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网

保龄球的意识流读后感精选

保龄球的意识流读后感精选

《保龄球的意识流》是一本由陆源著作,后浪丨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8.00元,页数:200,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保龄球的意识流》精选点评:

●现代城市中的修罗场

●呃

●怎么感觉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语言的密度很大啊

●买时周遭环境不适合读就一直放着。2019年5月31日,误以为这天是元旦,直到下午才发觉是个年中暑热的日子,晚上还要去看个有头无尾电影,于是找出了它。公交车上词汇还是像以前阅读陆源时一样劈头盖脸砸来,当时就想如果不曾在时间交汇时游荡幻想并与之搏斗,就很难与之共鸣,回来一瞅果然呀哈哈。但有什么关系,大概这些东西在写的时候创伤就自动愈合了。读到第一篇末尾,感觉来到真实和虚幻的交界,词汇产生之前现实不发生意义的时刻,那时停在交道口,看得想大笑也想流泪。虽然这些恣意的小说仍带着悲观的内核,未被描写的句子摔死诗人,停滞的现实想黏住思维,但还是没关系,do what you love and fuck the rest! 反正大梦一场,不懂什么都不会遗憾,不过偶尔还是会替他人遗憾。以及无前言后记超酷的!

●陆源的风格承袭了一位当代文学史上极难超越的作家,那就是王小波。你很难定义陆源的这部短篇集是小说的,还是诗的,还是哲学的,这种写法构建了一个复杂、宏大、结构精巧的语言的宇宙,又在其中展示了一种无可比拟的、古典的严谨。

●主要的叙述方式基本类似(铺张罗列胜过对人物的内心的深入)。这是那种典型的可以被称之为“爽文”的小说,即在追求一种文字上的快感。总的来说,它除了文字上的爽,并没有发现太多新意。它的优点是,语言显得痛快;它的缺点是,容易过火,不懂得节制,叙述不够扎实。而后者是一切成功作品的基础。有鉴于当时作者写作的年纪(二十出头),所以我们只能把它当试笔之作,而不能要求更多。 在面对大作家的作品时,我们总习惯于赞叹其宏大的结构、深刻的主题、精巧的形式、新颖的表现,而忽略那些最基本的方面,比如用字的准确、细致的观察、叙事的扎实等。后者源于对写作的冷静和耐心,以及对客观中立的科学态度。这些最基本的才是最难的。

●我读过这本书……我使劲写,我发热,我呕吐,我两眼一抹黑,我穿过删改的狂风暴雨,我毫无办法,没招了,积重难返了!孤苦呀,想打人呀,想狠狠跳战舞!可是我又不会跳舞啊……

●之前读过作者的一长篇,这回读的是短篇集,它们主要的叙述方式基本类似(铺张罗列胜过对人物内心的深入)。它那种可称之为“爽文”的小说,在追求一种文字上的快感。总的来说,它除了的爽,并无发现太多新意。它的优点是,语言痛快;它的缺点是,容易过火,不懂节制。有鉴于当时作者写作的年纪(二十出头),所以我们不能要求太多。 面对经典作品时,我们习惯赞叹其大的结构、深的主题、精巧的形式、新颖的表现,而较容易忽略一些基本的方面,比如用字的准确、细致的观察、叙事的扎实等。 写作的耐心和冷静,客观中立的科学态度。大概才是最难学的吧。

●呃……打着王小波的旗号卖书,结果连王小波的皮毛都没学到。王小波的作品第一是有趣,炫学大概要排在第四十二位以后。把唐人故事读透了化到自己的作品里,读过《暗店街》也只轻飘飘带过一句,罗素的一句“幸福源于参差多态”乐呵呵地在杂文里用了好几次。而这本书连翻译腔都甩不开,全文洪水泛滥一样掉书袋,和王小波哪里像了?就连写两性关系都不如王小波直白、健康、有吸引力。“受到夸饰主义的荼毒,受到文学巨人症的戕害,我习惯以冷僻的字眼,以抽象空洞、晦涩难懂、模棱两可的概念,呈现那一钱不值的浅陋思想。”作者的这段话倒是可以当成非常精确的自述来看待了。

