一次读到《迷宫》(LABYRINTHS)以来,博尔赫斯就从某种程度上成了我文学方面的导师。我觉得威尔逊这本书见解极为深刻,对这位伟大的作家进行了十分公正的评价。

《博尔赫斯》读后感(二):三位盲诗人

最近看到的几本书,都是指导作者怎么写长篇小说的。美国作家劳伦斯·布洛克直说长篇比短篇更有市场。不过博尔赫斯不仅自己“懒”得写长篇,就连读也觉得很累。 “长篇小说需要铺陈,就我所知,我认为铺陈也是长篇小说不可或缺的条件。不过有很多有很多短篇小说我却可以一读再读。我发现在短篇小说里头,像是在亨利·詹姆斯或是鲁德亚德·吉卜林的短篇小说,你能够得到的深度跟长篇小说是一样的,甚至短篇小说读起来还更有趣呢。” 也许这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之所以觉得读和写都比较累,很可能跟他长年的眼疾及后面的失明也有很大关系。 在由演讲拼成的《诗艺》里,博尔赫斯反复引用的荷马是盲诗人,弥尔顿也失了明。因此,他在引用弥尔顿的诗句时,一定比普通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吧: “当我想起我的生命是如何的蹉跎掉/我的岁月还只剩一半,我的生命都耗在黑暗中。” 附上弥尔顿《当我想到我虚掷光阴》的原诗,邀您共赏。 When I Consider How My Light is Spent (On His Blindness) By John Milton (1608—1674) When I consider how my light is spent, Ere half my days, in this dark world and wide, And that one Talent which is death to hide Lodged with me useless, though my Soul more bent To serve therewith my Maker, and present My true account, lest he returning chide; "Doth God exact day-labour, light denied?" I fondly ask. But patience, to prevent That murmur, soon replies, "God doth not need Either man's work or his own gifts; who best Bear his mild yoke, they serve him best. His state Is Kingly. Thousands at his bidding speed And post o'er Land and Ocean without rest: They also serve who only stand and wait."

《博尔赫斯》读后感(三):镜面迷宫的影子

失望的传记。数据被以奇特的关注点与无谓的诠释连接起来。不着边际。然而封底引用的话语依旧诱人:

——“年轻时,他决心用手中的笔来描绘这个世界,但在许多年后、填满了帝国、高山、海湾、马匹和人类,直到死前他才意识到,他精心创造的线条之迷宫,描绘的正是自己的形象。”

……因为描写传记的人也与译者一样,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与其不相似者一生的故事——于博尔赫斯,则是其一生内心的故事。

——于是这里的作者永远无法在哈德逊的作品中找到博尔赫斯的引句,因为他只能查询到真正印刷出的哈德逊,而博尔赫斯录下的,是自己心里印象中的哈德逊;

——于是他永远无法将博尔赫斯作品中思慕的接受者与现实中女子的身影一一对应,因为博尔赫斯献给的诉说给的,不是现世的实体——那一刻来自所有博尔赫斯的所有倾慕必须有一个接受者,而那接受者被具现为实体;

——于是他尝试从编年、从笔记、从博尔赫斯与历史现世的交互中收集其烙印——但对于博尔赫斯——记忆中的诗句远多于经历;全部人生只与文学相关;故事的主角均为棱镜中的自己;巴洛克一样繁复的小说,最终找到的【形】竟是对虚构事物的转述与评论;语言只为阅读而学、失明后拉丁语变得和代数与月亮一样遥远的博尔赫斯——?

迷宫被分解为元素与图腾,废墟间已然无法接近它的入口去向一丝一毫。博尔赫斯,最好的读者。如何能描摹到身为图书馆的迷宫所接受下的世界?