●本书需要睡好之后再读,不然会感到头疼彻骨。我在今天中午睡了个好觉后终于一气呵成读完了虽然完全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换而言之——从我的角度而言,作者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所有的故事似乎都找不到核心。古希腊哲学繁复的术语、密集的修辞、铺天盖地的生僻形容词和长句子轰炸着我的头脑,整体却呈现出一种绚烂而又明晰的风格,像是一首充满着声音的交响曲。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我看到了“我们这片大地,没有一样东西圆满无缺,全是些破烂臭屎,像拿盐水泡过…”我看到幸福是过眼云烟,“我鸡零狗碎的生活经过诡谲宏伟的变形而永载史册。”

《保龄球的意识流》读后感(一):【春上春树随喜文化】

Ⅵ.践行G(定量) 古今中外 学贯中西 在哲学,艺术,文学,建筑中穿越 神话,禅宗,梵学,隐士 褪色的性史混杂着现代的声色犬马 打通七情六欲的是猫屎味的保龄球 撞出像王小波式的幽默语录 理性和感性争锋相对 有时化敌为友 像四川火锅的辛辣底色 调料食材五花八门大小俱全 任君选择 不喜慎入

《保龄球的意识流》读后感(二):《保龄球的意识流》:一个青年小说家的画像

爱德华·W·萨义德晚年有本代表作,叫《论晚期风格》。如果他有幸读过《保龄球的意识流》,也许会写作另一本叫《论早期风格》的书,以陆源的小说为例。作家的写作技艺随时间推进不断地精进,此自不必待言。如同常人羞愧于年少时写下的文字,作家在重新阅读自己早年创作时,往往也有将其付之一炬的冲动。作家年轻时的写作凭借一股热血、一种从海量阅读中积聚起的感觉,大多挥洒而成,甚少是深思熟虑后得到的结果。这丝毫不是诋毁作家早期的写作,恰相反。这是在重申作家早年的创作中潜藏着真正的力量和天分。虽然无法用艺术品式的精美来形容,但至少让读者在阅读时感觉到了一股汹涌而来的澎湃能量与热血。陆源的《保龄球的意识流》正是如此:这般在文字、叙述上精雕细琢、甚至到了过度程度,毫不顾惜故事和人物的小说只能属于“早期风格”,事实也确实如此。写作者终有一天会认识到,形容词对文字起到的阻碍作用。它将堵塞叙述流动,让读者陷入模糊的混沌状态。写作者总有一天会醒悟到:精准才是写作的根本。于是,《保龄球的意识流》表现出一种巴洛克式的繁复:生僻、华美的用词,无止尽的形容词如同响尾蛇般响应能指的号召,其结果是所指被搁置在虚空之中。这首声音的交响曲,是青年小说家的文体练习。难道还有比探索个人的写作方法更重要的吗?没有了。于是,作为读者的我们也该放大自己的耳朵,聆听文本。而不是张开眼睛展开文本想象。后者必然会失败,因为我们的小说家不提供语意的连贯和解释。这是早期的文本游戏,特点如下:重、慢、模糊、抽象和繁复。除了最后一点与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提及的文学特征相同外,前四点恰好相反。故而,这只能算练习,一个青年小说家在此迈出了华丽的舞步。

《保龄球的意识流》读后感(三):有人头上落满星尘,笔下迸出闪电

作为一名作家,陆源的作品太少了,从《祖先的爱情》到这本中篇小说集,不过三本而已。

但从《祖先的爱情》的第一页开始,我就意识到他注定无法频频落笔成书。

初读《祖先的爱情》,我感觉陆源是马尔克斯的门徒,当然我看书不多,也许他有更多的师承。但在《祖先的爱情》里,陆源似乎把自己属于广西密林里的根拔了起来,任由其枝枝蔓蔓地在书中流淌,编织出真真假假的故事,却又锚定了主题——爱,并从其中不断地汲取营养。阅读《祖先的爱情》就是穿梭在密集的丛林深处,惊叹入眼的一花一木,却又能把握住丛林的宏大。你知道这个故事终究会去向何方。

但在《保龄球的意识流》里,陆源不再是树根树枝,而是换成了闪电。每一个字,都是闪电,要有合适的气压和湿度,要有正负相对的无数电子,才能在一瞬间迸发出一道亮光。然而世界总体来说是晴好的,这样的累积注定是稀少而艰难的。闪电也不受束缚和限制,它于虚空中辟出路径,又轻易地消失抛弃。《保龄球的意识流》就是一本装满了闪电的小书。

它不是一本很容易阅读的书,尤其对于每天玩手机超过 5 小时的我。可它充满了力量和偶然,翻到任何一页,都是密密交织的亮光,大量的意向涌向读者,就连行间里都是澎湃的气流。陆源似乎放弃了叙事,转而专心地展示闪电——全书成为了一场绵延的雷暴,从哲学到宗教,再到蛰居和旅途,每一件事儿都雷霆万钧地四处发散,描述的一切都不再同于庸常,显出了特别的魅力,我猜这大概是作者的精神都加诸其上了。所以我也担心作者的健康,要怎么样的强韧和狂乱才能让笔尖不间断地迸出闪电呢?其实并非毫无踪迹,每篇小说结束后都列出了写作的时间,跨度往往超过十年,这其中之苦,难以想象。不过感谢作者的苦,才有了这一本书。

阅读途中,我经常停下,或者目光散乱。大概是被 140 个字就要有铺垫高潮和结尾的阅读搞坏了神经,所以面对这种高纯度的冲击,难免应对失据,可一旦集中精神去阅读,便感觉到了强烈的刺激,被闪电击中大概也是这个感觉。《保龄球的意识流》没有什么故事,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正如出版本书的后浪的主编朱岳一篇文章《我们分到了土地》里的意向,土地可以丰饶的,应该能长出不一样的东西,也许是喂饱众人的麦子和水稻,但要是开出了奇怪的花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儿,比起吃饱,有不用的花看同样重要,至少对我来说就是如此。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一再想起另一位来自西南边陲的创作者毕赣,陆源和他似乎在气质上散发着类似的微光,是一种呕心沥血又粗粝的感觉。我在阅读《保龄球的意识流》个别章节的时候,体会到了当初看《路边野餐》长镜头的快感。相信文字带来的强烈画面感和作者气质也是陆源的目标之一。

2019 年读的第一本书,其间满是闪电,一件幸事。

《保龄球的意识流》读后感(四):主流的幻觉:与陆源谈写作

主流的幻觉

与陆源谈写作

朱岳:

你大概是从何时开始写小说的,是怎样的契机让你做出这一选择的?

陆源:

应该是大二时,也就是2000年到2001年期间开始写作。当时我写了个长篇小说,还兴冲冲拿给别人读。这篇小说如今已经看不到了,被我毁尸灭迹了。

开始写作的契机是读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在此之前我的自我文学教育仅限于梁实秋的散文、钱钟书的小说,余光中的游记,诸如此类。记得刚上高三时,我的一个同学和好友,也姓朱,某天一起吃米粉的时候跟我说,有个人叫王小波,写了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非常好笑。我记住了这位作家,但直到上了大学才有机会把小波的所有作品读一遍。我当时的心情是,如果写小说可以那么有趣,我也要写小说,也应该能写好。需要说明,初读王小波是被他的幽默吸引了,其他方面还来不及发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幽默至今是我想坚持的特色。

朱岳:

后来是什么时候你加入了“王小波门下走狗”?是否可以大致介绍一下这个群体?