……只有镜子才能映照出镜子。

我们,痴迷的我们,痴迷中用手指触摸洁白透明的标准型(球体,立方体,三棱体);找到自己的学习伙伴、学习盎格鲁撒克逊语冰岛语;自己踏入希腊埃比道罗大剧院、呼吸入那里的空气——身处迷宫中感受到名为博尔赫斯的迷宫本身,才是我们最接近博尔赫斯的刹那。

……而且他错了。

博尔赫斯的确创造了神话。只属于布宜诺斯艾里斯的记忆与传说:小巷,街角,高乔人的历史,雨后玫瑰奇异的香,混杂连同着镜子、迷宫、老虎的金黄,交织成旋律一样无所不在的意向。

(我会开口闭口提起巴斯塔多的吟游诗人;会兴致勃勃引用普及冰岛双词;会在山风寂静的夜里燃起蜡烛默念起阿布拉莫维兹,默念今晚我可以像男人一样大哭一场了、任泪水顺脸颊流淌。

有意无意,因为博尔赫斯的法兰西,我会读起她的历史、读起罗兰之歌、寻找瓦莱里;因为博尔赫斯,相仿起乔伊斯笔下的远行、念起拉丁文的维吉尔;因为博尔赫斯的百科全书构建起自己幻想中的莫里亚图书馆——连同许许多多其他人幻想中的实体一起……所有这些【想念】,为我们编制出一个故乡,其中小径盘绕交错,博尔赫斯的名字就是路标。)

过去不过是我们的记忆。

总有一天我也会回到布宜诺斯艾里斯,低声念起她的姓名、如同双唇轻碰出心爱女子的名字。

(并且知道我不是出游,而是返家。由博尔赫斯那首《布宜诺斯艾里斯激情》而开始的家。)

《博尔赫斯》读后感(四):“幻想”的力量

我不是当代文学研究者,也不是博尔赫斯专家,在几个月之前,我还经常将博尔赫斯的名字与我喜欢的捷克作家赫拉巴尔混在一起。然而,当我在翻译一本关于罗马尼亚宗教学家米尔恰·伊利亚德的著作时,作者提到了为同时作为小说家的伊利亚德带来声望的作品《禁林》(TheForbidden Forest,1978)时提到:“这部作品不仅令伊利亚德忝列马尔克斯、博尔赫斯这些更负盛名的‘奇幻(fan-tasy)’小说家之中,而且为他写作生涯的主要阶段作了光荣的小结。”

我读过马尔克斯(尽管是他正式授权中译本之前),也因为翻译熟悉了伊利亚德,但是博尔赫斯依然陌生。不过,正是书中的那句话,全书唯一一句提到博尔赫斯的话,让我对博尔赫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原来是这么一个可以排在“奇幻”体系中的作家,是和马尔克斯或伊利亚德一样在“幻想”与“现实”之间游走的思想家。

虽然,我无暇阅读博尔赫斯全部的作品,幸运的是,蒙友人惠寄新近出版的英国学者詹森·威尔逊所著,介于传记与介绍之间的《博尔赫斯》一书。恰好为我这样慵懒偷闲之辈提供了一份文化快餐,知识速食。

在这样一套以关注“当代文化领袖”为宗旨的书中,卡夫卡、乔姆斯基等等作家与学者,和博尔赫斯一样,都戴上了他们晚年才逐渐闪耀的光环,这使得叙述者用一种后来者的眼光,带着我们见证了一条走向光华的奇迹之路。而事实上,换一个角度来说,每个作者其实都是时代产物,哥伦比亚无尽的内战孕育了马尔克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罗马尼亚革命滋养了伊利亚德;萨特来自二战后法国乃至欧洲一系列的社会运动;而博尔赫斯之所以为“博尔赫斯”,更多的是他对阿根廷庇隆独裁政权的不懈抗争。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本小书倒是能为我们了解作为“反庇隆主义者”的博尔赫斯一生的轨迹,提供一些帮助。