陆源:

啊,悠远的回想。情况是这样,“王小波门下走狗”在西祠胡同的版主是欢乐宋。老宋退出江湖很多年了。他其实是比我高一级的新闻学院的师兄。我们在学校的论坛认识,他就叫我去他宿舍抽烟,其实我根本不想抽烟,还是装模作样抽了。老宋那天穿着个烂棉袄,眼睛眯成一条缝,抽着烟,像个老痞子一样。我们经常去吃火锅。人民大学校内的“走狗”,我们那一拨有四五个人吧,如今除了我他们都不再写小说,有人成了高校哲学系的教师,有人成了敏锐的人际关系洞察家,老宋也退出了江湖……如果说在网络上,“王门走狗”的成员就五湖四海了,今天一些有头有脸的家伙都在西祠胡同的“王门”混过,最出名的当了大导演,也有人乘着互联网大潮创业而不知所终。

我的印象是,“王门走狗”的群体非常松散,主要靠欢乐宋的个人魅力,还有他弄的“王小波门下走狗”丛书在维系。“走狗”丛书总共出了五本,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在上面发表了几篇小说。说真的,当时写作水平很不怎么样。但因为这几篇小说得以印成铅字,我受到了很大鼓舞,居然也一路走下来了。

老宋退出江湖之后,我好像也跟“王门走狗”群体脱离了关系。如今在豆瓣上也有“王门走狗”小组,组员人数还挺多的,但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很怀念那个时候的欢乐宋。跟我一起走文学路的人,大多星散了,其中有些人天赋极高。在我作品里他们都成了化名的存在。

朱岳:

你觉得王小波和“王小波门下走狗”这个群体,给你在写作和其他方面的最深刻影响是什么?

陆源:

我读高中时,在学阀式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的规训与惩罚下,别无选择地读理科,每个月又要写很多类似散文而不同于作文,可称之为杂文的东西,最多时一个月写了二十篇,还要抄写若干篇。因为数量大,所以写作时必须东拉西扯,必须泥沙俱下,必须想办法逗人发笑,否则我自己很难坚持下去……你也知道,我国的文学期刊体小说,完全不能是这个鬼样子的,要“简练、节制、内敛”什么的……而“王门走狗”群体,受到王小波的影响,自然也是胡扯家、吹牛鬼的乐园,这跟我的气质天然相近。我在第一部长篇小说发表之前,从来没想过在期刊上发表不发表什么的,这跟“王门走狗”的存在应该有不小的关系……我今天成了你所说的“野生作家”,跟“王门走狗”也脱不了干系,只要想一想,王小波的创作历程、生活经历,尤其是他生命最后几年的经历,再来看我今天的下场,也就不足为奇了。

总之,第一,“王门走狗”的过往让我非常珍视幽默的风格,幽默在我并不只是文风那么简单,它还是世界观,还是方法论……第二,“王门走狗”让我变成了你所说的“野生作家”,关于“野生作家”,我们可以说很多,哭着说笑着说都可以,对吧。

朱岳:

你觉得王小波与其他那一代中国作家有什么显著不同点?

陆源:

王小波幽默,而其他作家较少幽默。王小波的幽默是世界观,是看待事物的方式和角度,是他的信心和热情。他强健的悲观主义,唯有通过幽默的方式才表达得淋漓痛快。在我看来,其他作家都太,怎么说呢,太“真诚”了,真诚不是说处世态度,而是说写作语调,他们的语调那么真诚,搞得跟真的似的,反倒显得弱和假。啊,我是信口胡说,听者切勿当真,其实国内小说我看得还是少,浮光掠影而已。余华早期好像也挺幽默的。但不一样。汪曾祺也幽默,也不一样。当然他们并不是同一代作家……

王小波的生命历程,自然也跟他同代作家有很大不同。据说那是一个写作者少年成名的绝佳年代,但如你所知,王小波并不是那样,我听说他时,他已经死了。

时过境迁,如今我比较能平静看待王小波的写作和生平了。

朱岳:

你曾经说过你喜欢写长篇小说,《保龄球的意识流》是在长篇创作的间隙写的,你怎么看长篇与短篇这两种小说体裁?