被人们提到最多的是博尔赫斯晚年的眼疾,家族遗传性失明症状似乎成了他充满想象力作品的源头,评论者们甚至将他的幻想小说溯源到1930年代末的一次事故,“他在路上与一扇刚油漆过正半开着晾干的窗户撞在了一起。……窗户上的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头部,伤口没有得到适当清洗消毒。他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两个星期。……他神志昏迷,甚至看到动物从窗户跑进他的房间。”等他病好之后,他就创作幻想小说了。与其说这是文学研究者潜心研究的成果,毋宁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魔幻”故事的片段。

不可否认,生活本身给予了作家绝大多数的灵感,然而,一如马尔克斯的哥伦比亚,伊利亚德的罗马尼亚,阿根廷与博尔赫斯血脉相连的更多是历史和现实,而非“幻想”。所有的幻想都只是无法说出的“现实”,是现实的光线穿过多棱镜后折射出的多彩光谱。

据说,那次几乎丧命的“撞击”事故后,博尔赫斯写作了一个绝妙的故事《博闻强记的富内斯》,讲述了“一个记忆超群的乌拉圭农场工人。半文盲的富内斯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就瘸了,从此无法忘记任何事。但记住过去所有细节意味着他无法活在当下,无法积累未来的记忆”。表面上荒诞的幻想,实则并非纯粹的想象,如果我们将这还原到他本人的犹太裔背景和二战之前风起云涌的欧洲和广泛的排犹风潮,就不难理解,这种“无法积累未来记忆”的感觉,是如何真实地反映了他对欧洲犹太人未来历史的忧惧。

这种真实的幻想构成了博尔赫斯后来写作的主要风格,四十年代初庇隆在阿根廷上台,奉行独裁的庇隆将博尔赫斯推到了反对者领袖的地位,以《江湖骗子》为代表的一系列“幻想”作品,讲述了一个长着印度人模样的冒充庇隆的人的故事,各种荒诞的想象,交织“性”与荒谬的情节,将独裁者庇隆从社会结构的“神圣”顶端,通过幻想的“曲径”,还原成纯粹的个体。而小说中对“真实”生活的奇幻分解,恰是用野性的力量荒诞地颠覆了周而复始的日常生活,而这便是“失明”的作家眼中真正看到的世界。

那么,与其说博尔赫斯用失神的双眼看到了纯粹的世界,不如说,他透过幻想发现了真实的存在。

版次:GB21 版名:南方阅读 社科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1-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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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读后感(五):徐立钱:他透过失明的双眼看见的——《博尔赫斯》书评兼译后记

从失明这一角度来谈论博尔赫斯的写作多少冒着危险,因为从表面上看,两者并无确切的逻辑联系。譬如很可能会有这样的反驳,有那么多的盲人为什么都没有成为作家呢?当然同样有无数的例子可以证明,失明是与许多作家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远的如中国的左丘和他的《国语》,古希腊的荷马和他的史诗,近的如英国的弥尔顿和他的《失乐园》,更近的还有德国的尼采和英国的乔伊斯。我们不能否认博尔赫斯作为作家的潜质。几乎可以说,他天生就是作家。但是,很显然,这种潜质以及它的实现因为失明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深刻与清晰了。

我愿意把博尔赫斯的写作看作是他在失明的推动下自觉探寻世界本原的归乡之旅。在这次艰难的归途中,他面临的困难之多,付出的努力之大,多少超出了人们的意料,以至于这一过程尚未获得人们应有的关注。

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了失明对博尔赫斯的影响。比如,失明的威胁使得博尔赫斯加速锻炼自己的记忆力,以便为未来储备足够多的精神弹药;比如,失明使得博尔赫斯策略性地选择写作诗歌和短篇小说,而没有选择长篇小说,等等。在本书传记中,传主还从心理的角度分析了失明对于博尔赫斯写作的影响,认为所有近视的人都有胆小的心理特点,因为他们只能看得清手边的一些事物,剩下的都是模糊的。博尔赫斯自己对失明也有深刻的体认。他专门写过题为《失明》的文章。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他接受阿根廷作家索伦蒂诺采访时还直言不讳地谈到了自己的视力状况。但是,失明对于博尔赫斯的写作究竟意味着什么?博尔赫斯又是如何开始自己的回乡之旅呢?如果我们翻开他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他一生的写作轨迹,尤其是他精心构建的那些惊世骇俗的哲学神学大厦,在某种程度上都与失明有着内在的呼应关系。

博尔赫斯从一出生就开始了和失明的较量。由于家族遗传的缘故,他从小就视力不佳,并且缓慢地减退。他一直生活在失明的阴影中。长大后,博尔赫斯的视力逐渐恶化,这直接导致他后来头部撞上窗玻璃的那场意外事故。而这场意外事故又反过来使得他那本已微弱的视力状况更加严重。到了五十年代,博尔赫斯的双眼就彻底失明了。可以说,失明和失明的威胁陪伴着博尔赫斯一生。

失明无疑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它首先剥夺了你通过“看”来获取外在世界信息的能力,紧接着剥夺了你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获取工作的基本要求、赢得爱神垂青的诉求,等等。面对失明,多少人因此选择了放弃。然而这不是博尔赫斯的选择。在《失明》一文中,他说:“既然我已经丢失了那可爱的形象世界,我应该创造另一个东西。我应该创造一个未来,以接替我事实上已经丢失的可视世界。”他将失明视为“天赐的礼物”,自觉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并将之转化成了深刻的人生体验,由此创造了另一个世界。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有了光之后,原本混沌的世界开始逐渐变得清晰,万物逐渐有了自己的称号,动荡与纷争从此成为了生活的全部,而生活在此岸的人们也想当然地将这个世界当作唯一真实的世界。然而,对于盲人而言,他们生活在上帝创造世界之前。就世界的本质而言,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与上帝同在,他们的世界与原初的世界或者说艺术的世界更加接近:黑暗、混沌、无限、迷宫,幻境……

这是一个上帝创造世界之前的世界。由于失明的客观事实,博尔赫斯长久地沉浸在这个常人不愿光顾、或者不常光顾的神秘世界。相比于光明、现实、理性、清晰、有限的世界,他似乎更愿意停留在这个世界,并从中提取独特的经验。他对夜有无限的赞颂。他说,“我真想背靠黑暗,支撑在黑暗上。”“瞎子也有好处。我有些东西还应该归功于黑暗。”(《博尔赫斯全集•散文卷之失明》)“夜晚可以把我们从巨大的痛苦,即现实的繁琐中解脱出来”(《博尔赫斯七席谈之第四次谈话》)在诗中,他描述了黑夜独有的魅力。子夜时分,“朴素的植物学的草,/各色各样的动物,/与死者的对话,/远古语言的词,/有时还有一些恐怖,/真正是假面的面孔,/白昼给予的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梦》飞白译)”他对梦境也有着独特的爱好。为了“要减灭/现实凶残的重量,他把头藏入梦里”(《渥品尼亚的士兵》叶维廉译)。

博尔赫斯的失明是“象黄昏一样”逐渐到来的。面对着日渐消逝的可视世界,他比我们更早地、也更深刻地触摸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那个世界的轮廓。在作品中,他试图阐明那个世界才是真正原初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因此,他调动了叔本华的哲学、宗教中的诺提斯教派乃至数学的原理等各路人马,努力促使光向着暗、理性向着非理性、现实向着梦境、有限向着无限转化。更极端地说,他或许根本就不愿意承认前者的存在。他消除了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关于时间,他借助小说的主人公说,时间没有同一性和绝对性(博尔赫斯全集•小说卷之《小径分岔的花园》)。他还消除了敌我的界限。在小说《阿莱夫》里,主人公奥雷利亚知道对于深不可测的神来说,他和胡安•德•帕诺尼亚(正统和异端,憎恨者和被憎恨者,告发者和受害者)构成了同一个人。他甚至消除了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关于自我,他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同一个人。他甚至不无调侃地说,不幸的是,我是博尔赫斯。