陆源:

我一直标榜自己是天生的长篇小说家,主要原因其实是:我是个题材缺乏型作者。故事的核心对我来说非常稀缺。我很难突然有个什么点子,听到一件什么事情,就开始动笔。我长篇小说的故事核心,都来源于长时间的酝酿,来源于多年的经验,包括父辈的经验,和我自己一点一滴的阅读。所以一旦我打算写个小说,可以想见,我必须往长了写,否则有点儿浪费了最核心的而又稀缺的资源。

另外,具体写作时,我可能也更享受写长篇的感觉。写长篇我完全不必焦虑,因为长篇较长,不用担心明天或者下个星期写完了我干什么,我可以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每天晚上写作,不为人知,但自己完全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写短篇的感觉就不好,接近收尾时难免焦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原因还是那一个:我缺乏题材。

或许也因为用力方向不同,我觉得长篇更包罗万象,至于短篇小说,除非是一系列作品共同构成一个更宏大的结构,否则在纷繁多样这一点上难以跟长篇媲美。然而,我竟也写了不少短篇小说,就像你说的,不少是在创作长篇的间歇写的,有的短篇来源于长篇用不上的素材边角料,比如我写了长篇《祖先的爱情》,便以其中人物为基础,写了一系列民国背景的中短篇小说。

不过,短篇小说当然不是长篇小说的附庸,它有自己的规律和特点。我觉得自己的短篇小说好像总是一个现实的截面,较少有时间上的纵深。老是这样并不好。我想试试不一样的路子,所以目前在写的几个短篇,都有意加强时间的纵深感,让读者感觉到它们不是一个个横截面,而是既有宽度又有长度的立体。这好像是比较传统的短篇小说写作,可我居然很生疏。

另外多说一句,我写作短篇小说的方式,依然很像在写长篇。怎么说呢?我一般同时写许多作品。有时候朋友问我最近在写什么,我总是吱吱唔唔,并不是故作神秘,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写什么。硬是要说的话,我目前在写一个长篇,同时在写一个短篇集的多个短篇(都写了开头或结尾),还在写另外两个短篇,还有其他……因为写得很慢,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哪一篇东西。往往是突然某一个晚上,我觉得某一篇东西该收尾了,于是它就收尾了,即便如此,仍要经历漫长的修改过程……

对了,你主打写短篇,也想过写长篇,你究竟要不要写长篇啊?我们都在等着。

朱岳:

我以前想过长篇,但后来我意识到,我对历史和现实都没有兴趣,这可能就决定我无法写长篇小说。

陆源

我记得有人说过,博尔赫斯小说的主角不是文中的人物,而是时间。以时间为主角,所以显得非同一般,时间这位主角,恐怕也不会专注于人的命运、人类的历史。你的小说,主人公恐怕也往往不是人物本身,而是别的东西。

朱岳:

嗯,我觉得我的小说的主角其实是一种逻辑。人,人物,只是逻辑的一种。意识到更多样的逻辑才能认识到人是种什么逻辑。

陆源:

对,特殊就在这里,特点也在这里。总觉得,你小说的人物像是可以替换的一些逻辑符号,而真髓是这些符号组成的一系列式子。

朱岳:

我总结为,逻辑表现主义。

陆源:

不错的名字。我是学到了一些的。

朱岳:

在《保龄球的意识流》里,我感到你用了许多很长很复杂的句子,有时候一个句子就是一整段。这样写,你是否会担心增加阅读门槛?