在博尔赫斯的所有努力中,他对现实和梦境的认识最为触目惊心,也构成了他诗歌和小说最重要的主题之一。比如在《梦》、《诗艺》、《镜子》和《余晖》等一系列诗中,博尔赫斯就反复提到了梦境。他提醒世人,清醒不过是另一场梦,与梦无异。“要觉察到清醒是另一场梦/梦见自己并未做梦,而死亡/使我们的肉体充满恐惧,不过是那/被称为睡梦的夜夜归来的死亡。”(《诗艺》译者未明)。午夜时分,当他进入梦的领域,他恍然间意识到,“我是别人,/我是他而不自觉,他曾见过/另一个梦——我的醒。他评判着/他置身局外而且微笑。”(《梦》飞白译)。而黄昏的君主,做梦的国王克劳迪乌斯,“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梦中,直至那一天,/一个演员用哑剧在舞台上/把他的罪孽向世界献演。”(《镜子》王央乐译)。“那是个幻像,人类对黑暗的一致恐惧/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它突然间停止/在我们觉察到它的虚假之时/就象一个梦破灭/在做梦者得知他正在做梦之时。”(《余晖》飞白译)。显然,在博尔赫斯的世界中,现实不过是另一个我们未自觉的梦境而已。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幻象,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如果说这个世界存在着本质的话,那么梦境就是它的本质。小说《环形废墟》同样以故事的形式探讨了这个主题。故事说的是,一个来自南方的外乡人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一座被焚毁的环形庙宇,目的就是为了梦见一个人,使他成为现实。经过许多个晚上的努力,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这个被梦见的少年按照他的要求到另一座的庙宇去,接受人们的顶礼膜拜。当外乡人知道自己梦见的这个少年踩在火上不被火烧伤时,他十分担心少年会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人,而只是他梦中的幻影而心情沮丧。正在此时,火灾再次降临环形庙宇。当外乡人向着庙宇走去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火焰并没有吞噬他的皮肉,而是不烫不灼地抚慰他,淹没他。这时,他才害怕地意识到自己和那个自己梦见的少年一样,其实也是一个幻影,另一个人梦中的幻影。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多少有庄周梦蝶的意味,但是由于消解了现实,颠覆了常识而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它的结尾探讨了梦与现实的关系,触及了世界的本质问题,确实实现了博尔赫斯自己所说的“惊世骇俗”的目的。

失明无疑是不幸的。博尔赫斯在1974年写的词条“博尔赫斯说博尔赫斯”中说:“博尔赫斯是否曾在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命运感到过不满呢?我们猜想他会的。” 作为此在的世俗中人,他对自己的处境有着切身的感受。当他在中年失明后意外地收获了尔玉的爱情时,他的幸福告诉我们,他对生活,对光,对爱情,对普通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有着常人所有的渴望。然而博尔赫斯很快就摆脱了悲观情绪的影响,他自觉地接受失明这一天赐的礼物。因为他很快地意识到,作为作家,失明本身也是一笔独特的财富。我们甚至可以说,没有失明,也就没有博尔赫斯。经验告诉我们,五音使人耳聋,五色使人目盲。圣经里也说,天堂里的颜色是白色的,五颜六色的世界则充满了诱惑。失明,或者说,置身于这样一个纯粹的世界,一个黑暗的世界反而看得更远,看得更完整。正是透过失明,博尔赫斯更深入地看到了我们没有看到的一切。

理解博尔赫斯依然是困难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与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更重要的是因为作为常人的我们要理解双目失明的博尔赫斯依然还有许多路要走。但是唯其艰难才更令人神往。“有谁敢说自己看见了生活的全部呢?”走进博尔赫斯的世界,我们会发现,原来我们看见的事物是多么有限。这或许正是博尔赫斯存在的意义吧。

(作者徐立钱,北京语言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讲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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