陆源:

长句子,是我表达的需要,我喜欢把一些隐喻、把一些意象压缩并加入到句子之中,所以句子就变长了。为了降低这些句子的阅读难度,我尽可能让它们清晰、顺畅,为此也做了不少努力,比如,针对汉字排列的特点,我通过改变用词,最大程度减少阅读时产生的歧义,又比如,在一个长句之中,让两个字的词汇和三个字的词汇错落排列,这样能够让句子更好读,更不容易引起阅读疲惫,再比如,减少“的”字的使用频度,将一些短句、短语插在长句之间,等等,无非就是为了使一段文字更好读一些。

当然,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反映,句子长,影响阅读。我想这种所谓影响,其实更多是影响了他们的阅读速度。只要读过中学,相信,要读通我写的句子一点问题没有。如果是抱怨我这样写影响了阅读速度,我爱莫能助。还有人指摘说我的小说信息量过于密集。我觉得也可以作相似答复。

朱岳:

我发现你的有些短篇,写作时间跨度很大,比如“列车与远方城市”这篇,写作时间是2004年,2013年,这中间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吗?

陆源:

《保龄球的意识流》集子里有好几篇作品,包括《列车与远方城市》,最初是在2003年前后写作的。当时我二十三四岁,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写得挺糟糕的,只有一个个骨架,或者说故事的粗略框架。那时候写的东西,差不多也发表了,但我本人不满意,往往找到机会,就大改一通。比如第一篇《哲学碎片》,最初写于2003年,当时我大四,在哲学系旁听,似有所感,于是写了这么一篇小说。而在2013年时,我读了布克哈特的《希腊人和希腊文明》,同时,自己的生活感悟也更丰富了,于是又对旧作修改、增补了一番,最终才呈现为今天的面貌。因此在时间落款上,我写上了“2003年,2013年”。其他各篇,也是类似情况。另外,《青山》最初写于2002年,后来我又去过好多次青山,于是陆续给小说增补了文字。现在的青山,已经不是我最初写作时的样子了。

再者,我本人不喜欢学生腔,而最初写作这些小说偏偏是在学生时代。后来我大幅删改了种种学生腔的痕迹。我不断修改,不断增删,令初稿面目全非。当然,如今写作,修改没有那么剧烈了。毕竟现在的写作水准让我自己更满意一些。

朱岳:

你的小说中,调动了大量的智识资源,同时采用了很现代派的叙事手法以及繁密的修辞,这与目前仍占主流的相对朴素的现实主义作品有明显差异。你的创作初衷与背景是怎样的,你怎么看现时代中国小说写作的普遍状况?(这等于是好几个问题)

陆源:

写作风格,在我看来相当神秘,作者的愿望、修养,作品的任务,乃至时代的特点、前代大师的创作,都会影响一篇小说的风格。我的风格也是综合的产物。比如我喜欢读诗,我自己也写诗,比如我痴迷于历史哲学,比方说我受到几年经济学专业的训练,我本人的性格,还有我喜欢的作家对我施加的影响……总之,我作品的风格就是我在世为人的集中体现,如此而已。我希望通过各种知识、信息,达到某种陌生化的效果。密集的修辞,也关涉我本人的审美旨趣,想呈现种种狂放、绚烂、浓烈的诗意,想让读者看到我本人的文学个性。再进一步,我认为,这样的文学个性,绝不仅仅属于我个人,而是一系列我所热爱的大师们共同构筑的。对我来说,那无异于一座文学万神殿,我不过是努力向读者呈现其剪影,其侧面,或者它投射在天际的海市蜃楼。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这座万神殿添砖加瓦,我希望自己的写作,能诱使更多年轻人抬头看一眼这座云端的缥缈圣殿。兴许有朝一日某个年轻人也愿意效法我,做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否奏效,不过我觉得,很值得一试。

目前的写作主流,可能与文学期刊有关系,与仍在一线创作的作家有关,也跟我们的时代有关。那是一种无论从作者还是从读者都相对好掌控的写作—阅读方式。白居易之后,很多人学起了白傅体,卡佛之后,很多人学起了节制、内敛、冷静。还有人学海明威,学村上春树,不一而足。我们盖房子也是四四方方的居多,盖成蘑菇状的后现代式样少。关于风格,我无意贬低谁,褒扬谁,这么做是不可能。但无论何种写作方式,我相信谁都不会反对可能性和参差多态。我主观上从未刻意塑造自己的风格,以期区分于其他写作者。前面提到过,风格是综合的产物,我相信这对所有人都是一样。

另外,我觉得,我的大部分写作,不是全部,是大部分,也可以归入幻想小说阵营。王小波说人只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我觉得很对。我们只有现实还是不够的,或者说,现实不是我们肉眼看到的那个样子。从幻想小说的角度,我和你算是一伙的。

现时代中国小说的普遍状况,我也可以学别人说得尖锐,不过没必要,个人视野总归有限。像那些文学史家,动辄开一个题目:多少年多少年的中国文学写作。此等做法是虚妄的。我们还是要具体讨论一部作品,具体讨论一个作家。我不能否定了文学史家,又学着他们的样子指点江山。不妨耕耘于现时,而有待于将来。

补充一句。我其实觉得自己的写法挺主流的,本该是名门正派。我自己一直有这种幻觉。之所以称为幻觉,是因为现实结结实实教训了我们,我们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于是,我也慢慢接受自己居然不是主流的现实,所谓现实。但幻觉依然挥之不去。我近来发现,卡尔维诺也有类似幻觉,他曾经有一种自己是统治阶级的幻觉。

朱岳:

你在写作的同时,也在做文学翻译,已经译出的作品有《肉桂色铺子》《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麦尔维尔的短篇小说集。与此同时,你还在策划编辑出版一系列外国文学作品,比如“拾珍铺子”系列。你觉得翻译和出版工作,与你自己的创作之间是否相互影响,它们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陆源

翻译布鲁诺·舒尔茨的想法之所以得到落实,是因为女儿出生了。她的出现进一步压缩了我的时间和在家的空间。翻译虽是第二次创作,无论如何,对外部环境的要求还是相对低一些,只要有时间有精力,就可以着手翻译。哄孩子和翻译可以交替进行,写作则不可以。孩子吵闹,好吧,那么我就来翻译布鲁诺·舒尔茨。翻译《肉桂色铺子》和《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最大受益者毫无疑问是我自己。我似乎把舒尔茨的作品译入了我自己的内心。译作的句子,是我和我心爱的大师的共同完成的。后来我自己又写了些原创作品,其中的字字句句仿佛也是我和这位大师共同完成的。除了再三感谢布鲁诺·舒尔茨,感谢这位倒霉的天才,我已不知该说什么。同样,在出版社工作,我策划的图书包括《巴别尔全集》和法国作家塞利纳的《死缓》。我学习了大师的技法,我似乎触摸到大师的精神,理解了他们的苦难和希望,而这些最终都成为我自己的一部分,改变了我的遗传基因。事实上,平时的阅读也与此类似。我们汲取了传统的养分,包括知识、品格、趣味、志向,进而觉得自己可以投身于文学谱系之中,以自己的努力构建新传统。

以上这是翻译、出版工作对我本人创作的积极影响。当然,你也很清楚,出版工作是烦琐的,会牵扯精力,占用时间。我写作十八年了,白天工作,大多数时候只能在晚上,甚至在深夜写作,这样难免搞坏身体,恐难持续。可是不这样又不行,写作需要大块时间,需要不受打扰的宁静。将来怎么办?我不知道。专职写作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至今无缘尝试。夏虫不可以语冰。我就是那样一只夏虫。

朱岳:

我知道你曾经是棋童,后来学的经济,围棋和经济,与小说是否存在相通之处,曾给你启发?

陆源:

硬要扯上些关系,其实不难办到。万事皆有联系。围棋本质上是一种语言。以我肤浅的理解,它介乎数学和自然语言之间,是自成体系的语言。我们看到一些棋形很漂亮,看到一些高手行棋的步调很流畅,看到有些棋局赏心悦目,有些则凶险万分,而为什么使用这样那样的形容词,很难向不懂棋的人具体解释。它是一种语言,当然也是一种游戏,千百代的棋手们通过玩游戏的方式建立起一个特殊的领域、世界,包括其规则。你精研维特根斯坦,关于语言、游戏,你一定比我懂得多。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回到你的问题。围棋跟写作有无相通之处?我觉得,没有太多直接的相通之处。但间接的就难说了。比如围棋专业训练很可能塑造了我的性格,再比如围棋是一种博弈,是一种双主体认知逻辑的实践,精通围棋者,看问题习惯于多看两三步。这对小说创作有帮助吗?我自己也说不清。

至于经济学,也可以说几句。凯恩斯原本好像是学数学的,但他发现自己对事物的价值排序感兴趣,于是转行研究经济学。我的意思是说,经济学家们考虑的是事物价值的高低排序,这与一些哲学家的工作相似。我本人的写作,用一种空泛的说法,是在探究何为幸福,是在展现我所认知的幸福之序列。学了几年粗浅的经济学,让我习惯于掂量价值孰轻孰重,而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的构建,在我的写作当中,离开价值序列的指导便窒碍难行,会使我迷失方向,失去写作的动能,最终失去写作的快乐。

另外,我也习惯时时注意社会、历史发展的经济因素,这在我已经出版的两部长篇小说里有所体现。如果某人要概括一段历史,而又不揭示与之相关的经济学根源,我认为很难令读者信服。即使我们的书写不涉及经济学,也应当了解,如何更好地绕开它而不至于让文字显得幼稚。

朱岳:

你平时是怎样协调生活、工作与写作的,有哪些与众不同的写作习惯?

陆源:

谈不上“协调”,这个词儿让人觉得你有条不紊、按部就班、胸有成竹。这不是我生活的实相。我一般用比较零碎的时间阅读,夜深人静时写作,运用统筹法管理时间。无论如何,工作上的事情,不能耽误,我爸爸老是叮嘱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这么说,让我觉得很烦,但没办法,现实中我也是这么做的,跟遗传、性格、星座什么的有关。年纪渐长,在出版社的担子也相应加重。除了咬牙顶住,别无良策吧。

从将近二十年前决定写作时起,我就感觉时间过得非常慢,有时候慢到我难以忍受,有身陷于战争的感觉。另外,我很少做梦,偶尔做一两个梦,印象会很深。这两点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反映我的生活状态。

关于写作习惯……首先要说,我相信灵感,我依赖灵感,不谈灵感而只谈勤奋对我而言作用不大。情况是这样:勤奋对我而言,毋宁是一种祈祷仪式,以期灵感的降临。这很像古人的祈雨。你祈是祈了,那雨可能下来,也可能不下来。所以,在我,勤奋代替不了灵感,或可呼唤灵感。

我目前的写作方式,是一种离散化的写作。前面说过,我同时开始写很多篇作品。据说波拉尼奥也这样干。不过我迄今没读过波拉尼奥任何作品。即使具体某一篇作品,我的写作依然是离散的,不是从头到尾顺着写下来的。当我确定要写一个东西,我开始搜集句子、素材、氛围,甚至相关书籍、影像资料,这些零七碎八的材料仅凭我不甚可靠的感觉和经验,聚集在同一个文档或同一个文件夹里,慢慢发酵,等待我什么时候将它们组合在一起。而组合的过程,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难以一蹴而就。阅读,对我来说,也是写作的一部分,我读书会把书页又画又折,而这每一画每一折,都可能映射到我正在写作或修改的作品之中,成为一个形象、一句话,甚至一个名词……前面没有提到,写作诸多作品的同时,我还在搞翻译。目前在翻译一个麦尔维尔的长篇小说,译文同样以蜗速在增加,在前进。

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这样写作的,只有一次例外,就是我的第三部长篇小说……不过,好像说得够多了。

对谈时间:2019.1.11

本文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或网友转载),绿林网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未经作者许可,不可转载。
点击查看全文
相关推荐
热门推荐